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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张含咳了一声道:“你把工作做好就是对我们当领导的最好的支持,走家串户的就不必了。”

林晖弯着腰,伸着脑袋嘿嘿笑道:“一直想来秘书长这边走走,可就是不得空。”

林晖连着“是”了好几声,然后开始探听起市委办人员的变动情况,最后说道:“听说调查组查到了陈顺的事情,今儿个还把我叫去问了一通,我说吧,陈顺这同志贪污没贪污咱不知道,毕竟手头没人家证据,但问题是肯定有的,要不组织为啥要让他停职检查啊。你说是不是?”

周凝兰没有作声,抬眼瞅了张含一眼。张含阴沉着脸,心想:这家伙老实说实在是不如陈顺,嘴里却揶揄道:“林主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过来有何贵干啊?”

张含一听,敢情这林晖是担心位置不保,过来探听消息的。要知道陈顺虽然被暂时停职,但他的成绩和个人魅力在市委办里还是颇有影响力的,这林晖不仅爱在下属面前摆架子,爱拉小帮派,而且心胸狭窄,一上台就特别孤立那些平时和陈顺走得近的同志,因此在林晖负责市委办工作以后,市委办很快就分成了两派。大家再把陈顺和他的处事风格一相对比,很多人就更怀念和陈顺在一起的时光。张含早就有所耳闻,也知道沈从书并不好林晖这一口,想了想,有心点醒他道:“小林啊,我们身处领导岗位,应该要放开心胸,处事一定要公平,要让众人信服,这样大家才会拥护你。”

林晖将黑色袋子打开,里头居然包着几瓶皇家礼炮,几条中华烟。

林晖接连“是”了几声,聊了几句,见张含聊天的兴趣不大,就告辞了。周凝兰急忙跟上,将那些烟酒塞还给他,他拼命推脱,张含见门已经开了,再推脱未免太难看,急忙大声道:“林晖,你这是要干什么?赶紧收回去。”

周凝兰第一次见到林晖,只觉得这个人样貌消瘦,面目虽然齐整,但却透着些猥琐,得知他就是暂时取代陈顺的林晖后,心里不由得哼了一声,心道:这家伙,一点儿风度气质也没有,只怕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脸上却笑道:“快请进请进。”

林晖见张含开口,只好讪讪地将礼物拎了过来,心里却愈加忐忑:今儿个跑了两个领导家,都不肯收我的礼,是不是他们商量好了,早就有定论了?还是这些东西太少,领导看不上?

张含皱了皱眉头,心里道:这林晖,怎么这么不识相,在这个时候送礼,要是让人看见了,自己还不跟着他倒霉。有心将他挡在门口,又怕他面子上难看,到时候被他反咬一口得不偿失,于是一侧身,将他给让了进来。

原来,他早些时候就去了沈从书家,将这些送给沈从书,被沈从书拒绝了,不过沈从书说得很委婉,只说是工资虽然提了,但是还得照顾整个家庭,并亲自把礼物提到门口塞到他手中,林晖慑于沈从书的威望,不敢推脱,虽然有些尴尬,却也认为沈从书是体恤下属,只好将礼物拎回来又转送了张含,却没想张含态度刚硬,未免心里有些不好受,一股清高之气又冒了出来:真是作践自己,好好的干吗买礼物送人家,热脸贴冷屁股,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要是今天我当书记,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不过,一想到自己当书记,只怕还是在这些人手下,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隐隐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自己“暂时负责”的位子坐不久了。

让张含没想到的是,门外居然站着林晖。林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见了张含,点着头哈着腰,一脸谄笑地对张含道:“秘书长,饭吃过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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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凝兰正要站起身开门,张含示意她坐下,自己走了出去。

回到滨海,陈顺将自己闷在屋里,就在陈顺百无聊赖之际,他接到了李眉儿的喜帖。打开喜帖,他意外发现,李眉儿居然和她丈夫复婚了。原来,就在送了月季后的第二天,林风就软磨硬泡拉着李眉儿一起去办了结婚证,为了庆祝自己和林风崭新的婚姻生活,李眉儿逼着林风办一桌酒席,邀请一些朋友一起助助兴。林风觉得有些难为情,毕竟,他的很多朋友还不知道他已经离婚,但看着李眉儿嘟着嘴生气的娇俏模样,只好点头赞同。可又因为那段时间单位忙了些,这件事情就拖了又拖,这不,刚出差回来,又被李眉儿软磨硬泡,这才临时通知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权当庆祝,却不敢告诉林海洋,只好骗他说朋友请客,给他煮了些他爱吃的小菜,将他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吃饭。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张含和周凝兰对视了一眼,想不明白有谁会在这时候前来拜访。

在去喝喜酒的时候,陈顺看到了张利、咪咪以及周凝兰。周凝兰很大方地向他问好,并且表示愿意给他介绍新的女朋友。陈顺摇了摇头。张利没心思喝酒,祝福了新郎新娘后,就带着咪咪先走了。

张含点点头,心里却道:毕竟不是官场中人,不懂官场之事。有些事情没那么好撒手,也懒得解释,含糊着应了几声,埋头吃饭。

周凝兰奇怪李眉儿和林风的复合,听李眉儿说了经过,大家都哈哈大笑,李、林两人更是感慨万分,相视而笑,更加坚信缘分天注定,从此以后再不分开。

周凝兰点点头道:“其实,我们平常赚的钱不仅够用,还略有盈余,根本用不着拿别人的。以后要是有人送礼还是不要收的好,毕竟拿人家的手短,万一出事,得不偿失。”

周凝兰感触万分,看看陈顺,却见陈顺一片迷惘,对他颇感同情,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拥有张含,对陈顺再无半点非分之想。

张含笑道:“你别对我这么没信心,好不好?”

席间,谈到吴东东和刘能,大家一阵唏嘘。李眉儿感伤道:“刘能还好,至少留了一条性命,不久以后还可以东山再起。可惜了吴东东,我们却再也不能和他见面了,再也不能叫他一声橄榄头了。这杯酒该敬他才是。”说完,将杯中酒倒满,朝地上洒去。

周凝兰看着他,摇摇脑袋叹了口气,道:“可我还是不放心,这次事情弄得那么大,你确信没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上?”

