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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帘子嘻嘻地笑起来:“好,等我买了高楼请你写字。这段时间你练字,我挣钱。”

郑啸风很遗憾地对帘子说:“你见我写过字吗?我不会写毛笔字的。从现在起,我有空就练字,当我的字叫书法的时候,你餐馆就开大了。到时候你买一幢楼,我就给你的大餐馆题字。你看这样行不行?”

“好,咱们各司其职。你就抓紧挣钱吧。”

这个甜甜的声音让郑啸风明白了,帘子是为了请他题字。这可能是吴江的主意。保姆和司机办餐馆,市长题字,又是瓜田李下的事。可郑啸风又不想伤她的心。郑啸风自从当市长以来,有不少人请他题字,他都拒绝了。郑啸风很明白自己的能耐,他的字就基本处于能站稳的程度,那不叫书法,仅仅只能叫汉字。那年郑啸风批评下面一个乱搞女人又有受贿之嫌的县长,没直接说他有丑行,而是说你的德行跟我的字一样。那位县长说,那说明我的德行不错呀,郑啸风说,不是不错,是丑!在他看来,级别不高的领导题字是一种政治陋习,无论书法水平高低,题字的命运都是与其政治命运联系在一起的,甚至可以视为他的仕途风向标。如果官运亨通,那么丑字也会变成一块金字招牌。如果哪天落马了,那字便象秋天里的树叶,说不准都就在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会被人偷偷地被撤下来扔掉,换上别人的字。郑啸风一律拒绝题字,就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也不让他看字的人难受,更不愿意让那些懂字的骂他。

帘子并没有因为郑啸风的婉拒而表现出不悦,这似乎在她的预料之中,所以也就能够理解郑啸风的。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挣钱也不比你当市长容易啊——!”

“叔叔,能不能请你写个店名?”

帘子的感叹稚嫩而沧桑,但又不失天真可爱。这让郑啸风感到了她生存的压力和选择的无奈,他真有点想帮她,可又觉得不妥。在郑啸风的政治权力中,三亲六戚永远是在他的荫庇视野之外的,“党性原则”就象一道无形的防火墙,阻隔着私人关系和个人利益的非法入侵。他对同母异父的弟弟郑永刚是这样,对他的妻子祁洁是这样,对儿子石头是这样,对保姆帘子也是这样。这些都是他喜欢的人,是离他最近的人。除了给他们以精神激励之外,他又能提供什么帮助呢?他是市长,可能一个举手之劳就能让他们得到实惠,从此改变他们的生存状况,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但是,也许恰恰就是这些举手之劳,会导致权力的滥用,加剧新的社会不公,让民众对执政者的公信力失望。这对一个市长的形象来说,又是得不偿失的。

“帘子小菜,蛮好听的。”

实际上,不仅郑啸风明白,所有人都明白,郑啸风在市长的位置上,虽说他不直接给亲属和朋友谋取利益,但是,这些人都能够通过各种关系或方式得到他的好处。比如,儿子读大学,学校老师知道他是北安市市长的儿子,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他同学的态度就不一样,同学们对他也是刮目相看,他当班长就变得很自然了。妻子祁洁在省国税局当人事处长,在局机关就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祁洁的话语权相对其他处长来说,就更有份量一些。郑啸风的秘书和司机在下面办个人私事,知道他们是市长身边的人,自然要开许多绿灯。市级单位的领导同志,要解决亲属的调动问题,也是常常找他的。有的确实有实际困难,有的则纯粹是为了换一个轻松而又收入高的工作,他们常常是提着上等的好烟好酒或者是名家书画来拜见市长,那些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动辄几千元上万元,郑啸风不能拒绝,往往是推辞一番最后还是收下了。你能拒绝受贿,可你能拒绝礼物吗?你能拒绝礼物,可你能拒绝人情世故吗?你能拒绝人情世故,可你能拒绝部下的尊重和厚望吗?假如这一切都能拒绝,那么你能拒绝一个执政者的口碑吗?所以,郑啸风在面对别人帮忙的请求时,他既要从党性原则的高度,站在市长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又必须站在世俗的角度,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来权衡利弊。于公不违背原则,于私不违背常理,这便是一条底线。比如说,市委市政府的这些部局长们,托你办事你办不办?你如果不办,不仅会得罪人,落得个不关心干部的名声。这年头,你千万别小看一些干部的能耐,他们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人家转身去找市里其他领导,甚至去找省级部门的领导,人家照样把事情办好。东方不亮西方亮,落了太阳有月亮,你尴尬不尴尬?你市长说不能办的,可其他领导说能办,而且办了,你能说其他领导错了?所以有时,郑啸风最怕的就是别人求他帮忙,特别是那些部局长请他,他就得慎重考虑。再三央求之下,他就得答应。只要他一个电话打到人事局或组织部叮嘱一下,问题也就解决了。这些核心部门的领导一般都不会顶着市长的面子不办。但凡官场中的每一层每一级,每一时每一处,无不体现着权力和地位的优越性。唯其如此,他要给自己面子,给别人面子,也要给权力面子。

