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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高蓓说:“你们定了的事,我不同意行吗?”

高南翔说:“高蓓,爸就算你同意了啊!”

高南翔说:“高蓓真是个好孩子!”

高蓓说:“我才不负责呢!”高蓓说着便走了。

家里安顿好之后,腊月二十八这天,华仕成也正好放了寒假回到了白鹤。高南翔约了华仕成一起去看看张召鑫的老母亲,同时接小志尚进城来。

高南翔说:“接来了,他就是我们家庭中的一员,教不好,你也有一份责任。”

下了一场小雪,路有些滑,车子走得不快,正好让高南翔和华仕成一路上慢慢说着张召鑫的往事,说得心里酸酸的。

高蓓说:“那要是教不好,你们可要负责啊!”

车到张召鑫的家门口停下,华仕成见一老一小在家门口洗萝卜,便大发感叹,说:“今非昔比啊!多么凄凉!若是往日,今天就是门庭若市了,哪会只有这一老一小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啊!”

高南翔拉了高蓓的手说:“高蓓,爸妈正是认为你长大了,才跟你这么商量事情。那天我去看这个小志尚,离开的时候,他抱着我的腿,一定要跟我到城里来。我当时也想过,把这孩子接到我们家里来不合适,但我这些天认真一想,他爸是贪官,他可没有罪啊!真是可怜哪!我当时为了不让他伤心就答应他说,等我在白鹤安了家就接他到我们家里来。我们现在把小志尚接到家里来,让他在我们家里长大,让他从小看到我是怎么为人当官,让他从小看到我们家里怎么为人处世,从小教育他,使他健康成长,他将来就会成为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说不定还能为社会作出大贡献。如果我们不管他,歧视他,他受不到良好的教育,他将来就又有可能成为一个危害社会的人,就像抓你当人质的那些黑社会的人。你说是不是?”

小志尚正帮奶奶在冰水里洗萝卜,两只小手冻得血红,一大把鼻涕被衣袖揩得如一朵白云结在脸上。高南翔和华仕成走下车去,小志尚就认出来了,小孩子记忆力特好,他扬着那双血红的小手朝高南翔跑过来,地上很滑,摔了一跤,又弄得满身的泥水,像个泥萝卜。高南翔赶过去拖他,他很顽强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把将高南翔的双腿抱了,哭着说:“叔叔,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我要跟你进城去!”

高蓓说:“爸,看你把我都当成三岁娃娃了,问这些!我不理你了!”

看着可怜的小志尚,高南翔和华仕成都心酸得两眼热泪。

高南翔说:“那社会上像这样的贪官是越多越好还是越少越好呢?”

高南翔把小志尚搂在怀里说:“叔叔这不是接你来了吗?”

高蓓说:“当然恨!”

华仕成提着两大包东西走到张召鑫母亲的面前说:“张妈,你还认得我们吗?”

高南翔说:“这个大贪官原来也是老百姓的儿子。他大学毕业后一步步往上升,做了大官。但是,他忘了自己的权力是人民给的,忘了自己的职责是为人民服务,他只想到给自己捞钱,就走上这样的绝路。高蓓,爸爸知道你恨这样的贪官。”

张妈说:“我眼睛已经瞎了,认不来人了,听声音好像是南翔和仕成吧?”

高蓓说:“如果是这个贪官的儿子,那我不同意!”

高南翔说:“张妈,你耳朵灵啊!我是南翔。”

高南翔说:“高蓓,你记忆力真好。”

华仕成也挨近张召鑫母亲说:“张妈,我是仕成。”

高蓓两眼一瞪圆,想起了什么,说:“张——召——鑫?爸,我记得你什么时候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个大贪官。”

张妈说:“要不是舍不得这个孙子,我早就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高南翔抚着高蓓的头发,想了想说:“你妈说得对,应该把真实情况告诉你。这个男孩叫张志尚,他爸爸叫张召鑫。”

华仕成说:“我和南翔一起来给您拜年。”

高蓓说:“那也要看是什么情况!”

张妈站起来,忙着四处摸凳子,说:“哎呀,召鑫这个五雷劈的!害了我、害了他自己一家还不算,还害得你们受这份苦!快坐快坐。志尚,快给叔叔拿凳子来。”

兰萍出来说:“南翔,你应该把真实情况跟高蓓说了。高蓓是个懂道理的孩子,她会理解我们的。高蓓你说是不是?”

