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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陈顺叫醒钟佳,钟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是陈顺,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第二天,陈顺拉开房门,被蹲在门口酣睡的钟佳吓了一跳,见钟佳蜷缩着,陈顺顿时感到于心不忍,有心叫醒她,又怕打扰了她,想想,这门口人来人往的,难免别人说闲话,还是叫醒她吧,让她到屋里去睡。

陈顺道:“到里头睡去吧,反正今天周末,我去周围转转,中午就不回来了。屋子里有速食面,要是肚子饿了,自己加个蛋煮点儿吃,我不在,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至于你的调动,我已经帮你联系了,或许,下周你就可以走了。”

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陈顺,我回来了,可是,你还可以接受我吗?钟佳想,可能吗?她举起手,想敲门,可是手很重,抬起来了却敲不下去。她终于放弃了,蜷缩在门口,双手抱头,沉沉睡去。

钟佳闻言,呆呆地看着陈顺,半天说不出话来,正要开口,陈顺已经转身出去,半晌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就在她懊悔不已的时候,前面传来了脚步声,她知道,那是巡警巡夜来了,她忽然很是自卑,担心自己会被误认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于是,匆匆上了陈顺集资房的楼梯,躲在了一角。巡警走过之后,她又站在了花坛前看着陈顺的窗子,那是她曾经的家,那里有一个她可以信赖可以与之共同生活一辈子的男人,可是她错过了。

屋子收拾得很整齐,像她第一次见到的一样,桌子上放着碟片,还有书,家具还是老旧的,新的都在自己电视台的宿舍里,钟佳懊恼地捶了捶脑袋,自己当时做得可真够绝的,可现在又能如何?没有那些家具,陈顺依然活得踏实、充实,可自己呢?

她走着走着,又来到了陈顺家的楼下,屋里似乎还亮着灯,想必陈顺还没有睡着。钟佳犹豫不已,想上去,又担心陈顺反感嫌弃,不上去,又不知道该去哪里。电视台的宿舍,她真的不想回去,那里冷冰冰的,尤其是一想到周围冰冷的目光,她的心里就颤抖个不停,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伴侣,一份感情的归宿。只是现在她醒悟过来已经太迟了。

钟佳抚摸着那些曾经被她丢弃在垃圾箱,被扫进垃圾斗的东西,她想起自己在这间屋子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很过分。她摇了摇头,环视着这间可说是简陋但却温馨的屋子,这些东西真好,能给人安慰,或许,陈顺就是靠这些安慰了自己,也宽容了她。她忽然很是羡慕陈顺,也许,她无法挽回陈顺的心,但是她可以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补偿。

她沮丧地看了看周围,这是一个阴暗的小巷,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已经是夏天了,可是深夜的风依旧凉得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她掏出手袋里的一张卡,那是她炒股赚的钱。其实,她一直是一个理财专家,打小,她穷怕了,她从黄坚那里拿来的钱,从来没有乱花过。在股市大牛的时候,她曾经投下一大笔钱,对黄坚却谎称买了衣服首饰。后来,那笔钱赚了不少,她又将它们给分散开来,借贷给信得过的朋友、亲戚,光利息一年就有好多,退还了黄坚的赃款,其实她还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小富婆,只是她心里还惦着自己那份稳定的收入、稳定的工作。

钟佳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在街上走着,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卡拉OK厅或者在麻将桌上嬉戏游玩才是。可是,打了几个电话,都找不到人玩,又不想回宿舍,就一个人瞎逛,夜市已经不很热闹了,几个小摊贩正忙着收拾东西。钟佳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落魄过,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先前自己享受的一切现在看来,好像就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在陈顺那张简陋的床上窝了一个小时,钟佳的心情已经渐渐平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她打了一个搬家公司的电话,陈顺是一个好人,自己不该白占他的东西。

如果真娶了于黎,于黎会幸福吗?自己真的能给她幸福吗?

