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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反击 3

想不到,他听了我的话却说:“我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干什么了?”

对,这个人就是季仁永。真没想到,他已经变成这样的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犯罪分子,对,用法律术语说,现在,他是犯罪嫌疑人,我们正在对他依法审讯。

多顽固,多狡猾。

我说:“季仁永,你投奔贾氏兄弟可以,可是,怎么会替他们干这种事呢?放聪明点儿吧,这种时候,扛着也没用了,都交代了吧!”

周波拍了一下桌子:“季仁永,你老实点儿。你说,你去城西煤气站干什么?说?”

这个人进了院子,院子里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可是,等他发现不妙时却已经晚了,许晋福的手下早就在等着他。他想逃跑,但是,两个特警出身的保镖岂能放过他?所以,他只能一边挣扎反抗一边大叫着:“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外边的两个小子听到动静,知道情势不妙,拔腿就跑。人跑了,作案工具却扔下了,汽油、棉团和被抓住的家伙都送到了我们公安局,送进了审讯室。东西摆在审讯台上,人坐到审讯椅中,接受我和周波、丁英汉的审讯。

季仁永说:“我没干什么呀?我就是没事儿,去随便看看,怎么了?”

事先他们做过侦查,知道煤气站院子里拴着两条狼狗,听到一点儿动静就会狂吠不止,所以,他们还准备了对付狼狗的麻醉药。然而,他们摸到跟前却发现,狼狗已经不在院子里,煤气站显得很是安静。两个雇来的家伙觉得机会难得,就要翻墙进院实施犯罪。但是,带他们来的人却制止了他们,他觉得煤气站安静得反常,让二人带着实施犯罪的工具躲在外边,自己先进去侦查一下,看看动静再说。如果情况不妙,他们立刻逃路,跑得越远越好。

丁英汉说:“季仁永,你干过刑警,你自己觉得,你的话有说服力吗?有人会相信吗?”

那天夜里,三个人影出现在许晋福的煤气站附近,其中两个人不是华安人,而是贾氏兄弟从外地雇佣来的。他们只派出一个得力手下带着两个人来到煤气站,他们身上带着点火工具,还有一塑料桶汽油,趁着夜色摸到许晋福的煤气站跟前,准备将它彻底解决掉。

季仁永完全一副滚刀肉样子:“有啥不相信的?我就是随便到那儿看看嘛!”

我终于获得确切情报,贾氏兄弟就要下手了,他们的直接目标就是许晋福的煤气站,我立刻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看来,他是要死扛到底了。

我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设想着各种方案。但是,坏人不知道好人有多好,好人也不知道坏人有多坏,尽管我干了半辈子刑侦,跟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打过交道,可是,我还是无法完全做到像他们那样去想事情,所以,也就不可能确切地猜到他们会怎么下手。于是,我采取了内紧外松的策略,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却在暗地里紧紧地盯着许晋福和他的煤气站。

我指了指桌子上的汽油和棉团,问他这是什么。他忽然展示起表演天赋,嗅着鼻子说:“是什么……好像有汽油味儿,对,那团棉花是干什么用的?”

可是,我心里却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贾氏兄弟一定在策划密谋,要想出一个既达目的又不把自己牵连进去的方案,而且,一旦他们实施,一定会非常严重。

周波气得又拍起了桌子:“季仁永,你老实点儿?你说这是干什么用的?是你们带去的,你的同伙跑了,把东西扔下了,你们带着这些东西夜间去煤气站干什么?”

此后,许晋福告诉我,他再没接到任何电话,既没人收买也没人威胁他。他说,他们是拿他没有办法,认账了。

季仁永说:“哎,周大队,你是刑警大队长……啊,现在是刑侦副局长了,说话要讲证据,这些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从我手上缴获的吗?你们有证据证明它是我的吗?有就拿出来!如果没有,凭什么这么说?想陷害我吗?啊,对了,你们觉得我不当警察了,投奔了宏达集团,就怀恨在心,想栽赃陷害我是不是?没门儿!”

几天后,许晋福告诉我,又有人给他打电话了,要出大价钱收买他的煤气站,出的价远比他建煤气站投入的多得多,让他有点儿动心。我冷笑说:“许老板,我可是一直在兑现承诺,你是不是要半途而废呀?想不到,你这么看重钱。”许晋福被我说得脸红起来,说他也没说一定要退,只是跟我说一下这个事儿。我明确向他指出,这个电话极可能是贾氏兄弟授意他人打的,他们是觉得来硬的有麻烦,才跟他来软的,目的是把他赶走。许晋福慨然表态说:“严局长,我要退出就对不起您,您放心,我一定要在华安干下去!”

