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库以前主要用作鲜鱼等待加工或出售前冷藏，因此冷库旁边还有一些厂房，冷库规模也颇大。由于市区的扩大，这个十多年以前完全的郊区，已经渐渐地和市区接近。这块地段已经拍卖，不久将变成居住小区。
陈钟接到伍晗电话，立即一个人驾着帕萨特赶往伍晗说的一个废弃的冷库。陈钟判断一下地址，那里是市郊，估计得跑上5公里。这下雨天，不敢跑得太快，陈钟恨不得一下子飞到沈万山身边，狠狠地踹上他几脚。
冷库大铁门已经开始生锈，一把大锁锁着，小门开了一条缝。陈钟怕把车停在冷库门前会引起别人注意，这里紧挨着公路，院子里也没门禁，人们可以随意出入。
曹俊果然没再动武，但是紧贴着他。金杯车穿过市区。雨滴落下来，越来越多，一场中雨来了。
陈钟把车开到院内墙后边停好。出门心切，陈钟忘带雨伞了。他推开车门，做好准备，一出车门，关上门便一阵猛跑，跑到冷库门前，浅灰色夹克还是湿了，很明显地看得见水渍。
凭刚才曹俊那个凶狠劲，沈万山估计自己就是对付曹俊一只手，都打不过。他咬着下唇，不吭声了。
罗勇山等人把沈万山带到冷库后，也是把车停到墙根，冒着雨跑进冷库的。冷库的小门已经损坏，曹俊一脚就踹开了。大门哐当哐当直响，声音很大。罗勇山狠狠盯了曹俊一眼。
“别打他。”罗勇山回头说，“沈万山，你跟我们走一趟。老实点，少受罪。”
曹俊在前，伍晗在后，把沈万山夹在中间，进了冷库。伍晗抖抖身上的水，特别是脸上、头发上，水很多。他抬起衣袖擦擦，然后慢慢地走到沈万山身边。沈万山也在弄身上的水。看见伍晗过来，他有些胆怯。伍晗伸出了手，慢慢地伸出来，抓住了沈万山的前襟。沈万山退了几步，伍晗跟着进了几步，把他抵到墙上了。伍晗手往上移，卡住了沈万山的脖子。
“活够了的话，尽管叫。”曹俊狼一样凶狠的眼睛盯着他。
伍晗手劲很大，沈万山有些出不了气，脸也涨红了。
这拳很重。曹俊个头比伍晗高，力量也足。他这一拳让沈万山嘴角流出了血沫。
“你干的好事。”伍晗冷笑着，鼻子里哼着气，“说啊，你想做什么？”
“你们，要干啥？”沈万山喊道，话音刚落，腮帮子上“啪”地一下，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沈万山扭扭脖子，没有摆脱伍晗的五爪锁喉。他哽着气说：“我干了什么事啊？有话好好说嘛。你放开。”
刚刚坐定，沈万山突然察觉不对，那司机不是非法拘禁过自己的伍晗吗？再往旁一看，副驾上坐的是罗勇山。唯独曹俊他不认识。
“先放开他，看他有啥话好说。”罗勇山说道。
伍晗坐在驾驶位置上，罗勇山坐副驾位置。沈万山从后面走来，看到的是他们的背影。沈万山也没那个心思去看。曹俊走在前面，拉开了车门，沈万山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曹俊随即也进了车。
伍晗还不甘心，手上又加了一把劲，才放开。沈万山被这一下弄得干呕了几下。
一辆银灰色金杯在路口等他。上次蹭了车，陈钟就不让伍晗单独开帕萨特V6了，除非有他陈钟在。这次给了伍晗典当行里跑外勤的车，这车耐用，是挺实惠的一种车型。
“举报信是你让瞿红艳写的？”罗勇山问道。
一提到瞿红艳，沈万山信了，他几天没有回家了。沈万山急急忙忙起身，茶铺老板叫道“还没给钱呢”。沈万山摸出一张钞票，20元的，扔在桌上就走，也没找补。
“什么举报信？”沈万山反问。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要不是你老婆叫我通知你，我才懒得来呢。是不是老婆死不了，都不着急了？混球一个！车在外面，我没空等你，走了。你自己到医院去跟瞿红艳解释。”小混混儿曹俊骂道，骂完，真的转身就走。
“你装什么蒜？”伍晗挥手在沈万山左肋上打了一拳。
“什么车祸，哪里出的？”沈万山问。
沈万山疼得脸色一变，愤怒地想要反抗。曹俊也过来了，狠狠地瞪着沈万山。沈万山只得咽下了这口气。
贷款的信息怎么突然变成车祸了？难道不是刚才打电话那个人？听声音是听不出来的。沈万山吃不准，坐着没动。
“让他说。”罗勇山再次对伍晗说。
