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所长偏僵持着不肯,非要我们出具身份证明。
我和长顺赶紧按照乐刚提供的电话,联系那个天远籍的派出所长,又冒充农妇的亲戚,好说歹说,恳请他让我们把人带回去。
我一狠心,把真实身份告诉了他。反正他是搞公安的,三下两下就能查证我说的是否属实。
听乐刚说完,我长叹一声,真是万幸!人在派出所和人在信访局,从后果来说,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鬼知道他通过什么方式确认了我的身份,终于同意把人交给我们。
我赶紧打电话给乐刚,让他去问问清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事情整明白。原来这个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根本不知道信访局的大门朝哪开。她挂了个写着“冤”字的牌子,沿街向人打听,告状该去哪儿。结果三下两下的,引起了值勤民警的注意,就把她带到附近的派出所里。也是凑巧,所里有个天远籍的领导,当下好言好语地把她留下来,接着又打电话通知天远县公安局,公安局又转告县信访办,这样两家才决定派人过来接人。不过县公安局因为有协查制贩假币团伙的任务,正处在决战阶段,没能第一时间派人手赶过来。
长顺拿了条好烟给他,请他给县公安局回个电话,就说人已经被亲戚领走,不用再上来了。
怎么回事?乐刚不可能跟我开这种玩笑啊!
我暗想长顺办事果然周到,这个电话打回去,县里自然不会再派人上来,也就没有人会去查证,到底是谁把上访者领走了。
我驾车一路飞驰,好不容易赶在下班前到了省信访局。一打听,今天根本就没有那么个人来上访过。
人是给弄出来了,怎么安置她呢?我领着这个女人从派出所里出来,边走边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回去是让长顺开车,所以他先一步进了驾驶室,在车里等着我们。
3
我和这女人走到车边。我打开车门,示意她上去。没想到在派出所里老老实实、唯唯诺诺的女人,此刻却犯了犟脾气,嘟囔着:“我不上车,我不回去,我要告状,我要申冤。”
靠,你丫从哪儿看来的一句话啊!我心里想着,忍不住“扑哧”一笑,手臂一弯,车子刺溜闪了一个弯,好险!
我看着这个因为灾难变得有些神经质的女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也想啊。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我这都七手八脚地裸奔二十多年了,是该找件衣服穿上了。”
她身材瘦削、衣衫褴褛、神情呆滞,眉尖有一道伤疤,脸脏兮兮的,看了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怕。
“滚你妈的。”我想给长顺一下,可车开得太快,也没敢,“长顺,你比乐刚还大吧,怎么还不找个人啊?想搞独身主义?”
“你饿不饿?想不想吃饭?”我问她。
“这么久了都没搞定,诚哥,你不会不行吧?”
“吃饭?”她呆呆地重复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想,想吃饭。”
“瞎说什么哪,你嫂子根本不管我喝酒。最近不是想要孩子吗,就没怎么喝。等过了这一段,还得上你那里蹭吃蹭喝。”
“那我带你去吃饭,你要听话。”我说着用手背推了推她,让她上车。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比较脏,我下意识地只是做了个动作,并没有用力推。
“我说这么久不上我这儿来呢?被嫂子调教好了吧。”
她是真的饿了,没有再坚持,上了车。我嗅到她身上浓重的异味,想到她污秽不堪的衣服,不禁往边上挪了挪。可是我心里又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惭愧,毕竟害她成这样的人,也算我一个。我想往回挪挪,终究屁股太沉,没有挪动。
“还行,有人关心有人管,不错。就是有时候管得紧了,不自由。”
我们开车到最近的夜市,找了家大排档,准备将就着吃点“麻辣烫”。因为“麻辣烫”可以在大街上坐着吃,如果我们走进饭店,估计老板要给脸色看。
“诚哥,结婚的感觉怎么样?说出来跟兄弟分享分享。”
吃过饭,女人的神志似乎恢复了一些。为了达到劝服她不要再来告状的目的,我得谈谈她割舍不下的东西。
我和长顺开着他的车往省城疾驰。车还不错,汉兰达,能跑起来。因为我明天要上班,所以跑过去我开,夜晚回来让长顺开。
“我记得你有个孩子,他没跟你出来?”
长顺嘿嘿笑道:“诚哥,你别看我黑道白道的两头瞎混,挣些不干不净的钱,就以为我癞子不讲道义。别的事我不敢说,就这事,算咱们老百姓自己的事,我能不帮一把吗?别人看我在混社会,但我再怎么混社会,也知道自己还是个老百姓。你叫我帮你这个忙,是看得起我。”
“孩子?”提到孩子,女人的眼睛一亮,不再那么呆滞了,但紧接着又暗了,“在他外婆家,不知道还好不好。”
我没想到长顺这么够意思,很是感动,“长顺,你真够朋友。诚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为了救人救己,我想我应该残忍一点。
长顺没多想,很爽快地答应了:“就这点事?简单。我跟领班交代一声,马上就可以走。”
“他生病了,有点严重,天天在家盼着你回去哪。”
我和乐刚把他拉进经理室,简短地把事情跟他说了,等着他给答案。
“什么?生病了!”女人也没想想我怎么会知道他孩子在哪儿,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说,“你带我去看他,带我去看他!”
