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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青山有幸埋忠骨

坝顶上,行行灯光已然熄灭,漫漫大坝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顺坝顶向下有道斜坡,在贴着坝基又离水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混凝土屋,就是大坝检查室,从这里流泻出的光线成了唯一的光亮。这时,检查室里传来阵阵冲击钻击碎混凝土壁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坝上水闸出口的水流声。

钟勇把他从地上拖起,用枪管猛力戳了戳他后脑勺,“走,带路!”

钟勇凝神听听,通向水库的道路鸦雀无声,仿佛周围就是一片坟墓。他知道自己来对了,秦钢他们根本来不及赶来,水库管理处的值班员工们早叫这帮特务制服了。

他痛哭流涕,几乎说不出话来,“在坝上。”

钟勇推着这个特工司机往前走,让他挡在自己的前面。

司机狂叫起来:“我说,说!”

俩人向检查室走去。

钟勇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推着他的头,使劲向前,狠狠撞到墙壁上,一下又一下。司机惨叫起来,瘫倒在地。钟勇又将枪口顶住他的太阳穴,从牙缝中蹦出:“不说?马上打爆你。”接着就要扣动扳机。

钟勇想:他们可真高明啊,怪不得把田处长弄来呢,检查室是水坝最薄弱之处。只要在坝基壁上钻开一个洞,把满满一密码箱高爆炸药塞进去,再跑到安全地方一按遥控器,塞进去的这箱炸药就会像火箭弹钻透钢甲在里面炸开,巨大的穿透冲击力顿时把宽阔大坝炸出洞穴,再生出无数道破碎裂缝,紧跟着水流就钻进去,整整一水库的压力便一下挤到这里,之后即便是铜墙铁壁也随之坍塌了,且不说这座大坝还是田处长他们搞的病险工程。接踵而来的就是下游无数人的灭顶之灾。这一切,却都是他这个纪委书记干出的!

司机没吭气。

突然,从斜坡上传来接连不断的砰砰砰几声闷响,司机像被巨人的巴掌打到,向后倒去,钟勇猝不及防也被他压倒,仰面躺在地上。之后,他在司机尸身的掩护下,急速在地上翻滚起来,躲避着再度射来的子弹,却一步步滚向前方。一直滚到离斜坡没多远的地方,他看见一个男子在阴影中边射击边躲进检查室的门后。枪声哑了,这人可能打光了子弹正在装填。

“剩下的两个呢?哪儿去啦?”

钟勇感到冲击钻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震撼着天地。他再也无法等待了,手膝并用撑在水泥地上,然后一跃而起,举起缴获的自动手枪,像头老虎向斜坡下冲去。那个男子躲到门后,不敢露面,却伸出拿枪的手再度射击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子弹击中钟勇,他感到剧烈的疼痛几乎同时在右手和左腿面上蔓延开来,顿时站立不住,扑倒在地,手枪也随之跌落下去。他急忙用左手抓来手枪,向门洞连开几枪,就听见一个人惨叫一声,跌跌撞撞从门洞里冲出。

钟勇用枪逼住他,司机举起手来,无声手枪掉落在地上。

钟勇目瞪口呆,竟然是田处长,他再也无法扣动扳机了。

钟勇一跃而起,向大门冲去,清楚地看见拿手电筒的家伙正是那个司机,正举枪对准自己。钟勇毫不避闪,连发两枪。司机不见了。他冲进屋里,却见司机就躲在门边,枪口对着自己。钟勇一闪,接着飞起左脚,整个身子原地转了一圈,皮鞋后跟一个横扫,一下踢中这人拿枪的手掌。就在这一刹那,司机的枪口被踢得上扬,接着是几声同样的闷响,子弹打到了天花板上,墙皮簌簌掉落在了他俩身上。

钟勇用左手拿着枪,扶着墙壁,吃力地站了起来,踉跄着跨前几步,枪口抵住田处长脑袋,压低声音。

这个特工做梦都没有想到,惨号一声,活像一只被割断了气管的小鸡,刚才的凶恶荡然无存。钟勇看见,这人面对自己的枪口抬起了胳膊,似乎还要抵挡再度飞来的子弹,跟着两腿弯曲,肩背一弓,栽向前方,重重摔倒在混凝土地上。

“里面几个?”

