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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蒙元亨要用釜底抽薪的办法端了文善达的老巢

岳江南摇着头,尴尬地笑着说:“让你见笑了。”他收起折扇,接着说:“不过笑归笑,你还得帮我呀。”

蒙元亨说:“你是说朋来酒家的事吧。”

“怎么帮?”蒙元亨问。

“好吧,不提这事了。前几日的事,你听说了吧。”岳江南习惯性地摇起折扇。

岳江南说:“文善达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咱们赶尽杀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和他硬拼到底了。主将之位,自然非你莫属。”

“当然。”蒙元亨心想,自己随便撒个谎,能糊弄其他人,却骗不了岳江南。不过与年遐龄早有约定,这两日的事绝说不得。

蒙元亨盯着岳江南,隔了一会儿又竖起大拇指说:“岳兄,高人呀!”

“真话?”岳江南又问。

岳江南苦笑道:“什么高人?当初悔不听你之言,如今你也高抬贵手,别再挤对我了。”

蒙元亨抿了一口茶说:“我不说了吗,去西安府。”

“绝无不敬之意,而是肺腑之言。”蒙元亨说,“三国时曹操与袁绍大战于官渡,战前袁绍的谋士田丰曾苦苦相劝,认为此战凶多吉少。袁绍不听,还给田丰戴上刑具,关押起来。后来,袁绍果然大败。狱中的人祝贺田丰,认为他料敌先机,必获重用,田丰却哀叹自己死期将至。田丰说,袁绍外貌宽厚而内心猜忌,如果他因胜利而高兴,或许能赦免我;现在因战败而愤恨,内心的猜忌将会发作,我没有活命的希望了。果不其然,袁绍败逃途中下令杀了田丰。”

待蒙佩文退出后,岳江南问:“这几天上哪儿去了?”

蒙元亨又说:“当初我反对与文善达讲和,如今你碰了钉子,却没有猜忌之心,这不是高人是什么。”

蒙元亨与岳江南都笑着说:“你放心吧。”

岳江南哈哈大笑:“在朋来酒家,文善达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如今你又说我比袁绍强。”

闹腾了一阵,众人逐渐散去,只有岳江南留了下来。岳江南本就喝酒上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是满面通红。蒙佩文递上茶,还不忘叮嘱:“今晚你们可不许再吵。”

蒙元亨说:“你知道我与文家的新仇旧恨,与文善达斗,我义不容辞。”

回到家中,所有人都拉着蒙元亨嘘寒问暖。罗兵与苏定河嚷嚷着喝酒庆祝,蒙佩文与罗世英还一起下厨,为大伙做了一桌菜。

岳江南抓住蒙元亨的手,激动地说:“听这口气,你已成竹在胸?”

文知雪的眼泪夺眶而出。蒙元亨心头一颤,拳头不自觉捏紧,他强忍住,转身进了宅子。

蒙元亨说:“胸有成竹谈不上,不过这些日子脑筋没闲过,一直在思索对策。”

蒙元亨重新硬起心肠,说:“该说的话信中都说了,今后你也不必来了。”

“快说!”岳江南坐直了身子。

文知雪露出苦涩的笑容:“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顿了顿,她又说:“蒙大哥,我们就不能好好谈一次吗?”

蒙元亨抖了抖衣袖,说:“人家下了战书,咱们已是避无可避。但大可不必坐等文善达攻上门来,不妨主动出击。”

一行人朝屋里走去,没人搭理文知雪,任她立在原地。蒙元亨走出几步后,心终究软下来,转头对文知雪说:“你回吧。”

岳江南点头说:“这个我也想过,越是敌强我弱,越应以攻为守。刚才你聊到三国,诸葛亮明知国力疲敝,仍要六出祁山,用的就是这一招。不过,从哪儿攻起呢?”

岳江南说:“没事就好。走,咱们进屋吧。”

“打蛇打七寸。要攻,就往文善达最痛的地方攻。”蒙元亨语气异常坚定。

蒙元亨表情有些尴尬:“去了西安府一趟。”

“说仔细些。”岳江南追问。

文知雪也跑上前,关切问道:“你上哪儿转悠去了?”

