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旗鼓相当，可是说到底，董事长也只有一个人，陈总认为由谁出任更合适？”张晓帆说完，端起茶杯，他把鼻子凑到杯口去嗅那茶香，眼睛却时时瞧着陈钟。这个高档会所本来是可以表演茶艺的，那就得用上一系列茶具，还要有茶艺师在旁表演，张晓帆只选择了人手一杯的紫砂壶茶盅，免去了这些打扰。
“我大概也是这个数。”陈钟心里有了底。看来，他和刘峰将是两个最大的股东，不出意外的话，董事长也会在两人之间产生，但是，刘峰以前是靠什么掘到第一桶金的呢，难道是家传？一想到刘峰不明朗的背景，陈钟又有些不安。刘峰的个人能耐和资金底线，都给陈钟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目前他相信的只能是张晓帆。
“你说呢？”看张晓帆问得直接，陈钟也反将一军。
刘峰看看张晓帆，张晓帆轻轻点头示意，于是刘峰说：“大概一千多万吧。更具体的数目，要到后天才清楚，无论如何，也差不太多的。”
张晓帆呵呵一笑，并不回答。
“刘硕士客气啊！刘硕士这次准备入多少啊？”
“依我看，当然是陈总出任。既然两位资金额度相当，但陈总熟知业务，威望高，人气厚重，应该是董事长一职的不二人选。”王菡适时地打破僵局。
刘峰的话让陈钟心里很受用，但是，多年的闯荡让他清楚，越是得意洋洋放松警惕的时候，就越是全面溃败的开始。况且，以刘峰的派头和底气，那谦恭也许只是伪装出来的，目的是麻痹对手。
“王菡说的不无道理。可是公司将来的发展，更要看重谁更适合金融业未来的发展趋势。在知识化、专业化、年轻化这一点上，陈总恐怕要逊一筹。我们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我也不避讳了。”张晓帆直接把锅盖揭开了。
“呵呵，我年纪轻，经验不足，只是多读了一点书，哪有什么出色的表演啊。陈总这些年摸爬打滚，当然是经验丰富，以后还要向陈总多多学习。”刘峰谦恭地说。
“说到董事长，我个人认为股份和人气威望更重要。刘先生才高年轻，锐气逼人，更适合担任总经理。”王菡也不让步。
张晓帆留下了100万在典当行，那应该全是他的股份，能投入新公司的股份自然就不多了。陈钟相信张晓帆说的是真话。但是，陈钟也很同情张晓帆，干了将近20年的工作，官职也不小，全部积蓄也只够买套房。
看三个男人都注视着她，王菡含蓄一笑，抿抿嘴又说：“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不一定有代表性。大会那天，我也会参加，当然我只是一个小股东，所以抢先发表一下意见。不好意思，在各位面前出丑了。”
陈钟咄咄逼人，张晓帆只淡然一笑：“和陈总打了几年交道，那还不清楚陈总的脾气，陈总的实力。后天就要召开全体股东筹备大会，我想陈总和刘硕士将来是公司的重要人物，所以从中撮合一下，介绍你们认识，相互之间多加了解。我个人入股资金不会太多，大概50万左右，以后主要是看两位的精彩演出了。”
“哪里哪里，什么小女子，王菡王部长这个股东大着呢，随便动用一下美人计，那些股东还不得拜倒在石榴裙下。哈哈哈，呵呵”张晓帆开了一个玩笑，察觉陈钟的脸色变了，随即把爽朗的“哈哈哈”收敛成含蓄的“呵呵”。
“我当然相信张主任。毕业和在读其实也没啥区别，干起事来，没有影响的。做事业看的是真本事，真实力，不是文凭。”
“大会那天，张主任也会到吧？”陈钟问张晓帆。
张晓帆点点头，说：“除了我没说清在读还是毕业之外，其他都是属实的。”
“筹备会那天我不去，股东登记人是我老婆丛美珊。”张晓帆说。
“我是SAIF在读硕士，还没有毕业。”刘峰微笑着欠欠身。
