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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蒙元亨与文善达的棉花抢购大战正式打响

文家大院尚善堂内,文善达坐在红木椅子上,手捻佛珠。盛宇峰、文知桐以及商号里的襄理们已吵了大半个时辰,文善达始终一语不发。管家宋元河看不下去了,说道:“大伙都别吵了,听东家怎么说。”

但更多的人已打定主意:“只要出价高,又给现银,我们怕个 !”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文善达。文善达把佛珠套在手腕上,刚想说话,一口痰涌上来,剧烈咳嗽起来。用人赶紧端上药,文善达灌了两口,咳嗽好歹止住了,面色却是惨白。

棉农们仍在议论纷纷,有人说:“新来的商号,能信吗?”

文知桐心疼父亲,不禁骂道:“岳江南这个王八蛋,居然打起棉花的主意。他这是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说得没错!”罗兵一副决心已定的模样。

盛宇峰接过话茬:“最可恨的还是蒙元亨,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一旁的“舅子”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啥信不过的!总之他不掏现银,咱们不给棉花。”

文善达扶着椅子把手,目光阴冷:“事到如今,骂人有什么用!”

罗兵似乎还在犹豫:“能多卖些银子自然是好事,就是不晓得新来的商号信不信得过?”

盛宇峰说:“棉花这一仗,无论如何输不起。他高价收棉,咱们也奉陪到底。广诚德不是把收购价抬高了一成吗,文盛合就抬高两成。”

段运鹏又问罗兵:“老兄,你的棉花如今打算卖给谁?”

文善达皱着眉头:“话说起来轻巧,银子呢,上哪儿去弄?”

“现银,现银。”“舅子”高兴地掏出银子,得意地说,“这年头,老子只认现银。谁敢赊欠,休想从我手里拿走棉花。”

盛宇峰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文盛合是山陕商帮中的老字号,真要拼银子,我就不信会输给岳江南。”

段运鹏上前问道:“他们是给现银吗?没赊欠吧?”

文善达没有说话,宋元河却说道:“账房是我在管,要说银子,咱们当然不输给岳江南。但人家有备而来,我们却是措手不及。文盛合的摊子铺得太大,棉布、茶叶、瓷器、药材,每一类生意都得花银子,而且早就分派好了用途。文盛合财力再雄厚,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银。按照往年行情,我们两个月前就备好了收购棉花的银子。现在突然抬高收购价,无异于多耗掉一大笔银子,没有二三十日工夫,是凑不来的。”

“高一成呀,那可不错。”周围的人禁不住交头接耳。

盛宇峰平日从不看账本,对商号的家底自然不大清楚。但他毕竟天资聪颖,听宋元河一说,立刻明白过来,说道:“蒙元亨实在是可恶,他就是瞅准了咱们的软肋。每年的棉花收购季只有一个多月,等咱们银子备好了,棉花早卖完了。”

“舅子”满脸喜色:“跟之前说的一样,比文盛合整整高了一成。”

文知桐说:“文盛合扎根泾阳几十年,信誉摆在那儿。要不咱们给棉农打个条子,就说剩下两成银子,一个月后保证兑现。”

又过了一会儿,那名“舅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罗兵扒开众人,一把拉住“舅子”,问道:“怎么样?”

文善达瞅了瞅儿子,又盯住商号内的襄理们问:“你们说,这个法子行得通吗?”

见茶棚外围的人越来越多,两个年轻人彼此望了一眼,露出会心一笑。他俩既不是棉农,更不是什么倒插门的女婿,而是来自广诚德商号的段运鹏与罗兵。这些年来,段运鹏一直跟随蒙元亨左右。罗世英与蒙元亨成婚后,罗兵也留了下来,替商号做事。

有人低声说道:“如今只能试一试了。”

周围的人纷纷说道。

“试个屁!”文善达一拍椅子,尽管声音有些发颤,却透出毋庸置疑的权威,“我和棉农打了几十年交道,最了解他们。棉农既淳朴善良,又自私狭隘,更要命的是,他们一个比一个现实。他们眼中,认的就是现银。甭管你之前的信誉有多好,打条子的事,想都不要想。假若文盛合打条子,就是逼着棉农与岳江南合作。”

“你舅子啥时候回来,那边什么情形,给大伙都说一说。”

文善达这么一说,堂内顿时鸦雀无声。隔了一会儿,宋元河说道:“要不找其他商号借些银子?哪怕利息高点,咱们也认了。”

“这位兄弟考虑周全。”

文知桐立刻附和道:“这法子不错。听说岳江南的银子,好多也是从徽商手里借来的。”

