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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监察厅的约见

施洛凡听完,从公文包了找出一份文件,递给张子诺。

“当然。还有学员反映!”

那是一份复印件,中国证监会行政处罚决定书,括号中的人名有习炳锐。张子诺立即拿过来,认真阅读。

“都是看资料知道的?”

处罚决定书写的是习炳锐和另外一名证券投资咨询师刘青操纵证券市场的违法事实以及证监会的处罚结果:习炳锐和刘青两人共同采用“先买入股票,再推荐股票,后卖出股票”的行为模式谋利,他们分别通过其代理的证券账户买入二人共同推荐的股票,再在推荐文章公开后卖出该股票。几次交易后,习炳锐和刘青两人分别总计获利180余万元和240余万元。两人的行为违反了《证券法》第七十七条第一款第(四)项关于“以其他手段操纵证券市场”的规定,构成了《证券法》第二百零三条所述的“操纵证券市场”的行为。习和刘两人还在推荐股票的文章中违反规定发布虚假信息,构成了《证券法》第二百零七条所述“在证券交易活动中作出虚假陈述或者信息误导”的行为。证监会依据《证券法》第二百零三条、第二百零七条的规定,责令习炳锐和刘青改正违法行为,并分别对二人处以33万元和43万元的罚款。

“我是通过上报的个人资料约略知道一些,有学员反映他讲课很好,专业扎实,知识渊博,课堂生动。”

张子诺看完,暗叫糟糕,任用前一周公示之中,并不见有人举报。习炳锐和刘青的违法事实发生在三年前,处罚是去年5月公布出的,但是,知道内情的人一定记忆犹新。万良风是不是知道这些情况呢?自己除全面主持金融办工作外,还分管着银行处,精力实在有限,培训中心主要委托万良风这位老成持重的老同志负责,提拔景灵辅也是万良风的主意,当时理由还很多,张子诺也相信了。换句话说,培训中心多半领导都是万良风一手提拔的。难道,这里面有些什么勾当?

“你了解他吗?”

万良风——张子诺在心中再次审视了这个名字。

“是我签名批准的,怎么不知道。他是培训中心副主任,唯一一个从外面招进来的领导岗位人员,专业才能不错。”

“有人越过市里举报上去了。这次来风祥市开会,我就顺便带来了这些材料。任用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不良影响?张主任对此是否知情?”

“哦,这样。那有个叫习炳锐的人,你知道吧?”

施洛凡的问话非常直接,但语含温婉,没有咄咄逼人的味道。张子诺听得出来,施洛凡的话里与其说是责问,不如说是担心。施洛凡是在向自己示好。

“最后都是我审定批准的,具体工作是万良风副主任在负责。”

“坦白地说,任用干部公示中,并没有人实名检举,我们也是严格按照干部任用条例去做的,中间没有漏洞。现在才知道习炳锐受过这样的处罚,但是,我还是不打算解聘他。他是培训中心的教师,主要负责证券师业务知识的培训,是负责教学的领导。在专业知识上,习炳锐应该是合格的。在讲台上,大庭广众下,除了传授正确的知识法规外,一个教师还能讲别的吗?这也算是扬长避短吧。他恶劣的一面只有掩藏起来,所以不妨碍他继续站在讲台上。”

施洛凡问:“成立证券培训中心的事,一直是你主持的吧?”

“呵呵,百闻不如一见,传言张主任办事不拘一格,另辟蹊径,今天一见,果然出手不凡。”施洛凡手指在桌上画着圆圈。

施洛凡简单地问了问张子诺的情况,表示了对他家庭的关心。当他听说张子诺的妻儿都在省会时,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接下来沉闷了一会儿。张子诺不清楚施洛凡的目的,不好先问,只得等候着。施洛凡和自己一样,是副厅级,但是监察厅的官员,用古代的话来说,就好比八府巡按,见官高一级。

“施厅长这次约见我,就只是为了这事?”