陈顺闻言大惊。

但周凝兰却不见得轻松,每次一见到张含回家,就忙着向他打听官员们的情况,见周凝兰心事重重的模样,张含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于是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放心好了,我和黄坚走得一点儿都不近。调查组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到我身上。再说,现在的人势利着呢,只要你还高高在上,就没人会把你怎么样,但一旦你失势就惨了,别说见死不救,光落井下石的恐怕都够你瞧的。”

李眉儿奇怪道:“难道你最近都没看电脑上的新闻吗?”

调查组下来,张含心中虽有点忐忑,但他想,自己所收的大多是那些干部赌输给自己的钱,至于其他收了钱的,也大都将事情帮人家给办了,也就没再放在心上,依旧天天陪着沈从书一起去宾馆看望那些调查组的人,并陪他们吃饭,唯一让他不满意的就是,调查组的突然莅临,打乱了他的计划,去民政局办了结婚证后,就一直没办法和周凝兰举办结婚酒席,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不过,等调查组走后再办应该也不成问题。

原来吴东东跑到俄罗斯做倒爷,专门从事皮鞋生意。这些皮鞋物美价廉,很受俄罗斯民众的喜欢,但同时也冲击了俄罗斯当地的经济发展,受到俄罗斯人的打击,在几天前的夜里,他所在的那个商场,所有东西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他自己也葬身火海,网络上已经公布了死亡者的名单。

根据手头掌握的证据,调查组迅速将黄坚给双规了。

陈顺顾不得吃饭,祝福了李眉儿夫妇后急忙赶回家打开电脑看新闻,果然,在名单上看到了吴东东的名字,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恨不得连夜就赶到于黎家看看。

检查组的同志互相对视了一眼,看数目不小,以为陈顺也是一条大鱼,继续讯问,没想到,她却说陈顺为了装修房子,不仅材料商那里还有很多钱没还,还欠了一屁股债。检查组的同志面面相觑,对钟佳的行径简直就觉得不可思议。

此刻,刚刚从俄罗斯回来的于黎正在整理吴东东的遗物。那些东西是和吴东东同住一个出租屋的朋友转交给她的。所幸出租屋离商场有一段距离,东西并没有受到损伤。那个朋友也是中国人,和吴东东在同一个商场做生意,他告诉于黎,吴东东那个晚上原本打算打电话回国,听说商场着火了,将电话一扔,就和大伙一起冲了出去。后来,大家都忙着抢救自己的货物,他刚搬出一箱东西,见火势实在太大,就不敢再进去了,等他回头找吴东东,却怎么也找不到他,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他进去了就没再出来。于黎听到这里看着那些东西眼泪刷刷就流了下来。

原来,调查组根据掌握的资料从周达开始查,查到了黄坚身上,黄坚仗着自己手头没什么钱,死不承认,但检查组已经锁定了他的几个情人,钟佳首当其冲。见省纪委来查,钟佳先是色厉内荏地吼了一通,见人家根本就没拿她当回事,也就乖乖招了。据交代,黄坚送她的东西不算在内,单是她一个人从黄坚手中取得的现金就达三十来万,并老实交代,自己原本想攒够了钱,出国旅游,也好在朋友面前炫耀一番的。纪委查她的存折,数目似乎不止这些,心中虽以为是她平时工资都不动,攒下来的,但还是诈了她一句,没想到她急了,脱口而出,是和那些材料商勾结,给陈顺装修新房的时候,暗地里吃的。

听到敲门声,于黎以为是吴东东的父母亲到了,急忙打开门,见到同样风尘仆仆的陈顺,还未开口,于黎的眼泪情不自禁又下来了,两人进了屋,默默地继续整理那些东西,陈顺看见一本硬壳的笔记本,以为是吴东东的账本,打开一看,却是吴东东的日记,顿时觉得奇怪,吴东东向来是不写日记的啊,难道他日记里面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吗?看看时间,却是他去俄罗斯做生意后写的,更奇怪了,仔细看,只见上面写道:

不多一会儿,许绪和雷林就相约着过来了。陈顺泡了杯茶,三人坐着聊天,谈到滨海时下的大地震,许绪叹道:“估计又有人要遭殃了。”

亲爱的于黎,今天是我到俄罗斯的第三天,生意一开始就获得了不错的效益,但是,没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

这天晚上,许绪打来电话,说是要过来坐坐。陈顺感慨:“人走茶凉,就剩下一些老朋友还惦念着自己。”

看到这里,陈顺忙将日记本递给于黎,轻声说:“于黎,是东东写给你的。”

陈顺回到滨海,现在既然是停职检查,他也不好意思去市委办,忽然想到刘能进了监狱,自己欠他的钱没还,终究于心难安,于是到银行申请了房屋抵押贷款,将新房抵押了出去,用贷款还了刘能那里借来的钱,此外,又觉得没什么地方可去,就闷在家里面。

于黎接过笔记本,哀怨的目光落在那一行行端正的字迹上。

李眉儿又好气又好笑,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林风原来也这么爱搞恶作剧呢。

亲爱的于黎,我必须向你坦诚我的一切,请你一定原谅我的自私。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和陈顺之间存在的那份默契和情感,但是我不能就此放手,因为我太爱你了,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一直认定,你就是我这一辈子所追求的目标,我发誓,我一定要得到你。爱你,照顾你,永远地守护着你,给你幸福。但是我错了,自从你和我结婚以后,我就再没看见你开心地笑过。不过我还是坚信,你一定会被我感化的,可是这么多的日子过去了,你还是一样,对我彬彬有礼,让我想要发火,却又始终不敢朝你发火。我知道,你嫁给我是迫不得已,我不想,也不敢奢望得到你的爱情,能够守着你就是我的幸福。

李眉儿想要抓他,抓不着,又担心把月季花的花瓣都给弄掉了,急得直跺脚。林风趁机道:“反正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许反悔。”然后就抱着花跑出去找花瓶了。

