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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反击 1

医生说了,术后,最少要住院四十八小时,这主要是因为桡动脉上的那个洞,如果出院过早,洞口没愈合,造成出血,会出现严重后果。所以,在这四十八小时之内,我不但不能出院,右手臂也不能动。同时,左手臂上又挂了个吊瓶消炎,这样,我就成了两手都不能动的残废人。庆幸的是,我的双腿还能动,可以下床活动。对,吃饭时,我也只能左手拿着汤匙当筷子用,十分的不方便,有时想吃什么舀不上来或者送不到嘴里去,燕子就直接夹到我的嘴里,弄得我很不好意思。这时,我真觉得应该让老伴儿来到身旁,可是,既然没大事,马上就出院了,还让她来干啥?挺两天算了。

真的没事了,可是,我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呢?医生说,我的感觉怎么回事他不清楚,但是他可以保证,我的心脏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而且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得心脏病。这弄得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就好像我没病装病似的,燕子嗔笑着说:“都是你,差点儿把人吓死。”因为确认心脏没有毛病,我感觉上也好了很多,那种心慌、胸闷、心往下沉、不安全的感觉也轻多了。

可是,只过去一天一夜,我就感觉不对头了。燕子和丁英汉的手机都不停响起,而他们每次接话,都要走出病房。我猜疑起来:莫非,医院有什么事瞒着我?不像啊……正猜着,我的手机也响起来,燕子替我接起,放到我耳边,里边传来的是汉英的声音:“师傅,是你吗……真是的,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到底咋回事啊……”

手术开始了,首先是打麻药。这个麻醉针可挺痛,它是扎在桡动脉上的,可再疼也得忍着啊,我是公安局长,这种时候,可不能露出一点儿软蛋的样子来。麻醉针打完,我感到几个医护人员开始在我的手腕部位忙乎,不一会儿,我感到有东西从手腕进入我的体内,慢慢地顺着手臂往上走,是的,真的不痛,但是,也挺不舒服的,不过还能承受得住。术者一边忙着,一边问我的感觉,还唠了几句闲话,我知道他是转移我的注意力。一小会儿后,术者告诉我,挺顺利的,不用换股动脉了,肯定成功了。然后又告诉我,马上我会感到心脏一热。说完不一会儿,我的心脏果然感到“忽”地热了一下,我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我发现,这时动手术的主任和另外一个医生离开了手术室,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去,看到他们已经到了燕子和丁英汉所在的房间,一起看着电脑屏幕,恍惚间,我好像看到燕子笑了一下,觉得是个好兆头,心里不由一松。果然,不一会儿,医生们回来了,满脸的笑容,大声对我说:“放心吧,一点儿事都没有。”又说,我的心脏血管不但没问题,甚至比一般人的还要好,如果一定要找毛病,那就是稍稍有一点儿动脉硬化,不过跟我这个年纪的人比,要轻多了,总之,真的比一般人的心脏要好。说话间,我感到热度在心脏消失,导管从体内向外移动,不一会儿,我又感到手腕处有些疼痛,听到医生跟护士说一定要按住,又忙乎了片刻,告诉我,手术结束了。接着,我又回到来时的床上,被推回了病房。一路上,燕子和丁英汉都喜笑颜开地守护在车床旁,丁英汉一边走一边打手机把情况告诉了周波,周波那边高兴得大叫起来,连我都听着了。

我的病情终于传出去了,保密期到此结束了。

尽管我经多见广,可是,进手术室却是平生第一次,手术室在我的脑海中就像电影电视里演的样子:里边摆着各种各样神秘的手术设备,器械,无影灯下,穿着手术服全神贯注忙着的医生护士们。可是被推进来后我才发现,其实里边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屋子很宽敞,中间放着一台手术床,旁边摆放着几台我叫不上名字的设备和仪器,我东张西望之间,居然发现一扇和外屋分隔开的窗子,通过它居然看到了燕子和丁英汉,两个人在看着面前的一台电脑屏幕,这让我心安了不少。此时,我已经不许动了,被抬上了手术台,接着,四肢全部用皮带固定。这时,术者——主任专家告诉我,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他把做手术的环节又跟我说了一遍,要先打麻醉药,这会稍微疼一点儿,至于在血管上打洞和输入导管则一点儿都不疼,等到导管进入心脏部位后,我会感到心脏部位热一下子,但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又说,如果桡动脉不成功,就得换到腿上,我要有思想准备。这种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呢,一切都交给他们了。