蒙元亨说:“棉布生意就是文善达的七寸。多年来,他用‘驻中间,拴两头’的策略,让关中的棉农、西去的商队乃至江南徽商的织机,通通为自己所用,赚了个盆满钵满。”

蒙元亨抬起胳膊挡住罗世英:“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岳江南有感而发,“棉布生意就靠三样东西:棉花、织机与商路。文善达在关中采购棉花,又把持着西去的商路,三者有其二,徽商虽然掌握了织机,却始终逊色一筹。”

罗世英越打越使劲:“瞎转悠什么!也不说一声!”

蒙元亨说:“如今形势不同了,咱们走通了漠西蒙古的商路。当然,漠北与漠南蒙古还是文盛合的地盘。大致说来,文善达有棉花,徽商有织机,商路各占一半,算得上势均力敌。”

蒙元亨笑着说:“一个人待在家里闷得慌,出去转悠了一圈。”

蒙元亨又说:“文善达已经放出话,会不惜一切染指漠西蒙古商路。若咱们一味死守,未免太被动。来而不往非礼也,索性放马过去,端掉他的地盘。”

罗世英几步冲上前,捶打着蒙元亨:“你去哪儿了?把我们都急死了!”

“夺他的地盘?”岳江南若有所思,“漠南与漠北蒙古的生意,文盛合经营多年,要端掉可不容易。”

“别吵了!”巷口传来洪亮的声音,众人一眼望去,正是蒙元亨。只见他衣着整洁,步履稳健,只是眼眶有些泛红。

蒙元亨微笑道:“文善达的地盘可不止这些。”

罗兵火冒三丈:“你说谁呢!”

岳江南有些诧异:“莫非要在棉花上打主意?”

文知雪长在高门府邸,平素没同罗兵这种大老粗打过交道。她鄙夷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没错!”蒙元亨兴奋地说,“就在泾阳和文家抢购棉花。”

见妹妹被人轻蔑,罗兵跳了出来,怒道:“有几个臭钱就不得了!没错,当初老子收了你的钱,可那不是白收。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两不相欠,连这点道理也不懂,还装什么大家闺秀。有奶就是娘?哼,我看是你娘小时候没把奶给你喂饱,这会儿出来丢人现眼。”

岳江南说:“泾阳一带盛产棉花,也是山陕商帮老巢,文善达在此苦心经营几十年。若在此地动手,那可真是直捣黄龙。”

文知雪担忧蒙元亨本就心烦意乱,见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自己更是来气。她瞟了罗世英一眼冷声道:“我当是谁呢!一个跑江湖的混混,见钱眼开,有奶便是娘,你当然不会关心蒙大哥。”说起来罗世英能认识蒙元亨,还是通过文知雪。当初她为了救蒙元亨,掏银子请罗家兄妹出手。蒙佩文说自己几句也就罢了,连罗世英也跳出来,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蒙元亨说:“是一着险棋,可一旦成功,立刻就能扭转乾坤。到那时,关中的棉花与江南的织机都在咱们手中。”

“佩文妹妹……”文知雪正想解释,却被罗世英打断:“文小姐,佩文姑娘已经发了话,我看你还是走吧。”

岳江南沉默了一阵,才缓缓说道:“山陕商帮把持棉布商路上百年,当初我寻思着,真能从中分出一块来,打破一家独霸之格局,已然很了不起。但照你所说,可不是分一杯羹,而是整碗全抢过来,这不是打七寸,简直是挖了文善达的命根子。”

蒙佩文素来个性温婉,说话办事尽量顺着别人,今日下逐客令,一来是想起文家陷害父亲气愤难消,再者见岳江南被人言语相讥,也想替岳大哥出口气。

蒙元亨盯着岳江南问:“你敢干吗?”