陈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打开大门,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里面满满当当整整齐齐放着他结婚时候买来的家具,书架上,曾经被钟佳深恶痛绝的碟片码得整整齐齐的。

计划好钟佳的事情后,陈顺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想起于黎,心里道:也不知道于黎最近怎么样了,她是不是还想着东东。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没觉察到她对东东有那么深的感情呢?是不是自己过于迟钝了?尤其是感情方面,老是一门心思的自以为是?或许,于黎对自己根本就没有感情,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越想越是沮丧,而后又是一阵感慨,没想到自己一向清高,居然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看了看手机上于黎的名字,将原本想要摁响的手机给关了。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还是于黎的身影,又自责道:“陈顺啊陈顺,这辈子你吃亏就吃亏在做事情犹豫不决上,作为一个男人,如此优柔寡断,难怪于黎会对你失望,你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想到这里,他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拉开窗帘,对着窗外沉思起来。

陈顺原本担心钟佳又耍什么花样,呆坐了许久,觉得不大可能,又担心自己胡乱怀疑,刺激钟佳,心里一阵感慨,立刻拨打了钟佳的电话,电话接通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只憋了一句:“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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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钟佳淡然道:“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那些东西只不过都是物归原主,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像我这种人,原本是不值得你为我付出的。”

陈顺想了想道:“其实能有一个单位让她锻炼一下也好,玉不琢不成器,我看找个严厉一些的领导,管得住她的,让她也知道混口饭吃不是那么容易,不能老是指望着靠别人不是?”

陈顺听她说话语气一反常态,担心她想不开,急忙道:“你千万别想不开,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一起想办法。”

陈顺道:“也别这么说,如果帮她换个环境可以让她好好做人,我觉得花点儿力气还是值得的。”接着就询问许绪是否有合适的单位,许绪跟他提了几个单位,这几个单位暂时有几个缺编,不过人家要找的都是能干事的,对钟佳而言,那样的劳动强度,估计她是吃不消的。

钟佳很是感动,笑道:“你别想多了。这世界虽说对我不是很公平,但有你在,我目前还舍不得死呢。”

许绪不屑道:“那种垃圾,毁了就毁了,省得害人害己。”

陈顺松了口气。

陈顺叹了口气道:“要是再让她待在电视台,我怕迟早将她给毁了。”

钟佳又道:“我现在不敢奢望别的,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许绪道:“你别心软,那就是一粒臭狗屎,被粘上了,到时候又弄得满城风雨,害自己声誉不保。”

陈顺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许绪见他心情不好,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陈顺摇摇头,将钟佳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只希望今后还可以和你像好朋友一样,一起聊聊天,一起说说话,偶尔还可以一起吃吃饭,可以吗?除了你,在滨海,我已经没有别的朋友和亲人了,实在不行,你就当我是你一个曾经学坏的小妹妹,可以吗?”

陈顺摇了摇头,挂断了电话,轻松点儿的单位不是没有,但早就让那些官太太们给占了,超编超计划的,哪里还轮得上你钟佳。

陈顺沉吟道:“其实,你还有奶奶的。”

钟佳迟疑了一下,自己原本只想着换工作,哪里还想过这些?但嘴里却不敢放松,唯恐一放松,陈顺就趁机顺手推波,将自己给推开了。当下,又央求道:“你知道的,我这人散漫惯了,若是能调到轻松点儿的地方,什么单位都行。”

钟佳道:“奶奶?你也知道的,她不可能原谅我,我也没脸再回去见她了。”

陈顺的心情也为之一闷,道:“我说过会帮你想办法,就一定会帮你想办法,你自己也留意一下,自己究竟适合什么样的工作,或者什么样的工作可以让你静下来好好干。”

陈顺点点头道:“行,我就当多了一个妹妹。不过,我希望从明天开始,可以见到一个全新的你。”

“阿顺,我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可是在那里一刻也待不住了。”电话里,钟佳一连串的叹气。

钟佳心里一阵温暖,眼眶也湿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陈顺正要挂了电话,钟佳忽然道:“在你抽屉里,我放了一张存折,里头的钱,其实是你的,你先用它还了房子的贷款吧。”

陈顺摆了摆手,让他坐下,随手接通了手机。

陈顺拉开抽屉,果然有一张存折,里头还夹着一组数字,似乎是密码,陈顺看了看存折里的数字,远比自己想象的多,于是对钟佳道:“这都是些什么钱啊,你收回去。就算你是我妹妹,我也不可能接受你的馈赠的。”