刚才不是有个陌生的电话，约自己谈一笔低息贷款的事吗？沈万山正为钱的事闹心，要倒腾货物，买东卖西，没有资金了这咋办。欠了不少债，这朋友也变少了。仓库里放着的那价值20多万的大蒜，他暂时不想出手，想再等一个月，即使减掉仓储费也能多赚一点。外面的那些债又真难收。看来，下个月无论如何，都得把手中那批玉器送到广东去出货，便宜卖了，可以回款十来万。沈万山以前只做古董玉器，没想到汶川地震过后，玉器竟然走不动了，价格奇低，这一年多亏大了。他放了风出去，有人主动联系要商谈贷款，沈万山正高兴，便在茶馆里等。
沈万山揉着左肋，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举报信。”
“啊！？”沈万山吃了一惊。
曹俊举手又要揍沈万山，沈万山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沈万山答应了，小混混曹俊朝他走过来。沈万山正要叫茶铺老板再泡一杯茶来，曹俊摇手道：“不必了，有急事。你老婆出了车祸，进医院了，让我来报个信。”
这时，小门被推开了，发出刺耳的嘎嘎声。陈钟进来了。
小混混儿曹俊到了茶馆门口，往里头看看，喊了一声：“谁是沈万山？”
几人立即和陈钟打招呼，曹俊走过去把门掩上。大门上的小门再次发出刺耳的声音。
“机灵一点，一定要带他来。”罗勇山吩咐道。
陈钟铁青着脸。伍晗和曹俊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陈钟走到沈万山跟前。沈万山紧张地盯着陈钟。
风急火急的伍晗，一个小时以后，就通过电话找到了沈万山。他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混混曹俊，开着典当行的金杯轿车，找到沈万山喝上午茶的地方。伍晗停了车，叫小混混儿去给沈万山说，他老婆出车祸了，这车是来接他去医院的。刚才打电话联系时，伍晗已经知道沈万山单独一个人，所以这样编排了故事。
“你这是何苦呢？”陈钟说，语气竟然很平缓，“我们之间并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为什么叫你老婆去举报我？”
“一定！”
“冤枉啊！陈总，我确实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绝对没有叫谁去做。”
“嗯。做得隐秘一点。”
“哼！瞿红艳是你的老婆，不是你指使，是谁？”陈钟冷冷地说，转过身，又说，“不是指使，就是合谋。你不承认也可以。我可以不和你计较。这些兄弟们计较不计较，那我就不管了。”
“好，我马上去备车，伍晗一到马上出发。我们把沈万山带到一个僻静地方，再通知陈总。”
“瞿红艳正和我闹离婚。我好多天没回家了。怎么还和她合谋？”
“这是真的。举报信原件，我都看到了。你和伍晗，去把沈万山给我弄来，我想看他究竟是不是活腻了。”
“离婚？”陈钟回转身体，有了新发现似的。
“有这样的事？”罗勇山也不敢相信。
“是啊。”
“沈万山居然叫他老婆举报我，想给小额贷款公司的成立制造麻烦。”陈钟恨恨地说。
“那你想想，你老婆有没有，相好的人？”
“什么事啊，陈总？”罗勇山终于忍不住问。
“这怎么会有呢？”沈万山生气地叫道，“肯定没有的！应该没有的！”
陈钟立即给伍晗打电话，叫他马上到总裁办公室来。
“那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罗勇山看着陈钟，不敢轻易发问。
“还不是因为债务的原因。女人都是现实的。”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原来瞿红艳是他老婆。哼哼，干的好事。”
陈钟摇着头，说：“你再想想。”
“就是那个借款不还，赖账的那位老兄啊，后来他老婆以房屋做抵押，我们典当行才续借的。”
“哦，对了，张律师到我家去过。”
“沈万山？”
“张律师？”
