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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遍地黄金

说是看到李功来不正常,特别是看到李功来和老板处得太近,屡劝不听,担心他迟早要出问题,就和李功来离了婚,他娘的,有这么好的老婆,丈夫还会出问题?是一种借口吧,如果真有这么好的老婆还出问题,那也是天要灭李功来了。

也许真的事出有因呢,韩江林说,他不想苟同苟政达的意见,人在愤怒的时候,情绪控制着他的判断,容易让人产生失误。

韩江林说,如果事实真是这样,把这么好的女人拘起来,是不是对不起人家啊。

李功来的老婆和他离了婚,刚离了半年,他娘的,怎么会这么巧,是不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出了问题好金蝉脱壳,转移和藏匿财产?

苟政达大手一挥,在这种关键时刻,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掉一人,先眉毛胡子一把抓,用你常说的话说,这是眼下形势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把李功来家里的人全部拘了起来,苟政达说到李功来三个字时,神情恶狠狠的,牙齿咬得格格响,好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假如李功来在的话,大概苟政达一定会跳起来剥他的皮,撕烂他的身体,咬啐他的骨头。韩江林还从来没有见苟政达这么痛恨一个人。看来李功来案件,让苟政达感觉压力太大了,他还真有些担心苟政达支撑不住。

越是关键时刻,我们越更不能冲动,不能用情绪代替理智。

现在一般不搞株连法,韩江林说,县里采取了什么措施?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我们不有所表示,上级不会放过我们,百姓不会原谅我们,既然上级专案组把与李功来有关的大鱼都抓了,剩下些小鱼毛虾,我们也要一网打尽,在反腐倡廉上和上级保持高度一致。

苟政达懊恼地说,还不是李功来?捅出了天大的篓子,我们不采取一些措施,上级追究用人的责任、追究连带责任,我们怎么交待?

韩江林说,书记平常不是说,抓案要抓大放小吗?一些小鱼毛虾,把网眼放大一点,政策宽松一点,就过去了。

待苟政达挂了电话,韩江林问,什么事让书记生这么大的气呢?

不对,苟政达严肃地说,平常抓大放小,是工作需要,时下眉毛胡子一把抓,是形势需要,也是政治问题。

苟政达书记室的门第一次关了起来,韩江林推开门,见苟政达正在给什么人打电话,气愤愤地说,全部行拘起来,一个一个地查,绝对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韩江林明白苟政达的想法和思路,不让他在上级面前丢面子的,就不是政治问题,一旦让他在上级面前丢了面子,那就不是一般的问题,而是上升到政治的高度了。既然与政治扯在一起,案件的性质就发生了质的变化,政治既然是一种需要,同样的证据,也会放大十倍来看。

苟政达一再拒绝,韩江林还是坚持到苟政达的办公室。

沉默了一会,苟政达用奇怪的目光看着韩江林,疑惑地问,江林,你说说,李功来看似老实巴交的一个知识分子,怎么吃了豹胆,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不要命地贪?

独木支危局,总不如双木一起支撑好。韩江林说,我马上到办公室里来向你汇报学习情况。

穷闹的,小时候穷的人,如果没有改造好思想,不具备一定的境界,贪欲一旦起来,那就是一个无底洞。

你是市领导眼里的红人,有远大的前程,不能让你身上有污点,更不能再让你牺牲了,你权当没有回来,这几天就闭门在家,让我们应付眼下的局面就行了。

你这是缩命论,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苟政达无奈地嘿嘿一笑,现在我才理解你关于制度化建设的一些想法,但是,我们这一代人太理想主义,喜欢强调精神,喜欢用政治思想和道德代替规则,喜欢运动式的工作方式,这种方式来得痛快,有暴发力,容易看到成果,这是因为我们性急,太想看到成果了。

这番话让韩江林有些感动,说,我们是一个班子的成员,遇上火山爆发,多一个人坐上去,火山喷发的能量杀伤力可能会小一些吧。

对于苟政达这一番剖白,韩江林深表赞同,也说到了两代人不同的性格特征和处事方法的要点上了。

苟政达一声幽叹,江林,你回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们的屁股烙在火山口上了。

苟政达说,对于校坝场拆迁,我们组织谈判,谈了一两个月,后来我看拖不下去了,把一百干警和几百机关干部拉上去,只一个上午就风卷残云般痛快解决了,你曾经说过,创业时代需要非常手段,运动式的手段就是一种创业手段,但是,我们总有一天会走上守业阶段的,那时候,规则会显得越来越重要,你的思想就会占据主要的市场,起主导作用。