“不必了。”蒙佩文说道,“我哥的事我们自然会想办法,不劳文小姐费心。”

岳江南将折扇放到桌上,起身说道:“干!文善达不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吗?就让他看看,究竟哪条鱼先死,谁家的网先破。若有一天,咱们坐上了泾阳商界头把交椅,那也是被文善达逼的。”

岳江南涨红着脸,没再说话。文知雪缓和了一下口气,说:“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咱们都担心蒙大哥,得一起想法子。”

岳江南在房间内踱着步,脑中不停地思考着:“这将是商帮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仗,得好好谋划。据我所知,关中棉农大多认文盛合的招牌,愿意把自家棉花卖给文盛合。咱们想挤进去,未必容易。”

文知雪自认文家有愧于周琪,不会与小姑娘计较,但对岳江南,她素无好感,立刻反唇相讥:“别什么脏水都往文家泼。我还听说前几日你与蒙大哥吵过一架,是不是你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蒙元亨说:“棉农们是认文盛合的牌子,但更认银子。若商号出价相仿,他们自然是愿意卖给文盛合。一旦有人提价收购,局面立刻不同。因此,舍得砸银子是第一条。”

岳江南摇着折扇,问道:“文小姐宅心仁厚,自然不会做出这等事。不过,会不会文家其他人知道你约了元亨,趁机在酒馆外下手?”

“这是自然,但光靠银子也不成。”岳江南说。

文知雪忙解释道:“怎么会呢!那晚我与苏先生一直等在酒馆,蒙大哥始终没现身。”

蒙元亨将思考已久的计划和盘托出,从如何抬高棉价,到租用仓库存储,直至未来的水陆运输,怎样将收购的棉花运往江南,可谓面面俱到。岳江南仔细听着,不时插话。

周琪站出来,质问道:“是不是你们文家的人把蒙大哥绑走了?”

两人商量到深夜,已把大致方案敲定,岳江南伸了个懒腰,又拍着蒙元亨的肩膀称赞道:“元亨,你经商不过一年多,算盘却拨得比谁都精。”

蒙佩文说:“出门时,我哥说是去见苏乐西。后来我又问了苏先生,他也说没见着人。”

蒙元亨抿了一口茶说:“过奖了。”

文知雪追问:“他会去哪儿?”

“这可不是乱说,你当真天赋异禀,是商场奇才。”岳江南说,“开辟商路时让我在泾阳做幌子,自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比盛宇峰提早几个月抵达蒙古。这一回又玩起釜底抽薪,文善达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有人要端掉他的老巢。”

蒙佩文说:“是呀,我们找了他两天了。”

蒙元亨笑道:“我之前爱看兵书,如今只不过把这些东西都套用过来了。”

这时叩门声响起,大伙先是一愣,接着赶紧跑出去。罗世英第一个跑到门口,打开门却见文知雪站在外头。文知雪顾不上打招呼,直接问道:“听说蒙大哥不见了?”

岳江南也笑起来:“天下太平,兵书读得再好也不能驰骋疆场,倒是在商场上,大有用武之地。”

岳江南点头说:“若今晚还没消息,咱们就去报官。”

蒙元亨脸上掠过一丝怅然:“若真能天下太平,学非所用倒无妨。”

罗世英也是焦急万分:“这事不能再拖,得赶紧报官。”

岳江南又坐回椅子上:“元亨,接下来又要与文家生死相搏了,那位对你情深意浓的文大小姐,该怎么办?”

“不像呀。”苏定河摇头说,“据说那两人与蒙掌柜说说笑笑,像是老朋友的模样。”

蒙元亨皱着眉说:“我给她去过书信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蒙佩文又问:“是不是绑架?”

“糊弄谁呢!”岳江南笑道,“今天的事大伙都看见了,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你对她也是余情未了。”

苏定河担忧地说:“那天在街上,有人看到蒙掌柜被两个人拉走了。”

蒙元亨说:“我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耽误正事。”

蒙佩文急得哭出声来:“我哥究竟去哪儿了?”

“别误会。”岳江南说,“我说这番话,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若是两人注定有缘无分,不妨早做了断,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两天过去,蒙元亨仍未回家。所有人四处寻找,却没有一点消息。岳江南、苏定河、罗兵兄妹,还有周琪,都聚在蒙家宅子里,一个个忧心忡忡。

“我明白。”蒙元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