许绪坐下来,还没聊几句,陈顺的手机响了。陈顺见是钟佳的电话,有心不接,迟疑了一下,许绪见状,以为是自己在,陈顺有什么顾忌,就要起身。

钟佳道:“那真是你的钱,只不过我用它们投资获得了收益,真个每一分每一厘都是你的。”

陈顺嘻嘻笑道:“别人的声音不敢说,你老兄的声音,我是一听就准。”

陈顺语气顿时严厉了起来:“你要还认我是你哥哥,你就过来拿回去,多一分,我都不会要的。”

陈顺哈哈笑道:“刚升了官,没想到体重也是直线上升啊。”刚走到拐角的许绪苦笑道:“瞧你这主任当的是越发的观察细微了,人家是察言观色,你是闻声辨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不简单啊。”

钟佳只得答应自己晚些时候到陈顺那里取回存折。

电话没放下多久,门口就传来许绪笨重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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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顺笑道:“只要嫂夫人没意见,我是求之不得。”

在等待钟佳取回存折的当儿,陈顺看着自己崭新的家具,再次陷入沉思。于黎会是他最终的新娘吗?他明白,如果自己再犹疑不定,或许,于黎就真的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新娘了,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得找个机会说清楚,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现在,他的所有感情其实都一直系在于黎身上的啊。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掩饰的。

许绪道:“真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情我可就上来陪你聊天了。”

鼓足勇气,陈顺拨通了于黎的电话。

陈顺放松了心情,也笑着回应道:“横竖无聊,待在办公室,还可以玩玩电脑,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电话里,于黎告诉他,自己现在每个周末都回滨海,在滨海吴东东的家里。陈顺沉默了片刻,道:“伯父伯母都还好吧?”

电话里,许绪笑道:“怎么,大主任,还舍不得下班呢?”

于黎“嗯”了一声,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转眼就是夏末,夏季的滨海温度宜人,夏末的滨海夜景更是撩人。看着窗外一条条闪烁的霓虹灯,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临窗而望的陈顺陷入了沉思,数月前的几番变故,点点滴滴再次涌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就在这时,座机响了,陈顺看了看电话号码,原来是许绪,当下接了电话。

陈顺道:“我,我想请你出去走走,可以吗?”

于黎点点头,这一段时间,她一直活在自责当中。东东选择远走俄罗斯的时候,自己虽说不是很赞同,但心里却是抱着私心地松了口气。要是自己当时出口拦阻,哪怕只是一句舍不得他远走,或许,他就不会去了。想到这里,于黎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亏欠东东太多。父亲去世的时候,是东东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的,可是,在东东事业遭受挫折的时候,自己非但没有安慰他,还让他伤心得远走俄罗斯,导致他最终丧命。东东的死,她是负有很大责任的。就冲着这点,她就该代替东东为吴父吴母做些什么。

于黎在滨海没有什么朋友,窝在家里,每日面对二老狐疑的眼神,心里委实憋闷的紧,见陈顺邀请,想了想便同意了。

吴父见于黎也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不好强逼她,将话说绝,想了想,道:“既然你暂时没有打算找别人,我也不好强逼你,不过,我话先撂在前头,你好好考虑考虑。”

见于黎出门,吴母很是奇怪,她知道于黎在滨海没有什么朋友,于是急忙找到吴父,吴父正巧在公司算账,见吴母打来电话,于是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们已经和她说好条件了,就让她出去走走吧,不出去我们将来哪里还有孙子抱啊?”

吴母担心吴家绝后,又急着抱孙子,见她不急不慢,心里发急,扯了扯吴父的衣袖,努了努嘴。

“可是,她在滨海没有什么朋友,除了那个陈顺。我看陈顺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这两人一定有问题。”吴母语气坚决。

于黎见吴父越说越不像话,又不好发作,只好道:“爸妈,不是我不肯,委实是我最近真没心思考虑这些事情。”

吴父沉吟片刻道:“陈顺和东东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人也还是不错,如果他肯接替东东入赘到我们家,我倒是同意。”

见于黎沉默不语,吴父也知道条件苛刻了些,和吴母对视了一眼,道:“要是男方肯入赘当然更好。我们就当多了个女儿,多了个儿子,小孩子长大后,我们也会将财产都悉数留给他,这样,你们也可以沾沾光。要是生个女孩,也不打紧,你们可以再生一个,只要是为生孩子花的钱,就是罚款,无论多少钱,我们都愿意代你们交……”

吴母道:“我说你这老头子就是傻,你想想,陈顺是个大领导,他怎么可能让他的儿子姓我们的姓,再说,他们公务员是只能要一个孩子的,就冲着这个,他们也不可能把孩子给我们哪,你说是不是?”