万勇山没料到是这样一个问题。他想了想说：“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我想想。哦，想起来了，她是沈万山的老婆。”
“嗯，就是你们典当行的张律师。”
“有个叫瞿红艳的女人，你知道是什么人，怎么会和典当行有关系？”陈钟一见万勇山，直截了当地问。
“他怎么会到你家去？”陈钟疑窦顿生。
罗勇山这段时间表现不俗，特别是在担任钟祥小额贷款公司筹备处秘书长期间，帮助陈钟战胜第一股东刘峰而任董事长，他罗勇山功不可没。陈钟单独召见自己，那是有什么重大任务委派，或者是准备嘉奖。万勇山最大的愿望，就是做雅客典当行的副总裁。钟祥公司成立后，陈钟肯定要花大力气去管理那边的事务，典当行则要倚重老臣了。这方面，他认为王菡和自己最有实力，最有可能。王菡近来和陈钟关系好像很亲密，他万勇山也要加一把劲，才能达到自己的理想。
“那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偶然回家撞见的，看见张律师和我老婆叽里咕噜商量什么。我不想见这种人，心里堵得慌，当时就出去了。”
瞿红艳是谁？如果与雅客典当行有联系的话，那么外勤部主任罗勇山应该是最清楚的了。第二天，陈钟一进典当行，立即打电话叫罗勇山到总裁办公室来。
陈钟和万勇山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开始觉得有点眉目了。
张晓帆的话让陈钟心里打了一个结。
自从所谓的绑架案结束后，陈钟和东旭区刑警大队钟铭副大队长结识了，彼此很谈得来，算是交了朋友。陈钟对朋友，就是一个舍得。一次酒酣耳热之际，钟铭对陈钟说，典当行的法律顾问张律师，可能在经济法律上还行，在刑事法律上，那就是半路出家的水平了。
“看你处理的结果啦。只要陈总处理得好，不留什么后患，我也好操作。关键是怕处理不当，举报人直接捅到省里去了。很多事还要请原谅。我也有我的难处，这些难处，呵呵，还难以对他人讲。”
“怎么这样说话？”陈钟追问。
但是陈钟不甘心就这样就范，他想了一下，带有警示意味地说：“这样，我先回去处理一下，先摆平这事。本来这事也是可大可小的。张主任和我心里都明白。如果举报人偃旗息鼓了，那金融办也不会节外生枝吧？”
“张律师要是辩护得力的话，伍晗那拘留都是多余的。”
啊，糟糕！陈钟忽然醒悟了，伍晗现在不是自己的雇员了吗，有工资档案记录，肯定还会找到人证和其他证据，举报人不会想不到这点。把这些事联系起来，说自己和伍晗完全没有关系肯定站不住脚。何况还有当时的询问笔录在。如果金融办硬要把这事往自己身上套，那也说得过去。张晓帆硬是拿住了自己的七寸。
“为什么？”
即便有记录，那是伍晗的事，与自己无关。陈钟在心中得意地一笑。
“根据非法拘禁罪构成的条件，你们条件不够。一是你们索取的是正当债务，并非高利贷、赌债等，债务人完全有义务配合你们，完清债务。你们也是把债务人扭送到公安局的，而且没有采取捆绑、关押、禁闭等非法手段来限制债务人的人身自由。那几个小时顶多算是民事纠纷中的纠缠期。你吵一次架，也得十几分钟吧。假如有人骂了你，你拦住他不准走，要求道歉之后再让他离开，那这也算是非法拘禁吗？债务人也得完清债务或者双方协商好才能离开啊。如果向法院起诉了债务人，他还这样做，那就是恶意逃废债务，严重的将构成犯罪了。”
“是吗？可是举报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东旭区刑警大队还留有刑事档案记录，一查便知。”
陈钟对法律也是粗通一点，听钟铭这么一说，更加明白了。他心里火起，气恨张律师无能。过了几天，陈钟找个借口，辞退了张律师，另外聘请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王律师。
“当然。并不是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随意抹黑我，举报人就能达到目的了。”陈钟带着奇怪的微笑面对张晓帆，向张晓帆暗示着他陈钟心里很清楚，没有张晓帆从中作梗，什么举报都是浮云。