“乐刚、诚哥,你们来了。诚哥,你结婚以后,很少来关照我生意了哦。怎么,今天嫂子不在家?”长顺见了我们热情地招呼着,也没忘拿我开涮。
我想把手抽回来,可她抓得很紧,我怕多用了力又伤了她的心,只好忍着让她的污手抓着。
我和乐刚商量着,往“皇宫”赶去。
“要我带你回去看孩子也可以,但你得保证,回去后再不出来告状了。”
“你跟他说一声,他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再想办法。”
女人犹疑着松开我的手,看得出她很焦虑,不知道要不要答应我。
“长顺倒是够义气,不过这种事,他肯去吗?商人重利,像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跟你说实话吧,是县里领导派我来的。你答应不告状,我就给你找个工作,你好好地把孩子抚养大。要是你不听,还出来告状,领导说了,那就把你关起来,你的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既把她吓住又不至于伤害过重。
“哥,你看癞子怎么样?要不,让癞子跟你去?”乐刚提议道。
“你们要把孩子怎么样?”她一脸的惊惶。
我无语。
“如果你继续告状,我们就不让你孩子读书,将来也不让他工作。”我边说边观察女人,发现她很惶恐无助的样子,就缓和些说,“如果你答应不告状了,将来孩子读书,不论小学中学大学,我们都管。你想想,你告状有用吗?你有什么证据说你丈夫是无辜的,你没有,什么证据都没有。你再告,也告不出什么名堂来。人死不能复生,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的孩子想一想。如果你继续告下去,你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前途?”
“哥,这次我帮不了你。省公安厅下了命令,最近要协查一个贩卖假币的团伙,我们派出所管的这片,早中晚一天要查三回。任何人不能缺席。”
看到女人的神情变得略有所思的样子,我想我的话应该起了作用,便示意长顺可以离开了。
我把打算跟乐刚一说,问他:“乐刚,你行不行?”
我们起身朝停车处走去。路上,长顺对我说:“诚哥,不如让她到我那儿去,做个保洁员,我多给她开点钱。”
可是时间紧迫,不容我多想。看来只有我亲自去省里把人带回来了。为了不耽误明天的工作,我还得连夜赶回天远,就需要找一个跟我换着开车的人。
我摇摇头,说:“不能去你那里。若有人知道她的事,对你的生意会有影响。还是我想办法吧。”
在省里真没有人可以帮我这个忙。
来到车前,我打开副驾驶室,让女人坐上去。估计我是吓住她了,也许是她告状这么久终于认命了,开始变得很听话。
没有可靠的人去,还真不行。首先,人不可靠的话,我不可能把底儿全交给他,他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办事肯定不能尽心尽力;再者,没有生活历练、没见过世面的人也不行,别人一问两问就把他唬住了,露了馅还领什么人?
我打开后车门,坐进去。晚上我想休息休息,一个人坐舒服些。让女人坐到长顺旁边吧,估计那味道能一直刺激他,免得我担心他晚上开车犯困。
我思忖着,这倒是个办法。可找谁去呢?
夜里一两点钟,我们终于回到天远。长顺把车停在了“皇宫”后面的停车场。
乐刚沉默了,想了想,说:“听说县里过两天就派人去。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先到省里去,冒充她亲戚把人领了,保证以后不再闹事。我估计这样县里就不追究了。”
下了车,我把长顺拉到一边,“长顺,天太晚了。让她先在你这里住一宿,明天你再送她回家。”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包青天,才懒得管这么多呢。我就在想,这次县里派人把她带回来,肯定没有好果子给她吃。她本来就够可怜了……我也不想替她申冤报仇,只想让她躲过眼前这一劫。毕竟咱们心里有愧不是?”
长顺点点头,说:“诚哥,你放心。这点事我能办好。”
“哥,这事你可千万不能管。你要整这一出,万一事情闹出来,你麻烦可就大了。”
“那行,我就不说感谢的话了。以后你有什么事也跟我说一声。”
我心里隐隐有些痛,“乐刚,这女人说起来挺可怜的,她还有个孩子呢。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她别挨这回罚啊?”
“诚哥,你老这样说就见外了。要是你没地方安排她,就让她留在我这里。我就不信,能有什么麻烦?”
“这我哪知道啊,就我这级别。不过上次她到县委闹,给关了十五天拘留。这回闹到省里去了,结果肯定好不了。”
“有没有麻烦我也不确定,不过她毕竟在县委闹过,个别领导在你这里遇见她,心里难免会有些膈应。”
“乐刚,你们把她带回来,打算怎么处理?”
“诚哥,其实你说的道理我也晓得。所以我特别想给你提个醒,你今天在派出所留的是真实身份,还签的真名领的人。这会不会惹麻烦哦?”