阿黎,请你一定原谅我的自私。我知道你不爱钱,可是能够赚一笔钱给你,已经成了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情,在滨海的公司倒闭了,我不敢告诉你,怕你担心,也怕我在你的心目中从此一无是处。所以我选择了去俄罗斯,如果可能,如果我可以在这两年里衣锦还乡,我就回来见你。但是,如果在这两年里,我没办法回来,请你一定找一个你爱的人嫁了。如果陈顺那时候还没结婚的话,我一定让他照顾你,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你不反对,我希望你可以嫁给他,他毕竟是我的好哥们儿,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喜欢你的,钟佳根本就不适合他……

林风见瞒不住,大叫:“老婆饶命。”拼命往花后面躲。

于黎看完,良久没有作声,抬眼看陈顺,也是一脸哀容。二人四目相对,说不清楚是怎样一种滋味。就在这时,吴东东的父母亲也赶来了,两个老人就吴东东这么一个儿子,见到于黎,顿时悲从中来。吴母一把抓住于黎,哭得昏天黑地,吴父坐在一旁,眼里含泪,叹气连连。

李眉儿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拦住林风,仔细端详着那花,然后又伸出手,在林风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呀,你居然敢用月季来骗我!”

陈顺帮助料理完吴东东的后事,站在吴东东的肖像前,为吴东东点了一根烟,很久没抽,吸了一口,呛得他咳了老半天。他把烟插在吴东东的照片前,看着那袅袅的烟雾,想到了刘能、吴东东、李眉儿和自己当年在大学时候抽烟的情景,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人生短暂,能拥有的能珍惜的稍有疏忽就成了过眼云烟。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身后的于黎。于黎红肿着眼睛,这些日子,是她人生中最为灰暗的日子,父亲走了,是吴东东守在她的身边,如今吴东东走了,旁边有他的父母,有陈顺,自己并不觉得孤单,可是她的心里还是一样疼痛。她后悔先前对吴东东的冷落,后悔自己的薄情寡义,逼使吴东东远走俄罗斯,最终丧命。

李眉儿点点头:“看把你美的。”一边闻一边仔细看手中的花。林风一把将花抢了过去说:“我帮你把花插了。”说着就抱着花找花瓶。李眉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不对,大喝一声:“你先把花放下。”林风怯怯地笑道:“将花插好了你再慢慢欣赏不好吗?现在是晚上,灯光太暗,看不清楚,还是等明天慢慢欣赏。”他想好了,明天一早就先拉着李眉儿上民政局,等生米做成了熟饭,看她还敢反悔?

见到于黎这么伤心,陈顺也是一片潸然,安慰了她几句,又劝慰了吴东东父母,这才告辞离开。

林风摸着被拧痛的腿快速在李眉儿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呵呵直笑:“那你是答应了?不能反悔,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回到滨海当晚,陈顺就接到了沈从书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李眉儿又拧了他一下:“算你有先见之明。”

陈顺见是沈从书家里的座机打来的,立刻就往沈从书家里赶。

李眉儿大叫:“好的坏的都上啊?”一边伸手使劲拧了林风一把。林风被拧得直咧嘴,苦笑道:“老婆,他的院子里就种了这么多。”

到了沈从书家里,沈从书正穿着睡衣在看电视,看样子是在等他。陈顺叫了声沈书记,沈从书让他坐下来,又给他泡了杯茶,询问起陈顺最近的生活。陈顺强作笑脸,回道:“还行。”

林风嘿嘿直笑:“你放心,这些花都是在朋友的花圃里摘的,今天不是情人节,不是很贵,而且好的坏的全都上了,才凑足九百九十九朵,朋友就半卖半送了。”

沈从书瞅了他一眼,心里也知道他有些怨言,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眉儿看着面前这一大捧的玫瑰花,一边傻笑,一边骂林风败家。虽说他的工资刚刚参照公务员管理,可以加工资了,但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陈顺摇摇头。

话还没说完,林风忽地爬了起来,一边叫着说话算话,一边冲进了衣橱,打开衣橱的门,一大捧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火红的玫瑰花出现在李眉儿面前,林风抱着花跑到李眉儿面前道:“我先给你十一朵,表示一心一意,然后,我再送给你九百八十八朵,合起来就是九百九十九朵,表示我们的婚姻和爱情长长久久。”

沈从书道:“市纪委海天书记向我汇报了,关于你那发票的事情调查清楚了,确实不是你授意的。问题查清楚了,你也应该回来了。原本打算让你去下面县市,换换环境,但考虑到林晖对业务还不怎么熟练,能力也稍逊一些,所以想让你先恢复主任一职,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

李眉儿呵呵笑道:“行,我说话算话,而且,玫瑰花还必须是十一朵,表示一心一意。”

陈顺知道沈从书对自己已经算是蛮照顾的了,要换成其他领导,自己没去跑官要官,只怕早就被扫地出门,哪里还轮到恢复职务,还照顾他的想法,但他对官场之事已经有些心灰意懒,一心想着陪伴在于黎身边,下去县市无论是任什么职务,对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至于留下来当市委办主任,他似乎也有些提不起劲,只是事关自己的前途,是去是留还是得作出抉择,心里犹豫不定,于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林风道:“那我如果真的拿出玫瑰花,你是不是就真的再嫁给我?”

沈从书见此情形,以为他还在为他当初被暂时停职的事情感到委屈,也不好让他立刻作出决定,道:“也不急着作决定,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再说吧。”

李眉儿摇摇头:“错过了,机会不再。”

就在当天晚上,沈从书得到消息,任一鸣被调查组叫进去了,而且进去以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林风为难道:“现在都这么晚了,改天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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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眉儿看着林风,最近,他的表现的确是让她心动,但是此刻,她就像被林风宠坏的女孩子,嘟着嘴巴道:“不行,除非你现在就拿出玫瑰花向我求婚。”

回到家里以后,陈顺七上八下地想了半天,如若是按照他先前的想法,在哪里跌倒了就在哪里爬起来。可是现在,他已经不那么想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忽然发现,相对于工作而言,于黎才是他最渴望得到的,也是他一生中最需要的,他希望自己可以和于黎在一起生活。至于升职,那些所谓的风光对他而言,一切都是虚的,无论你打拼多久,最终一切还得放下。但是如果自己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放下工作,他不知道自己今后能做些什么,毕竟他还得生活下去,还得为自己未来的生活创造一定的物质基础,他不可能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情,让于黎来养活他和他们的孩子,也许他可以当一个作家,或是经商,但是这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从零开始,结果也是个未知数,根本就不可能给自己想要的生活提供任何保障。他不想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毕竟他已经不是一二十岁的年龄,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供他挥霍,供他试验。他曾经看过一篇文章,题目就叫《三十不后悔》,人一到三十,如果还没办法树立自己的目标,没有着手向自己的目标进军,那这一生必将一事无成。

