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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那你说说看,他怎么看穿人的心思的。”胡保川调侃道,然后示意陈晓琳坐下。

“我这是偷师学艺的,沈逸如果在这里,应该几句话就能看穿您的心思了。”陈晓琳笑道。

“您知道人心吧,人之初性本善,性善心非善,性是后天的,心却是遗传的,这就好比精神类疾病的人们生下的孩子,从出身开始便狂躁不安,这便是由不得自己的。世间诸事都由人的行为所主导,事物在变化,而人心不会变,事物是根据人心的变化而变化,因此掌握了人心就控制了事物。这就好比已经知道月亮按规律围绕地球转,我想弄清楚12号月亮在那个方向,其实只需要弄清楚地球旋转的规律就完全能够推断出来。”

“哈哈哈哈,想不到沈逸身边的人都这么厉害。”胡保川被她一席话说得刚刚缓过神来,顿生敬意。

“嗯——我似乎听懂了一些道理。”胡保川若有所思。

“您的打扮还算是很用心,只不过有些印记根本就抹不掉的呀。”陈晓琳指了指胡保川右手大拇指,“您是为了到这里来,刚刚取下的戒指吧,戒指虽然取下了,但是因为戴的时间太长,未被光线照射的皮肤显得黯淡了不少。大拇指是权力的象征,皮肤上留下的这匀称的尺度,应该不是大金戒指,有点像玉扳指之类的,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您这身份,呵呵,有点尊贵。”

“这就好比您今天来,虽然外在您用心装饰,却掩盖不了您终究是一个演员的事实,况且您这个演员的台词也有问题。哪有一见到我就问沈逸资助贫困人士并且道谢的,如果我接了您的话,不就等于有了以下事实,一,我和沈逸有关系,二,沈逸是在做这些事,三你在打探他,四,你承认了你是仇家。”

“你就这么看了我两眼,就能知道我不是?”胡保川吃惊地问道。

“嗯。”胡保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但是说了半天,到底上述四点是不是事实呢?”

“你不是贫困人士,更不是来道谢的。”陈晓琳微笑示意。

“我似乎已经回答了。”陈晓琳亮起招牌式的微笑。

“我不是什么?”胡保川问。

“假如我真的是你认为的那个来寻仇的人呢?”胡保川狡黠中带有一丝试探。

“是来道谢的……”陈晓琳一边回应,一边细细打量这位老人,她眼睛一闪,斩钉截铁地说:“不,你不是!”

“凡是以‘寻仇’为目的而来的,基本可能断定是咎由自取的一类人。”陈晓琳古灵精怪地眼睛一转。

“我是被沈逸资助的贫困人士,今天到这里来是特意对他表示感谢的。”胡保川笑道。

“哦,怎么说?”

“请问您需要点什么?”陈晓琳问道。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对里面有一句话印象非常深刻,说的是: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而无道,止于术。我认为沈逸是前者,那么,与之对应的您,便是……”

清晨。陈晓琳茶吧。刚刚开门,一位客人便早早来到这里,端坐下来,此人正是人称“三叔”的胡保川。从年龄上看去,陈晓琳有些诧异,这是一位老人家,衣着朴实,但却满面红光,精神矍铄。陈晓琳茶吧很少这个年龄层次的人士光临,何况又是这样一个冷清的时段。

“哦?那我不为寻仇,而真有求于他帮助的急事呢?”陈晓琳口中所说的是一本1993年出版的商战小说,却被誉为奇书,胡保川怎么能没看过,他每看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和收获。在10年前,曾经遇到一位纵横商界的高人,胡保川无意中听到高人也看过这本书,想与之探讨,却被立即打断,那人问他看过几遍,回答三遍,那人随即扫兴地说,看10遍后再与他探讨,所以,此书深奥程度可见一斑,也并非人人会看,能看,甚至看得懂的。

说完陈永昌大摇大摆地走到马路上打车离开。

“那就更不该来了。”

“看来三叔说得一点都没错,宁杀一千也不能飞掉一只,沈逸那小子要提前做掉。有点缝隙就让他给钻了,实在太碍事。”陈永昌自言自语,转身又对矿用车司机说道,“报警去吧,就说是意外事故,隔壁的工地我都打好招呼了,咱不逃逸,你大不了驾照吊销,赔偿一笔安家费,就没什么事儿了,以后跟着我干,收入是开车的几十倍。嗯,就这样了,这里交给你处理,我还有事,先走了。”

“又该怎么说?”