我心头一悸。乐刚不提,我还真忘了这茬儿。没想到事情还没结束啊!
其实我也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当时一心想把人立刻领走,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乐刚点头称是,说:“哥你不说这个,我倒忘了跟你说件事。那个矿工的女人跑到省里去上访了。县信访办接到通知让去领人,还让局里派两个人跟他们一起去。”
我拍拍长顺的肩,苦笑道:“有什么办法。你没个正式单位,把你报出去,他肯定不同意你把人领走。”
我冲他笑笑,说:“这有什么,我没怪你呢。我在想,你这个赚钱的办法很不错,不贪不占,算是个干净钱。别人查起来,也是你投资赚钱,法律也没有不准许吧。我想这以后,咱们就往这个方向考虑钱的事。别像上次那样,鱼没吃多少,反倒沾了一身腥。”
长顺有些尴尬地说:“真他妈郁闷,在他们眼里,开酒吧的就没有好人了?”
乐刚见我不做声,以为我在生他的气,嗫嚅着说道:“哥,这个投资额不大,而且主要是我几个朋友在搞,所以就没有叫你。”
“也不是这个意思。公家人对公家人,以后出什么问题,他不承担责任而已。天不早了,我回去了。有事给我电话。”
哦,我明白过来,不再多说什么。
我跟长顺说好后,又走到那女人旁边,对她说:“今天太晚了,先在这儿休息一晚上,明天他就带你回家看孩子。你在家老实待着,过两天我给你找个工作。为了你的孩子,你可千万别闹了。你给我表个态,行不行?”
“买了也不一定自己跑,可以把线路转给别人,一转手能赚好几万元呢!”乐刚解释道。
女人沉默着点点头。
“买那玩意儿干吗,未必还要挣这些辛苦钱?”
我看她应允了,稍稍放下心来,朝长顺挥挥手,算是道别。
乐刚对买房的兴趣不大,听我把来意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我最近把钱都投给朋友了。县里到市里又批了几条客运线路,我们凑钱买了一条。”
4
我跟冯大秘道了别,打电话把乐刚叫出来。
回到家,于婷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
对了,乐刚也没买房,应该也找他商量商量。
我皱皱眉,心里颇有些不快,埋怨道:“不是说了吗,以后我回家晚了就别等了,你老这样,爸妈心里怎么想?”
联系到这一层,我心里有了主意。想着新房的问题可以就此解决,我不由得有些高兴。
于婷没有回答我。我奔波了大半天,又累又乏,想早点洗澡休息,也没再理她。去卧室取了要换的内衣,就打算去洗澡。
如果能拉着冯大秘一起,把买房的事情搞定,那是再好不过。即便将来有什么问题,魏书记也不可能不管—要是两任秘书相继落马,他颜面何存?更何况冯大秘马上就是县委常委了,为买套房子搞点优惠的事就整治常委一级的,至少在天远还闻所未闻。
于婷在一旁冷冷地说:“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说过工作的事,我和冯大秘又聊了些琐事。没想到冯大秘对十字街的房子挺感兴趣,也想在那里买一套。他目前住的是几年前单位分的福利房,条件确实差了些。我试探着摸了一下他的底,这小子手里也就有个十来万元吧。要说他做副主任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啊。不过我相信他没有撒谎,他这个人身上带点书生气,有文人的酸腐、文人的狭隘,也有文人相轻的毛病,除了对朋友还算厚道,没什么优点。即便处在重要位置,混成这样也可以理解。当然不排除他有远大的政治理想,保持着操守,不打算捞钱。
我侧转身看着她,感觉她似乎很不爽,只得很无奈地走过去,坐到她旁边说:“解释什么嘛,我的工作是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连声允诺。在天远要想有所发展,一靠关系二靠资历。以我现有的资历,能坐到目前的位置已属少见,根本没有取代冯大秘的可能。没有这个野心,我何苦与自己的顶头上司为难。冯大秘毕竟跟随魏书记多年,尽管现在秘书换成了我,但谁在魏书记心里分量更重一些,那是不言自明。
她看我坐过来,很嫌弃似的往一边躲了,说:“别拿工作当挡箭牌,你敢说你今天是工作去了?”