一天晚上,林风悄悄摸上了李眉儿的床,嬉皮笑脸地问她:“是不是可以考虑重新嫁给我。”

犹豫再三,陈顺还是作不了决定,索性什么都不想,拨通了于黎的电话。在这一点上,他希望可以听听于黎的意见。

林海洋坐在一边,视而不见,只顾自己呵呵地傻笑,天天装傻充愣地问两个人什么时候让他抱上孙子,并一再表示,如果没见到孙子,誓不回老家,当然,抱上了孙子,那就更舍不得回老家了。

电话拨通了,于黎声音沙哑,似乎还没有从吴东东死亡的悲痛中恢复过来,陈顺一阵心疼,安慰了几句,知道她现在在滨海吴东东父母的家中,立刻放下电话就赶了过去。

回到家里,吃饭的时候,李眉儿对林海洋和林风说起这件事情,三人又是一阵感慨。林风最近的表现可以说是相当好,李眉儿煮饭的时候,他帮忙洗菜,一吃完饭,立刻就拿着抹布抢着洗碗。李眉儿说话,他觉得有道理,就附和连连,觉得没道理,就开始说笑话调侃李眉儿,让李眉儿哭笑不得,又发不得火,只好瞅准机会,一边向林海洋告状,一边拧林风大腿上的肉,以报一箭之仇。

吴东东的父母看到陈顺,礼貌性地聊了一会儿,于黎从房间里出来后,吴父吴母见陈顺目光经常瞟着于黎,对于黎尤其关切,心里不悦,没说上几分钟就要下逐客令,陈顺只得讪讪离去。

随着省委周达秘书长的落马,黄坚的事情被揭了出来,调查组入驻滨海宾馆,并给相关人员一个星期的自首期限,看着一脸尴尬熙来攘往忐忑不安奔走于宾馆的官员,李眉儿感慨万分。前后不过一年时间,两次地震,她就不明白,明明知道贪污会被抓,为什么人一当了官还是要对金钱趋之若鹜?高薪养廉这项政策才刚起步,可是效果真的会好吗?前不久,她看过一项调查,是一道选择题。说是如果你有贪污的机会,你会选择贪污,还是不贪污。选择贪污的人是百分之七十五,世风如此,也难怪贪官一批又一批,总是肃不清。这社会,只要人的素质没有提高,制度不够完备,要谈廉政谈何容易。

第二天,张含上班,刚进办公室,李明就匆匆忙忙进来,一进门就回转身将门给关上了,张含奇怪地看着他,只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压低声音道:“秘书长,任一鸣副主任进去了。”

滨海果然又大地震了。

张含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心道:难道是那些事情犯了……李明见他皱着眉头,大张着嘴巴,一副愕然,又补充道:“听说他昨天被调查组叫进去,直到今天都没出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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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含半天才合上嘴巴道:“这样吧,你先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去那边打探打探,有什么消息马上通知我。”

金霞只好勉强坐在沙发上,见李明等人围着小丽聊天,林晖又向自己走来,急忙装做打电话跑到了外头。

李明走后,张含立即打电话给调查组的许副组长,他和许副组长是同一届党校培训班的老同学,多少有些交情。电话接通后,还没聊上两句,正要切入正题,许副组长就说有事情,将电话匆匆给撂了,张含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自己的事情暴露了,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一个早上都心神不宁,连沈从书敲门进来也没发觉。

一曲跳完,金霞就拉着小丽要回去,小丽虽然明知道林晖想吃金霞豆腐,但也知道他那人没胆,不敢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就拉住金霞,道:“你还想不想调动啊?”

沈从书见张含坐在办公桌前没精打采发着愣,不由得笑道:“发什么呆呢,老张?”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小丽就带着金霞来了。金霞见到林晖,躲在小丽背后,小丽将她拉了出来,让她敬酒,金霞推却不过,敬了林晖一杯。林晖于是嚷着李明放舞曲,让李明邀请小丽跳舞,自己则邀请金霞跳舞,一进舞池,双手就开始绕着金霞的臀部转个不停,让金霞浑身像爬了蚂蚁般难受。

张含醒过神来,见是沈从书,急忙站了起来,将沈从书让到了沙发边,两人坐定,张含以为沈从书是和他一起聊任一鸣被抓的事情,苦笑着对沈从书道:“真没想到,任一鸣也会出事。”

进了歌厅,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李明跟在林晖后头,拼命说着好话,又是喝,又是请他唱,凡事以林晖为第一,让林晖觉得自己身子骨轻飘飘的,很是受用。过了一会儿,很多人见李明和林晖轮流霸着麦克风,心里不舒服,很快就借故走了。人渐渐少了,林晖觉得不过瘾,就打电话叫来小丽,让她把金霞一块儿带来。

沈从书知道他和任一鸣之间走得比较近,见他担心,安慰道:“你也别太紧张,被叫进去问话,就未必有事情,如果真有事情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们党内有些同志的确是太涣散了,对自己要求不够严格,作风上没有严于律己,的确在群众中造成了很大的不良影响。”

当晚,歌厅里早早就挤满了人,林晖看了看,就是一个小刘没到,另外就是一个叶文,心里顿时不舒服,这俩小子,想必是陈顺的人呢,第一次活动就不给我面子,等着看我今后怎么修理你们。

张含听话音,似乎任一鸣的被调查与贪污没什么问题,略略松了口气,心里暗骂道:“这家伙坏就坏在好色,希望别扯出别的什么事情来才好。”原来,调查组收到一封检举信,说是任一鸣在临海县任职的时候,不仅作风不好,还和教育局长联合起来,两人一起玩女人,还一起搞贪污,利用每年教师进城考核的机会,向每个通过关系进城的教师收取好处费,每人三到五万不等。调查组原本就指望着从中捞出几条大鱼来,接到举报信立刻就派人到临海,将原教育局长徐俊峰给叫了进去,徐俊峰原本还仗着和任一鸣的关系比较铁,死不承认,但架不住调查组的车轮战术,两天以后,在数百瓦的照明灯下,终于脸色发黄地将事情给抖了出来。

