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将一只胳膊搭到他的肩头,缓缓舞动着,说:“主管欣赏你。”
忧心忡忡的布雷兹不禁发笑了,伸出手来,拉住这纤细的五指。玛吉挽起他的手臂,带他步入舞池。
布雷兹苦笑一下,什么话没说。
布雷兹犹豫着,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玛吉也似乎看出了这点,可手臂依然直挺着,而后,白皙修长的宛如钢琴家的五指催促似的点动起来。
玛吉笑了起来,说那天为“烈火计划”,主管专门召开会议,我们听了录音。
她站了起来,面对着布雷兹伸直右臂。
布雷兹不由大吃一惊,停止舞步,“录音?”他这才知道,那个厅党组开会时,不光北京站监听室窃听,就连远在大洋彼岸的情报局也在监听。布雷兹沮丧了,自己煞费苦心将北京站的情报来源瞒住情报局,闹了半天无济于事。现在,把戏戳穿了,都知道北京站搞情报其实很容易,只要收买一些占据要害岗位的中共干部,什么情报都源源不断自动送上门来。
玛吉像高中女生那样活泼地笑了一下,将头仰到沙发背上,愉快地看着正在不远处一圈一圈旋转的男女们,快活地说:“我可要把握自己的机会了。”她转过脸来,对布雷兹说:“我请你。”
玛吉告诉他,是同声收听,还是同声翻译。布雷兹在心中苦笑了。招募迟瑞成后,迟瑞成就在厅党组会议室安装了由情报局技术服务办公室设计的永久性窃听器,装在会议室墙壁里。窃听器连接着在墙内掩埋的电源线,用的是中国的交流电,所以根本不会出现更换电池的问题。迟瑞成按照北京站行动组的指点,还在正对会议主持人的那面墙壁上钻了个肉眼看不到的针孔,可清晰听见吕宇传达中共中央文件以至各级组织文件的声音,墙内的接收器和发射器再将这些信号包括会议室里的全部声音,同时传送出去。
布雷兹摇摇头,不觉带出心中的凄凉,“没人邀请。”
布雷兹知道了,就在北京站窃听的时候,情报局卫星监听频道也同时接收,再将这些信号发射到情报局总部的卫星地面接收站,只要这个厅党组会议一“及时传达贯彻”什么重要机密,包括中共任何绝密文件,情报局都一字不落地立即知道。不过,他深深感激玛吉,幸亏她机巧地告诉自己这个底细,要不你还要不断地给情报局吹嘘你的工作成绩呢。
“不跳舞吗,布雷兹先生?”
玛吉笑了笑,又告诉了他一些话。
玛吉大夫端着酒杯走来,在布雷兹面前呷了一口,漂亮的曳地白裙一旋转,一下坐到他的身边。
她说,局长对你非常满意。主管对局长说,中国这个厅发生的一切,更证实了布雷兹在政治上的远见,说可以考虑批准实施“烈火计划”了。尽管个别死硬共产党员干扰,可事实证明,中共内部的腐败分子们纠合起来的力量更大,会替我们成功清除这障碍的。玛吉告诉他,那天,听完整整一个党组生活会的假话后,大家心服口服,全认为“烈火计划”是可行的,特别是对你的远见卓识十分欣赏。
午餐后,在楼内的大厅里,舞会开始了。布雷兹独自坐在角落的长沙发里沉思,反复问着自己:我做的一切,有意义吗?起码在有些州,议员们会不赞成,他们认为与飞速发展的中国友好,更符合国家利益。在中国,除了那些贪婪下贱的腐败分子,又有谁能够赞成呢?只要有点儿脑子都会知道,共产党一被推翻,中国人民必然陷于火海之中。那么,我们这样干,是正义呢,还是邪恶呢?