回忆起前段往事，陈钟想，是不是张律师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能查知钟祥小额贷款公司申请成立，能把法规条例了解得这么清楚，能把小额贷款公司管理方法理解得这么深刻，能这样详知所有内情，张律师是最适合的人，也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这件事是捏造的吗？”张晓帆没想到陈钟会否认，这时候反倒是他有些紧张了。
陈钟想到了一个办法，逼瞿红艳说出背后那个指使者。然后，他才能够威胁或者利诱，迫使他们停止举报，撤销举报。
“我会去查的。”陈钟说，他自信已经记住了手机号码。看张晓帆没有回应他，陈钟又说，“其实，举报人所列举的事实，纯属子虚乌有。”
陈钟想的办法是，假装是金融办的调查人员，声称接到群众举报钟祥公司的事，领导很重视，正在着手调查相关问题，请举报人和调查人员见面，提供证据，金融办要录取证人口供。
“重点是要查出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张晓帆说。
陈钟用了曹俊的手机给瞿红艳打这个电话。
但是，陈钟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查得出来。一件如此重大的事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阻碍而改弦更张。他默默地拿起举报信，默记着手机号码。这点他不想做得太露骨，让张晓帆有所察觉。
听电话里说得非常逼真，有模有样，瞿红艳相信是金融办的人来的电话。她问道：“那，我今天就到金融办来反映事实吗？”
陈钟想着事，没有立即回答张晓帆。举报人不仅深知要害，而且做了精心的调查。这瞿红艳究竟是谁？听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可是自己确信不认识这个人啊。
“是今天来。我们先向举报人验证举报的真实性，然后再到各相关部门去调查。你在家里等着，我们派人来接你，到时候就是这个电话联系。”
张晓帆问，他想引导陈钟，把怒火转移到另一个对象上。
“好。”
“那全在于陈总的个人决定。董事长换一个人，那么面临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陈总的红利，不会因此有半点损失。你还有典当行要照顾呢。而要摆平举报人，压住举报，很难。你有什么仇人吗？”
“还有一件事，是不是还有一个叫张悟贲的律师，也是相关证人？”
“刘峰确实不错。”陈钟心里酸酸地说。他也弄了一个大专文凭放在那里的，实际经验的年限也过得了关，以他的基本资质，做小额贷款公司董事长的是符合条件的，这一点上他不太在乎。陈钟说：“但是股东大会的决议是不可逾越的原则。”
“是啊。张律师也要一起来吗？”
“不是什么人。刘峰老家不在本市，这点绝对可靠。我也是受人所托，帮助他也是迫不得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其实，刘峰做董事长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刘峰是第一股东，年轻，富有，还是金融学方面的才子。你说呢？”
“那倒不必，我们先询问你，张律师以后再说。好吧就这样，你在家里等电话。”
“刘峰是你什么人？”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套出了瞿红艳的真话。
安静了一会儿，张晓帆才说：“既然陈总都已知道，我也不隐瞒。这就是我的意思，但是我也必须遵守规则，股东大会的决议是最高决定。这个决定只有陈总可以改变。”
问过曹俊会开车后，陈钟让曹俊到沈万山家里去接瞿红艳。
陈钟到底还是耐性比不过张晓帆，先开口问道：“张主任是不是还是想要推刘峰出来做董事长？”
接人过程很顺利。看着轿车外边的景象开始变得冷清萧条起来，瞿红艳才发现他们快出了市区。