“出卖三叔的下场就是这样的!让你下辈子长长记性!”陈永昌和开矿用车的司机各点了一支烟。“这小子够衰的,意外改头换面就没人认出来了?昨天正好有个大信的员工过来,说他曾是大信集团的保安,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员工换来换去到处工作也很正常,但三叔一直都在说最近要谨慎,做什么事要多留个心眼,我就查了一下,他最近的通话记录,这周一直在和一个号码在联系,我X,一查不要紧,还真是沈逸那小子的电话,恒记的通讯录是现成的呢。三叔做大事呢,不允许有苍蝇到处乱飞,何况你小子还吃里扒外!”

“您知道什么叫虚不受补么?我记得‘三国演义’里舌战群儒时,张昭提出诸葛亮其人,自称卧龙先生,自比管仲乐毅,刘备三顾茅庐而求之,但刘备得先生之前尚能纵横环宇割据城池,得先生之后在曹操大军逼迫之下,望风而逃,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诸葛亮却侃侃而答,自己隆中耕种之时,每每遇到病重命危之人,先嘱咐家人喂以稀粥、平和药物,待脏腑调和,形体好转,再以肉食补之,猛药攻之,则病根尽除。如果颠倒而为,倒行逆施,则欲速不达,适得其反,性命堪忧。”

陈永昌这时才从旁边走出来,恶狠狠地盯着那摊血迹,和车里被压成肉饼的郑乾,说:

“啊哈……想不到如此解释。”话说到这个份上,胡保川岂有不明白之理,这不暗暗讽刺自己是来找死吗!好厉害!胡保川赞叹,想不到沈逸身边有如此知识渊博,伶牙俐齿、心明如镜的女人,看似平静如水的言语中透露出阵阵阴寒的杀气,外表如天使,内心如魔鬼,近朱者赤,沈逸的本事从这个女人身上已经窥探一二,胡保川心生莫名的敬意,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的恐惧,不仅是对沈逸,也包含眼前这个女人。胡保川在江城纵横数十年,历经过多少的挫折与磨难,凡事都在他的预期内化险为夷,而令他心生畏惧的人和事屈指可数,而今天,他突然产生了这种感觉,他知道,出现“无法掌控”以及“任何可能”的局面下,他必须作出明确的决定。

只见后视镜里突然冲出一辆60吨承重的矿用车,以最大的速度朝自己的车冲过来,那车轮的高度都有1米8,还没等郑乾作下意识作出自救的动作,那巨大的前轮胎就笔直地踩上小车的后备箱上,接着是车顶,接着是驾驶室,整个小车就像一块泄了气的气球,瞬间被碾成了一块大饼,哗哗的鲜血从驾驶室里渗出来,惨不忍睹。

“受教,受教。打搅了。后会有期。”胡保川面无血色,套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来向本外走去,走到半途想起什么,缓缓转过身,再次看了陈晓琳一眼并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郑乾纳闷不已,但也没敢多说话,只能等着老板过来,却隐约听见附近有车辆发动机的轰隆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心想这车的排量可够大的。

从挚爱茶吧出来,抬头便可以看见一处宁静的小公园,胡保川不知不觉被这里的风景吸引,他漫步到了这里。公园是新修建的,没什么人气,江城市政府早在五年前就放开了所有的公共绿化场所供市民休闲。公园的中央开辟了一条人工湖泊,名叫墨水湖,湖中间有一处凉亭,名曰洗笔亭,据说将王羲之练字的故事嫁接到此,用此作噱头,颇具意味。胡保川坐在亭子里,欣赏傍晚落日的美景,此时,微风吹来,令人好不惬意。

“对啊。”陈永昌眼睛眯成一条缝,诡异地朝郑乾笑了笑,“你在车里等我一会,我下去打电话,问问怎么还没来。”说罢,陈永昌下次,关上车门,瞬间就消失在郑乾的视野里。

“墨水不是墨,洗笔未见笔。”稍时,旁边站有一人,不自禁地发出感慨来。胡保川侧身一看,只见此人身材魁梧,颇有气场,似曾相识。而他,正是沈逸。

“老板,咱们在这里约什么人了吗?”郑乾左右看了看,既看见车,也没看见人,只有鸟在叫。

“殊不知此墨非彼墨,此笔非彼笔啊。”胡保川对沈逸说的一番话非常感兴趣,回应道。

开到武功山的脚下,陈永昌叫郑乾停下车来。

“哦,愿闻其详。”沈逸好奇地坐到胡保川身旁,侧耳聆听。

郑乾按照陈永昌的指示,车辆驶出城外,来到江城市下面的一个叫蔡山区的地方,车辆行驶在武功山附近,郑乾看了看窗外,这里人烟稀少,风景秀美,据说江城市准备开发出来作为一个旅游景点。