韩江林默默地走出小区,上了车,一路无语。临进白云城关,他才掏出手机给苟政达打电话,汇报自己已经来到。

没想到苟政达看似东西南北的打哈哈,原来对问题看得这么深,这么透啊。韩江林不得不佩服。

看看大字,看看楼上破损的阳台。韩江林觉得把二者结合在一起,充满了一种民间式的智慧与幽默。

江林,我们没命地搞建设,为了筹钱跑断了腿,可居然有人来个彻底的釜底抽薪,说明我们的人格魅力不够啊。苟政达说这话时,语气带着十分的感伤情绪。

他们来到李功来出事的千家福小区,小区里车进车出,都是来看李功来留下的拙劣表演的现场。小区里人头攒动,人们纷纷仰观李功来的新房子。房子的阳台已经拆掉了,只有靠墙的两端还粘着几块破磁砖。观众给李功来出主意,说怎么怎么阳台就不会掉了。一楼迁新居的户主喜气还没有散去,家里仍然有人在打麻将。主人也许是为了庆祝天上掉钱,也许是为了搞笑的表演,故意请人写了“天送财”三个大字挂在阳台上,两张竖联分别是,“鞭炮一响财满地”、“秋风一吹满地金”。观众都说对联写得好,贴合时景。

我养父说,人登一百,各式各色,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都与我们有同样的想法,有相同的境界。

白云,会因为李功来而声名雀起。韩江林怎么也想不明白,口口声声讲质量、谈规定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情,而且,一个工程专家居然如此小儿科,想到那么拙劣的藏钱主意?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呢,还是钱多了,脑子进水了,成了傻子了?

对,江林,说得很对,一幢高楼的材料各种各样,组合成一幢高楼,靠的就是粘合剂和组合的规则。苟政达说,我要到市里向有关领导专题汇报一下县委对李功来问题的处理情况,并作检查,家里的事麻烦你照管一下,哦,还有一个事,南方电力投资公司要来我县考察水电资源,晚上你出面接待一下。

小周说,我们来接你之前,去看过,听到有人建议,把李功来四楼的新房子改造一下,建成南原市的贪污受贿博物馆呢。

两人一起从书记室里出来,苟政达对刘诚说,我要到市委汇报工作,南方电力公司的考察组,由韩县长出面接待。

二千万,这是多么惊世的贪污受贿案啊,那个小区快变成了南原的新景观,才一天时间,小区的草皮都被参观的人踏烂了。小刘说。

刘诚说,好,我们安排好了就通知韩县长。

车出了机场路,小刘问,直接回白云?韩江林心事重重,思考了一番,说,你们知道李功来出事的那个小区吗?

送苟政达上车走后,韩江林感到需要休息一下,本想叫小刘开车送他回家,一想到家里已经半年没有人住,不仅冷清肯定还积了厚厚的灰尘。在自己的地盘上,他居然变成了一个流浪儿,找不到一块温暖的、可以落脚的地方,一缕悲伤的情绪从他心底弥漫开来。

李功来是他最信任的干部,如今却出了这样大的案子,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呀,用错了这么一个人,对白云的政治局面造成多大的混乱啊。韩江林担心的是李功来主持修建的水利工程,他受贿了这么多,肯定影响工程的质量,建成了一系列豆腐渣工程,这对白云又是一笔不可估量的损失。一个藏钱的小工程都建不好的水利局长,还能相信他做出什么好质量的大工程来?虽然上级有可能不再追求韩江林用人失察的问题,但想起自己对人疏于考察,他仍然感到良心不安。

小刘看出了韩江林的伤感,说,周主任已经帮你把房子打扫干净了。又说,如果想洗热水澡,还是先找宾馆住吧。

蠢猪!小周说完,韩江林狠狠地骂了一句。

回家吧,韩江林说。

这故事好像天方夜谭,在韩江林听来却字字惊心。

韩江林回到家,看到一切就像他离开时的样子,干净整洁,心想,有一个家多好啊。他翻出干净衣服,就着水龙头冲了一个冷水澡。好在天气还不冷,洗了澡后,纷乱和烦恼似乎都被水冲走了,心也渐渐安静下来。穿着宽松的睡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一个国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当他在兰晓诗和他的结婚照前停了下来,凝视着画像上兰晓诗娇美的面容,思绪如丝如缕,仿佛一个长睡的旧梦渐渐像茧一样破壳而出,让他充满了无限的伤感。

李功来的贪污是偶然被发现的,而不是查出来的。小周说,李功来在南原买了一套房子,他把贪污受贿得到的钱拿到房里,用塑料纸包扎成饼状后,放进事先在阳台用磁砖砌好的夹层里,他以为这样做就万无一失了,就在昨天,楼下一家搬新居,违规燃放了大量的鞭炮,客人把一大卷鞭炮堆在一起放,李功来砌磁砖的技术不高明,阳台的磁砖墙被震垮塌,几饼钱砸在客人的头上,拿起一看,还以为老天赐财宝,正在高兴,等烟雾散尽,发现楼上阳台还镶着一饼一饼的钱,客人赶紧打电话报了案,公安机关怀疑是不义之财,撬开门清理了现场,共二千一百万,公安机关又从小区物管那里,查到了李功来的名字,昨晚赶到白云带走了李功来,这起南原市自建国以来最大的贪污受贿案就这样被发现了。