李明道:“那总该是主任自己说才是,只要你喜欢,我们奉陪。”林晖心想,自己好久没去歌厅了,“日不落”的小姐还是不错的,去那里庆贺庆贺还是应该的,想着,就决定当晚去“日不落”,李明自然是举双手赞成,还对周围同事道:“晚上是庆贺林主任上任,谁不去,由谁买单。”周围于是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调查组一得到结果,立刻将任一鸣控制了起来,又从外围查到了茶室赌博受贿的事情,其中还牵涉到了张含和市委的几个部门领导。

林晖忙道:“想干什么,你说。”

调查组再次提审任一鸣,但任一鸣死不承认,尤其是牵涉到张含的事情,任一鸣撇得一干二净,只是说自己曾经带他进去玩过,并不存在什么行贿受贿的事情。调查组没办法,又找了几个经常跑茶室的工作人员,岂料这些人有的已经从张含那里得到好处,有的畏惧于张含在滨海的势力,都不肯说明张含在茶室的赌博行为,只说不知道,是应任一鸣之约上茶室捧场的时候,偶尔在茶室遇到而已,当然,没有人会笨到告诉调查组说,自己遇到张含,并和他一起在茶室里赌博,或以赌博的方式向他行贿,茶室嘛,当然只是喝茶。调查组只好约谈张含。

到了秘书科,李明对他道:“林主任,你这新官上任,是不是要有所表示啊?”

张含到宾馆的时候,许副组长对他很是客气,笑着道:“张秘书长,劳您大驾来一趟,委实是因为我们在调查过程中,有些事情弄不明白,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没有事情,林晖拉开办公室的门,开始巡视起各个科室来。有了金霞的插曲,他的心情变的好多了。到各个科室都是笑容满面,说话也客气多了。

张含也打着哈哈,道:“哪里,哪里,在下知无不言。”心里却在不住安定着自己的情绪,想着出现各种情况后的应付之词。

看着金霞惊慌失措的样子,林晖很是满意,没想到升官和美色同时到来。不是说有权就有美女吗?看样子今后自己的艳福不浅哪。

进了调查室,两个年轻的调查员一脸严肃,张含急忙收敛心神全力应付。

金霞见林晖的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游动,吓得不行,急中生智,道:“我……我先出去了,好像大姨在叫我呢。”说完,一低头,从林晖肩膀下钻了出去,拉开门跑了。

调查员例行公事问完姓名、年龄等后,单刀直入问起任一鸣的事情。张含不慌不忙道:“该同志平时对领导还是很尊重的,做事情也勤快,因此平时我对他还是比较信任,对于社会上的一些传言,没有真凭实据,我们也不好胡乱猜测,只能以自己的眼光看他,尽量将他往好处带,毕竟,党培养一个领导干部也是不容易的,何况人无完人,同志之间,谁没有缺点?既然有缺点,我们就应该帮助他们改正。如果这个同志到现在还有很大的毛病,说明我们的党组织对他关心的还不够……”张含一张嘴就是一大溜的话,让两个年轻的调查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严厉,语气也就客气了起来。

林晖于是走到她身后,摸她的肩膀,道:“在政府部门工作,是吧?在政府部门工作,就要多适应适应这样的环境,比如说,让领导摸摸手啊,搂搂腰啊,这些东西反正是不伤大雅,对你没什么损失的,只要他能帮你做事情,又有什么,你说是不是?”

许副组长和组长在隔壁听了连连摇头,这张含,果然不那么简单。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这次叫他,只是单纯过过场,并不涉及要害,即便他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打草惊蛇。

金霞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完全抗拒,就用力抽出手,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边。

从调查组出来,张含站在宾馆门口,对着那些绿色的旁道树深深吸了口气,虽然在调查室他很镇静,可是,神经还是因为绷得太紧,让他有了一些不舒服的感觉。不过,吸进了这一口新鲜的空气,感觉好多了,张含回头看了看宾馆里调查室的窗口,微微一笑,其实要应付这些人也没什么难的,只要自己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什么双规,什么牢狱,对他而言都是很遥远的事情。

林晖见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和金霞两个人,就开始没话找话。见金霞始终微低着头,脸上皮肤白里透红,一副腼腆的样子,顿时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他站起身,给金霞倒了杯水,然后递给金霞,在金霞接过水的当儿,摸了一下金霞的手,道:“瞧你,一双手冻得冰冷冰冷的。”说到这里,索性将她的手给捏在了手心,揉搓起来,屁股正好对着门,想想门还开着呢,不妥,不妥,于是用屁股顶了一下门,将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

回到家里,周凝兰已经煮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远远的闻着饭菜香,张含的胃口顿时大开,也顾不得洗手,直接就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了一块自己最喜欢的韭菜蛋饼,周凝兰见他如此,笑道:“今天胃口怎么这么好?”

等了很久,还是不见沈从书回来,小丽见事已如此,就对林晖道:“这样吧,我还有些事情,就让金霞先在这里等着。”说完,匆匆离去。

张含咽下口中的菜,笑道:“你猜我早上去哪里了?”