布雷兹听着这万般甜蜜的喃喃声,不觉陶醉了。
布雷兹移开视线。
这位全国顶尖的心理医生一说完,便在旋转中凝视起他的双眼,笑着说:“你在情报局前程远大啊。”说着,便将双臂搭到了他的肩上。
布雷兹默默看着面前的菜盘和刀叉,还有一盆盆夺目的鲜花,根本没有祈祷的心思。这时他发现刚才玛吉大夫没跟大家起立,现在她虽然低着头,却意味深长地对自己微笑着,似乎正嘲笑主管在每次聚会时总要演出的这一幕,像在寻求他的共鸣。
宾客们逐渐散去了,朋友却留他俩在这里过夜。
大家一齐坐下,双手合在一起支在桌沿上,低头默祷起来。
傍晚,他俩沿河边缓缓散步,坐到不远处的密林间。在绒毛般的草地上,玛吉两臂向后支在地上,看着他的脸说:
“为了情报工作更有成效,现在,请肯特教士领我们祈祷。”
“我要找个合适的丈夫……”
大家立即站起,立正,齐声答道:“全在这里。”
布雷兹丝毫没察觉这话的含义,只当一句漫不经心的闲话,继续沉浸在北京站事业成功的兴奋中,还回味着玛吉在舞场中的那番话。现在,他又劲头十足了。
主管坐在主桌,忽然用拳头擂了一下桌子,威严地大声说:“情报官员们!”
他沉思着说:“下步,一定要把迟瑞成和他手下的腐败分子们推上高位,他们必然会像当年波兰总参谋部库克林斯基上校那样,把北京站的事业推向一个高峰。当年,按照华沙站的指示,库克林斯基上校在波兰军内发展了一个完整的间谍网,仅他一人就为华沙站提供了三万多份重要情报。然后,由我们政府出面,联合西方各大国,加上梵蒂冈,一起对波兰政府和莫斯科施压,最终阻止了他们对付团结工会的行动,而后从这里开始,引发了共产主义世界的崩塌。我断定,中国的第五纵队一定不亚于库克林斯基们的作用……”
宴会开始了。
玛吉看着他,不由透出无可奈何的神色,“难道,除了工作外,你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吗?”
玛吉大夫对布雷兹甜甜笑着,说:“见到你很高兴。”然后,毫不迟疑地挽起他的臂膀。
他点点头,认为这是与情报局高层有着密切联系的大夫的称赞,便更加有力地说道:
驻外工作站主管走来,朋友前妻上前和他握手。主管的模样还跟上次在会议室差不多,空烟斗塞在他的嘴边,近视镜片后浓眉下的眼睛含笑看着布雷兹。他向布雷兹介绍着朋友的前妻,“医疗服务办公室玛吉大夫。”一听这名字,布雷兹赶忙伸出手去,与她再握了一下。他早听说,玛吉大夫专门分析世界各国领导人的性格特点。当年,军方和情报局都认为萨达姆是疯子,她却准确分析出:萨达姆没半点精神失常,虽然有着不可救药的自恋情结,却完全按照他身处其间的部族传统和价值观行动,甚至也没太多的冲动,往往是深思熟虑后才动作。他在心理上从来没脱离过实际,之所以在政治上离开现实,搞所谓的“伊拉克革命”,也仅仅在于他的下级和顾问们谁也不敢说出实情,来反对这位独裁者的想法。这也是一切独裁者的失败和悲剧所在。总统班子根据玛吉大夫的结论,便提出了毁灭萨达姆及其“事业”的计划。
“是的。我们北京站的工作,对于摧毁中国太重要了。通过第五纵队,来影响中共机构中麻木不仁的官僚们,然后逐步造成一种随波逐流之势,最终造成中共各级机构改变颜色。到了那时,他们必然也像那支两千万人的队伍一样,袖手旁观着中国的毁灭。”
布雷兹非常羡慕,知道这位老朋友是个幸运儿,去年刚与第四任妻子结婚,他的姑母也给挚爱的侄儿留下一笔很大的遗产。布雷兹发现,不知为什么,朋友的前妻竟一直笑嘻嘻看着自己。不过,他现在没有调情的心情,朋友刚才那番话像一下擦亮了眼睛,让他看出自己的生活就是一团糟。如果“烈火计划”不实施,明年退休回国,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呢?妻子在车祸中去世了,他没有续弦,因为在中国生活得很幸福,不光有在祖国无法得到的上等人享受,更有他珍视的美妙无比的性生活,使自己既有婚姻生活的全部享受,又不会有婚姻生活的种种束缚,中国的美女们正争先恐后地投入自己的怀抱,自己所要做的不过是暗示一下,会帮她们忙,把她们带入她们万般向往的布雷兹的祖国。
玛吉叹了口气,什么话没说。