于黎没防备,乍然听到这番话,发了好一阵子愣,要知道,现在计划生育,只要你找的对象是国家工作人员,就只能生一个孩子。要是这唯一的孩子给了吴父吴母,那自己不是没孩子了吗?这样的条件,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点头的。即便孩子就是吴父吴母的亲孙子,就是于黎自己也做不到啊。

吴父顿时恍然大悟,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好道:“你先别急,等回家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完,收拾东西坐车回家了。

吴父抹了一把光秃秃的脑门儿,一脸严肃道:“你知道的,我们就东东这么一个孩子,现在,东东没了,可以说这是我们家最大的苦痛。虽然如此,我也不是很不开通的人,你要再嫁,我没有意见,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再嫁人之后,生的第一个孩子必须姓吴,而且,送到我们这里,由我们替你养着。”

这是一个凉风习习的夜晚,走在广场公园,面对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于黎和陈顺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他们在滨海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个广场公园,一样的夜晚,一样的街灯,只是两人的心情却已不大一样。

于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仔细看着吴父,坐直身子点了点头。

在长椅上坐下,陈顺鼓足勇气,拿出一枚戒指,放在于黎的手掌心上,然后对她轻声道:“也许,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向你求婚,但是,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即便你现在不能接受,但一定不要拒绝,就当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好好考虑考虑。”

吴父吴母对视了一眼,稍稍放下心来。吴父又道:“虽说如此,但日子长了,生活总是要起变化的,我想我们还是丑话说在前头的好。”

于黎看了看戒指,用手抚摸着上面镶嵌的钻石,而后轻轻叹了口气道:“这要是在去年的那个夏天就好了。”

于黎摇了摇头:“暂时,我还不想谈这些。”

陈顺早有心理准备,心里虽然失望,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伤感,故作轻松笑道:“你知道我这人,就是这么多缺点,不懂得把握时机,因此老是在感情上碰壁。”想要再说些别的,却怎么也张不开嘴了。

吴父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于黎:“阿黎,东东走了,但你还年轻,今后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于黎道:“也许吧。”说着,就看着黑乎乎的河面,发起呆来。半晌,这才幽幽说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这天正值周末,于黎回到滨海探望老两口,晚饭后,三人坐在客厅里,一起聊天,吴父吴母犹豫了很久,于是拿话试探于黎。

陈顺也有同感,见她渐渐伤感,急忙道:“我们去别处走走吧。”两人又逛了几条街,一路默默无言。末了,陈顺将于黎送回住所,陈顺看了看亮着灯光的窗子,强笑道:“今天晚上其实不怎么适合散步,原本想陪你一起走走散散心,可是却让你……”说着,忽然感觉眼眶湿润,急忙转过头去。

自从上次陈顺到家里来看望于黎之后,吴东东的父母就极为敏感,认为陈顺对于黎别有用心,可是看于黎的神情,似乎还沉浸在吴东东死亡的阴影中,心中疑惑,又不好当面问她。接下来的几天,于黎回到单位上班,就将事情暂时搁下,但心里始终有一个心结,时不时哀叹东东没能留下一个子嗣就这么走了。

于黎苦笑了一声,故作洒脱地挥了挥手进了门,陈顺在楼下又站了片刻,怅然若失。或许接下来的好一阵子,他都没办法见到于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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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顺无限惆怅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叹息,陈顺吓了一跳,扭转头一看,原来是钟佳。

洗了一把脸,简单收拾了一下,陈顺仰躺在床铺上,回忆起和钟佳的点点滴滴,一阵感慨,又想到于黎。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有心去关心她,又怕她误会自己是别有用心,倒是不敢去见她了,打电话嘛,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围着吴东东的话题,又极不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钟佳身着一身黑衣,不过,她的精神可比前几次见到时强多了。