周波又拍起桌子,却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料到他们肯定会采取破坏行动的,暗中加强了警戒。不过,他们最初并没有采取暴力手段,甚至,出面的也不是他们,出面的人也没找许晋福。出面的是庄为民,他找的是汉英、贺大中。他说,他是以华安一普通民众的身份,代表华安人民向他们反映大家的意见,煤气站既然利润很大,理应让华安人来赚这份钱,怎么能让外人来华安开办呢?这不是有损华安的形象吗?他的意思很明确:应该政府出面,取缔许晋福的煤气站。听到了吗?庄为民在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都是站在人民群众的立场上,都是真理在口、正义在手的。可这回汉英和贺大中没惯着他,而是软中带硬地跟他算了一笔账,这家新开办的煤气站供应的煤气质量好分量足价格低,每年会为华安人民节省多少钱,这实际上正是为华安人民办好事。同时也对他说,您老高明,肯定知道我们国家现在实行的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就是要竞争,只有竞争才能刺激社会发展进步,人民群众才能从中受益,说得庄为民很不高兴地离开了。

我只好开口了,努力用缓和的口气说:“季仁永,你可以顽抗,但是,你当过刑警,你现在从刑警的角度来考虑一下这件事:有这样一个人,半夜三更,潜入一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煤气站,被抓住后,又在附近发现了点火工具,你会怎么认为?”

话说了出去,可是,要绝对确保许晋福和煤气站的安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办法倒有,譬如,我可以派出警察,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候在他身边和煤气站跟前,可是,如果这样做,就达不到我的目的了。我要治安大队和辖区派出所协助许晋福,完善煤气站的人防、技防、物防等安全保卫措施,招聘可靠人员,组成保安队,日夜值班,确保不出漏洞。同时从省厅夏支队手里借来两个特警,化装成煤气站工作人员,平时跟在许晋福身边。这样一来,许晋福的安全感就上来了,胆气也就壮了,煤气站很快开张营业了。他们的煤气质量好,分量足,价格又便宜,很快就顾客盈门。而贾氏兄弟的煤气站自然受到严重影响。我算过一笔账,华安全县八十多万人口,就算有二十万个家庭,每家每年十罐煤气,全年就二百万罐,而按照贾氏兄弟的经营水准,一罐煤气最少赚上二十元,那二百万罐就是四千万,这么大一笔利润被人瓜分,他们是不可能忍受的。何况,如果许晋福的煤气站经营下去,别的领域必然也有人效仿,那么,他们的垄断就会被彻底打破,那损失就无法用数字来衡量了。不但经济上损失巨大,政治上的损失更难以估量。

季仁永说:“怎么认为?我可以怀疑他,审讯他,可是,想凭这个定他的罪,门儿都没有。对,不信你们就把我押起来,让检察院起诉到法院,看法院能不能判我?”

我听了很是恼火,问许晋福怎么想的。他说关键是看我能不能兑现承诺。我说当然,他和他的煤气站出事,我负完全责任。他说既然我有这话,他就办下去。

我冷冷地盯着他说:“季仁永,你是铁了心跟他们干了!”

许晋福真是个血性人,他很快再次出现在我的办公室,跟我说,不蒸馒头争口气,他已经决定在华安建煤气供应站了。不过,我必须保证他的经营安全,出了什么后果,我要负责任。这过分了一点儿,可是,既然是我动员他来,当然一口答应。很快,许晋福把房屋、场地找好了,再过几天就要开张了。可这时他又找到我,一副紧张的表情说,有人打电话恐吓他,要他趁早滚出华安去,不然没有好下场。

季仁永:“哎,严局,你说的他们是谁?是贾总吗?他们怎么了?我跟他们干怎么了,犯哪条儿了?严局,请你给我解释清楚,我回去向贾总汇报……”

汉英听了我的话也认为是个好办法,这不但可以打破贾氏兄弟在华安的垄断地位,而且极可能迫使他们铤而走险,这样,他们的罪行就会暴露出来。可是,他再三嘱咐我,一定要确保许晋福的安全。我说这不用他说,我早就想过了。

周波实在忍耐不住,指着季仁永大骂起来:“季仁永,想不到你会堕落到这种地步,我真是眼睛瞎了,以前觉着你还行,还为你说过话,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不,你不是人,是条狗,是黑社会的一条狗,我……”

许晋福走了,我兴致勃勃地去县委找汉英。或许是归脾丸的作用,或许是心情的作用,现在,我的心脏是一点儿那种感觉都没有了,这更让我信心高涨。

冲动之下,周波居然冲上前,“啪”地打了季仁永一耳光。

所以我忽然话题一转,问他能不能在华安再开办一个煤气供应站。让我失望的是,他听了急忙摇头,说上次就把他害惨了,只要贾氏兄弟在,他是不会在华安经营任何跟他们竞争的行业了。我说,他过去的案子我不敢保证破,可是,他今后在华安经营任何项目,我以人格、以公安局长的名义担保他经营安全。他被我这话触动了,试探着问:“严局长,你是让我挑战他们,然后……”我不隐瞒地点头说:“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了!”许晋福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说:“怎么没有?当年,他们在华安就很狂,我就是不服气才跟他们对着干的,只要你支持我,我就干!”

