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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高南翔说:“我知道。已经跟有关方面领导说好了。”

宋德科说:“高书记,解铃还需系铃人哪。”

宋德科和江子立听高书记这么说,似乎是眼前的路突然亮了,高兴地说:“高书记,感谢你!感谢你哪!”

高南翔放下笔说:“你应该带他们来见我。”高南翔看了看宋德科和江子立说:“你们回原来的工作单位去找领导,他们会告诉你们怎么办。你们用不着跟我诉苦,我清楚你们心里现在想的是什么。”

高南翔说:“感谢我什么?让你们吃了这么久的苦。”

送走太洋公司总裁后,离省里的人大、政协会越来越近了,因此议论高南翔要升迁的人更多了起来。很多人都想抓住这个机会办些事情。这天,他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武湘怀领着宋德科和江子立来了。武湘怀说:“高书记,他们缠着我,一定要我带他们来见你。”

江子立额上一下子出了冷汗。宋德科胆大一些,求着高南翔说:“我们过去做错了事,这是我们罪有应得。”

两人从望牛坡又回到白鹤的太洋公司。总裁看了公司后非常满意。刘亮还向总裁重点介绍了白鹤采取一系列特别措施治理经济环境,当他说到高南翔为抓皮革苏所受的委屈,听到市里为治理经济环境把“吃企业”的干部放到企业里去,把敲诈、索贿的官员拉到大贪官坟上去进行警示教育,机关里办公实行特别的监督,等等,总裁非常感动地说:“白鹤现在才是真正要展翅高飞的白鹤!”他当场决定再向白鹤的太洋公司注入一大笔资金,拓宽业务范围。

江子立赶紧说:“高书记,我们过去错了!”

万世耿说:“不打不成交嘛!”

高南翔说:“世界上没有规定哪些人生成就是在工厂、农村生活,哪些人生成就是应该在城市机关工作!你们这两年在厂里干得不错,认识错误深刻,改正得也彻底。石头也还有翻身之日嘛!”

总裁说:“一个皮革苏,一个吕正清,让我对你们有了错误的判断。真是对不起!”

宋德科和江子立高兴得热泪盈眶地走了。

万世耿说:“你不是也不愿意见我们政府派去的人嘛!”

这两人一走,办公室值班秘书敲门进来说:“有一个奇形怪状的人求见您。”

总裁说:“你是不愿意见我是不是?”

高南翔想,会是个什么人呢?问值班秘书说:“奇形怪状?”

万世耿慨叹着说:“总裁啊,你是真正的白鹤人!我们白鹤人不认别的,就认这倔脾气!想起来真不知该怎么说了,要不是高书记跟我说蛮话,要我来接待你,我们就要失之交臂啊!”

值班秘书说:“秃顶,披长发,穿背带裤子。”

总裁说:“事业做大固然重要,但我更要把父亲留下的我们白鹤人这种不胜不罢休的倔脾气,当着一种宝贵的文化遗产发扬光大!”

高南翔想,那就是龙贻神来了。他说:“快请他进来吧。”

万世耿说:“我们希望你的事业越做越大,越来越红火啊!”

值班秘书回头带着这人进门来站在高南翔身边,高南翔故意装作在聚精会神地批阅文件不理他。值班秘书几次示意这人叫高书记,这人就是不叫。高南翔心里暗笑,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叫值班秘书出去,然后不冷不热地说:“老同学,你现在真像位大书法家了,怎么连一声老同学也不肯叫?”

总裁举行一个小仪式,把父亲的一半骨灰安埋在橘园里之后,站在那里感慨万千。他跟万世耿说:“我父亲留给我这份事业,不知他老人家付出过多少心血啊!”

龙贻神说:“应该是你先叫我。”

总裁在白鹤看了几天,万世耿真的天天都陪着。他们先是去看了望牛坡,总裁这才真正知道父亲是从那样的大山里走出来的。

高南翔说:“你到我门上来,你不先叫我,还要我先叫你?你这个理我就不懂了,请你示教。”

高南翔笑了笑说:“看看,我们白鹤人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龙贻神说:“你先叫我是礼贤下士,我先叫你那是巴结当官的!”

万世耿却激动地说:“我陪!总裁在白鹤几天,我就陪他几天!”

高南翔这才笑着说:“你快坐吧。还是这么个臭脾气啊!”