蓝月亮咖啡厅里,每一根柱子都被装扮成大树的模样,上面挂着各式叶子,天花板被条状绿叶带分割成许多小块,上面半月形的灯发出蓝幽幽的辉光,墙壁做了精心的装饰,要么是木屋的木纹墙,要么是爬满藤蔓的大树。走进蓝月亮咖啡厅,就像进入了深幽的森林。结束繁忙的公务后,能在喧嚣的闹市中找到这么一个清静的地方,真是不错,虽然这里消费价格不菲。张子诺还是把它当成了洗心涤肺的好场所。程良萍不在身边,工作之余,张子诺尽量推掉各种应酬,把时间压缩在自己喜欢的空间里,哪怕是品尝孤独。一个人到蓝月亮咖啡厅喝咖啡就是他的休闲方式之一。他心里明白,这其实也是一种免疫的方式,由欲望和失去控制的权力畸形结合产生出来的病毒,无孔不入。

“那还能有什么事?叫我施洛凡吧。张主任应当知道,我这样做也是违反原则的。”

司机识趣地在咖啡厅外面的车里等候。两人见了面,在咖啡厅里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施洛凡还带了公文包,放在纯木质咖啡桌上,很显眼地占据了一大块地方,叫人不想看都不行,想躲都躲不开。

“但你还是做了。”

在省城时,张子诺和施洛凡有过一面之缘,但绝对不是交友谈心的关系,工作和私交上都没有多少联系,施洛凡怎么会请自己喝茶呢?张子诺答应了,但是他指定了一个约见的地方,蓝月亮咖啡厅,这是他不时光顾的咖啡厅。张子诺喜欢那里的清雅环境,喜欢在那里享受优雅的孤独。“请喝茶”听起来不是一个吉祥的词语。

“只是想给张主任提一个醒。”施洛凡微微一笑,使他看起来非常亲切,他话题一转,“培训中心只有一个副主任吗?”

会议结束后,张子诺接到了邀请。施洛凡邀请张子诺出去喝茶。

“目前只有一个。主任也是兼任的。另外,还有一个主任助理,工作职责是监督和协助培训中心的工作,应该再设一个副主任分管总务和人事,但是还没有物色好人选。现在培训中心刚刚起步,许多事还要慢慢来。”

省监察厅到风祥市召开反商业贿赂座谈会,这个座谈会轮流到省内各个城市开。市里相关部门的主要领导都参加了这个会议,会议规格相当高,主要发言人是省纪委常委、监察厅副厅长、省治理商业贿赂办公室主任施洛凡。

“啊,那如果需要的话,我倒想向张主任推荐一个人。”

万良风所盼望的机会,像沙尘暴中的一粒沙,掉在了张子诺头上。

“谁?”

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万良风也是这样想的。下个月他就53岁了,假如张子诺不是连任两届,他还是有希望的,但是机会不能仅仅靠上天赐予。就拿这几年来说,自己哪次不是稳当地掌握船舵,后发制人。张子诺不是无懈可击,相反,越是干事的人,越有可能让别人乘虚而入,只要你像蛇一样不断地用分叉的舌头探测空气,总会寻到猎物的踪迹。对,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大学讲师刘金越。”看看张子诺的反应,施洛凡继续说下去,“刘金越在大学里讲的是财经方面的知识,只是他厌烦了象牙塔,想到外面世界来闯一闯。”

刘融对着话筒久久说不出话来。刘峰冷冷的话像一把冰刀刺进了他的心。刘峰可能是看到万良风才离开的。这个可恶的万良风。刘融估计妻子就要回来了,她不能和刘峰见面,否则家里会闹得不可开交了,她肯定会猜得到刘峰是谁。那么,就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吧。

“刘金越是施厅长的什么人?”