我先告诉汉英说没事,已经做完检查了,一点儿事都没有,然后问他怎么知道情况的,他说是梁文斌告诉他的。不用说,现在华安肯定有好多人知道了。我把病情详细地向汉英说了一遍,汉英有点儿放了心,但是还是责怪我不该瞒着他,还说要来看我。我急忙说不用,明天我就回去了。放下汉英的电话后,我和燕子、丁英汉都琢磨不透,梁文斌是怎么知道我的情况的,我来省城看病的事,华安那边只有周波知道,他不可能对别人说呀。我想了想,让燕子拨了梁文斌的号码,梁文斌立刻接起电话,也是一开口就责怪我不告诉他,听了我的检查结果很高兴,说太好了,回去一定给我接风。我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却含糊地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等我回去他再告诉我。撂下电话后,局班子成员的电话就纷纷打来了,要不是我说明天回去,他们就要来看我了。

我被推进手术室外间,燕子和丁英汉只能停在这里了。我听到医生在跟他们说,这个房间里有显示屏幕,他们可以从屏幕上看我的心脏情况,但是绝对不能进手术室。于是我就剩下了一个人。此时,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无助感,我渴望燕子和丁英汉留在我身边,但那是不可能的,我眼睛留恋地看着他们。燕子握了握我的手,像哄孩子一样安慰说:“没事,一点儿事都没有,一会儿就出来,啊!”可是,我分明看到她眼里的泪光,我眼睛看着她,就这样被推进手术室,直到门把目光隔住。

一通电话轰炸过去,我感到有些疲劳,想安静一下,休息一下,可就在这时,那种感觉又来了,心慌、胸闷、心往下沉、濒危的感觉……他娘的,心脏造影检查都没有毛病,可这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滑轮床停下来,手术室到了。

丁英汉提出,既然来省医院了,就好好看一看,西医算是彻底看过了,能不能找中医再看看?

一张带滑轮的床推进来。看着这张床,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些年,我不知处理过多少伤害案件,看过多少人上过这样的床,推进手术室,有多少人活着进去,死着推出来的,今天,我居然也要上这样的床,那,我的结局将是什么呢?在两个护士、丁英汉和燕子的帮助下我上了床,推出病房,推出走廊,推进了一个电梯,再推入一个走廊,一个光线幽暗的、长长的走廊,燕子低声告诉我,手术室就要到了,我没有出声。此时,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主能力,任他人、任命运的支配了,我仰在床上,眼睛看着走廊上方的一个个吸顶灯向后退去,看到一个个医护人员或者患者从我的身旁走过,他们有的看我一眼,有的甚至看也不看地走去,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我忽然感到自己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是个好主意,燕子很快和她同学联系,她同学马上就联系了一个本院相当有名的老中医。

我一听这些就头痛起来,急忙问桡动脉做是不是就不用这样了。专家说当然不用,除了做了手术的手臂不能动之外,别的什么都不影响。我说那就从桡动脉做,专家说,桡动脉做的缺点是动脉太细,成功率低。不过我既然这么要求,就从桡动脉做,桡动脉失败了,再从股动脉做。我说就这样。

老中医七十多了,风度儒雅,真有几分传统知识分子的风范。燕子的同学介绍说,他是因为医术高,医院才在他退休后,又把他特聘回来的。他听了我的陈述后,就开始静静地摸脉,摸完后,看看我的脸,问了一句我是做什么的。听说是警察后,眼光有点儿异样,又问了句我是做什么的,丁英汉在旁把话接了过去:“这是我们局长。”老中医“哦”了一声说:“怪不得。人哪,很多病就是这么得的,心病更是这样,说有病就有病,说没病就没病。”这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就尊敬地问:“老先生,那我……”他说:“你是心事太重啊,人哪,想开点儿,别太为身外之物伤神!”我听出点儿味道来了,急忙说:“老先生您是不是误解我了?我是公安局长不假,可我不是贪官,他们可以作证。”丁英汉和燕子急忙在旁边说我如何是个好官,好局长,如何清廉,一身正气。老中医听了以后,现出歉意的目光:“哦,这么说我误解了,不过,从脉象上看,您真的心事挺重啊!”我苦笑了,心说,能不重吗?可是,我心事重不是为自己,也不是因为花了不义之财。我就对老中医说:“老先生,我心事是很重,但是无愧。”老中医说:“那就好,不过,你压力很大呀。跟你说吧,你并没有实病,你是累的,压力压的,又伤神又生气,所以才有这种感觉。没关系,吃点中药,尽量休息好,过些日子就好了。”老中医说完,随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丁英汉:“去药房买吧。”我接过来看了看,居然是什么归脾丸,就疑惑地看老中医,老中医说,你心脏感觉不好,是因为脾虚所致,脾补强了,心脏自然就好了。放心吧!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阴毛剃完了。这时,专家进来了,他告诉我,做心脏造影要从动脉上打洞,但是,既可以在腿上也就是大腿根的股动脉上打洞,也可以在手臂上也就是手腕的桡动脉上打洞。因为桡动脉较细,所以成功率较低,一般都在股动脉上打洞。但是,股动脉打洞,手术后必须进重症监护室,最少在里边待四十八小时,特别是前二十四小时,一动都不能动,大小便都需要人侍候。道理很简单,动脉不像静脉,血压太高,血管上打洞后需要时间愈合,如果稍稍一动,伤口就可能崩裂,而动脉出血不像静脉,我这辈子没少见杀人案的现场和受害人,凡被刀杀死的,都是动脉被砍断,一刀下去,血可以蹿出几米高,人是绝对受不了的,这也是电影电视剧中,战场上的战士受伤后,一定要用绷带勒伤处的缘故。