刘峰呷了一口茶，温和地说：“王部长说得对，陈总做董事长更合适。具体的情况，还是到开会那天再说吧。这个问题，应该由所有股东开会决定。张主任，您说呢？”
介绍之后，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奔主题。陈钟问：“你是上海交大高级金融学院金融学硕士，哪年毕业的？”
这样的谦让无论如何也无法同刘峰的外表联系起来。陈钟有些不解。张晓帆更是意想不到，他盯了刘峰好久。
从见到刘峰那一刻起，陈钟就感到了一股很大的压力。刘峰高高的个子，戴着眼镜，身穿铁灰色Dunhill西服套装，系着浅蓝灰白两色阔斜条相间的领带，内着白色木浆棉衬衫，儒雅倜傥，英气逼人。除了普通话说得不太标准，夹杂着比较重的地方口音外，刘峰拥有一个完美的外表。无论哪个高级金融学院把刘峰作为形象大使，也是说得过去的。
“嗯，本来我也可以去的。”张晓帆一说话，陈钟立即紧张起来。
他们在“清霖”休闲会所见面，同来的人还有张晓帆和王菡。“清霖”休闲会所是一家经营茶室、牌室、浴足、按摩桑拿的高档会所，四人包了一间茶室，优雅僻静的环境正适合商谈。
张晓帆顿了一下，又断断续续地说：“前不久，在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七次会议上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险法〈修订版〉》。这两天，正好金融办保险处，要组织全市保险业经理人学习，我又分管保险处，躲不了的。那些财大气粗的保险业经理都开玩笑嚷道，要是金融办分管领导不到的话，他们也会缺席，或者派个秘书去开会算了。你看看，实在脱不了身啊。”
三天后，陈钟见到了张晓帆口中的刘峰。
“公务繁忙，可以理解。”陈钟表面称许，暗中松了一口气。张晓帆如果去，摆出金融办领导的身份，又大张旗鼓地支持刘峰，股东们可能会重新选择，摇摆不定，那些和自己相熟的人，到时未必就一定会支持自己，结果就难测了。全部38个股东中，自己占的份额可能在十分之一到十五分之一之间，可能是最大的股东，但还不足以左右股东大会。张晓帆希望的以有限责任公司形式而不是股份有限公司形式提出申请，恰好符合目前股东的实际情况。开会时，现在的典当行外勤部主任罗勇山，同时也是筹备处秘书长，有他在暗中活动，自己基本上可操胜券。
我就不信还有不沾腥的猫。什么样的大河没闯过，什么样的大浪没见过。陈钟下了狠心。蹭车所带来的烦恼，和这一比较，实在不算什么。他慢慢地冷静下来，冷冷地吩咐了伍晗一声“以后小心”，便不说话了。
“开会那天要当场验资，可别忘了。”陈钟又说。
这个黑哥，怎么老是冲动，让人不放心。陈钟之所以让伍晗注意张子诺，是因为樊志成给他的回复说，送出去的平板电脑，张子诺的家人又寄过来了汇款，还索要发票，也就是说，张子诺拒绝了这件给孩子的礼物。张子诺这样不近人情，是正直清廉，还是想在申报时从中作梗？他究竟有什么要求？嫌少？那可以商量，这样不吭声实在很难办。陈钟急切地想要了解张子诺，扫清前进中的障碍。股东筹备大会之后就要递交初审申请了，区金融办还好说，熟人多，不管是东旭区，还是市郊的南阳区，几顿饭几次外请就可以搞定。忧心的是这头，万一有了漏洞，市金融办也不包着，不批准直接退下来，就麻烦了。即使没有漏洞，也有千万个打回来的理由，防不胜防。陈钟感觉越来越不妙。
“那肯定忘不了。”刘峰接上道。
“金融办的，叫景灵辅，搭个顺车。”伍晗没有说出真相，免得被陈钟问起来更麻烦。
“关于公司起名，也是有规定的，陈总想好了吗？”张晓帆冷静地再将陈钟一军。
“刚才那位是谁？”