两人都喝起茶来。茶已经凉了。张晓帆起身，去为陈钟重新泡了一杯龙井。他慢慢地做这些事情。现在，陈钟的面前，就有了两个紫砂壶茶盅，那盖子盖上并拖动时，发出涩涩的沙沙声。
“你要开到哪里去？”瞿红艳有些慌起来。
张晓帆微微一笑，并不立即作答。
“别怕，沈万山也在等你。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那张主任说，现在怎么办？”陈钟学会了反过来给张晓帆布局，欲进则退。
“你们不是金融办的？”
陈钟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咬着牙，脸上那些多余的脂肪遮盖住了肌肉的运动，使他内心的愤怒表现得并不明显。要不是事事都绕不开张晓帆这道坎，他真想把张晓帆当做一个有意找茬的敌人。商不与官斗，那说的是不和整个官僚阶层斗，至于某一个官员嘛，哼！
“不是，那又怎样？有话，等你们夫妻二人见了，慢慢说。”
“没有真凭实据，我可不敢这么说。”
瞿红艳不说了。她心里倒不是十分惊慌，她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现在的车行驶得比较快，看着车外迅速远去的景象，瞿红艳老老实实的，一直到金杯车开进了冷库大院。
“那是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张主任的意思是，股东串通好了的？”
夫妻二人见了面，无话可叙。陈钟看着他俩，说：“好了，你们会齐了，说吧，你们要达到什么目的？”
“在公司设立的申请材料中，要有股东签名的承诺书，承诺相互之间没有关联关系。但是股东筹备大会上，表决的结果是百分之八十多对百分之十多，第一股东居然败得这么惨。这要怎样解释才好呢？”
瞿红艳看看沈万山。沈万山默默无语，头也调向了一边。
“什么了不起的麻烦，查无实据就完了。那第十四条第五款，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目的。”瞿红艳说。
“举报信是综合处前天才收到的。小额贷款公司是一种新型金融企业。南阳区又是金融办筛选的重点试点区，审批不可谓不严。要是这封举报信到了省金融办，恐怕麻烦更大。”
“没有什么目的？准备得这么周全，存心举报，还说没有什么目的。”
“我们的公司申报材料已经交上去了。张主任这时才说，不觉得迟了吗？”
“心里面气不过，想出口气。其实，这都是张悟贲律师教我做的。要不然，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么多名堂。”
陈钟看见张晓帆红笔勾过的地方：一是第十条第二款，境内自然人作为投资人的符合条件，要有良好的社会声誉和诚信记录。二是第十四条第五款，股东基本情况：股东之间关于出资设立小额贷款公司的协议，各股东承诺相互之间没有关联关系。
“果然是他。”陈钟毫不怀疑。
“看我用红笔勾过的地方。两个地方。”张晓帆说。
“他是你的律师，怎么会把矛头对准你？当时我们，我也想不通。”
“这事呢，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你怎样对待。”说完，张晓帆又递给陈钟另外一份材料，省政府制定的《小额贷款公司管理方法（试行）》，这份材料陈钟不知看过了多少遍，里面有些条款几乎都背得下来了。为了深刻地理解，他还请教过王菡多次。王菡是传媒专业毕业，文化程度比他高。闻着成熟女人的体香，聆听着专业的讲解，那是陈钟认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那，张律师没有和你们，说过我什么？”
“这点事啊。”陈钟笑了。他知道张晓帆的意思，股东大会的决议，改不了。这封举报信，只当是帮他搔搔痒，弄点动静出来权当做一首小插曲。
“有啊，说你不仗义，过河拆桥。”
信的内容，是举报拟成立的钟祥小额贷款公司主要股东、拟任董事长陈钟，有违法行为。陈钟指使雇员在收账过程中非法拘禁公民，已触犯刑法，不宜担任拟成立公司的董事长。举报人是瞿红艳。