“就是北安市一中临街的房子,一百多平方。还要简单装修一下。”帘子觉得郑啸风亲近了许多,便征求他的意见,说:“郑叔叔,我想做家常菜,取名叫帘子小菜,你看怎么样?”

郑啸风不给题字,吴江和帘子也没什么怨言,反正学校的房子照样租到了,这才是大事。吴江忽然想到程万里,何不请程万里题字?程万里从做县级干部的时候就开始练字的,从当副市长开始,他的题字就在北安市的街头巷尾大和楼堂馆所大放光芒。程万里当书记的那年加入中国书法家协会,第二年举办个展,并出版了个人书画作品集,全市科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几乎是人手一册,于是在当地政坛上便有了才子书记,书法书记,北安启功等诸多称谓。他家里也收藏了不少国内名家的书法作品,也有一些县级领导,花重金购买名家书画作为礼品相赠。有了一个热爱书法的书记,北安市的书法家象夏天的蚊子一样多了起来,什么北安市书法作品展,北安市书法艺术节,类似的书法艺术活动就多了,促进了当地书法艺术的空前繁荣。凡是找程万里办事的人,到他家之前要先看他的书法作品,要提前读一读中国书法史,了解一下书法史上存留下来的名家名作。这样就有了谈话的切入点,找到彼此相融的共同语言。如果大家都是爱好者,就是一种高雅的爱好。如果大家都在附庸风雅,那就谁也没有附庸风雅之嫌了。

郑啸风哈哈大笑起来,不管帘子的话是真是假,他也不想过问那么详细了。领导之间的许多事情,是没必要弄得太清楚的,该模糊的就要模糊。郑啸风说:“现在有地方了,你就好好经营。多赚点钱。”

要找程万里题字,吴江觉得他的面子还是不够的。于是就请邹秘书帮忙。他对邹秘书说,你给我帮忙请一下程书记,以后我们挖坑,我可以手下留情,少坑你一点。邹秘书说你小子有艳福,把郑市长那么漂亮的保姆勾引到手了,还要办餐馆,要发财了!吴江说,发财的人会开小餐馆么?生计所迫,没有办法。请领导题字也是因为生计,不就是想沾点权势的光吗?邹秘书说你别说得这么难听,我给你找程书记说说,看他是否愿意。没过多久,邹秘书就回电话了,程书记今天中午有时间,让吴江中午到他办公室去,守着他写。

帘子说:“你已经帮忙了。程伯伯说,就是看你的面子才给我帮忙的。因为我是你家保姆,你自己不方便替我说话,他就替我说了。”

中午一吃饭,吴江就到了邹秘书办公室。然后邹秘书带着他去见程万里。程万里的办公室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邹秘书也常常帮他做镇纸、磨墨等服务性的工作。邹秘书把一切弄好,就请程万里挥笔上场了。程万里紧握着纯羊大斗笔,有点象气功师运气一样,提前酝酿一番,醮泡墨汁,就咬牙切齿地落笔了,大有力透纸背之势。“帘子小菜”的第一个字写出来,吴江忍不住叫道:“程书记的字写得真好!”

郑啸风说:“我没能给你帮忙,你不怪我吧?”

程万里侧目而视,纠正道:“这不叫写字。叫书法!”

帘子到底是小孩,特别说了程万里书记给她帮忙的事。她说是程伯伯直接给教育局李局长打了招呼,才把中学的门面房租下来的。要不是程伯伯帮忙,办成这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帘子在说话时充满了对程万里的感激之情。

吴江连忙说:“程书记的书法真好!”

郑啸风说:“祝贺你!”

程万里连续把其他的字写好,就落款了。邹秘书把印章取出来,压在印泥上,程万里把印章拿起来,握在手上,旁边的吴江看得很激动,说:“要盖章了!”

这天郑啸风回家后,帘子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正哼着歌曲在餐厅摆布碗碟。见郑啸风开门进去,帘子就笑容可掬迎上来,说:“叔叔,吴江把房子租到了!还不错。”

程万里象受到了污辱似的,举着印章摇晃着说:“你懂吗?这叫用印!”