看着钟佳孤零零地一个人消失在夜幕中,陈顺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关上门。

陈顺见是她,松了口气,道:“你怎么在这呢?对了,我说过等你的,结果忘了,真是不好意思。”

陈顺道:“我尽力吧。”钟佳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心里却是懊恼异常,要是当时自己不那么任性,不那么嚣张,事情也不会弄到这步田地。

钟佳笑笑:“我可不是专门来要存折的。怎么?遇到难题了?要不要请教一下我这个师傅啊?”

钟佳急忙一把抓住门框道:“陈顺,你相信我,我是走投无路才会这么乱说话的,这回你一定要帮我的忙。”

陈顺摇摇头,转过身子,慢慢往回走。

陈顺见钟佳威胁他,立刻放下脸来,强忍着不悦道:“我陈顺身正不怕影子歪,随便你。”说着打开门。

钟佳紧跟在后面,边走边说:“真的,我帮你去做说客,怎么样?”见陈顺没反应,心里虽然不舒服,还是笑道:“真的,她是我见过的最配得上你的女人,你要娶她,我举双手赞成。”

钟佳见陈顺的脸色似乎有些不耐烦,知道也只能说到这份上,于是一边抽泣一边站了起来,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死给你看,到时候,让全市的人都知道你薄情寡义……”

陈顺白了她一眼,道:“你还是先把自己顾好了再说吧。”

陈顺见拗不过她,只好点头无奈道:“我说了我一定尽力。要是你还不放心,我也没办法。”

钟佳吐了吐舌头,乖乖跟在他后头。

钟佳道:“这样的话我听的多了,除非你发誓,你一定帮我……”

走到集资房前,钟佳停下了脚步,陈顺道:“要上去坐坐吗?”

陈顺见她跪下,急忙站起来:“钟佳,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刚复职,很多事情和先前都不大一样,等有机会了我一定帮你。”

钟佳摇了摇头,看着上面黑乎乎的窗户,苦笑道:“上去了也只不过徒增伤感。”

钟佳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陈顺面前,说道:“阿顺,您大人大量,先前的事情都是我做错了,我给你认错,只要你帮我的忙,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

陈顺忽然道:“新工作还适应吧。”钟佳点点头,新工作让她有一种忙碌的感觉,不过忙碌起来可以让她忘了很多事情,也让她没时间想更多的事情,而且可以让她感觉充实。她甚至有点儿爱上了忙碌,爱上了那份工作。

陈顺心里着急,时间已经不早了,钟佳总不能一直待在自己这儿吧?不说邻居看见了不好,自己还想着和于黎重新开始呢,万一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她耳中,那不真的是玩完了?想到这里,道:“钟佳,事已至此,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安置你,你还是先回去吧,先安心在单位工作,等有了机会再走不迟。”

见钟佳一脸的开心,陈顺欣慰万分:“过一阵子,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或许很久都不会回来,有空的时候帮我照看一下房子,经常过来看看,增加点人气,否则很容易发霉的。”

钟佳摇摇头,单位她是不想再回去了,可要放弃自己的职业去下海,自己又怕苦,换个岗位嘛,这社会调动还得靠关系,只是自己现在是过街老鼠,先前认识的那些领导看见她躲都来不及,哪里还肯帮她的忙。现在,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陈顺。

钟佳吃了一惊,半信半疑:“你……要离开很久?”陈顺点点头,呵呵笑道:“其实也不是很远,就在省城,如果愿意,你可以经常来看看我。”

见钟佳始终低着头,陈顺觉得她是又可气又可怜,只好委婉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原来是调到省里啊,钟佳松了口气。但钟佳不知道,陈顺其实是递交了辞职报告。前一阵子,就在陈顺最为失意,接受调查的时候,林宇给陈顺打来电话,告诉他,自己最近在拓展业务,希望陈顺可以辞职到他的公司,担任市场管理人员一职,薪金是陈顺工资的十倍。陈顺犹豫再三,最近才下定决心出去试试。