陈钟冷冷一笑。要说，张律师也没啥大错，那样就把别人辞掉了，谁都会有气的。陈钟不想再去追究这些。他问：“不说张律师了。你们怎么办，继续告下去？”
陈钟仔细看起举报信来。张晓帆对他说：“我这算够坦诚了的吧？这也不算是违反纪律，因为金融办要调查的话，最后还是要和当事人对质的，你早晚会知道。”
“当时我们也是一时气头上。现在哪还敢。”沈万山说。
这是一封举报信复印件，上面真实地落下了举报人姓名瞿红艳的住址及电话。
“就是啊！沈老板啊，我们也是多年的老交道了。你想想，谁能从我手里拿到2%的月息。我也做得算是仁至义尽了。”
张晓帆不说话了，起身，从电冰箱顶拿下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取出了一叠材料，材料用订书机订成了几份。张晓帆看了看，翻出最下面的一份，交给了陈钟。
“那倒未必。”瞿红艳嘟囔道。
“举报什么事？你给她打过电话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钟心里很生气，强忍着。
“她啊！呵呵，实名举报，有姓名，有电话，有住址，所以这个人绝对是真实的。”
“你的高利贷逼得我们喘不过气来。跟着一个窝囊男人，这日子没办法过了。我都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了。诉状已经写好，很快就会交到法院立案。”
“瞿红艳？”陈钟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不认识。嗯，确实没有一点印象。她是什么人？”
“哼！说话也要凭良心啊，这还叫高利贷？好好的离什么婚？欠下债务，那是你们经营不善。关我什么事？”
张晓帆想了一下，他在思考应该先让陈钟看哪份材料，好让陈钟逐渐适应，以接受突如其来的灾难。想了一会儿没想好，他便反问陈钟：“有个叫瞿红艳的人，你认识不认识？”
“你收利息，每个月一定要付清，我们的死活却不管。怎么说和你没关系？”瞿红艳说。
按照张晓帆所说的批复时间来看，区金融办初审半个月左右，最长不超过一个月，市金融办复审并提出是否同意设立的意见是15天以内，省金融办审核决定也是15天之内。再有不超过两个月的时间，钟祥小额贷款公司即可宣告正式成立。
“这是最低的利息哎，你以为是银行贷款啊？”
钟祥公司自开过股东筹备大会后，不等上面的批复，实际上已经开始运作，目前是由董事朱培林负责日常工作。筹备处要等公司正式成立的批复下来才会彻底解散，所以，目前筹备处的罗勇山协助朱培林开展工作。而每一批贷款，都必须由拟任董事长陈钟和拟任总经理刘峰同时签字才算数。钟祥公司目前租用了一处写字楼办公，营业门面正在装修中。
“反正是比银行利息高得多。”
“张主任说有要事相谈，究竟是什么事情？是钟祥公司的事吗？”陈钟直接问道。
陈钟见瞿红艳一直不停的顶下去，哪里是个头。他问：“那你说多少才是合适的利息？”
张晓帆在家里等他，家里人还有张晓帆的夫人丛美珊。陈钟和她认识多年，现在又同为股东，相互打了个招呼。丛美珊说了声牌友邀请，之后带上提包出了门。这里只剩下他们俩。
“不能降到一分吗？”
但是今天，因为张晓帆的特别嘱咐，陈钟没有叫伍晗一起来。
陈钟沉思着，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们保证自己干的事自己去搞定？”
等到天黑，陈钟才去张晓帆家中，在小区门口下车，他叫司机一个小时之后再来接他。这个司机不是伍晗。黑哥伍晗现在和典当行的关系更加密切，陈钟委派给他一件事，就是做兼职保镖。陈钟需要的时候，就叫上伍晗一路，有时陈钟也让伍晗帮着罗勇山在外联部跑跑。没事的时候，伍晗可以尽情去干自己的事情，每月领取2000元的津贴。伍晗接受了陈钟的聘请，他知道陈钟这是感谢他的仗义，把他当做重要的朋友，而不仅仅是雇员，干事也就更加卖力。
瞿红艳一听，心里大喜，口中却不慌不忙地说：“那当然！只要陈总够意思，我们撤回举报，承认诬告，绝不再上报。”
“行。才知道张主任是正直廉明的啊。”陈钟半讥半讽道。
陈钟正要说话，沈万山抢在前头道：“陈总要不好人做到底，再贷10万给我，把目前的难关度过。反正房屋抵押在你的手里。”