也许祁洁说得对,毕竟不知道幕后的事,他所知道的只是一个表面。在他的眼里,世界上最复杂的事只有两样:一是感情,二是政权。感情上的事牵扯的是个人恩怨,政权上的事牵扯的领导个人、领导集团和民众利益。郑啸风忽然奇想,物理学中有个分支学科叫表面物理学,是专门研究物体的表面性状的。人文学科里为什么不建立一门表面社会学或表面政治学?如果建立起来了,一定是很有意思的,它可以研究表面社会现象的结构形式,表现方式,以及它与内在深层结构的相互关系等多种问题。它可以帮助我们去剖析社会政治生活中的种种隐秘,解读隐藏在表象背后的种种玄机。当然,他也明白这是一种奇思妙想,是政治浪漫主义。

程万里的话带着一身虎气,吴江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惶恐地说:“是的,叫用印。”

祁洁说:“因为你毕竟不知道幕后的事。”

程万里用力把印章盖上了,然后转身走到里面房间去了。邹秘书和吴江就在那里等待墨汁风干。吴江很急,不停地摆弄着题字,邹秘书怕他弄坏了,又会惹得程万里生气,便给他一支烟,两人站在门口去抽烟,把门轻轻带上了。吴江说这字怎么还不干啊,好急人!邹秘书小声说,你不要说字啊字的,说墨宝。你小子没文化倒能理解,难道看脸色也不会?吴江自以为还是聪明人,可就是不明白看脸色具体是指什么。邹秘书说,你没看见程万里不高兴吗,人家局长县长来请他题字都是要带礼物的,趁机表示表示意思。你倒好,两手空空地来,理直气壮地要字,你他妈的也让我为难嘛。吴江说人家一个书记,还要我这种人送礼不成?不就是四个字吗,举手之劳嘛。邹秘书指着吴江的鼻子说,你小子做人不厚道,这辈子没人再给你办事了。吴江忽然明白过来,邹秘书要他表示一下,就从身上掏出一千块钱递给邹秘书,说你看程书记喜欢喝什么酒,你帮我给他买瓶酒去,算我谢他。邹秘书犹豫片刻,还是把钱收下了,但心里很不满意,说,就这点儿小费想要书记的字啊,你真抠!

“你说得很有道理。”郑啸风说:“我喜欢以执政者的的身份去考量他这个执政者——他这样做确实欠妥。中学的闲置房,人家本来就不想出租,如果市委领导和教育领导让他们出租给吴江他们开餐馆,这不是在给学校施加压力吗?你书记打了招呼,人家就不能不屈从。,即使办了也是违心的。”

吴江在回家的路上,浑身上下都不自在。邹秘书嫌少了,可吴江觉得很冤,几个字就值一千块么?不过话说回来,他的餐馆能挂上市委书记的字,本身就是一种体面。尽管体面中埋伏着虚荣,但也不是钱能衡量的。吴江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了。

郑啸风是很少跟祁洁谈工作上的事。可是这天,他给祁洁打了个电话,说了程万里给教育局李局长说情让吴江租门面房办餐馆的事。祁洁说:“我早就听说过,程万里是个非常爱部下的人。他当上正职后,确实给下面的工作人员帮忙办了不少事。即使在清理以工代干的风头上,他还给下属安排了以工代干人员到市级机关。所以他人缘极好,大家拥护他。他在当市政府领导时,吴江的父亲是政府办公室的科长,因为年纪偏大,提拔不了,就调到人大当办公室副主任,给了个副处级,就一直干到退休。程万里明年就要退休了,就要赶快办些善事,免得退休后没人理他。所以,你的司机吴江找他说情,他就愿意网开一面。毕竟,租个房子办餐馆不算什么很违规的事。我说的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啊!”