冯大秘为了防止我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在办公会上宣布了我的分管工作之后,私下又找我聊了聊,希望我以后有什么情况能事先跟他通个气,免得他工作被动。
我脖子一梗,说:“这有什么不敢的。本来就是嘛。”
我对工作上的分配持无所谓的态度,不管你让我管哪个科室的工作,都不是重点,也不是我工作的重心。我只要兼有书记秘书的头衔,为书记服务向书记负责,就是我唯一的使命。况且,此时我已不再是那个空挂着秘书头衔,实质在跑腿的生活小秘了。我现在是负责安排书记日常行程,决定书记下一步工作重心,随时督察书记的指示在下面是否落实的大秘。说得夸张一点,在下面的官员看来,我相当于钦差大臣和掌印太监—也不知道这个比喻是否贴切,好像感觉不太好……
“你撒谎,我都问过办公室冯主任了,根本就没有你的工作安排。”
另外,早些时候魏书记也跟我交流过,他认为我并不十分擅长会务文字工作,因此原来冯大秘分管的综合科工作就不交给我了,而是转给另一位副主任。根据我下乡一年的表现,他觉得我具备调研、决策和执行的能力,在县委办,比较适合我的是政研室。当然这些不过是场面说法,副主任不过是分管科室工作,未必就亲自操刀。当然,派懂行的领导去分管工作,毕竟要靠谱些。
“冯大秘又不是大老板,我做什么也不用跟他汇报,他怎么知道嘛。”
冯大秘的正式任命终于下来了。上任后的第二天,他正式把之前负责的部分工作移交给我。之所以是部分工作,因为他原来就负责统管全办,这些总不可能交给我的。
于婷直直地看着我不说话,突然拿起手机,似乎要给谁打电话。我不由得有些好笑,“你再问他也没用,又不是每件事都要跟他说的。”
我一直挣扎着难以决断,要不要去找这个房地产项目的老板谈一谈,让他给我适当的优惠。可佘老板给我的前车之鉴,让我心有余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目前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不希望为一点蝇头小利,坏了仕途前程。更何况,要优惠也应该是他求着给我优惠,哪有我找上门去的道理?丢不起那人。
于婷怨恨地看着我说:“我问魏书记。”
从许部长家里出来,于婷非拉着我要散步。我们沿着街道慢慢走,或许是触景生情,我们谈起了买房的话题。县城十字街刚好在建一幢商住两用楼,我打算就在这里买一套。虽然可能会比较吵,但小地方的人就喜欢繁华热闹一点。就是不知道开盘会是什么价,我和于婷目前的现金不过二十来万元,估摸着肯定不够。在角坪办的矿泉水厂虽然有得赚,但我考虑第一年自己还是不宜分红,让村里和厂里多拿点实惠,这样对以后有好处。反正我有股份在那儿,终究是亏不了的。
“你疯了,这么晚问什么魏书记?”我很着急,扑过去夺她的手机。她到底没我力气大,也可能她觉得打给魏书记并不合适,我总算把手机夺了过来。阿弥陀佛,好在没有拨通。这要拨通了,魏书记该往哪方面想……
作为一种妥协,在她正式到统战部上班前,我陪着她去拜访了部长大人。其实我即将成为魏书记的专职秘书,目前又有县委办副主任的头衔,去不去打这个招呼,我想许部长都会给我面子,给于婷适当的照顾。况且有些事,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不必在明面上做出来,有时候做了反倒让人见怪。不过于婷并不懂得这些道理。
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于婷却呜咽了起来。
这几天我和于婷为她调动工作的事,起了些争执。她自己想到县委宣传部或是组织部工作,但我坚决反对。我觉得她天生并不是有官瘾的那类人,却出于世俗考虑,习惯性地青睐所谓权高责任也重的部门,何苦呢?最后在我一再坚持下,她终于同意去我选定的县委统战部上班。这个部门相对轻松,也处于权力斗争的外缘,更适合她这样的女性。
我心情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又怕吵醒父母。真他妈烦啊。
2
“别哭了行不行?一天到晚就知道怀疑我有别的女人,你认识我这么久,你见过我跟别的女人有交往吗?”
听冯大秘这样说,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我以为我这些年手段也算高超了,没想到却是白混了。搞了半天,我还处在县委政治圈的外围,居然有这么多我不知情的内幕。难怪上次金矿爆炸案,杨县长始终不愿松口,安监、国土这帮人不就是天远本土人吗?难怪魏书记一直难表态,估计是不想和杨县长白刃相见。这样一想,以前的事竟明白了大半。悬啊。
听我说了这句话,于婷停止了抽泣。我不禁为自己光明磊落、清白干净的生活作风感到深深的骄傲。这下没话说了吧?有蛛丝马迹让你怀疑我的人品吗?
“越诚你不懂,杨县长和许部长是外来干部,跟咱们本乡本土的不是一条心。你别看场面上魏书记和杨县长互敬互重,其实私下里矛盾也不少呢。”
于婷只停了一小会儿,然后突然拿过我的包,一通乱刨找出我的手机,翻到通讯录里某一个名字,问:“你这么清白,那你说说,她是谁?”
“那又何必,大秘你不进常委,魏书记也是老大。他们计较这些,有用吗?”