停了一会儿，张晓帆回答陈钟道：“那也行，不过，就只你一个人来。还是照旧，不准带任何东西啊。”
“你不要得寸进尺。降息的事，我还没答应呢。这资金，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有公司的章程。”
“行，我就破例自作主张了。晚上，我到你家里来。”
“我知道，公司是股东们的。但是这点小事，陈总哪有摆不平的。要不是有通天的手段，这举报信怎么转来转去，落到了陈总手里。”沈万山奉承道。
张晓帆在电话里呵呵地笑起来。他答应，这次商谈完全由陈钟决定在哪里。
“你别瞎猜，我手里哪里有举报信。”陈钟听得舒服，却依然板着脸说，“这事就此了结。你们承诺过的，回去写张保证书。我们一同回去，借条也重新打过，利息一分五，再也不能降了。再贷5万给你。”
陈钟心里烦起来，说：“张主任能不能依我一次啊？每次都是你定下规矩，我去钻洞。别忘了，以后我们是真正的一口锅里舀饭吃的伙伴啊，应该坦诚相待。那你说到底哪里商谈才合适？”
沈万山点着头，千恩万谢。瞿红艳在一旁不作声。沈万山忙又对着瞿红艳赔笑脸，说：“老婆你也消消气。等这段紧日子过了，我陪你去九寨沟旅游，完了再去看看地震灾区新貌。你就别再吓唬我了，好不？”
陈钟非常同意王菡的看法。浑身赤裸，算是坦诚相见吧？陈钟抱着一个玩世不恭的态度，约张晓帆去月亮湾海滨浴场。那是一个海岸线呈半月形的金色海滩，在风祥市是最出名的海滨浴场。张晓帆不同意，认为没必要那么铺张，只是简单的交流。陈钟又提出去做桑拿，张晓帆还是不同意。
“既然陈总这么仗义，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能再给陈总添麻烦了。真对不起，不好意思。”瞿红艳说。
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应对折腾方式层出不穷的张晓帆，而不是去编织言情小说的梦网。他有意去征询过王菡的意见，王菡提出看法说，重点是要张晓帆坦诚相见，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不要老是做猜谜的游戏。他出谜语，你猜谜，对的永远是出题的那一边。
“好了，客气话就不说了，现在我们回去，完善手续。”闹了半天，陈钟也觉得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甚至，陈钟还偶然地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这个灾难，可不可以人为地制造出来，比如一场不伤筋动骨的车祸。闯荡了半辈子，陈钟想得到的事就做得到。一个真正的男人，这辈子一定要干两件事，半夜独行和买彩票。你有胆气，才有蒲松龄笔下艳运突降的机遇，而如果你完全失去了梦想，那么你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
“要是张律师过问起这事来，我们怎么回答他？”沈万山又问。
陈钟猜不透。他本来是想带着王菡去的，近来，王菡几乎没有约会他了，连他的办公室也少有去。陈钟很烦恼，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迷恋这个女人，怕她生气，揣测着她的心思，有时又莫名其妙地怨恨起来，甚至冒出让王菡遭受灾难的念头。那时候，他的关怀，他的柔情，他的一切男人式的掌握命运的气概，都要暴雨一般泼在这个折磨他的女人身上。感情爆发的巨大洪流，将冲垮她一切矜持防守的屏障，让她在自己面前折服，让她顺从，小鸟依人般跟随他。
“那好办，你们就说金融办已经和你们通过电话，正在准备调查。至于什么时候调查结束，那你们当然不知道。就这样敷衍他，这段时间一过，就不必在乎他了。”陈钟回答道。
陈钟接到张晓帆的电话，说要和他单独见一面，不要带其他任何人。张晓帆单独约见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