高南翔说:“这几天事儿不少,我就不能陪同总裁了,请总裁在白鹤随意。走的时候,我们再为你饯行。”

龙贻神不坐,说:“老同学啊,都说你要升任了,我特地赶来送你一幅字。”龙贻神将那装裱好了的作品展开来让高南翔看。

总裁说:“我这次来白鹤,要办三件事:第一,要给春兰姑娘悄悄赔偿十万元;第二,要看看白鹤的太洋公司和白鹤的投资环境;第三,要看看父亲被抓去当新兵时所在的望牛坡,要把父亲的一半骨灰安放在望牛坡上。”

这是一幅镜心,上书六字:公生明,廉生威。

服务员将酒杯满上后,万世耿端了一杯给总裁,自己拿了一杯,然后两人挽了手臂喝起交杯酒来。

高南翔一看,击掌叹道:“好!还是老同学了解我!我调不调动,你这幅字我先收下了!”

万世耿被这乡情乡语所感动,叫了服务员说:“把酒杯满上!”

高南翔将那作品挂在墙上欣赏起来。龙贻神见高南翔如此看重这幅作品,和他高谈阔论起来,说:“西安碑林有一块‘官箴’石碑,内容是: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民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该六字乃出此碑文。”

总裁说:“白鹤人都是这样!我父亲教给我做人的格言就两句话:说好了,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说不好,门脚上剁狗宝——一刀两断!”

高南翔说:“老同学赠此‘官箴’,可谓用心良苦,我记住了,请放心!”

万世耿说:“你看看我这一脸横肉,看看我这犟脾气,你就会明白我是哪儿人!”

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龙贻神才走。

总裁说:“听说万市长也是白鹤本地人?”

送走龙贻神,高南翔还真的接到了上级电话,叫他后天赶到省委组织部去,领导要找他谈话。

万世耿这样不卑不亢地收了钱,总裁倒有些高兴。

高南翔放下电话,心里真激动不已。难道白鹤人关于他的议论真是来自官方?他真是要升任到省里去了?高南翔就想把最近一直想办的一些事情抓紧办了。最近市委常委正要开一个研究各县班子的专门会议,他想把武湘怀作为龙门县政府班子候选人提出来,把武湘怀派到龙门县去当个副县长,要他好好管一管煤矿的安全,那里的老百姓太需要人维权了。高南翔一看表,离下班还有四十来分钟,就给组织部长打了电话,问他各县班子微调的方案出来了没有,如果出来了就送来让他看看。组织部长说,方案出来了。于是,组织部长亲自把微调方案送到了高南翔手里。高南翔一看方案,组织部长已把武湘怀作了龙门县副县长候选人,宋红作为武阳县的副县长候选人。高南翔笑了笑说:“武湘怀和宋红下到县里去当副县长到底合不合适?”

万世耿说:“那我就收下了。”万世耿没有说更多的客气话。

组织部长明白高南翔的意思,说:“跟主要领导几年了,以前都是这么安排的。是惯例。”

高南翔说:“万市长,既然如此,你就收下这笔钱悄悄转给春兰姑娘吧!春兰姑娘她已经考到县一中读书了,因为这几年父女俩一直在上访,家里折腾得一贫如洗,正需要这个补偿。”

高南翔也明白组织部长的意思。他想,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说过要放武湘怀去龙门当副县长的话,不然,组织部长怎么会把这事办得这么得心应手呢?但是他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表露过这个意思。以前他没有考虑过宋红,现在组织部长这么一安排,那就完全摆平了,还是组织部长考虑得周到啊!

总裁说:“万市长,请你不要多虑。皮革苏给姑娘身心造成很大伤害,这是十万元的赔偿费,请政府代我转交给她,并向她道歉。我不是为皮革苏求情,皮革苏一定要依法惩办!春兰姑娘是因为穷才落到这些色魔的手里,要让她走出贫困,只有让她读书,让她成为一个知识的拥有者。我算过账了,在大陆,让她读到大学毕业,大约需要十万元人民币。我没有任何附带条件,只求你们把这十万元悄悄转给春兰姑娘,会上不要讲,新闻媒体也不要报道。”

高南翔到省委组织部谈话回来正是机关中午下班的时候,很多干部都来跟他打招呼,好像特别注意他脸上的阴晴,有人问:“高书记,听说你调省纪委了?”有人问:“高书记,听说你调中央纪委了?”但高南翔就是不让他们看出有什么得意,有什么失意,就和平日里一样,完全一样!他只是回答:“哪里哪里。”这与他与刚来白鹤时相比,真是老练得炉火纯青,沉静得如一尊面容慈祥的弥勒大佛。

万世耿一下子瞪圆着眼,不知这钱该接不该接。总裁是不是要拿钱把皮革苏买出来?接了钱是不是就成了向有钱老板作揖磕头的人了?不接这个钱又该怎么办呢?