说着,于婷握住手机伸到我面前。
“他们不糊涂,他们是怕我冯哲锋做了常委,常委会上对魏书记一边倒。那样,他们就更无足轻重了。”
我想,通讯录里也没什么女人是于婷不认识的啊,她这样是干什么?定睛一看,坏了,还真有一个是她不认识的……
我摇摇头,心想杨县长还真的没说错,冯大秘你确实不够稳重。我又问他:“杨县长就那么看重老高,也不怕跟魏书记起冲突?还有许部长,都犯糊涂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啊。我赔着笑脸说:“我以为是什么人呢,肖可是我下乡认识的一个朋友,都好一阵没联系了。”
冯大秘左右看看,似乎是怕隔桌有耳,“县委办主任的肥缺,多少人惦记着啊。魏书记一直想把我送上去,可就是上不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老高后面有杨县长撑着!总说我资历浅,资历浅,该上个稳重的。还有组织部的许部长,平时跟魏书记挺近的,这次也他妈一反常态,吆喝着想让老高上。可他们也不想想,就他们那点花花肠子,魏书记会不知道?一空就给你空了两年,熬到我资历够了吧?哈哈……”
于婷不说话,翻到短消息那里,打开一条已收消息,又伸到我面前让我看。我觉得奇怪,最近肖可没给我发短信啊,就凑过去想看清写的什么,可于婷却把手缩了回去。
“为什么?”大秘提及我非常感兴趣的话题,让我不禁竖起了耳朵。
“一条短信也不能说明什么吧?我都看过的,又没什么暧昧的东西。而且还是我们结婚前的事情了。”
“哈哈哈,越诚,我就欣赏你这一点。帮人说了话办了事,从不居功,值得相交。”冯大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越诚,你知道县委办主任这个位子,为什么空了这么长时间吗?”
“上星期发的。”于婷冷笑道。
我笑着说:“也就老高那回,你总提。除了这,还有哪回关键的,我怎么不知道?”
上星期发的?我怎么没看到呢?一定是于婷拿我的手机玩的时候发过来的,她看了没告诉我。
冯大秘的酒量不怎么样,当然也可能是兴奋过了头,又或者真的把我当做可以剖心析胆的朋友,两个手指头比画着说:“越诚,我是真觉得人心难测啊。当初你刚到办里来,我一直觉得跟你有些隔膜,没想到,没想到哇!你在两个最重要的关键时刻,都是向着冯哥我的。”
“我看看发的什么。”我伸手跟于婷要手机,她手一缩,干脆把短信删除了。
冯大秘心里高兴,主动要了瓶酒。我因为有生产任务,用茶水将就着陪他。
无语啊!
两个人也不用上什么好饭店,找个僻静的小饭馆吃点特色菜得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相信她也不会发什么无聊的东西。你要乱想,我也没办法。”说完,我起身打算回卧室。真的好累,不洗澡也要睡了。
人家马上就要成常委了,我也得客气客气。可冯大秘不依,把脸一别说:“越诚,不会要我帮你跟于婷请假吧?冯哥请你吃饭,你推来推去的做什么?”
我想于婷的眼泪又下来了,她站在我背后哽咽着说:“她说她想你了。”
我就知道,我跟李科长的谈话不会是秘密。一到办公室,冯大秘就乐呵呵地对我说:“老弟你太够意思了,下班我请吃饭。”
一听这话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想对于婷解释的时候,她已跑进另一个房间反锁了门。门内传来痛苦而又压抑的哭泣声。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个办公室里有两个副主任心里乐开了花,那气氛就别提多和谐了。组织部的人刚走,正式任命尚未下达,这一阵冯大秘是最平易近人的。不对,大秘马上就是我了,不过叫习惯了,就不改了吧。
我想劝她开门,要跟她解释清楚,这时父母的房间里却传出来咳嗽声。
夜色美好,人间多情。
我轻叹一声,回了卧室,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反正于婷总想着吃,坐下来终归文雅些,我拉着她坐到摊边的塑料凳子上,点了两瓶啤酒、一杯奶茶,还要了些小吃。第一杯啤酒正在下肚,却被于婷拦住了。她坏坏地冲我笑道:“你忘了要抓革命促生产了?”我第一次见她如此促狭的表情,实在忍俊不禁,哈哈哈……
肖可怎么会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呢?唉……
好在我的官衔不大,再大一些,这些小幸福或许就不属于我了。夜色再深一些,又多出些生意人,在人行道上撑开大伞占位置,要出来卖啤酒、冰茶了。
早上醒来,爸妈叫我们吃早餐。
我和于婷手牵着手,悠闲地散步。熙攘的人潮移动得极其缓慢,倒也不显得拥挤。于婷是个好吃嘴儿的,不时嚷着要吃各色的小吃,还非逼着我跟她一起吃。我总觉得,一个男人在街上边走边吃东西,实在不够雅观。但我怎么都拗不过于婷,她拿着一根肉串,娇嗔着让我吃一口。我豁出面子咬了一口,看着于婷得意的欢笑,不由得有些恍惚,仿佛旁人都已不存在,此刻唯有彼此。