陈顺递给钟佳一杯水,听她抽抽噎噎说完事情的大致过程,叹了口气,钟佳落到这步田地也是咎由自取,但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办。

“等正式通知下来,我会把钥匙放在你那里,一切就拜托了。”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市委办的集资房附近,远远地看着陈顺那套房子,想起昔日和陈顺的种种,后悔自己财迷心窍,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还连累陈顺差点儿丢了职位。她对陈顺备感羞愧,自觉无颜以对,却又不肯就此放弃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躲躲闪闪来到了房门外,敲了半天门,里面全无动静,只好蜷缩在外面,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连晚饭也没吃就迷迷糊糊在房门外睡着了。

一个月后,陈顺离开了市委办,离开了滨海。在离开滨海的前夕,他给于黎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一直响着,但是没有人接听,陈顺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毅然踏上了远去的列车。

走出单位,她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瞎逛了很久,想了很多很多,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处处捞钱,处处享受,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和虚荣,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到这里,一阵心酸,找了个地方,想叫几个朋友出来谈谈心,却一个个找了借口不肯出来。钟佳沮丧不已,心知大势已去,心中极不甘心却是无可奈何,于是谋划着下一步该从哪里着手,好恢复自己昔日的风光,无意中一抬手,碰到自己眼皮上的伤痕,顿时又悲从中来:都已经是破了相的人,还能怎的?

转眼又是一年,正值清明,阴雨绵绵的清明节让人备感凄凉与萧条,于黎陪着吴父吴母一起来到吴东东的墓前。一阵唏嘘,吴父叹了口气,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墓碑默默无言,吴母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于黎一把挽住吴母,安慰道:“妈,您别这样,东东若是天上有灵,见到您这样也会伤心的。”

原来,自从黄坚事发后,钟佳的钱被没收充公,只好在单位老实了一阵,可她哪里耐得住寂寞,不到两天,就联系上了她在学校时就认识的老情人,跑到外地和老情人频繁约会,没想到昨天在外地被老情人的老婆抓了个正着。一见老婆到来,老情人霎时变了脸,反指钟佳勾引自己,钟佳气不过,和他俩人吵了起来,一顿撕扯,脸被抓伤了,还被暴打了一顿。钟佳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又气又急,在外孤立无援,只好带着一身伤回到滨海。偏平时仗着黄坚撑腰习惯了,去时忘了向单位请假,回到单位,又让领导给训了一顿,回头看几个同事,对着她脸上的伤痕指指点点还窃窃私语,眼中充满了蔑视。钟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但还是故作强硬地哼了一声,仰着头从她们身边走过。在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她听到了后面“呸”的一声,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心里于是愤愤道:“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走着瞧。”话是那么说,却再也没有什么底气。

这一年来,于黎为了陪伴照顾吴父吴母,甚至将工作调到了滨海,只是,却始终不肯去相亲。吴父吴母心中略感安慰,对儿子远走俄罗斯以致死亡的事实也渐渐接受,不再埋怨于黎,只将她当女儿来看。此刻见她虽然安慰自己,却是神情落寞,知道她心情也不好,于是擦了擦眼泪,强笑道:“好了,好了。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走了还省得我操心。”说完,叹了口气。

陈顺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先前认识的钟佳。

吴父在坟前点了根烟,想了想,又将烟给摁灭了,说:“唉,我都忘了,自从他和你结婚以后,把烟都给戒了,还抽什么烟哪。”一句话,又让于黎想到了吴东东生前对自己的好,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又下来了,急忙别过脸去,偷偷将眼泪擦了。

洗了一把脸,钟佳显然宁静了许多,她在陈顺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轻声道:“谢谢你,阿顺。”话未说完,眼泪又下来了。

就在这时,一束鲜艳的黄白相间的菊花轻轻放在了墓前,于黎记得自己买的是纯黄色的菊花,并没有白菊花,一抬头,只见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定睛一看,那熟悉的脸庞,不是陈顺又是谁?只是他一身名牌西装,改了发型,比一年之前,似乎更加意气风发。看样子,他最近混得不错,在他背后,站着的是久未谋面的刘能。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从盥洗间走出的那个女人将头发往后一甩,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赫然是钟佳,只是一条新伤由额头穿过左眼的上下眼皮直贯向左脸颊,显得有些狰狞。