听到电话里例行公事般的官腔问候,刘峰淡淡地说:“是,我来过了,我走了。刘伯伯,你休息吧。”

“不是什么人。当然,说完全没关系也不对,朋友,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总之,在教学才能和人事管理的任何一个方面,刘金越都不会让张主任失望。当然啦,如果张主任觉得为难的话,当我没说。呵呵。这里的咖啡很有特点,环境不同一般。张主任常来吗?”说完,施洛凡端起咖啡杯,认真地品尝起来,其实咖啡已经冷了。

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现在得到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已经太多了,我还去争什么?手中掌握的那些巨资,根本就不是我刘峰的,如风一样突如其来,也会像风一样悄然而逝。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这一切,我只是回到了原来的我。刘峰这样安慰自己。

张子诺咀嚼着施洛凡的话。不拘一格用人才,确实是张子诺一贯的主张。他说:“你叫你朋友来吧,先做一个月的教师,再看成效。先说清楚,我可是真的任人唯贤啊。没本事的话别怪我不留人。”

王菡满怀激情地帮着陈钟说话时,刘峰就像看见一个母亲在疼爱呵护着自己的孩子,刘峰感动了。他退却了,以至于后来有了张晓帆对他的责备。

“张主任这样爽快,好!我先代朋友谢过了。还是那句话,隔墙有耳,多注意一下。呵呵。”

刘峰试过去爱一个女人,但是一想到要被刘融审视的眼光精细地打量,他害怕了,放弃了。其实刘融一直都在催促他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刘融自己不可以出来张罗。难道,除了事业,他刘峰真的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吗?母亲去世了,外公外婆去世了,从十多岁开始,刘峰由舅舅郑思义抚养长大。而现在,刘峰除了定期给舅舅汇去钱外,自己在风祥市的真实状况一点都不敢给舅舅说。在日资公司工作,几次出差日本,他喜欢上了AV影片,这让他找到了一个发泄的方式,生活不再那么沉闷。

“那,谢谢施厅长的好意了。”

见没有说到什么实际的话题,万良风只得答应着,和新主任好好相处,以工作为重。万良风一无所获告别了老街坊。刘融送走了万良风,关上门,立即给刘峰打电话。那时,刘峰在街道旁正把水果袋扔进了垃圾桶,他想象着30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被放弃的。夜风吹来,刘峰缩缩肩膀,他穿的不少,但还是有点冷。放弃掉自己亲手选择的东西,也放弃掉那微弱的一丝温情,刘峰感到失落和茫然,他本来就是一个内向的人,冲突到来时,多是绕道而走。要不是三年前的选择,和去年的一场偶遇,他走的将是另外一条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有一个幸福平静的家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别说家庭,连爱情都成了一件奢侈品。

“回省城时,可一定要知会我一声,那时再陪张主任聊聊。我向张主任推荐一家海鲜馆,可是非常有特色的,到时恭候大驾。”

说到金融办领导的更换,刘融心里其实是有一个结的。前主任李柏松牵扯到一些影响不好的事件当中,为避嫌调往他市,当然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事也就不了了之。刘融正打算提拔万良风,让他在退休之前干上一届,哪知省里硬生生地空降了一个张子诺。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他吗?省里要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对于金字塔式的权力结构,最初的授予都来自上层,而不是普罗大众,权力简直是无所不能。对此,刘融早就摸透了,也认了。

“好啊,一定!”

他把万良风和张晓帆再次做了一个比较,感觉自己改弦更张委托张晓帆,可能是走了一步最大的胜棋。不过,万良风是他的老街坊,多年的熟人了,平时里跑得也勤,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挺铁的老乡。因此刘融不得已安慰万良风道:“这次人事调动,是省委的意思,省里组织部定的调,传言还惊动了中央。忍忍吧,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这个副省级的书记,还不得压住心火。工作还得干,而且必须干好。有意见?有意见也得干工作呀,不能摆摊子,扯后腿。办里的事,还得和张子诺商量着干,老同志嘛,你要多担待一点。”

和施洛凡四目相接,张子诺不禁展颜一笑,一切意会便交融在这貌似和谐的气氛中。隔座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向男友撒娇,要点哈根达斯,男友坚持要在脸颊上印上一个吻后才点给她,而且是两份,再理所当然的付出也要有条件。这声音虽小,还是打破了咖啡厅的宁静。暗弱的灯光中,你很难看清楚别人做什么,但是很容易听清楚别人做什么。当女孩的声音稍微尖利一点时,张子诺和施洛凡都不约而同地朝那边张望一下。