林晖虽然觉得麻烦,但有人求他毕竟是件好事,让他很有些成就感,何况对方还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子。

周凝兰摇摇头。

小丽顿时迟疑起来,看了看金霞,又看了看林晖,道:“这样吧,我这个侄女就拜托给你了。”又叫过金霞,道:“金霞,这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是市委办的主任,你就叫他林主任,今后有什么事情就找他,林主任会帮你安排得很好的。”

张含得意道:“我被调查组叫去接受调查。”

林晖道:“要见沈书记啊,不过很不巧,他今天一大早就开会去了,估计得等会开完以后回来。”

周凝兰一惊,急忙坐了下来,急切地问他具体情况如何。

小丽招手让女孩进来,然后告诉林晖,自己想找一下沈书记,就是为这女孩。原来,这个女孩名叫张金霞,是小丽的远房亲戚,大学毕业被分配在了乡下,所以想找一下有一面之缘的沈从书,希望他可以帮帮忙,将金霞调回市里。

张含见她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急忙安慰道:“没事,你看我这样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女孩长得颇为清秀,林晖看了看,问小丽道:“这位是……”

周凝兰这才稍稍放下心。

林晖和小丽虽然很久没有见面,但是这声恭喜却是很受用,顿时喜上眉梢,道:“哪里,哪里。”说着忙请小丽进来,探头一看,小丽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张含又道:“只可惜,任一鸣是完了。”

小丽见了林晖很是高兴,道:“刚到市委办就听说你高升了,恭喜恭喜。”

周凝兰闻言,心里有些惋惜,毕竟任一鸣曾经帮了自己不少忙,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任一鸣的事情,叹息了一阵。张含心知任一鸣对自己的重要性,但因为怕周凝兰担心自己,就笑道:“这也是他咎由自取,你就别为他担心了。实在不行,等他出来以后,我为他安排一个比较吃香的单位,不过,领导是当不成了。”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林晖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高中时候的同学小丽。

周凝兰点点头,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今天看见陈顺好像上班了。”

过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林晖很是高兴,挺了挺上身,偷偷对着抽屉的镜子照了照,抹了一把额头的刘海,这才说了声请进。

张含早听到风声,并不奇怪,只是下意识地看了周凝兰一眼,见她并没有那种情人似的关切,知道她已经完全放弃陈顺,心里高兴,道:“他也该上班了。”

周磊见事情平息,也懒得搭理林晖,也走了。只剩下林晖呆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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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听他语气转缓,这才擦了擦眼泪,默默退了出去。

陈顺推开市委办大门的时候,心里感慨万分,短短一个月,他历经了停职和复职这两个标志着官员仕途进退的关口,也见识了所谓人情世故,世态炎凉。此次决定回到市委办上班,一半是由于沈从书的知遇之恩,另一半是因为他已经熟悉了市委办的工作,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更好更适合自己的工作。不过经历了这次停职检查,他忽然明白,自己不能就这样吊死在一棵树上,当官并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而且,依自己的脾气和性格,显然并不适合官场,他决定再给自己一点儿时间,在办好工作的同时,也为自己寻求一个新的机会,创造出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社会价值。

林晖的无名火发过,气也消了,忽然想起这是在单位,如果沈从书和张含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自己,想到这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对小刘道:“小刘,不是我说你,你对领导应该要一视同仁吧?以后这样的毛病千万不能有,尤其是沈书记和张秘书长那里,一定要告诉后勤人员,要做到一尘不染。”

走进市委办大楼,一路静悄悄的,还不到七点半,除了门卫和值班室的人,没有什么人会提前半个小时上班。

小刘在市委办干了这么些年,领导们对他也是很客气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忍不住眼泪就哗啦啦下来了,旁边办公室早听到林晖的训斥声,大家都窝在办公室里,周磊看不过,走了过来,道:“林主任,消消气,消消气,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发这样的脾气?”

陈顺不想惊动任何人,毕竟自己只是被复职,不是升职,没什么值得庆贺的,而且复职很容易让人想到自己的那一场变故,丢脸哪。

回到办公室坐下,林晖端坐在椅子上,等着下属给他道贺,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来,心里不舒服,心想:陈顺主持工作的时候,办公室人来人往,同样是主持工作,为什么就没人给我道贺,难不成都认为我这主任当不长?越想越气,看到电脑旁边有一粒纸屑,就立刻打电话找来负责后勤的小刘,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值班室的小周看到陈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连主任也没有叫出声来。

林晖一听这话,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半天才缓过神来,心里愤愤道:“让我做事情,又不让我享受权利,这叫什么呀。”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回到自己原先的办公室去了。

陈顺朝他点点头,主任办公室的钥匙一直放在沈从书那里,昨天沈从书将钥匙亲手给他,所以他直接打开门就走了进去。

自从当上市委办暂时的负责人以后,林晖是意气风发,得意不已。这天早上一上班,他就站在了主任办公室门口,等着后勤人员给他开门,站了半天,秘书科小周看出他的心思,悄悄走过来对他说:“林主任,秘书长交代过了,这间办公室暂时封着不动,您还是用您原来的办公室吧。”

办公室里显然很久没人打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桌子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陈顺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外面阳光明媚,一缕阳光射了进来,照在他的眼睛上,有些刺眼。他避开阳光,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尘土,发了一阵子愣,屋子还和他离开的时候一个样,只是进来后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有些生疏,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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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顺拿出脸盆到洗手间打了一盆水,亲自打扫办公室,小周见他端了水进去,也跟了过来,要帮忙收拾,但是陈顺拒绝了,小周只好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陈顺笑道:“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不用管我。”小周这才讪讪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陈顺起了个大早,在于黎家门对面小卖铺坐了很久,看着于黎穿戴整齐地出门去上班,这才坐上了回滨海的客车。就在车上,陈顺听说滨海官场又大地震了。

小周刚走一会儿,负责清洁的小刘刚做完其他办公室的卫生,听小周说陈顺亲自做卫生,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嘴里连声道:“陈主任,我不知道您今天上班。这卫生,我来,我来。”说着一边抢过他手里的抹布,陈顺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见她这么紧张,也不好意思和她抢,于是放手道:“是我来早了,不碍事的。你慢慢做。”说完,退了出去。

陈大炮笑得更响了:“你不知道,以前,老婆天天给我下命令,我就是没放在心上,就推说等退休了就改口,这不一退下来,老婆又开始命令我不许说。我呢,天天窝在家里,种种花,没人找我,没事情烦我,心平气和,气势也没了,那句话也就自然而然没了,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呢。”

市委办还是老样子,不过,监督台似乎是新做的,上面的照片都统一是白衬衫蓝领带,林晖的照片放在最前面,陈顺笑了笑,这显然是林晖的杰作。

陈大炮哈哈大笑:“经商我看不行,你小子心不够狠,当个作家我看行。试试也好。”陈顺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大笑着问道:“陈书记,怎么最近都没听你说‘嘛东西’?”