于婷跟爸妈倒还是有说有笑的,却明显不答理我。爸妈昨晚应该知道我们在吵架,不过不了解情况,以为是我回家晚了闹的,所以没多说什么,是打算让我们小两口慢慢消化吧。
我见过网上有很多声讨城管的言论,视城管如洪水猛兽。在天远,却没有这情况。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杨县长的开明。就从这条街看,小摊小贩给天远带来的绝非“脏乱差”,反倒是别具风格的热闹繁华。相信到过天远的人,见到这条街,都为这儿不一般的高人气和浓浓的人情味感染。
我也不吭声地吃完早餐,拿上自己的包,说了句:“爸妈,于婷,我上班了。”就走了。本来我一直开车送于婷上班的,今天心里有事,不想多等了。只是想着于婷心里肯定更记恨我了。
天远县城不大,没有专辟步行街。不过,商店云集的那条街,因为行人较多的关系,自发地形成了一条步行街,渐渐地车辆自觉地绕开那里,所以行人没有多少忌惮,肆意地穿行,斑马线形同虚设。人行道边,有些胆大的小贩摆摊设点,卖水果卖烧烤,热闹得很。更有那有见识的有闲阶级,竟将自家的轿车开出来,把后备厢打开卖衣服饰品。
来到办公室,我先整理魏书记的工作安排,再交到他那里。又跟一两个局的负责人互通些情况,然后就坐在办公室里,看那些无趣的文字材料。虽然我不如冯大秘那样有文采,但出几个好点子还是可以的。多看看材料,有好处。
我心里高兴,就等着于婷下了班,一起上街逛逛。
等到下午下了班,我给长顺打电话,问他把那女人送回家没有。碰巧乐刚在长顺那里,我干脆也过去碰个头。
大秘转正后,我的责权范围会有相应的调整,根据大秘透露的消息,我可能接替他的工作,成为办公室里专职负责联系魏书记的副主任。也就是说,我即将成为魏书记的大秘,也算是升职了。
在长顺的经理室里。
谈话出来,我回到办公室,冯大秘也在。我们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笑笑。
“哥,我刚才还在跟癞子说呢。你想好怎么安排人没有?”乐刚问我。
“我保证。”我真诚地答道。
“想是想了,不过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谈话结束了。李科长握住我的手说:“感谢你配合我们工作,希望你注意保密原则,不要把今天谈话的内容外传。”
“哥,我跟长顺商量,该让佘老板出点血。这么大个事你帮他摆平了,他都没什么表示。这回正好敲他一笔。”乐刚咬牙切齿道。
扑哧,作记录的小同志终究是年轻了些,这时候笑啥!李科长不满意地瞪他一眼,然后示意我接着说……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说:“说了不要再跟他有牵扯,你提他干吗!我打算把人送到高强那里去,让她在水厂做工。她的小孩就送到村小去上学,粟村长还能帮忙照顾着。”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缺点呢?冯哲锋同志也不例外,他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原则性太强,领导交办的事情总是不折不扣地完成,不懂得灵活变通。”
乐刚、长顺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没再多说什么。
“冯哲锋同志身上就没有什么缺点吗?”李科长问。
我想着于婷已经在跟我打冷战了,不敢多逗留。跟长顺说好,过两天一起送那女人到后溪水厂,便起身辞别。
“我跟冯哲锋同志共事多年,在我个人看来,冯哲锋同志是一个理论功底扎实,党性原则强,工作认真负责的人。他担任办公室副主任多年……”我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现在于我而言,说这些话不过小菜一碟。
出了酒吧上了车,想到肖可给我惹的麻烦,心情真郁闷。不行,我得问问她。
“那你就谈谈吧。”李科长说道。一个干部马上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我拨通了肖可的电话。
其实我不必说得如此正式,不过是讨论冯大秘同志,我就装装吧。干部科两个年轻干部看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想笑。不过李科长倒是保持着严肃表情。
“莫兮莫兮。”电话那头传来肖可的声音。
我很郑重地说道:“我以一个党员的名义保证,我会如实客观地向组织汇报我所了解的情况,不夸功摆好,不徇私包庇。”
我没心情跟她逗乐,“肖可,你上星期给我发了短信?”
我已经是第二次跟组织部的同志打交道了。上次是因为我提副主任,来的是县委组织部的副部长。这次是冯大秘晋升正主任,来了个市委组织部的科长,等级分明啊。
“嗯哪,你都没回我……”
“隋越诚同志,我们现在代表市委组织部同你谈话。希望你本着对党的事业高度负责的态度,实事求是地,从你个人的角度,向组织反映你对冯哲锋同志的看法。”简单的寒暄后,李科长和另两个干部严肃起来。
“你跟我发的什么啊?给我惹麻烦了,晓得不?”