这么巧的事,和他与刘峰的第一次相见差不多。幸好有那一次凑巧,要不然这辈子永远都不能和刘峰见面了。30年前,他悄悄地寻找刘峰母子而无果,30年后,却不期而遇,虽然刘峰的母亲已经去世。人有的时候就得认命,他刘融就是再上一级台阶,做到中央大员,遇到不可违抗的天命,那也得唯唯诺诺,听凭上天的主宰。正因为一次次屈服于天命,刘融才能走到今天。抗逆不从,往往会马上堕入阿鼻地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回首往事,虽然有很多愧疚在心里积淀,但是和成就相比,那些失去的东西是值得的。不管你是多么了不起的领袖,只要你是人,在上天面前,都像蚂蚁一样,孱弱无力。人定胜天只不过是一个笑话。往往一个微小的偶然,便会改变你的一切。

施洛凡拿起了处罚决定书复印件,一条条地撕碎,揉成一团,放进了公文包。张子诺默默看着施洛凡的行动,这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举报的事,是外人偶然为之,还是专设内线所为?是为公,还是为私?谁是金融办的内线?这条线是否直通监察厅?

刘融和万良风年纪相仿,面相上还要老一些,眼袋明显。他俩童年时是老街坊。这个时候,刘峰应该来了,但是有万良风在,两人见了面反而不好。一想到万良风可能会把刘峰赶跑,刘融窝着的火就想冒出来,但是又不能,万良风哪里知道刘融的心思,不知者不为过。刘融实在没法对万良风发火。

回去后,张子诺给程良萍打了电话,询问那颗大珍珠的事。

万良风接下来开始抱怨金融办工作的艰难,主要是新来不久的主任张子诺独断专行,不把同事放在眼里,很难合作,也不听市里的招呼,随意打乱原有的工作秩序。刘融听到这话时,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从别人那里了解的实际情况是,金融办的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张子诺来风祥市还不到三个月,工作进展可谓神速。张子诺还有可能在政府部门产生鲶鱼效应。但现在看来,张子诺和万良风之间已经有了不浅的隔阂。不过,万良风那句“独断专行,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话,触动了刘融,这个他也有感觉,只是还不深。毕竟张子诺是空降部队,不是他的嫡系,这句话也是他刘融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放着呢,还不知怎样用。太大了,做耳珠项链都不适合,安在凤冠上还差不多。”程良萍不无为难地说,“哦,好像做项链坠子可以。”

刘融听完汇报,说:“我给金志鹏副市长打个电话,让他指示相关部门参与协调解决征地拆迁问题。鑫达实业是我市的重点企业,一定不要阻碍它的发展,要切实帮助企业解决后顾之忧。这个问题,罗建也向我汇报过。鑫达实业上市后,还有更大的前景,对我市经济影响也是不可低估的。”

“不知道怎么用就留着观赏呗。好东西要学会精细地欣赏,不能粗糙啊,娘子。”张子诺开起了玩笑。

刘融正在家中等刘峰,万万没想到开门看到的是万良风,心中恼火万分,但是久历官场习成的涵养,使刘融不动声色。万良风晚上独自到市委书记的家里,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汇报。刘融问起万良风近来的工作情况,万良风重点把关于鑫达化纤上市的进展地说了一遍,接着谈到了目前的困难,污水处理厂的征地拆迁问题,有钉子户漫天要价,鑫达实业不敢答应,怕以后效仿者多起来。

“这个珍珠,仔细看来,散发出粉红色的光晕。舌头舔起来,涩涩的。放在玻璃上,不停地滚,没个消停,听内行说,叫走盘珠,是最完美的形状。更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开门的是刘融本人。保姆是本地人,晚上不在这里,书记的家眷也没有一个在家。万良风一阵窃喜,时机恰好,正好可以对本市第一号人物畅所欲言。

张子诺便叫程良萍带上这颗珍珠去鉴定一下,尽量不让别人知道,可以拿到典当行去,声称是要准备典当的,先估一个价。张子诺再次强调,一定不要让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