一觉醒来,韩江林身体里塞满了雄性的欲望。这个时候,诗意的兰晓诗像清水一样退隐,对温暖罗丹的怀念像潮水一般涌上前来,她丰腴宽广的肉体曾经那么令他着迷,躺在她怀里的时候,他曾经一遍一遍地称呼罗丹,我的大姐姐,我的小妈妈。他觉得这个女人能够像母亲一样,包容他所有的任性,包容他所有的缺点。罗丹总是格格地笑着,愿意接受韩江林赋予她的任何角色,而且扮演得很好。在他睡懒觉醒来时,罗丹常把早餐端在床上,亲昵地拍着他的脸叫醒他,玩笑道,起来吧,太阳照屁股了,我的大孩子。

韩江林怕小刘陈述不清,转向小周,说说详细情况。

韩江林睁开眼睛打量着性感迷人的女人,笑道,你这会儿怎么不像农村妈妈,说早起的狗得一泡热屎吃?

怎么?韩江林心惊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二千万?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又问了一句。李功来是他欣赏和信任的一位干部,他觉得说所有的人贪污都有可能是事实,但说李功来贪污受贿,这绝对不是事实,因为他是专家,对工程的质量要求那么严格,怎么可能贪污受贿呢?

罗丹跳上前拧着他的耳朵,你表面温文尔雅,骨子里有一股天生的痞子气。

水利局长李功来贪污受贿二千万被发现了。

韩江林展开身体望着天花板,幽然一叹,痞子气,知我者,丹姐也,如果不是教育,我一个被人遗弃的野种,只怕不仅仅是痞子气,监狱里大概已经几进宫了。

大事?哦,对了,最近白云发生了一起天大的事。小刘心直口快,小周眼睛不停地暗示阻止也来不及了。

迷蒙的灯影映在窗上,原来天已经黑了。韩江林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几个未接电话,见有刘诚的号码,再看时间,已是晚上八点,韩江林心里一急,坏了,误了大事了。翻到后来,看到刘诚发来的短讯:考察组临时改了时间,今天先到东江,三天后再来白云。韩江林松了一口气,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行程怎么会改变呢?莫非电站的坝址选择意向性地定在了东江吗?这个疑问很快被肚子里叽咕的叫声淹没。

在车上坐好,还不及寒喧,韩江林急切地想知道家里的情况,问,最近白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在思考怎么解决晚餐问题的时候,想起了兰晓诗和他那一次关于饿的对话。兰晓诗把身体对性的渴望叫想,把肚子的饿叫饿,倒是十分精到,对性的渴望倾向于精神方面,肚子的饿主要是物质欲望。不管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他真是饿了。如果排一下先后,他宁愿意先解决精神上的饿。这么一想,眼睛看着兰晓诗的墙上照片,心里对罗丹的思念再一次强烈起来。

韩江林一过栅栏,行李二一添作五被抢了过去,两人簇拥着韩江林朝停车坪走去。

此情此景,兰晓诗就像贾府里那个带着忧伤的诗意林妹妹,在身体的感觉上叫人怀念不起来的。贾宝玉之所以视林妹妹为天仙,实则也只是带有诗意的清凉的天仙,作为贾府的公子,凡间肉体的温暖已经由袭人等一帮丫环们给予了,在林妹妹身上,他可以一心一意地诗意地对待爱情,而不需掺杂肉体的欲望了。假设不是贾宝玉,而是作为凡人来选择生活中的伴侣,热情大方、洋溢着热情生活气息的薛宝钗毫无疑义是首选。贾府里除了宝玉外,所以的人都把宝哥哥的媳妇定位在薛宝钗身上,也代表了一种世俗的价值观。

飞机在南原机场上空盘旋,韩江林似乎已经闻到高原特有的清爽香甜气息,与上海滩夹杂着咸味的空气截然不同。小周和小刘在机场大厅里望穿秋水,韩江林推着行李姗姗来迟。他一出现,两人兴奋得手舞足蹈,欣喜地喊,这里,韩县长,这里。

此时,躺在床上的世俗的韩江林翻了一个身,心想,同床异梦,呵呵,同时思念两个女人,这是不是代表了人的精神裂变?

出去时满天草绿,回归时遍地金黄。

没有想到的是,另一个人以生动鲜活的事实,从另一个方面对韩江林的这一问题提供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