陈顺站在走廊上,看着小刘将他擦过的地方重新擦了一遍,时间接近八点,市委办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经过走廊,看陈顺站在办公室外,都略带尴尬地叫了一声:“陈主任。”倒是叶文等几个平时被林晖训得厉害的,见到陈顺,感觉分外亲切,脸上都挂着欣喜的笑容,在走廊上和陈顺攀谈了起来。

陈大炮看到陈顺,远远地就朝他招手,他刚退休,就在家里弄了好些花草,天天待在家里种花,还在不远处的荒地上种了一丘青菜,经常去浇浇水,抓抓虫,小日子过得还是蛮惬意的。他极力邀请陈顺晚上留宿在他家里秉烛夜谈,陈顺推迟不过,就留了下来。晚饭后,两人又聊了些个人的近况,唏嘘了一番,陈大炮惋惜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哪。”陈顺淡然道:“自己原本就不适合待在政界,或许今后会找一个比较适合自己的工作,或者当一个业余的作家,或者改行去经商。”

林晖从楼梯上来,一眼见到陈顺,愣了一下,又看到几个下属站在走廊上和陈顺攀谈,心里颇不是滋味,但还是挤出一脸笑,伸出手,很热情地和陈顺握手,嘴里道:“陈主任回来啦,欢迎欢迎。”本来还想说陈主任不在的时候,大伙都想着呢。话到嘴边,实在是说不出口,就讪讪地闭了嘴。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陈顺原想顺路去看望一下于黎,但想到吴东东不在家,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改道去了陈大炮家。

陈顺也不客气,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林主任辛苦了。”

陈顺见刘能心里不舒服,点了根烟,递给他,刘能接过烟,狠狠吸了一口,吸到一半的时候,看着袅袅的烟雾直发呆,想当年,他们哥仨就是这么一根香烟你一口我一口轮流着抽,如今,有钱买烟了,戒烟的戒烟,走的走,关的关,连在一起抽烟的机会都没了。

林晖嘴里说着:“哪里,哪里。”一偏身子,就过去了。

陈顺不想多事,急忙岔开话题,聊到吴东东。得知吴东东去了俄罗斯,刘能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从上次在纪委门口见过他一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想让他照顾张利和咪咪,也是白托付了。但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多年的好朋友,想怪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一旁,叶文长吐了口气,冲着林晖的背影道:“啊,今天真是好日子啊。”

刘能不服气:“可你没伸手,还不一样被停职了吗?这句话要真灵验,那黄坚那班人也早就该进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边的猫腻光我知道的起码就是我的几十倍。只可惜我没证据,否则,我一定把他拉下水,给你报仇。”

陈顺拍了拍叶文的肩膀,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陈顺明知他说的是歪理,但还是训道:“你呀,难道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勿伸手,伸手必被抓。”

林晖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见到陈顺心里还是沮丧异常,不由得在心里大骂陈顺和沈从书。骂完了,心里还是不舒服,于是来到周磊的办公室。

监狱里,刘能胡子拉碴,见到陈顺,感叹了一番:“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贪污了几百上千万,还步步高升,自己就按惯例吃了那么一点点,贪污的部分也吐出来了,可还是得赔上前途,赔上三年的自由。”

周磊见是林晖,心道:“还真是稀客。”也不打招呼,就瞅着他。

陈顺见吴东东不在省城,也不想提及自己的事情,就自己一个人去了辽城监狱。

林晖心里装着满肚子话,也没在意,一屁股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想了半天,叹了口气道:“辛辛苦苦一个多月,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衫。”

陈顺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吴东东。吴东东的电话是空号,陈顺翻了翻电话簿,找到于黎的电话,电话打通了,在报上名字之后,两人都沉默了片刻,问及吴东东,于黎告诉他,吴东东前一阵子因为刘能的事情,人也比较消沉,后来结束了滨海的公司,就上俄罗斯当倒爷去了,不过去俄罗斯后,打电话回来,说是生意还不错,也寄了些钱回来。

周磊也不客气:“人啊,本分点儿好,像我们,就做我们分内的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愁,多好。”

张利想起刘能,又是一阵心酸,只说自己要带咪咪,不想让咪咪知道她爸爸坐牢,不能一同前往,收拾了几件衣物,让陈顺带去了。

林晖尽管心里不同意,还是点头道:“那是你老兄胸襟广阔。要是你被人家利用完后再踢出去,我看你心情未必有这样舒坦。”

陈顺来到张利家,张利憔悴了很多,两人对坐,陈顺谈到了向刘能借的钱,希望卖掉房子后将钱还给他们。张利苦笑道:钱倒是还有一些,不急着还。闲聊了两句,得知陈顺被停职,张利觉得自己十分愧疚,要不是她拉郎配,陈顺也不至于如此。陈顺见她自责,笑道:“那哪里是你的错,只是我自己有眼无珠,急着结婚才会这样。”想到这一年的变故,两人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许久,陈顺说了想去辽城监狱看望刘能,问张利有什么要带的。

周磊平素看不惯他的为人,原本对他还有些同情,见他那么说,不由得反驳道:“说到利用,你是想多了,沈书记不是这样的人。”

在抽屉的底层,他又看到了他和刘能、吴东东的合影。刘能被开除公职,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贪污的部分钱款也都已经被追缴了回去,宣判那天,吴东东没有出现,就是他上次被“请”回滨海的时候,陈顺也没有见到过他,只听说,那时候他刚从俄罗斯回来。在法院门口,陈顺安慰了张利一番,将张利送回了家,至今,还没去看望过他们俩,现在,自己可有充足的时间了。

林晖急忙道:“你可别想多了,我哪里是在说沈书记,我只是……”想解释却找不到词,只好暗自后悔,这话要是传到沈书记耳中,那自己的前途可就真的毁了。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提升都没指望了,还怕他知道个鸟。于是坐在周磊旁边又发了会儿牢骚,觉得自己心里畅快了些,这才告辞离去。

收拾东西的时候,陈顺又看见了那张合影,合影上于黎和他都笑得那么开心。他笑了笑,也许这就是命运。他想起周凝兰、李眉儿、于黎和钟佳,这几个曾经和他都颇为有缘的女人,这辈子要么和他有分无缘,要么有缘无分,可是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回到家里,林晖依旧是闷闷不乐,妻子小梅早已经习惯了他闷头想事情,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不搭理,自顾自煮饭去了。