高南翔回到家,一进门兰萍就说:“志尚今天怎么这时候还没有回来,平时早就回来了,是不是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晚餐过后,坐下来闲聊。总裁示意陪他来白鹤的财会人员拿什么东西给他。财会人员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子给张总,张总站起来,向万市长鞠了躬,然后将那袋子递给万市长,说:“万市长,本人作为太洋公司的总裁,实在罪不可赦!皮革苏作为本公司在白鹤的法人代表,同时是我的亲戚,他糟蹋了春兰姑娘……”

高南翔说:“那我去学校接接他。”

高南翔说:“总裁啊,在哪块土地上都有各种各样的人。资本主义国家不也照样有大贪官?十个指头哪能一般齐呢!”

志尚就读的小学离市委大院不远。高南翔走出大门拐过弯,走进一个圆拱门就到了学校,走到小花园旁边,果然看见志尚一个人坐在一棵紫薇树下咬着下唇发呆,他的脸上、额上有很多血道、手印和泥污,眼角挂着两行脏脏的泪痕。

张总裁到达白鹤那天,万世耿和高南翔一起去了火车站迎接。晚上,由市政府做东,在宾馆里接待了张总裁。席面很简单,陪同总裁的只有高南翔、万世耿和刘亮。连武湘怀也不让参加。这是高南翔安排的。这样的席面,在大陆的今天看来,实在是太简单。不料,总裁却非常有兴致,连连给高南翔和万世耿、刘亮敬酒,还赞不绝口地说:“你们才像干事业的人啊!以前只听皮革苏他们说,大陆的官员奢侈浪费很惊人,几乎是天天都大吃大喝!今天,我看白鹤的官员就不是这样嘛!”

高南翔心里一痛,说:“志尚,你怎么这样了?谁欺负你了?”

万世耿终于笑了,说:“我可是笑不出个好看的样子让别人看啊!”

志尚见了叔叔,两眼发怒地一瞪,纵身一跃,举起一双拳头,发疯似的捶着那棵紫薇树,并大叫一声:“我要和你拼了!”

高南翔情感复杂地看一眼万世耿,说:“你可千万不能黑着个脸跟我走啊!”

高南翔一把搂住志尚说:“你今儿和谁打架了是不是?你要和谁拼了?”

万世耿的脸上有些微热起来,高南翔在他面前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万世耿想了想说:“那好吧,我跟在你后面走吧!”

志尚说:“和一个大坏蛋!”

高南翔说:“老万哪,这种现象在当今也确实存在,但是,和我们今天要做的是两回事!我们并没有五体投地、作揖磕头地求他,而是他遵照父亲的遗愿自愿来白鹤投资的,他在白鹤的事业被皮革苏和吕正清他们搞垮了之后,我们依照政策和法律支持他,他很感谢我们。如果我们这样做也算是作揖磕头的话,那我们难道应该把这位热心在故乡投资办好事的台商拒之门外才算是有骨气、有人格尊严吗?一件事无论你怎么做,都难免有人评头品足。你牵着一头驴子不骑,别人会说你太蠢;你骑在驴背上,别人又会说你没良心。”

高南翔说:“是你的同学吗?”

万世耿说:“高书记,你知道现在社会上怎么说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吗?说我们是瞎子见钱眼开,不论多大的官,一见有钱人就五体投地、作揖磕头!我这个人什么话都可以听,就是听不得这些污辱人的话!”

志尚说:“是!”

高南翔还是笑一笑说:“你那个倔脾气又上来了。总裁当初对我们的误会,是因为皮革苏、吕正清他们这帮子人把我们的形象损坏了。那时候,在他心目中,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贪官污吏。他一片好心投了那么多资为家乡发展经济,而我们有些人却把他的钱想方设法弄进自己的腰包,据为己有,然后嫖赌吃喝,荒淫无度,他能不伤心吗?他父亲是被抓新兵抓去的人,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才有今天这份家业,他的钱来得容易吗?我们对搞私有制经济的人要多一份理解。总裁以前是不愿意到白鹤来,通过我们的努力,现在他高兴到白鹤来了,我们就要热情接待他,要让他认识到我们的官员中有贪官,但也有勤政为民的清廉官员,我们还要让他感受到回家乡的浓浓乡情。”

高南翔说:“叔叔、阿姨和姐姐都跟你说过,别跟人家相骂打架。”

万世耿说:“是啊!他当初不愿意接待我们政府去的人,我今天为什么要接待他们?他们太洋公司自己爱怎么接待就怎么接待。”

志尚说:“他说现在当官的都是贪官!说你也是贪官!”