“是啊!”那人说道,“所以我让舅子先去探个究竟,背两担棉花试着卖一下,看他们究竟能给多少银子。若真出得起价,我再把整车棉花拉过去。”

文善达依旧摇头:“对手厉害之处,就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们为了抢购棉花,起码谋划了大半年,中途硬是没透出一点风声,以至于我们麻痹大意。”顿了顿,他又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岳江南提前大半年下手,自然可以借到银子。咱们临时抱佛脚,怕是晚了些。大家都是生意人,整日琢磨如何让钱生钱,除了压箱底的银子,其他都投到生意上。这时向人家开口,时间又这样急,别人手头也拿不出太多现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热络。旁边也有棉农搭话:“咱们和文盛合做了几十年买卖,彼此知根知底。新来的这商号,却摸不着深浅。”

堂内又陷入沉默,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文善达站起身,缓缓踱步,说道:“岳江南狡诈多疑,工于心计,但像抢购棉花这样力道刚猛之打法,倒不像他的做派。宇峰说得没错,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多半又是那个蒙元亨。”

“话可不是这么说。文盛合是老招牌,信得过。新来的这家,不知啥来头,万一是唬人的呢?”

文善达停下脚步,接着说:“蒙元亨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对此人不可掉以轻心。听说当年在京师,他用就地取材的法子,将木料改成大车,帮人解了燃眉之急。好一个就地取材,咱们不妨也用上一用。”

“那还用想,谁出价高卖给谁呗。”

文知桐不解道:“怎么个就地取材法?”

“往年摘好的棉花,就卖给文盛合,用不着操心。今年可不同!听说从江南来了个大老板,高价收棉花。我还在盘算,究竟卖给谁呢。”

文善达说:“关中的东家老财们修房造屋,有三样东西必不可少:宅子、银窖与粮仓。夏去秋来,到处是用银子的地方,谁手头都不会太宽裕,但此时也是各家粮仓堆得最满的时候。”

“咱关中的农户哪年不卖棉花,怎么瞧着你心神不宁的?”

盛宇峰似乎明白了过来,说道:“叔父的意思,是向各家借粮食?”

“等我舅子,他去前头卖棉花了。我这儿还装了一车,也等着卖呢。”

文善达点了点头:“对手自以为了解棉农,从江南筹措来大笔现银。没错,棉农是认银子,但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还会认一样东西。”

“在等谁呢?”

文知桐也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咱们拿不出现银,就用粮食去以货易货。”

“我是湖南人,找了个陕西婆姨,倒插门留在泾阳了。”

宋元河搓着手,说:“寻常农户将棉花卖了银子,转手就会买粮食,以备来年春荒。如今除了银子,也就是粮食能打动他们了。”

“老兄,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像是南边来的。”

文善达笑了笑:“我与棉农打了几十年交道,过的桥比他蒙元亨走的路还多。棉农的心思,自问还能揣摩清楚。”

那人推辞道:“真不用了。谢谢。”

盛宇峰兴奋地说:“以文盛合的信誉,开口借粮不会有问题。况且如今正是粮满仓的时节,只需几日时间,粮食便能凑齐。”

“客气什么。给,边喝边等。”说着递过一碗茶来。

文善达坐回椅子上,说:“借来的粮食立刻运到各分号,用粮食换棉花。”

那位连忙答话:“不用,我在等个人。”

众人纷纷称赞东家足智多谋时,文善达却说:“棉农们认粮食,但粮食跟银子毕竟不是一码事。岳江南已抬高了一成棉价,咱们用粮食换银子,抬高两成怕是不行。要我说,就抬高三成。”

在这群人中,有两个年纪较轻的,并排坐在一棵柳树下。一个在埋头喝茶,一个却在东张西望。过了一会儿,喝茶的青年突然向身旁这位发话了:“老兄,你怎么干坐着不喝茶?来来来,喝我的。”

“三成?”宋元河思忖了一下,说,“纵然是借粮食,也得付利息,这利息怎么说也得有一成。若再抬高三成收购,相当于比往年高出了四成。”

泾阳城外临近官道,背靠小溪,几十棵大柳树,围着一片棉花地。柳树下搭起了凉棚,棉农们在劳作间隙,坐到这里喝茶闲聊。众人打着赤膊,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什么礼仪规矩,全都不顾了。

体弱的文善达努力挺直身板,射出坚毅的目光:“有岳江南与蒙元亨在一天,这银子就赚不安生;只有撵跑他们,亏掉的银子才能再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