高南翔拖着小志尚走到张妈面前说:“张妈,我们这些日子太忙,没有来看你,很对不起啊!”

高蓓撅着嘴说:“不行!谁知道他是什么人的儿子啊?”

张妈说:“你们好好为人民掌权,莫学我儿子召鑫爱财如命,你张妈就心满意足了。”

高南翔也摇了摇头,说:“高蓓,你一定要问明白他爸是怎么死的吗?不问明白不行吗?”

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高南翔看看表,不早了,就说:“张妈,这次来,一是看看您,给您拜年;二是来接志尚进城去,上次我答应他了,我在白鹤安了家就接他去住。我现在已经在白鹤安家了。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张妈,现在就看您的意见如何。”

高蓓说:“那是病死的?”

张妈突然高兴起来:“那好那好!南翔啊,你不知道,我这些天,天天夜里都在想,我要是两手傍腿(死)了,这孩子怎么活下去呀!志尚也天天夜里做梦都喊要进城去呀!”张妈说着就把小志尚拖进屋去换衣服。

高南翔不好回答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真实情况说给女儿听,只是摇了摇头,告诉女儿:“不是。”

一会儿,婆孙俩穿得干干净净地出来了。张妈一脸泪水地把小志尚搂在怀里亲了又亲。之后才说:“孙儿,跟叔叔去,从今往后就有好日子过了。你一定要记住你爸是怎么死的。钱财如粪土,道义是真金!长大了一定要做个讲道义的人哪!”

高蓓说:“他爸爸是抗洪救灾牺牲的吗?”

高南翔说:“张妈,你放心,我一定会教育好他的。”

高南翔把高蓓拉到沙发上坐下,说:“高蓓,爸要跟你商量个事。是这样的,有一个小男孩儿,原本是大城市的,已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但是他爸死了,他妈丢下他远嫁了,他被送到老家乡下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过日子,条件非常差。这个男孩儿的爸爸和我是大学同学,读书时关系特别铁。我上次看到过这个孩子,他死死抱住我的腿,要跟我进城来,真是太可怜了。我想把他接到我们家里来,让他在城里上学读书。你同不同意爸爸妈妈这想法?”

张妈说:“我放心!以前就是这个孙子让我牵肠挂肚,现在我放心!”

高南翔看了看兰萍说:“你忙吧,我跟高蓓商量一下。”

高南翔说:“志尚这一走,张妈您就更孤独了啊!我想过年后,送您老人家到敬老院去,行吗?”

高蓓说:“那好啊!那我就天天打他,让他哭鼻子!”

张妈说:“我不孤独,我身边有召鑫他爸,有猪狗鸡鸭果树菜地。我不孤独!我不孤独!我生是这里人,死是这里鬼!我哪儿都不去!我死了,到了阴间还要去骂召鑫!”

兰萍说:“要给你接个弟弟来。”

高南翔和华仕成与张妈道了别上车走了,张妈还在喊着志尚说:“孙儿啊,长大了一定要做个好人哪!”

高南翔和女儿说了些话,也去厨房里帮兰萍忙事儿,两人就在厨房里商量什么,高蓓听到爸妈几次提到自己的名字,就也急着进了厨房说:“妈,你跟爸说我什么坏话了?”

车子刚刚调头走了一段路,刚转弯爬坡,志尚便捶着车玻璃大叫起来:“奶奶——”

高蓓说:“我才不要你买呢!”

刘师傅在反光镜里看见屋门口柳树下的那口老井上空喷出一人高的水花,喷出水花的井口似乎有朝上的双脚。刘师傅紧急刹车,说:“哎呀,不好了,可能张妈投井了!”

高南翔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那好啊!我们是发展中国家,发展中国家要发展科技有个好办法,那就是可以直接把别人的科技学过来用。别人研发这个科技也许要几年几十年,我们只要掌握了这门科技,就和人家在同一水平上了。这就叫后发展优势。爸爸非常支持你去发达国家学习先进技术,但是爸爸要告诉你,你一定要自己考出国去,要靠爸爸拿钱买出去,我可不干啊!没意思!现在有股怪风,有权有钱的人家子弟,在中国连大学都考不上,就靠父母拿钱送出国去披张洋皮子回来。现在发达国家都在研究如何赚中国人的‘教育钱’。我可不做这蠢事啊!”