“帘子小菜”餐馆是在一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开张的,阳光从早到晚都很鲜亮。吴江是公务员身份,不能经商办企业,餐馆的法人便是帘子。店里雇了三个厨师和五个服务员。开张那天,帘子亲自掌橱,吴江请来了市政府有关部门的朋友们,包括他当兵时的战友和平时挖坑的牌友,还有一些县长什么的,江河县县长郑永刚,常务副县长罗小理也到场了,但他们不是专门来喝开张喜酒的,是在市里开会,接受邀请,顺便来参加一下,表示个意思。来的都是有点身份的人,大家不由得感叹,一个市长司机,能把这事办得轰轰烈烈,也算是能耐了。不过,大家都承认吴江平时是个讨人喜欢的人,那一脸的笑就象女孩子一样可爱。他性格随和,人也帅气,挖坑打麻将也从不赊欠,政府大院谁家过红白喜事,他知道后必定是要去送礼的。这些人情往来,都奠定了他良好的人缘基础。这次办个小店就大操大办,把大部分客人请到了饭店里,开始帘子是不同意这样做的,因为毕竟是以她的名义开的餐馆,可吴江说,我这些年几乎送了不少礼,把所有的工资都送出去了,咱家又没什么红白喜事,趁这次餐馆开张给别人一个还情债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收礼的机会。一场开张酒喝下来,吴江和帘子就收了三四万。他对那些牌友们说,你们不要看成今天是给我送礼,就当是在麻将桌上给我放了一炮吧,只是今天我把大家召集起来,大家都是炮兵,你们集中给我一个人放炮!

郑啸风心绪很乱。在古往今来的职官系列中,他这个职位,无论叫市长也好,叫州官也好,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周围的工作人员利用工作之便为自己解决一些困难,在原则范围内是可以理解的。领导也是人,也应该有三亲六戚,姑姨叔舅。但应该是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一旦被人利用,借壳生蛋,便有了受辱加受骗的感觉。这种感觉逐渐深化,味道就变了,权力便成了被人玩弄的贱物。这是执政者的悲哀,也是权力的悲哀。于是,本该属于尊贵和神圣的权力就从至尊的高处跌落下来,不再尊贵了,也不再神圣了。这时候,执政者的政治人格就被彻底地非礼了,便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僵尸,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稻草人,有你无你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这天帘子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去。郑啸风还没休息,家里有客人,罗小理在和他聊天,罗小理是给郑啸风送秋茶来的。见帘子回去了,罗小理说:“你们的餐馆今天开张,办得很热闹的。”

郑啸风感到吃惊。吴江怎么会有这种通天的本事,居然能让程万里出面为他说情?不过他回忆起来,吴江是郑啸风当市长那年进政府的,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和秘书长给郑啸风说过,说程万里专门打了招呼,安排一个连职的转业干部。郑啸风不管办公室的事,既然书记打了招呼,他就没细问,点点头就过去了。之后,就安排吴江给郑啸风当专职司机。但至于吴江和程万里是什么关系,郑啸风不关心它,也不去想它。也许是人托人办的事。在郑啸风眼里,吴江是党员,又是副主任科员,素质也不会太差。几年来,吴江在郑啸风面前还算老实,除了他偷偷给帘子搞农转非让郑啸风生过一回气之外,其他方面都不错的。吴江平时喜欢挖坑,打麻将,这是党政干部的通病,从市政府领导到各部门领导都这样,不是一下子就能克服的。既然罚不责众,郑啸风就从心理上确定了一个底线,只要不影响工作,不在上班时候玩,不是以赢利为目的,就不要管得太死。如果说,爱玩算是党政干部的共性的话,那么以领导名义办个人私事就是吴江的个性了。

帘子说:“还不是靠你们捧场!没有你们,那是很清冷的。”

“也别说不好玩。当你在使用权力和享受权力的时候,当局长还是好玩的。当权力受到制约的时候,当局长还没挖坑好玩。处在制约之中的权力永远是不自由的。”郑啸风说完,把电话挂了。

罗小理说:“我们也是顺便看看。什么时候在你餐馆吃饭,你可要免费。”

李局长感叹道:“当局长真不好玩。”

帘子说:“那没问题!你们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你们吃饭平时都是在大饭店吃,怎么会到我们那种小餐馆去呀!”

郑啸风说:“我知道你进退维谷。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在为难之中,如果你按程书记的意见办了,绝对不会得罪我。政府决策中有一般惯例,当市长跟书记意见相左的时候,以书记的为准。你别再问我了。”

罗小理说:“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腐败。其实我是最喜欢在小餐馆就餐的。”

“郑市长,我是请示你。”李局长说。

听他们说话,郑啸风才知道帘子小菜已经隆重开张,并且举行了庆典。罗小理走后,郑啸风掏出一千块钱来,递给帘子说:“祝贺你们开张。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嘛!”

郑啸风打了个哈哈,说:“只要好骑,你可以不下呀!”