钟勇不知跟王丽萍去过多少次靶场,打过各种型号的中外自动手枪,她也手把手教会了他射击要领。然后,他又从这人腿腕处摸到了扣在一根小皮带上的刀鞘,抽出了一把匕首。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他也看清了:门后有两个人,一个拿着手电筒,另一个拿着手枪,或许是因为不知同伙是死是活,一时还不敢射击。钟勇胆子大了起来,将自动手枪放到倒地特工的胸上,左手把住握枪的右腕,就像在靶场上一样。忽然,门后那个人举起电筒,刺目的光芒逼得他眯起眼睛。蓦地,那个拿枪的特工冲了过来,举枪对准钟勇。钟勇立即翻滚,随着无声手枪断断续续的声声闷响,他刚才躺过的地面处处爆开,砂石碎屑四散飞溅,打在钟勇身上点点刺疼,接着钟勇朝冲来的这庞大身影连开两枪。

“就一个,一个!”田处长疼得整张脸都变形了。

马上,一道手电筒的光束出现在敞开的门后,在躺倒在地的这两个人身上来回移动,又向宝马车照射,似乎很怕里面还会有人。钟勇乘机又一扳手砸到这爆破大坝的打手的前额上,没有半点犹豫,这男子惨叫一声就不吭气了。钟勇随之伏到北京站这特工的身躯后面,迅速搜遍他全身,却从他夹克衫里摸到一个斜挎在身上的皮枪套。钟勇惊得一股冷气从脚心往上直冲,片刻也不敢犹豫,马上打开枪套按扣,抽出一把沉甸甸的自动手枪。

“胡说!”钟勇试探着说,再用手枪顶住田处长的前额,“两个?”

钟勇听见水库管理处的房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水库管理处职工制服的男人开门出来,快步走到宝马车旁,厉声命令“滚蛋”。钟勇打开车门,装成醉汉身不由己地滚到这人脚下,接着便看清来人正是与田处长同行的那个黑社会打手。但钟勇还不知道,与田处长同行执行任务的这四个打手,都是黑社会头子发展的北京站“下线”。这个特工刚抬起脚来想踢眼前的醉汉,“醉汉”却狠狠一扳手砸到他膝头上。顿时一声惨叫划破夜空的寂静。

田处长的脸扭曲了,疼得他嘴唇紧绷,捧着鲜血淋漓的手掌,几乎叫起:“一个。我上他们当啦!”

就在宝马车距离水库管理处房屋没多远马上就要撞上时,钟勇踩下刹车,车子打滑,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发出惊恐的一叫,倒在了座位上,稍后却轻轻从工具箱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大号扳手,放到裤兜里。

冲击钻声响停止了,接着,电灯熄灭了,屋中漆黑一片。

月亮高挂在已经变成深蓝色的临近拂晓的夜空中。钟勇关掉车灯,把车子掉头,就像出来游玩的车辆迷路驶入,准备开上另一条道路再扬长而去似的。忽然,他突然加速,左右猛打方向盘,车子倾向路边,然后疯狂般地向水库管理处驶去,似乎这迷路车辆忽然失控,无法直线驾驶,却依然保持着加速一般。

钟勇低声骂道:“滚!小心我一枪打死你。”

车子开到一个路口。一串灯光连成一个浅浅的弧形,跨越渐渐放亮的夜空,这就是大坝。宽阔的大坝沿着水库形成一道弯弧,与水流交会。大坝前面的空地上现出几座房屋的黑影轮廓,这是水库管理处还有值班职工宿舍,窗户黑漆漆的,看不见半个人。他笑了笑,明白怎么回事了。