就在他俩拿着酒杯跟宾客说话时,朋友看着他身后,说:“来了。”布雷兹转过脸去,看见一位笑盈盈的看不出实际年纪的漂亮女士正从衣冠楚楚的男女中款款走来,她飞快地瞥了布雷兹一眼,然后快步走到朋友身前,一下依偎到他怀中,却根本没在意旁边的朋友的妻子。朋友用手臂轻轻挽住她,给大家介绍道:“我前妻。”
布雷兹现出神往的样子,“这样,北京站将创造超出莫斯科站的奇迹。在这之前,最能体现我们情报局成果的,就是智利了。为了阻止阿连德总统再次当选,我们通过第五纵队在智利全国到处张贴宣传画:一个孩子的额头被印上镰刀斧头。然后是电台广播:先是机枪扫射声,再是母亲们的惨叫——‘共产党杀了我们的孩子。’播音员便沉痛道:‘共产主义带来的只是鲜血和痛苦。为了阻止智利出现悲剧,我们绝不能投共产党徒——阿连德的票。’”
凄凉感顿时涌上布雷兹心头,朋友却依然兴致勃勃,拿着酒杯跟宾客们应酬着,看不出有一点儿忧虑。
玛吉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忽然命令道:“搂住我。”然后贴紧他,手伸到他那紧紧的领带结上,“你松开这个……”
“全球化的结果,都是经过严格考试进来的,全有博士学位。他们还认为我们思想狭隘,工作没价值呢。总统说了,今后情报工作要更巧妙、更灵活、反应更快。也许,咱们长期积累的技能真过时了。我研究了一辈子计划经济,现在面对的却是中国的市场经济,还有俄罗斯、东欧的私有化。要是我没连续写出几本畅销书,哪有力量买下这房子?现在情报局招募的人,既要求是技术专家,又要求精通我们这行的特殊性。我看,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这些旧人都得退出历史舞台,再不会被当做专业人士留用啦。”
布雷兹机械地松起领带来,他有些意外。玛吉看着他僵硬的样子,带着嘲弄问:“你对女人有问题吗?”说着,便在他的耳后吻起,再抱住他慢慢倒在地上。
朋友领着身为新郎教父的布雷兹在人丛中周旋,介绍给出席婚宴的情报局官员们。布雷兹发现很多面孔是新的,这些新面孔却几乎跟在北京站打拼了半辈子的自己同级别,只不过他们更年轻更生气勃勃。布雷兹感到很不舒服,心想总部这些笨蛋除了开会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却轻轻巧巧全爬到我们一线情报人员头上了。朋友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悄悄笑说:
布雷兹终于明白了,如今的情报局早跟冷战时代大不相同,虽然还有一些同事跟自己差不多,是处心积虑要推翻共产党的战士,可同时也充满了及时行乐的庸人,再不都是一腔热血要解放耶路撒冷的十字军队伍了。想到这里,他一把紧紧搂住玛吉,然后一只手从那开口很低的领口插下,紧紧捏住那两团高耸的软肉,用力揉动起来。
布雷兹整了整领带,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玛吉呻吟一声,片刻后却翻身骑到他的身上,撩起白裙。没过多一会儿,她又翻倒在地,将布雷兹拉倒在自己身上,气喘吁吁地问:“你爱我吗?”
他叫停了出租车,在富豪住宅区大道的拐角处站住脚。他向朋友的房子望去:那座罗马式的三层尖顶楼房被一盏盏彩灯照得通亮,院门正面垂挂着一面面彩旗,招徕富豪区街的人们欣赏这欢庆的日子。大门周围的车道上停满了宝马、奔驰等豪华轿车,院中花岗岩台阶上铺着这种场合总少不了的红地毯,院中的草地上绵延着一排又一排铺着雪白桌布的宴会桌。在老朋友院落的后面,宽阔的波托马克河晃动着光斑缓缓流淌。
“爱。”
这天,他参加了情报局老朋友的儿子的婚礼,越发增加了他对自己的工作和人生意义的怀疑。
玛吉大声说:“告诉我,你爱我……”
与钟勇会面后,布雷兹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怀疑,觉得自己就像当年的联合国军,意志无比坚定地进攻上甘岭,却遇到了怀抱同样意志的中共“志愿军”,结果无论如何没法达到目的。
布雷兹疯狂吼了起来:“我爱你,我爱你,爱你!”而后,他耸动起赤裸的下身,猛烈地一下又一下撞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