这下子季仁永不让了,他站起来,回手就打周波:“周波,你他妈的打人,我……”

许晋福的话一下刺激了我的灵感:是啊,没人敢挑战他们,他们就不必再出手害人,如果有人挑战他们呢?过去的犯罪线索可能找不到了,如果抓住他们现行犯罪的线索,应该是可能的……

两人厮打起来,丁英汉急忙上前拉架,当然免不了拉点儿偏架,杵了季仁永几下子,季仁永就大喊起来:“你们干什么,你们打人,当着局长的面打人,大伙儿快来看哪,打人了,警察打人了,公安局长打人了……”

咦……

季仁永这一喊叫,自然有好多人听到了,从门口探出头来向审讯室这边望,还有人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抱歉地向他做了解释,他也有点失望,嘴上虽然劝我说不要着急,但是,话里话外还是流露出不甘心的心情。他说:“是啊,现在,华安没人敢跟他们对着干,他们也不必像当年对我那样了,所以,不好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呀……”

我很是恼火,为周波的冲动,更为季仁永的喊叫,他显然想扩大事态:“局长打人了”,他指的是周波,他是副局长,可是,肯定也有指向我的意思。

是许晋福。读者们大概还记得,这个人以前来找过我,曾因为办煤气站跟贾氏兄弟竞争,差点丧命,后被迫离开了华安。对,当时我还答应,会对他的案子给予关注的。可是,一年快过去了,没有任何进展,现在他又来了。

审讯进行不下去了,我让人把季仁永押进看守所。

那么,什么特殊办法,办法又在哪儿?我正在苦苦思索着,一个人出现在我的办公室,给我提供了灵感。

审讯也就中断了。

看来,必须想点儿特殊办法了。

我很生气,但是,和周波、丁英汉进行了分析后,又不得不承认季仁永说得对,他作案的动机是显而易见的,可是,他们一是没有作案成功,也就是犯罪未遂,二是那两个同伙已经跑了,单凭我们掌握的这些东西,检察院也很难把他起诉到法院,法院更不可能判他的刑。何况,有屠龙飞在,检察院这关就难过。

周波亲自带人去了蔡江的户口所在地,可蔡江根本就没回过家。他跑了,尤子辉又找不到,贾氏兄弟又碰不得,我从哪里才能取得突破呢?

我为难了。谨慎起见,我和周波专门赶到县委,向汉英和霍世原作了汇报,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汉英听了很是气愤,一是为明明知道季仁永去煤气站干什么,却对他没办法,二是为季仁永的态度而气愤。可他跟我一样,虽然气愤,却没有好办法。霍世原也觉得棘手,问我有没有拿下季仁永口供的把握。我说没有,季仁永太顽固了,他又当过刑警,有反侦查反审讯经验,不好拿下来。霍世原又提示我们分析一下,季仁永去煤气站到底怎么回事?周波说,这不是明摆着吗?根据现场抛下的汽油和棉团判断,极可能是去纵火的,一旦得逞,后果将会非常严重。霍世原又问,他为什么这么干?周波就看我,我说,季仁永跟许晋福无冤无仇,肯定是受人指使。霍世原就明知故问地说,是谁指使的?我说,他现在是宏达集团的人,而许晋福的煤气站跟宏达集团又是竞争对手,你说季仁永能受谁指使?然后又赶忙说:“霍书记,我这话只对咱们几个人说,可不能传出去。”霍世原就不说话了。可是,无论是他还是汉英,都帮不上我的忙,我只好说了自己的想法。已经把他押起来了,我们再想办法抠抠,就是抠不出什么,也得移送检察院,希望领导能跟检察院和法院说一下,最好把他起诉了,判了。汉英说那怎么能行,这是赤裸裸的行政干预。霍世原却有点儿赞同我的想法。他说:“确实不能轻易地放了他,我同意移送检察院起诉。”他这么一说,我和周波都附和,汉英也不说什么了。

反击需要突破口,可是,突破口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