我有心理准备,然后毫无悬念地被叫去了。
“是吗,你自己看了不删,还怪我给你惹麻烦。”
不过大家心里都有底,组织部的人此行的目的非常清楚。其实找谁去谈话,谈什么内容,事先早就定下来了。为了确保县委推荐的人选能顺利通过,谈话的人也必须内定。这是公开的秘密了。如果有一天要提拔某人,找你去问意见,你也应该高兴。因为这说明你在领导眼里是懂事的、可信的,下一次提拔的可能就是你。
“我都没看到,删什么删。你到底写了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的李科长就带着两个手下到县里来了。先是让我们县委办的人到小会议室,对几个副主任的工作表现做了个问卷调查。然后交代大家近一两天手机要保持开机状态,如果找谁了解情况,谁就立即去。之后就散会了,全过程不超过三十分钟。
“讨厌,还要人家说给你听。”
其实我并不真的需要冯大秘给我提什么建议,无非通过这样的方式,再跟他套套近乎,估计他也懂。彼此的工作都需要对方扶持,更何况市委组织部马上要来人考察他了,在这节骨眼上,谁的账他都要买。大家都是明白人,心照不宣。我们没有更深入地讨论于婷工作的事,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品品茶,放松放松心情。
“我真的没看到!”我气急败坏地吼道。
“不应该吗?从县委办这么好的单位出去,不换个好点的单位,对得起谁?”我抢白道。
“嗯,我没写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这学期课不多,可以抽空去村里教教孩子。还有,我想你……”
“那要看你想小于去清闲点的部门,还是有油水的部门了。你老弟的面子够大啊,魏书记为了照顾你的情绪,任由你们挑单位。”
“你都上班了,还来支教?来来回回地花钱,你挣的够你开销吗?再说,你来就来吧,你说什么想我啊?”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扯这些了,是真是假,跟我有个毛关系。说正事,你觉得让于婷去哪个单位好?”我岔开了话题。因为在正式文件没下来之前,议论官员的任免升降是官场很大的忌讳。
“我真的想你嘛!”
冯大秘暗自得意,嘴上却说:“你们哪,也不讲点组织纪律,一点小道消息传来传去的,影响很不好。”
“我有什么好想的。我都结婚了。”
我把脸一板,“大秘,你少糊弄我。你现在高我半级,且不说这个,你以为我是聋子还是瞎子,不知道你要升官了怎么的?”
“我知道。”
冯大秘得意地笑道:“我算什么领导,我跟你可是平级。”
“知道你还这样写,我老婆都要跟我离婚了!”我一着急就夸张了点。“那也很好啊,你又不是没人要。”
我苦着脸说:“那我就真不指望了,连你老人家这一级的领导都瞧我不起了,我还敢奢望跟高层次领导接触?”
我……真的无语了。
对于习惯大口喝啤酒的我来说,拿个小茶杯小口抿茶喝,还真是别扭。冯大秘看我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自我感觉非常好,忍不住取笑我说:“小隋,你还真缺乏锻炼啊,这水平也就能对付乡镇干部了,碰到高层次的领导,你咋办啊?”
“肖可,我跟你有仇吗,你为什么要害我啊?”
为了加深彼此间的革命友谊,我借故请他帮我分析,于婷调到哪个单位合适。大秘很痛快地答应了,不过提议喝茶不喝酒,所以我们约好下了班去德胜茶庄。
“我只是喜欢你,我也没有害你。拜拜。”
县委办主任的职务空缺这么久,最近终于有了动静。传闻冯大秘即将修成正果,过段时间市委组织部就会过来考察他。这个消息,应该是意料之中的,毕竟目前适合的人选也只有他。我并不担心什么,一来,他本身已经是县委办的老大,转成正主任,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进步,于我而言并无多大区别。当然前提是,他上了台不变脸。二来,在日常的工作和交往中,我和他渐渐有了些情谊,算得上朋友了。
“你别挂,你得帮我向于婷解释……”
随后几天上班下班都很正常,我也不知道警察把人弄到哪儿去了。眼不见心不烦,自家过自家的安生日子吧。
肖可把电话挂了。再打,关机。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本想打个电话给乐刚,问问他那个蒙冤矿工的女人和小孩被带到哪里去了,现在放出来了吗。想想又算了。一个男人,为了安身立命成就事业,何苦总是沉溺在因妇人之仁而产生的负面情绪里。如果真想补偿受害者,就先混到能主宰其命运的地步。唉,既然我不能,那就安心睡觉吧。
什么人啊,这就是80后女孩?真郁闷。跟于婷的冷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了。
果然,爸妈和于婷立马开始讨论这个更有意义的话题。
周末,我和长顺开车把鸣凤(矿工女人的名字)和她儿子小勇送到角坪村。电话里我都跟高强说好了,让他照顾一下,给鸣凤安排个轻松活。粟村长是个热心人,想办法在村里找了间空屋,简单收拾了一下,他们住的地方也解决了。
“于婷,领导觉得我俩都在办公室工作不合适,希望你换个地方。你好好考虑考虑,看看到哪个单位合适。”我岔开话题,省得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