于黎勉强一笑,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转向墓碑,呆呆地看着吴东东的照片发愣。陈顺拍了拍吴父的肩膀,道:“伯父,吴东东虽然走了,但我和刘能还在,我们俩都是您老人家的儿子,请相信我们。”

坐在沙发上,听着盥洗间哗啦哗啦的水声,陈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老实说,他真的不想再看见她,可是看她如此落魄,还真有点儿于心不忍。

刘能也点了点头,自从入狱以来,因为表现良好,再加上陈顺为他奔走,他总算可以提前出狱,出狱后,他就待在陈顺的公司,帮助陈顺处理公司事务,两人配合默契,及时抓住机遇,接连拿下几笔大业务,为公司赢得了相当大的利益,林宇十分高兴,对陈顺愈加信任,不仅给他俩加薪,还将包括滨海在内的大部分业务授权给了陈顺。

那女人一边抽泣一边接过毛巾往盥洗间走。

此次回来,陈顺特意在幸福楼安排了一桌酒宴,邀请了刘能、李眉儿以及钟佳、周凝兰等人及其家属一起聚聚,当然,他最想邀请的人是于黎,只是不好开口。一年多了,他忙碌于工作之中,不再奢谈感情,在一次酒醉的时候,刘能开玩笑地问及他个人婚姻大事,他才将他与于黎的一切和盘托出。刘能大为诧异,暗暗发誓一定想方设法消除二人之间的隔阂,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此刻回来,正是机会。于是,他率先对二老发出邀请,请他们晚上一起到幸福楼相聚。

“去洗把脸吧。”陈顺找出一条新毛巾,递给那女人。

二老摇了摇头,笑道:“人老了,还和你们年轻人凑什么热闹啊。对了,你不是有一个女儿叫咪咪吗?什么时候叫她过来玩,陪陪我们老两口?”

灯光下,那女人依然耷拉着脑袋,连头也不敢抬,怯生生地站在门边。

刘能笑道:“行,我让她认你们做干爷爷干奶奶,赶明儿让张利再生一个,天天围着你们转,只怕你们到时候要嫌烦了。”

陈顺听着耳熟,似乎是钟佳的声音,当下也顾不得脏,一边死命拉着对方,不让对方的体重将自己坠下去,一边轻声叫道:“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这样。”说着回转身将门打开,摁亮电灯。

“再生一个啊?好,好。我们两口子就喜欢热闹,热闹了好啊。赶明儿,你们都搬到我家,我已经决定将公司转手,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那女人一看见陈顺,呼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陈顺,叫道:“阿顺。”边叫边将头往陈顺身上擦,只将眼泪鼻涕擦得陈顺满身都是。

“行啊,明天我们搬到您家,再请上一个保姆,帮忙照顾张利和你们老两口。”

陈顺愣了有几秒钟。

“行,保姆的钱我们付。”吴父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

那女人将头在手臂上来回摩挲了几下,抬起头来,陈顺一眼就看见那张脸上划着一道长长的疤痕,映着惨淡的灯光,瘆人得很。

“哪能让您老付钱,现在我的工资也不差,我让张利辞职,原本就打算雇个保姆照顾她的,一定得我付才好。”看到两人为了争付保姆的钱吵得面红耳赤,陈顺和于黎不由得相视一笑,这一笑,犹如一道阳光,瞬间融解了两人之间的鸿沟。

陈顺犹疑不定,有心绕过去,可那人就蜷缩在门边,想了想,走上前去,用脚碰了碰对方。

回去的路上,刘能搀着二老,俨然就是二老的亲生儿子,一路说说笑笑。后面,陈顺与于黎并肩走着,虽然一路默默无言,心里却漾起一股暖流,翻卷出一阵阵涟漪。

那个女人蜷缩着身子,一头鬈发胡乱地遮掩着整个头部,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人。

初稿写于2008年10月—12月

回到单位上班已经一周了,这天,陈顺从单位加完班回到家,走到楼梯口,忽然隐约看见自己家门口蜷缩着一个人影,觉得奇怪,以为是街上哪个乞丐或是疯子在这儿露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才发现那是一个女人。

完稿于2009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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