药没等吃,我都觉得好了。虽然跟老中医接触了只有十多分钟,可是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感觉中医真的很了不起,甚至很神秘,他居然从我的职业上找出我的病因。丁英汉到药房买了好几盒归脾丸,交给燕子后,让她跟我回病房,他去买车票,明天回华安。

要动手了?干什么?没做过这种手术的绝对想不到,居然是给我剃毛,剃阴毛。这……事前怎么不跟我说呢?咳,就是说了又能怎么样,还能不让人剃吗?人家女护士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剃吧,燕子恰好这时候走回来,一看到这个情景,赶忙扭头往外走。一个不了解情况的女护士责怪地说她:“自己的男人,你躲什么?”把燕子窘得脸通红。

于是,我和燕子回了病房,药都由燕子拎着,一路上她还下意识地护着我,怕我的右手碰着什么,因此一直走在我的旁边。到了病房门口,小心地推开门说:“小心,进吧!”

九点多一点的时候,专家带着两个女护士走进我的病房,告诉我,今天上午就给我做手术。他解释说,手术是他们的叫法,实际上是一种检查,就是在我的股动脉上打一个小洞,把导管放进去,通过动脉血管进入我的心脏部位,然后释放出一种药剂,这样,电脑显示器上就清晰地显示出我的心脏所有血管,哪怕是很细微的血管也会显示得很清晰,哪里发生了堵塞,哪里变窄变细了,就看得清清楚楚,如果需要手术,哪根血管有问题,就直接在哪根血管中放上支架,这样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我表面上很镇定地听着,可实际上心理压力很大,因为我实在不想得心脏病。医生说完,护士就开始给我做手术的准备工作。她们要我把衣服全脱下来,连内衣包括背心短裤都脱下来,一丝不挂,这让我很不好意思,因为两个护士都是女的,可护士说这个手术就是要一丝不挂地做。这时我忽然想起那句俚语,说某个女人作风不好有个“三不避”,一不避丈夫,二不避大夫,三不避领导……看来,我也不能避了。可是,还有燕子,我目光看向她,看到她笑了一下走出病房,两个护士也转过脸。我脱完了,丁英汉赶紧给我盖上被单,然后对护士说:“行了,可以动手了!”

我在燕子的陪同下走进病房,一抬头愣住了。

病房里有两张床,另一张床没有患者,晚上,我就和丁英汉住在病房里,燕子在附近的一家小旅馆住下来。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燕子就过来了,她跟丁英汉一会儿出一会儿进的,跟医生打听这打听那,后来告诉我,手术今天上午就做,十点半开始,九点多开始做准备工作。我们说话时,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边走进来一边对手机说着:“好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医院我有认识的人,肯定把事给你办好……”我以为他是邻床的患者,急忙让燕子和丁英汉给人家倒地方,想不到,他进来一愣,问:“你们是潘老师的亲属吗?”这话把我们闹愣了,什么潘老师,咋回事啊?问了几句才明白,他是找错病房了,一边向我们道歉一边走出去。

病房里有人,一个女人。

有人好办事,在燕子同学的帮助下,我们一到省城就住进了医院,并由心血管病房的主任、全省著名的心血管疾病专家亲自给我做检查。之后就是各种检查,包括好几种心电图、彩超及各种化验等,足足忙了一上午。下午,检验结果陆续出来了,却没有发现什么。专家说,只能等明天做心脏造影了,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心脏检查手术,做了造影,就一切都清楚了。

魏兰,我老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