有一阵子没到角坪来了,村里颇有些变化。水厂运营得不错,高强说今年的赢利肯定能超过去年。村里资金有了些积累,对困难人家也能提供些帮助,日子比以前要好些了。我听着高强的介绍,由衷地感到高兴。即便是个坏人,偶尔做件好事受到别人的肯定,心里也是甜的。更何况,我并不认为自己坏。
跟父母一起住,固然能享受家庭的温暖,有时又着实不方便。无论自己有多少麻烦事,都必须装作没事,不可能还像小时候去父母那里寻找安慰。可人越长大,烦恼越多,这样装下去,何时是个头?得考虑自己买套房子了,既然已经成家了。
看过水厂,粟村长又带我去看村小。学校仍是老样子,除了篮球场让我整成了水泥地,其他没有任何变化。粟村长笑道:“等今年水厂分了红,村里就打算把学校修成砖房。这木房有些年头了,也该下岗咯。”
父母也感觉到了,关切地问有什么问题。我只好强作欢颜,只说是上班累了倦了,休息休息就好。
我感慨地说:“是啊,远看门窗还是好的,可走近了仔细看,浸了雨水的地方,木头都有点朽烂了。”
饭桌上,于婷似乎看出我兴致不高,小心地问我怎么了。我不想说,心里怨她多事,父母都在场,说这些干吗。
下了山,见鸣凤母子俩已经安顿好了。看得出,鸣凤对这里的环境比较满意。最关键的是,小勇愿意留在这里上学。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件事算大功告成了吧。
我心事重重,疲惫地回到家里,见爸妈和于婷都在等我。看到我回来,他们马上张罗着开饭。自从我有了副主任的头衔,收入比以前多了,下班也比于婷晚了。
辞别粟村长一家,又叮嘱了鸣凤两句,我和长顺便驱车往回赶。因为我家与长顺的酒吧不顺道,我让他到十字街把我放下了。
可是这一次,我牺牲了一个最底层最无助的可怜人,也许会让我在内心里,始终保留着一份愧疚。这反倒唤醒了自己的一份良知,也许使我不会在迷途中陷得太深。
反复困扰我、折磨我的麻烦,终于得到比较完满的解决,我如同卸下一副千钧重担,无比的轻松和畅快。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为了自己的利益,我坑了一回老高,但我在心里找了这么做的理由,就能把内心的不安对付过去。又如为了自己的安全,我曾试图选择做掉佘老板,当时甚至连些许不安都不曾有过,只会在心中增添些凶狠和暴戾。
穿过人行横道,到了对面街,再往里走一点,就是小区了。周末有空却没有在家老实待着,今天得主动给于婷赔个不是,干脆带点她爱吃的零食回去,巴结一下。我站在街这边,边等红灯边想。
两辆警车闪烁着警灯朝县委方向飞驰而去,警笛保持着沉默。
“隋主任!”我耳边突然有人叫道。
我一路无言地走着,抚摸着路旁的树木,树干的伤痕如同人心上的伤疤,不知何时才能平复。
我回转身,见老高在身后站着,笑眯眯的。我很有些意外。虽然前不久我结婚时老高帮着联系过酒店,我俩关系稍有缓和,但毕竟曾有过矛盾,平时见面并不怎么亲热,相互只说些客套话。
我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出了大门,沿着回家的路走着。为了自身的安宁而累及无辜,我心里既愧疚又伤感。
“老高?高主任!这么巧碰到你。我记得你家不住这附近啊,你……”
我默默地回到车里,把车倒回原位。只能走回家了。走走也好,可以透透气,想想事情。
“我闲着没事,到处逛逛。”
听门卫说了情况,我心里不免有一丝内疚。自己现在的安宁幸福,不过是建立在别人的辛酸血泪上,想想都有些残忍。我不敢过去看那个寡妇到底是什么样子。
“哦,那你慢慢逛。我有事,先回家。”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洞口爆炸案被定为罪犯的那个矿工的老婆,带着一个孩子,坐在门口喊冤。
“你去忙,你去忙。”
从单位门口一直到对面街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帮人。我眼看车子开不出去,心里有气,步行到门卫室问门卫怎么回事。
“哎,那我先走了,高主任有空再聊啊。”我边说边走,忽又觉得自己慌慌张张不像样子,要是让老高误会我不想理他就糟了。
有一天我下了班,正要开车回家,却遇到一件麻烦事。
“隋主任!”
不过事与愿违,麻烦并没有彻底了结。
“啊!老高,还有什么事吗?”我停住脚步,问道。
或许因为结了婚,或许因为经历过劫难,我的心态开始变得平和。加上前一段跟冯大秘经常打交道,我对他的看法有了非常大的改观,大家和谐相处,工作非常愉快。我自觉短期内情况不会有大的变动,安宁的日子应该能持续一段时间。不用操心不用斗争,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也没什么事,看你走得急,怕你摔跟头,给你提个醒。隋主任,走道可要当心啊!呵呵……”
新婚宴尔,干什么都有劲。既然不能外出,那就好好上班吧,把革命工作干好了,回头请假才好商量。
老高他什么意思啊?我有些不解,还没来得及问他,老高冲我笑笑,扭头走了。
在县委工作也有不安逸的地方,即便是结婚这样的大事,也请不了几天假。我和于婷商量好,暂时不出去旅游,把假期攒着,以后再出去好好玩玩。
老高的笑,让我在大白天里感觉到冷。太诡异了,我觉得那笑里透露着别样的意味。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