田处长扑到黑暗中,很快不见了。

他不由想起小时学过的课本上的那篇文章——《可爱的中国》,此刻他对祖国的一草一木充满了深情。

钟勇把打光子弹的手枪放进下兜,拿起装满子弹的田处长的自动手枪,站到门边。他知道躲在里面的就是那个做炸弹的,肯定是爆破骨干,说不定还是个老特工。此时钟勇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反腐败,而是中央早就指出的——与西方敌对势力的斗争。突然,钟勇开枪了,枪声震耳欲聋,蓦地,钟勇借着射击光亮,就势倒地滚了进去,越滚越快,直至撞到墙面。此刻,他完全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得到什么。

山涧空气凉爽宜人,轻风从敞开的车窗一股股吹进,让钟勇感到就像沐浴在清凉的水流之中。他看着身边掠过的茂密交错的高大树木,看着树下密密如墙的灌木丛,似乎闻见了里面树叶和小果实的甜美气息。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中,公路下方的河流像条闪耀着鳞片的淡蓝色的长龙,蜿蜒在遍布鹅卵石的河床中。钟勇看着沿河密布的植被、茵茵的青草,他知道这河中还游动着鱼虾。

顿时,躲在墙角的那个爆破特务开枪了。

钟勇顺着公路穿越风景如画的省城郊外的森林公园,朝大坝驶去。那里,奔腾的河流被高耸的大坝驯服,再从大坝出口顺流而下,汇入各条渠道之中,用于下游城市村庄饮用浇灌和工业用水。大坝一被撕裂,不光下游多少个城市村庄受害,滚滚而来的洪水还要卷走多少房屋百姓!

射击声响起,墙上灰泥飞溅,砂石和水泥屑腾起,笼罩住钟勇的全身。他顿然感到面颊一热,接着一个冰冷的东西又钻进肋下。剧痛之中,他背靠着墙,面对那个特务射出了所有子弹。

接到上级指示,秦钢紧急联系起各相关部门来。

枪火中,特务斜对角的墙上出现了一排弹孔和喷溅的血迹,在枪弹的冲击下,特务身不由己地跳起,然后脑袋后仰,倒在角落中,一动不动了,手上还抓着那把最新研制的奥地利格洛克50自动装填手枪,死不瞑目的双眼里充满了震惊。

纪工委办公室已改装成一个通讯室,秦钢站在通讯室电话旁,接通了跟省纪委书记的电话,现在省纪委正统一指挥武警部队和公安机关联合行动。电话信号从刚刚安装在纪工委楼顶的高耸得仿佛刺猬棘刺一般的交错天线上发射出去,飞跃平流层,再由其上的电离层反射回地面,到达省纪委楼顶的天线上。尽管这是一种老旧的通讯手段,却保证了他俩之间的通话波长不会遭到北京站现代化设备的窃听。

钟勇颓然倒在地上,枪伤让他满是鲜血的脸颊不停地抽搐。借着枪火,他看见了那个被冲击钻打出的四四方方的洞穴,密码箱已经被深深安放进去了。

吕宇猛然跳下床,随秦钢快步走向纪工委办公室。

他放下手枪,扶着墙跪起身来,痛苦地向死去的特务走去,搜遍他全身,却没发现炸弹遥控器。

“钟勇有消息了。”

钟勇全身冰凉,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切都功亏一篑!

秦钢放下电话,赶忙走到另外一间办公室,摇了摇躺在折叠床上的吕宇的肩膀,吕宇一下惊醒过来,半个身子探出床外,看清秦钢脸后才放松下来。

这时,他听见斜坡上传来缓慢而谨慎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大,停在门边,接着便听见田处长迟疑的轻轻的喊声:“老金,老金……”可屋中这姓金的特务永远不会应答了。