高南翔、华仕成和刘师傅马上下车往回跑,赶到古井边一看,原来码在井边木架上的一大堆砖石全都跟在张妈身后落到了井里,她落井时,拉垮了自己做好的托砖的木架子。他们这才明白,张妈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葬身之地,准备好了葬身之法,准备好了葬身之时。井水变成黄泪,似乎不愿接纳这位孤苦的母亲,还在剧烈的不安中振荡,井壁上还被水波拍击得哗哗发响。张妈那双老布鞋就像两艘失去了航向的船只,在水面上摇晃,在井壁上碰撞……他们对着井底拼命地叫着:

高蓓听这么说,走到爸爸身边挨着爸爸坐了,将头靠在爸爸身上,耍着娇说:“爸爸,我明天也要到美国去留学。”

“张妈——”

高南翔说:“他呀,全地球的福都让他给享完了!他本人在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下做官,他两个儿子在美国当教授拿资本主义的高薪,你说谁能和他比?他们家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好处得了,西方发达国家的资本主义好处也得了。他一天到晚笑得像个弥勒大佛。”

“张妈——”

兰萍去厨房里做饭菜,忙了几下又回过头来跟高南翔说话:“你们这位政协主席还真爱开玩笑。”

“张妈——”

大家这么热闹了一阵才说着客气话离开。

他们赶快四处找工具,想尽快地把张妈打捞上来。但是,古井已有了半井砖石,救活张妈已经完全没有可能!华仕成说:“南翔,张妈是一心要走了,一心要安葬在这儿,我们救不上她了!”小志尚拼命地哭着要扑到井里去找奶奶,高南翔只得紧紧地搂着他。高南翔从来没有像此刻那样又着急又束手无策。华仕成在井边转了几路,突然两眼一定,跟高南翔说:“南翔,志尚这孩子哭得太可怜了,你把他抱远一点,带他到车上去,我来想办法处理好最后的事情!”高南翔使劲把志尚抱起来往车上走,刚转过身去,只听得背后轰隆一声巨响。高南翔回过身来一看,脚边的那堵老墙已被华仕成推倒,黄土筑成的砖块填满了那口老井,只是尘土还在半空中飞扬。高南翔大喝一声:“仕成——你这是干什么?——”

大家一阵欢笑,附和着说,那倒也是啊!

华仕成手持一把锄头,巍然站立,两眼血红地大声说:“南翔,你还记得《三国演义》里的赵云救孤的场景吗?你还记得赵子龙推墙掩埋嫂夫人吗?”

政协主席嬉笑着脸说:“我看哪,今天不聚也好,这么多人在座,每人给高书记敬一杯,不喝又不好,喝了嘛,晚上只怕就妨碍工作了。”

高南翔说:“仕成,你这么做,我接受不了!”

兰萍说:“到白鹤安家了,还怕没有坐在一起的机会吗?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都在我这里喝一杯,大家高兴高兴?”

华仕成说:“南翔,张妈想得很绝!她先把自己埋好了!她是不让我们救活她,也不让我们把她挖出来。我们应该成全张妈!我虽也心里难过,但我这是在成全张妈!”

一圆说:“不聚在一起坐坐,真对不起嫂子和侄女儿。”

高南翔、华仕成、刘师傅都默默地站在那口被填满的老井旁边,只有小志尚还伤心地哭着,两手在砖石土层里抠着,要把奶奶从土砖里抠出来……

高南翔说:“谢谢了!谢谢了!一圆前天就跟我说过这意思,我已经谢绝了。这么久吃不到自己家里饭菜了,今天呢,我要自己做饭菜,很久没有享受家的乐趣了。”

一切复归平静。好一会儿,高南翔才恢复理智,把志尚抱起来跟他说:“好,志尚,奶奶永远在这儿安息了……”

万世耿说:“今天给兰萍和高蓓接接风吧,我们一起去聚一聚。”

再也没人给他们送行,几只鸡走到新翻倒的墙脚捉虫吃,一只还没有长大的狗汪汪叫了两声,那栋木楼在车后边越来越小……

高南翔和兰萍正这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着话,万世耿带着在家的几位市级领导来参观高南翔的新家了,在他的家里热闹了起来,先是看家具摆设,后来就对那幅中堂和对联议论了一番,自然是夸奖。高南翔知道,这都是面子上的话,有的人内心想的恐怕是要骂他太文人气了。高南翔和兰萍就忙着叫大家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