“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曰:运墨而五色具。五色乃黑、浓、干、湿、淡,这五色遍布于此湖此景之中,你难道看不到吗?再说这笔,笔字的组成为竹、毛,不远处即是竹林,竹毛附于其上,理应也不缺啊。”

另一边,按照和郑乾的约定,车接到人后绕行另一条路,沈逸就在这个路口等着,然后开到一个附近僻静的地方聊一会。车牌号沈逸也几下了。到了约定的时间,沈逸却迟迟不见那辆车开过来,他充满了焦急和疑惑。

“哈哈,兄台果然是高,如此的解释一番,令我佩服。”沈逸双手鼓掌几下以示敬意,随后他的表情转为疑惑,“但是,墨的颜色其实还差一色。《绘事发微》中有记载:“墨色之中,分为六彩。”

“这你就别操心了。走,你带我到另一个地方去办点事儿。”陈永昌拿着皮包就拉着郑乾出去。

“是吗?还差哪一色?”

“啊?不用我去了啊。呵呵,那谁去啊。”突如其来的改变令郑乾有点不知所措。

“唯独差白色!古语有云,墨有六彩,而使黑白不分,是无阴阳明暗;干湿不备,是无苍翠秀润;浓淡不瓣,是无凹凸远近也。”

“小郑,今天去接恒记技术人员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别人了。你还要帮我做别的事情。”陈永昌通知郑乾。

“原来如此……”胡保川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重新将此人打量了一番,立刻心领神会,这是有黑非白的意思。文人常说,骂人不说脏字,当兵的听不懂,只能算自娱自乐,那叫秀才遇到兵。但骂人不吐脏字,却骂得你心里一明二百,这便需要对说话的人的学识有一番评估,否则就南辕北辙了。

这天,按计划,郑乾准备出车,正拿了钥匙出门的时候,突然被陈永昌叫到了办公室里。

“兄弟说的黑又非此黑,白又非此白。”胡保川继续暗暗劲。

于是沈逸告诉郑乾,在接到王欣之后,不要立刻送去陈永昌那里,他算了一下,加上堵车的耗时,自己能够从中间挤出半小时和王欣交谈的时间。

“哦,小弟我愿意再闻其详。”

孙小兵在入侵陈永昌赌博游戏平台的时候,非常艰难,那正是因为倚靠恒记集团旗下这票技术人员开发的东西几乎无懈可击,孙小兵告诉沈逸,若要完全进入这个到赌博网站的数据库中,必须要找到“后门”。这个所谓的“后门”即是IT行业口中的漏洞,漏洞只有开发者自己最清楚,从外部寻找非常难,而且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也就是说,沈逸要想找到赌博网站的违法证据,准确的说是获取那些游戏者的身份信息,手机信息,充值信息等,就必须从主要技术人员的口中套出来。沈逸思考了一下,这个叫王欣的员工平日里和自己没什么工作上的交集,所以交流并不多,但是如果动之以情,晓以大义,还是有一定机会说服他将核心机密透露出来的,如果成功,孙小兵就能够将网站黑掉,获取大户充值账号,以及赌资和大信集团存在的关联,这些证据交给吴佑行,就将给予胡保川帝国致命一击。

“宇宙本质为黑,却生万物白。瞳孔本色黑,可视万物亮。肤色本黑,内心高尚,穿着本黑,外在高雅。中国是黑夜,不代表全球都是黑夜。井底之蛙管中之豹,终究是不可取的。”

就这样,郑乾负责开公车,每天接送一些客户,下班还可以把车开回家,油钱也省下不少。就在此时,陈永昌安排郑乾第二天上午去恒记接一个技术人员还有一些电脑设备和器材,郑乾将接送人员姓名发给了沈逸,沈逸发现,是一个叫王欣的人,这个人沈逸是非常了解的,他以前是部门技术总监张正的副手,张正走后,他接替了技术总监的岗位,不论从技术水平还是个人能力都得到了王浩明的认可,现在肯定是恒记集团在科技范畴内的中流砥柱式的人物,此次从恒记搬家到聚力,一定是胡保川的安排,为赌博网站的扩张做准备。

“您是说黑白无需分清?”