高南翔笑了笑说:“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想去:气还没有消,是吗?”

高南翔沉思了一下,知道说这个话的人,现在社会上已为数不少了,就说:“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叔叔做的这些又不是专门给别人看的。”

万世耿皱了皱眉头说:“一圆没有跟你说吗?我不太愿意去。”

志尚说:“贪官是要枪毙的,叔叔!”

高南翔说:“大后天,我们一起去火车站接接太洋公司的总裁吧。”

高南翔明白这孩子心里想的什么事儿了,说:“就为这句话打架了?”

高南翔一直在考虑接待问题。他要万世耿和他一起去火车站接一接太洋公司的总裁,张一圆跟万世耿联系后说,万市长不肯去。这让高南翔有点犯难。这是一种经济交往,如果他市委书记因为太忙,不去接待倒还说得过去,市长不去,这个话就说不顺畅了。那天,市里召开下岗工人再就业工作会议,他和万世耿都与了会。会议开始之前,高南翔又找万世耿商量起来。

志尚说:“他偏要说你一定是贪官。我给他一拳,他就用脚踢我,把我踢倒了,又叫很多同学来用拳头揍我,还说是打死贪官的儿子!我要跟他拼了!”

白鹤的橘红时节是非常热闹的,市场上到处都是红红的橘子,山上绿油油的橘林挂满了金果,挎背篓的,担箩筐的,说着话唱着歌,走到哪儿都能看到成群结队采摘橘子的人成群结队公路两旁搭满了日夜守柑橘的棚子,大公路小公路都停着大货车、小货车,还有拖拉机、三轮车。这都是外地货车来这儿装运柑橘做生意。高南翔和刘亮坐在车里,沿途看着这些景象,心里充满了喜悦。他们今天要去看看望牛坡那一片橘园,那一片橘园在太洋公司张总裁的心里是有着特殊情感的!高南翔要在张总裁来到白鹤之前先去看看望牛坡橘园,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来得及完善。无论如何,这次总裁来白鹤一定要让他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高南翔望着志尚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用餐巾纸给志尚揩着血和鼻涕跟他说:“儿啊,有你这么了解叔叔,叔叔就满足了!你可是为了我的名誉才受了这皮肉之苦啊!”

从高蓓接到录取通知书到白鹤橘子红了的那段日子,高南翔天天都是一张笑脸。当时他要兰萍来白鹤安家,最担心的也就是怕影响高蓓的学习成绩。但是,他当时太需要兰萍在身边了,就那么多次要兰萍到白鹤来。高蓓能这样为他争气,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高南翔心头滚动着一阵一阵的痛楚,但是,他怕自己的表情伤害志尚的心灵,又不得不做出苦苦的笑脸给志尚看。他把尚志抱在怀里,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跟他苦笑着说:“叔叔给你讲一个人爱吃鱼的故事让你听好吗?”

高南翔表面上非常地平静,但心里想的事很多。直到高考分数出来,高蓓以670分的高分成为全校本届毕业生之冠,清华大学直接打电话到他家里表示录取高蓓,他心里那块石头才算落地。

尚志说:“好。叔叔你快讲。”

六月底七月初,正是高蓓要高考的日子,高蓓虽然平时成绩很好,但能不能上理想的大学,是终还是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考试、录取也还有许多可变因素。

于是,高南翔跟志尚说:很久很久以前,鲁国有一位宰相,叫公孙仪。他非常喜欢吃鱼。鲁国人知道他非常喜欢吃鱼,就争着买鱼来送给他,但他怎么也不肯接受别人送来的鱼。他的学生问他:“老师您那么喜欢吃鱼,为什么不肯接受别人送来的鱼呢?”宰相说:“正因我非常喜欢吃鱼,所以,我不能接受别人送来的鱼。如果我接受了别人送来的鱼,我就得看着别人的脸色办事,就得满足别人的要求,那就要违法乱纪。违法乱纪了,我的宰相就会被罢免。我不当宰相之后,虽然我还是非常喜欢吃鱼,别人也就不会送鱼来给我吃。到那时,我不当宰相了,又没有钱自己买鱼吃,我哪里来的鱼吃呢?我不接受别人送来的鱼,我的宰相就不会被罢免,我喜欢鱼,就可以拿自己的钱长期买鱼吃。”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高南翔并没有调离白鹤。

高南翔说完这个故事,志尚笑了,笑得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