从沈从书办公室出来,陈顺简单收拾了一下留在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他知道,只要黄坚和张含在,自己的这个岗位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暂时停职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免职,他不想对这个位子再有任何幻想,也许,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根本就不应该坐上这个位子,只是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让他过了一把主任的瘾,然后再无情地拉他下马。他想:幸好,当初没让于黎嫁给自己,否则这会让她多没面子。但是,如果真是于黎嫁给他,他相信,于黎也不会给他出这样的难题,让自己面对这样的尴尬。他想到了钟佳,或许,命中他就该有此劫。

林晖躺在沙发上,心里很是郁闷:都说自己有点儿当官的命,怎的这会儿就停滞不前了呢?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在书桌前翻出一根签条,这是他上周特意跑到弥勒寺求来的。只见上面写着:“铁树开花何须问,心底正直自灿烂,刘备荆州借无还,亨通仕途逍遥郎。”

黄坚后悔当初给林宇房地产的条件过于优越,自从上次收到那张银行卡后,他就再没收到过林宇送给他的任何好处,至于说房子建成后,留一套给他,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毕竟,一个官员如果长期住高档酒店,很容易引起人家的怀疑。而至于那张卡上的钱,他还是按惯例,只给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其他的分成了好几份,分别存入了钟佳以及几个情人和在外地读大学的儿子卡上。这样一来,查银行户头也好,查家里现金也好,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他头上的。

心里道:“这刘备荆州借无还”摆明了是和自己负责市委办工作挂上勾的,怎么就不灵了呢?还说什么仕途亨通,摆明就是骗人的嘛,难怪人家说迷信这东西不可信。想到这里,恨恨地拿起签条想要撕掉,可又舍不得,拿了半天,又想,或许这签条说的早了,时候未到。这才又将签条弄平整,夹在一本笔记本中,塞进书架。

接着,沈从书叫来林晖,让他暂时负责市委办工作,林晖喜不自禁,但他也知道,自己还只是“暂时负责”,沈从书对陈顺的印象还是很好,自己论能力是比不上陈顺的,只要陈顺在,过不了多久,这位子恐怕还是他的。不过,他刚听说,陈大炮已经向省委递交了退休申请,如果他下了,那沈从书是否还会护着陈顺就很难说了。想到这里,林晖心里又舒服了。

正巧,妻子叫吃饭,他随口应了一声,见妻子已经将饭菜热好端上桌了,也就走了过去,自己抽了一双筷子,径自吃了起来。

沈从书问他还有没有意见的时候,陈顺摇了摇头,心想:钟佳总算是报了她的一箭之仇。

小梅见怪不怪,分了筷子,又叫了自己正在做作业的女儿,这才吃饭。

陈顺早有心理准备,原本打算据理力争,但当他知道自己是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报销了钟佳为领导买礼物而开具的发票那件事情上时,一肚子话顿时化成了泡影,毕竟,即便说刘能发生的那些事情与他无关,钟佳利用私人买礼物送领导的那些发票得以报销是他的错,他认了。

林晖边吃边想,脑袋瓜里尽是升职的事情,想到后来,觉得饭菜也没了味道,一把放下筷子,阴沉着脸道:“怎么这菜这么淡,一点儿味道也没有。”

第二天,沈从书将陈顺叫到自己办公室,很委婉地将常委会的意见告诉了他。

小梅也不客气,讥讽道:“是啊,我这菜是没什么味道,不像外面,不光菜香,还有肉香,不光吃得好,摸着还细腻白嫩有质感。”

小梅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这些年来,她觉得自己和林晖已经是同床异梦,感情消耗殆尽了,要不是为了孩子,怕是早和他离了,此刻见他这样,心里暗道:还真是小人得志。要不是自己当时被他那“小豆腐块”迷住了,现在也不会这样,嫁给这样有才无德自以为是的人还真是悲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一个普通干部,不说爱惜自己吧,至少尊重自己。

原来,自金霞的事情过后,林晖又借着自己市委办“代理主任”的头衔,以安排招待领导为由,认识了几个宾馆的小妹,还单独召见了几个,背地里传授秘诀,说什么:只要领导高兴,让领导摸一摸又没什么损失。说着,还对其中几个动手动脚,谁知,其中有一个较为耿直,一把敲掉他的魔爪,还将他的话给传了出去,连小梅也听说了。

小梅是公司的一个普通职员,林晖仗着自己有些文采,又是市委办的干部,总觉得小梅的职业不够理想,低人一等,平时颇为轻视,对小梅总是颐指气使,居高临下,此时此刻心中喜不自胜,无人分享,心里颇不是滋味,欣喜难耐,只好低下头对老婆笑道:“哎呀,我说,你当初嫁给我可真赚了,过不了多久,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市委办主任夫人了,别小看了这个市委办主任,它可是全市全地区的第一办,搞不好今后还让你过过书记、县长夫人的瘾。”

林晖听了小梅的话,心里发虚,但又不好回嘴,只好转移话题道:“唉,你这是看我在单位受的气不够多,是不是?现在陈顺回来当他的主任了,也没我这个副主任什么事了,你倒好,还处处跟我为难,找我的不是,也难怪我当不了主任。什么叫家和万事兴,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看着这几个字,林晖心里像灌了蜜一样,想到得意处,不觉咧开大嘴,嘿嘿笑了起来,一旁,老婆小梅见了,白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小梅白了他一眼,不作声。这林晖,她算是看透了,什么市委办的领导,有才无德,那叫什么来着?谁提他当主任,那准是有眼无珠。不说别的,就是在家里,最自私的也就数他了,只要是好的东西,他都抢着要,买衣服要他先买,吃好东西要他先吃,就是关心女儿,也是先关心了自己再到女儿,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在家里尚且这样,何况是单位?

得知自己终于即将成为市委办的负责人,听到风声的林晖兴奋万分,一回到家,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在书房铺开宣纸,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横批:官场渺渺任我行。

小梅想想,也怪当初自己瞎了眼,搞得自己婚后的生活被动万分。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今后只要顾好自己和女儿就行了,也省得为那没心没肺的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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