帘子哪里敢收郑啸风的钱?一送就是一千。帘子从做保姆到现在,她也没见过郑市长给任何人送过礼金的。帘子非常清楚郑啸风的地位,作为一个市长,他要表达什么心意,已经用不着用钱来表示了。一句话可以是钱,一个电话也可以是钱。市长和保姆之间的差距太大了,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一次送这么多?为什么从不给别人送?是同情,还是施舍?还是真诚地支持?今天他们收到最大的礼金也只有一千,那是吴江最好的哥们送的。郑啸风送一千,让帘子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不敢相信。帘子看着钱,红了脸说:“叔叔,我不能要。”

郑啸风冲着电话发了一顿火,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晚上回家见了帘子他也没说什么,帘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做家务,一如既往地微笑,一如既往地上网聊天。谁知过了几天之后,教育局李局长又给他打来电话,说:“程万里书记特意交待,吴江想租用中学门面房的事情,请教育局帮忙说一下,能照顾的要照顾。程书记如此重视这事,我很为难啊,郑市长,你说我怎么办?如果顶着不办,人家是书记,份量大家都很清楚。如果办了,与你和学校的意见相左。我这不是骑虎难下了?”

“这孩子!别人的礼金你都收,我的你不要呀?对我有意见?”

李局长说:“知道了,郑市长。”

“你给的太多了。”帘子说。

郑啸风一听就火冒三丈了,他的权力什么人都想瓜分,连司机也想分一杯羹去。难道权力真是人间最诱人的美餐么?他告诉李局长说:“我的司机确实叫吴江,保姆也确实叫帘子,帘子也确实吴江的女友。但是,我在大会上讲过,我一向反对下面的工作人员以我的名义在外面办事的。凡是以我名义办事的,是公事就公事公办,是私事就一律按规矩办。这是原则。至于你们学校闲置的门面房,是否出租,出租给谁,你们按你们的制度办事,谁办谁负责,不要问我。李局长,你也要搞清楚,市长的司机是司机,而不是市长。市长的保姆是保姆,也不是市长。”

“我不一样嘛。两年来你一直在我家干活,办餐馆是你的喜事,也是你的大事。你成小老板了,我得表示祝贺呀!”

李局长给郑啸风打电话的目的,是为了核实郑啸风的司机是不是吴江,吴江的女友是不是叫帘子,帘子是不是郑啸风家的保姆。如果确有其事,李局长表示愿意给中学校长做做工作,把这间门面房破例出租。

帘子犹豫良久,终于把钱收下了。钱抓在手里揉搓着,牙齿咬着红红的嘴唇,清澈的眸子里满怀感激之意。为了让郑啸风放心,帘子再次重复说:“我不会误事的。我每天把餐馆的事务安排好,就回来收拾房间和做饭。我不能让市长在家没饭吃,饿坏了市长,这个责任我可担当不起的。”

事情起缘于市教育局李局长打来的电话。李局长说,今天上午有个自称叫吴江的人找他了,说他的女友帘子是郑市长家的保姆,准备办一个小餐馆。北安市第一中学有间临街的门面房,现在堆放着杂物,吴江希望通过关系租给帘子,要请李局长给中学校长打个招呼,给他一个面子,把房子租给他女友办餐馆。房子在中学大门口附近,办了餐馆也能为中学生提供优质便捷的餐饮服务。因为这间闲置的房间盯的人很多,都看到中学生这个庞大的消费群体。这间房子以前就是出租出去的,也是办的餐馆。结果导致了学生群体食物中毒事件。尽管没有惹出人命,但让家长和学校都虚惊了一场。于是,学校就收回了这间房子,既不能做教室用,也不敢再出租了。就一直这么堆放着杂物。

郑啸风说:“我很少在家吃饭,外面的应酬太多,你也用不着每天做饭,免得你经常吃剩饭。即使你没时间做饭也不要紧,市长是饿不死的。”

可郑啸风万万没有想到,吴江会打着市长保姆的旗号在外面办事。

帘子说:“当然不会饿死。我小时候就听说过,社会主义不能饿死人,那就更不能饿死市长。”

这些日子,帘子除了做两顿饭之外,每天在外面跑动,寻找合适的门面房。一个窈窕淑女变成了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完全一副干大事的样子。那个忙,仿佛明天她就要接管全世界似的。有天晚上,郑啸风问帘子,门面房找得怎么样了,帘子说还没找到满意的。有的地段不错,但面积太大,价格昂贵。有的门面合适,可地段又偏僻。帘子和吴江都没什么钱,只能投资几万元开个小店,稍稍大点的地方他们也做不起。

帘子说得郑啸风哈哈大笑起来。

郑啸风知道了帘子和吴江想开餐馆的事,并表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