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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今日你不负文家,他日文家必不负你

“切莫这么说。”文知雪语调温婉,“岳江南、蒙元亨等人阴险狡诈,所有人都着了他们的道,怎么能怪你?你替文盛合办事,兢兢业业,没有过,只有功。”

“好多了。”段运鹏感激道,“这一顿鞭子,大爷抽得对。是我办事不力,害了文盛合。”

“来,让我看看你的伤。”文知雪说。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文知雪关切问道。

“这可使不得。”段运鹏赶紧推辞,脸上还有些害羞。

文知雪分明是在撒谎,但老练的宋元河很快醒悟过来,文知雪放任段运鹏挨打,让其在客栈孤苦无依,为的正是今日这一番人情。欲扬先抑,如此一来段运鹏更会感恩戴德。对于这番手段,宋元河心中不加评论,却不得不佩服老东家的眼光,文知雪果真不是寻常女子。

“傻小子,”文知雪轻轻拍了段运鹏一下,“我跟老宋打听过了,我比你还大一岁,自然就是你姐姐。弟弟受了伤,做姐姐的瞧一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文知雪几步上前,扶住段运鹏:“是我对不起你。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文知雪又说:“那日你来文家祭奠我爹,没想到我哥竟不分青红皂白,将你打了一顿。当初我并不知情,这几日忙着操办我爹的后事,也没人告诉我。今日出殡路上,才听说此事,便着急寻过来。”

文知雪站起身,掀开段运鹏的上衣,满是疼惜地说:“瞧我哥干的好事,回头得好好说他一顿。”接着,她又问:“这都多少天了,怎么有些地方还有血迹?”

段运鹏伤还没好,却要挣扎着起身,口中念叨:“我对不起文盛合,对不起老东家。”

段运鹏答道:“我拿帕子擦过,只是一个人住在客栈,背上有些地方没擦着。”

宋元河说:“她可不再是小姐,而是咱们文盛合的新东家。”

“去,打盆水来。”文知雪吩咐伙计。

段运鹏再定睛一瞧,见到了宋元河身后的文知雪。他更加诧异:“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伙计赶紧打来水,文知雪取下帕子,在盆里搓了搓,再拧干,要亲自替段运鹏擦拭。段运鹏有些惶恐,摆手说:“哪能让你替我擦背!”

“不光有我,看看还有谁。”宋元河说。

文知雪说:“为了文盛合,你九死一生,我替你擦背又怎么了。”她一手扶段运鹏躺下,一手已在替他轻轻擦拭背上的血迹。

“管家?!”段运鹏有些惊讶。

段运鹏满脸涨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擦完背,文知雪又替段运鹏把衣服穿上,并说道:“你欠客栈的钱,我已让人结了。你伤还没好,不宜多走动,就在这里多住几日,我会安排一个伙计来照顾你。”

两人带上几名伙计,来到客栈。宋元河敲开门,只见段运鹏正躺在床上。

文知雪让伙计们退下,接着掏出一包银子,说:“你为文盛合赴汤蹈火,本该好好酬谢,但你也知道,棉花大战让商号元气大伤,什么钱都得省着花。银子是少了些,希望你不要计较。养好伤之后,回老家好好过日子。给你母亲也代问一声好。”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文知雪顾不得一身劳累,朝外走去。

段运鹏没瞧银子,却诧异地看着文知雪:“东家,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迎回小段?”宋元河不知就里。

文知雪叹了一口气:“有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人说。若是往日,我巴不得你回商号,可是如今风雨飘摇,文盛合究竟能否撑下去,我这个做东家的心里也没底。你已经吃了不少苦,实在不忍心让你再跟着我们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文知雪打了一个哈欠,说:“别怪我狠心。只因你说此人乃人才,我才要历练他一番。父亲的葬礼办完了,咱们这就去客栈,迎回小段。”

段运鹏说:“东家若瞧不上我,我绝不赖在这里。可若是为了这个,我绝不走。看着商号红火就来趋炎附势,有个风吹草动便溜之大吉,那还是人吗!”

“这是何必。”宋元河难得地顶撞了一句。

段运鹏不顾身上的伤,一下跪倒在地:“我生是文家的人,死是文家的鬼,无怨无悔。如今文盛合遇到难处,我愿意豁出这条性命,跟着东家干。”

文知雪说:“是我的意思,好让他在客栈吃吃苦头。”

文知雪激动地闪烁着泪花,一把扶起段运鹏:“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今日你不负文家,他日文家必不负你。”

“客栈小二原本要撵人出来,只是见他遍体鳞伤才手下留情。我实在看不下去,派人给他送银子,半道上却被拦住,他们说是东家的意思。”宋元河语带埋怨,认为文家对段运鹏太过绝情。

文知雪斟上一杯茶,递给段运鹏:“待你痊愈之后,就回文家大院来。咱们同心协力,重振文盛合。”

文知雪点了点头问:“听说他连住客栈的银子都没有?”

段运鹏说:“我这点伤不碍事,东家有什么事尽管差遣。上回着了蒙元亨的道,我也憋着一口气,想着一雪前耻。”

宋元河说:“在一家小客栈里。大爷那一顿打可不轻,人家好几天没下床。”

文知雪笑了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往后有的是雪耻机会。如今你还是好好养伤,别挂念太多。”顿了顿,她又说:“今日既然来了,有些事情倒想跟你打听一下。”

葬礼总算风风光光结束,文家上下松了一口气。文知桐、盛宇峰连熬了几夜,回到家便倒头睡去。文知雪也困乏极了,却没心思休息。她唤来宋元河,问:“段运鹏现在何处?”

“东家请说。”段运鹏毕恭毕敬道。

泾阳的百姓好久没见过这样隆重的葬礼,追前赶后看热闹的不计其数。有人感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也有人冷嘲热讽,说文家打肿脸充胖子,没准棺材钱都是赊来的。

文知雪说:“当年泾阳的事,我大多知道。不过后来发生的事,却不十分清楚。你一直跟着蒙元亨,想必知晓内情。你就给我说说,岳江南是怎么认识蒙元亨的,你们一行人去草原,一路上发生了些什么?还有你所了解的岳江南、苏定河,究竟是怎样的人?”

今天是出殡的日子,出殡的队伍打着白幡浩浩荡荡。开路的黑白无常、引路的金童玉女、诵经的僧道、吹鼓手等,应有尽有。后面是多人抬的灵轿,再往后是送殡的亲友。亲属都穿着孝衫,客人扎白孝带,队伍足足占了半边街。

“好!”段运鹏喝了一口茶,一五一十地讲起这些年的经历,从风陵夜话到远赴漠北,从草原上遇险,九死一生,到泾阳城里的商帮大战,足足说了两个时辰。

尽管文盛合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中,文善达的葬礼仍是哀荣备至。文家大院门口搭起黑白两色布扎的斗拱飞檐牌坊,檐角下垂白色孝带。院内圆柱都用白布裹缠,灵堂两侧密挂挽幛挽联。

文知雪认真地听,面色始终镇定,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原来,看似百依百顺的盛宇峰也欺骗过自己,他当初不仅没去营救蒙元亨,还差一点置对方于死地。还有蒙元亨,并非外界传言那样,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在草原上就和罗世英鬼混在一起。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的文知雪,既有父亲悲愤离世的血海深仇,又有中兴商号的重责大任,她只知道,盛宇峰是必须联手的盟友,蒙元亨却是刻骨铭心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