果然,沈逸这招还真管用。陈永昌看这个保安还挺机灵的,于是问他有没有驾照,郑乾说自己有C照,陈永昌说你开公司的车吧,正好那个司机家里有事离职了,工资增加40%。郑乾一口就答应下来,这下可好了,开车算是个美差,多舒服呀,不用每天站着好几个小时了。

“小兄弟,你有没有在某些时候,有无法被人理解的情况出现?你明明做的是好事,却被人冤枉是在做坏事。所以,黑和白只是一种主观的个人理解,有时我们做事,只求自己心安即可,不必顾虑外在因素。”

他陆续向沈逸提供了一些这里的情报,据说陈永昌的赌博游戏网站越做越大,这里来往的人员也多了起来,根据样貌特征,沈逸马上判断是恒记科技集团的技术人员在这里出入,这说明,胡保川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恒记的技术团队,为陈永昌的赌博网站做技术支持,而这些人频繁地出入聚力金融,必然是为下一步扩张做准备。沈逸指示郑乾在门口多和陈永昌打招呼,待人接物放聪明些,看事做事,或者看他空闲的时候递根烟,有找机会随便聊两句,让他对你有点印象,然后处好关系,在适当的时候让他把你调着做点别的差事。

“不,我不会这么理解。”沈逸说道,“黑即是黑,白即是白,就算外在的颜色因为某些因素随时发生着改变,却无法冲击内在的本色,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大头自从在沈逸的威胁下改名成郑乾后,开始为沈逸做事。按照沈逸的要求,他又混入陈永昌的聚力金融做事,还是当保安,除了自己的工资,沈逸还补贴他一份工资,再加上做马夫拉皮条的兼职收入,说起来小日子过得还算是挺滋润的。

“你再看看,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即将进入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间里,我们的内心将发生微妙的变化,远离阳光,进入黑暗,我们的心情都将变得阴郁、忧愁起来,活力不再,此时发生的一些事,不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胡保川站起来,双眼冷冷地看着沈逸,充满气势地说道:“你,无法阻挡!”

“明天开始,没有什么午休,没有什么朝九晚五,没有什么打篮球看报纸休闲聚会,更没有加班费,除了门卫,管档案的,打杂的,开车的都给我出去动起来,每天汇报工作进展,每周两次碰头会议,不许迟到和旷会。不想干的早点跟我提出来,我好找人来接替你们,不要蹲在茅坑不拉屎!”江宏提出非常严厉的工作要求。

“月缺则盈,月满则亏,黑暗的来临,也令我每一个毛孔兴奋,这将预示着光明就在不远处。”沈逸也站起来,丝毫不躲避地怒视着胡保川的双眼,咬牙切齿地说道:“届时,你,也无法阻挡!”

江宏非常清楚难度在哪里。但他故意不明着说,就找个理由明里骂一骂这些拿吃国家公粮又不做事的人,让他们自己去想自己的问题去吧。此次在会议上发这么大的火只想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有的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态度,让他们心中有个数,别当领导都是傻子。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胡保川狂笑道,时间不早,几个下手正在公园不远处等候已久,他转身离开,却不忘为今天的对话留下一个悬念,“事实能够证明这一切,这个结果用不了好久就能见分晓。再见。”

市纪委的例行会议上,江宏大发雷霆,痛斥江城金融市场混乱,暴雷不断,社会上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搞得民众叫苦不迭,这是监管部门岗位的干部不作为造成的,执法部门的干部也没把经济犯罪的事情当回事儿,这可不是小事,国家提倡普惠金融,不是普雷金融!某些部门的干部不仅视而不见,还助纣为虐,从里面还捞一份。稍微强一点的,就一个个都在黄鹤楼上看帆船,自己悠哉乐哉该怎么快活怎么快活。导致现在的工作进展缓慢的问题,以及工作开展有什么难度在会上都不说出来,一个个都不作声,下去后却屡屡遇阻,尽做些无用功,浪费国家资源,到底是什么问题?都掖着藏着纪委就形同虚设!再不动起来,那还不如去斑马线当协警为社会做点贡献来得更直接!他的语气非常严厉和气愤。会议上的工作人员个个低头不语面露难色。

“再见……”沈逸目不斜视地盯着胡保川的背影,低沉着发出几声不被人察觉的怒吼:“就一次,让你永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