月亮高挂在夜空之中,手机沐浴在月光里远远画了个弧线,消失在车后的山坡下。

钟勇从死去特务的手上抓来手枪,这动作使他几乎就要窒息,他努力多吸进点儿空气,却再也无法站立了,便向门口爬去,几乎被田处长手枪打烂的右手阵阵钻心的疼痛,与胸下和左腿的剧痛连在一起,渐渐笼罩住他全身,几乎让他昏厥过去。他想,不能昏过去,一定要夺过田处长掌控的遥控器,阻止这场爆炸,挽回刚刚的过失。他感到疼痛像团迷雾在脑中缓缓升起,全身也似乎随着这团迷雾飘浮在了空中。

钟勇关了机,再用力将手机掷向车窗外面。

他慢慢地匍匐前进着。

秦钢同意了。

突然,穿透迷雾飘来田处长的喊叫,这声音传进来,轰隆、轰隆充满了整个屋子。

秦钢听着电话,自然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此事已有国外势力介入,当然轻而易举就能循手机查到钟勇的去向。

“共产党疯子!跟你们党一块儿完蛋吧!”之后,钟勇听到门外传来田处长忙不迭地奔逃的声音。

这时,钟勇如同星空闪亮的眼睛中忽然蒙上一层泪水,而后强作欢颜清朗地告诉上级,此时他俩通话很可能被那个窝点窃听,按照他们的技术手段,还会通过手机发现自己的位置,然后找到自己,即便关机也不行。

田处长顺斜坡跑远了。

钟勇不由冷笑一声,说:“管理处?正是田处长的天下。”说完,他又报告了被自己捆绑的主办科长和那个姑娘的情况,要秦钢赶紧联系公安机关去那里。接着,他要秦钢同意自己去那个水库,因为自己距离最近,情况又无比紧急。秦钢沉吟一下,不知为什么却哽咽了,仅仅说了一句:“要注意安全。”可是,他俩都知道这是一句废话。

钟勇赶忙返身,艰难地向密码箱爬去。他感到眼前一切都恍恍惚惚,仿佛是迷宫中移动着的隔墙。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密码箱在眼前颤抖,一切都在抖动。他忍住痛苦,伸臂使出全部气力在洞穴中摸索着,抓住了密码箱的把手。他停顿下来,气力正在流失。

秦钢急切地要求钟勇千万不可孤身作战,告诉他现在处境非常危险,说组织上将立即阻止这个事件:一方面通知水库管理处,一方面调集警力紧急赶向大坝。

钟勇感到了身下汩汩淌出的鲜血,甚至能够闻到自己鲜血的气息,淡淡的腥味钻进他的鼻孔,也提醒着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不知从哪儿生出的气力,用力拽起箱子,一节又一节。他全身传遍一阵阵锥心的疼痛,一股股鲜血从身体上的几个枪眼涌出,浸湿了他的衣裤,汪到他的身下。

他报告了这个窝点的情况还有位置,讲了大坝将遭爆破的紧急情况。

他移动起右腿,用完好的左手搬动起受伤的左腿,然后用脚底顶住墙,再将烂手手腕套入密码箱把手中,又用那只好手死死攥住那只把手,而后借助墙壁,用上全部力气,终于把炸药箱提出了洞穴。然后,他弓起肩背,把炸药箱向屋外推去。就在这一刻,他听见远处似乎有无数警笛声呼啸而来,这声音仿佛从云端降落,响彻了大地。然而,也就在这一刻,田处长逃到爆炸范围外的安全地带,猛力按下了遥控器的起爆按钮。

大坝还在三十公里以外,必须毫不迟疑飞奔而去,现在田处长他们已经赶在前面,如果他们安好炸弹,大祸就要降临下游了。钟勇一面开车,一面按动新买手机的按键,这个手机“电话簿”中只有一个名字——秦钢。

瞬间,钟勇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撕裂了,随之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剧痛,再后来,疼痛消失了,一切陷入黑暗之中。爆炸的火焰布满了夜空,安详地随着炫目的光亮降临。这个叫钟勇的人永远地从世界上消失了。

钟勇远远跟着田处长他们那辆车,沿着道路加速,直到第一个弯道才把车头灯打开,然后一脚将油门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