“这当然准备好了，幸好事先张主任多次提醒，嗯，名字就叫，风祥市南阳区钟祥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没错一个字吧？”
“没大事，已经交了修理费了，别人的主要责任，剩下的余款，保险费应该够。”
张晓帆被问得一愣，他回想陈钟说的话，咀嚼着每一个字，然后翘着拇指答道：“没错，没错，一个字也没错，完全符合法规。”
“碰了！”陈钟心一疼，才三个月的新车。
大局基本已定，只等筹备大会的结果。离开“清霖”休闲会所，在车里，张晓帆不解地问刘峰：“你是完全有资格争一争的，一点也不会输给陈钟，为什么要甘居第二，还没开始就示弱于人？”
停好车，陈钟立即上去了，前面已经有人出发去酒店了。景灵辅从另一边下的车。他对着陈钟点头，微笑，然后紧张地去找刘主任和习炳锐，他们要是走了，那才麻烦。陈钟上了车，还没有询问，伍晗立即解释说：“我跟奥迪去了，不小心蹭了一下。”
“也不是示弱，我个人觉得，陈钟确实有他独到的地方，选举时不一定比得过他，何必自讨没趣？况且，总经理的位置也许更适合我，我更适合干具体的事务性工作。三两年后，我会证明自己的，现在多说无益，还是到时候再看股东大会的结果吧。”
这时，陈钟眼前一亮，他喜欢的颜色出现了，伍晗开车回来了。帕萨特V6动力强劲，倘若小额贷款公司设在市郊，3.0L动力的车用起来更带劲，所以不久前，陈钟购买了这款私营企业主用得很多的车型。
张晓帆不好再说什么了。唉，太内敛自卑的年轻人，太过压抑，刘书记已经嘱咐我尽力帮助你，没有你的勇气和配合，实难成大事。要是把你的背景一说，加上你手中掌握的股份以及实力，谁还敢和你争这个位置。张晓帆叹着气，但是却一句话也不想说。
剪彩完毕，众人要去酒店赴宴，陈钟却没有看见伍晗，他的钛金色帕萨特V6是所有来车中最醒目的，但现在，它明显不在车队里。他恍惚间记得车子是开出去了的，但现在也应该回来了吧。陈钟纳闷地摸出了手机。
张晓帆半年前就在为一件事活动了。当时有秘密消息说，金融办主任李柏松将要调走。张晓帆去拜会过市委书记刘融，他把关系走到了最上头。刘融口头上客气，称赞张晓帆头脑灵活、清正有为，但是说到底，也没给张晓帆一个实信。后来张子诺来了，张晓帆所有的活动也就完全失去了意义。但是，也就是张子诺刚来的那个时候，刘融突然又私下约见了他，几次交谈之后，刘融终于下了决心，委托他帮助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刘峰。
景灵辅搜干净了身上的钱，还差200元，伍晗先替他垫上了。伍晗心想，反正是一路的，又是金融办的人，也不怕景灵辅跑了。两人坐着车急急往回赶。回去的时候正好，陈钟正要给伍晗打电话。景灵辅也看见了张子诺，他还在庆典现场。张子诺是一直在，还是走了又回来的？景灵辅猜想着，他没去注意万良风，直到午宴上敬酒时，景灵辅才知道万良风不在。难道坐车走的竟然是万良风，他的恩人？难道自己一直在捕风捉影？景灵辅越来越迷糊。
“刘峰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这个朋友三十多年前，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是生死之交。后来，我和他失去联系。三年前，才又联系上。谁知道，唉！朋友和朋友的妻子都已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刘峰。刘峰大学毕业后，找工作也不顺利，人地两疏，高不成低不就。刘峰是他留在世上的唯一亲人。现在刘峰在日资公司工作，同时修读金融学硕士。前事已矣，来日可追。刘峰就像我的亲儿子一样。很多事情，我不便出面，所以，想拜托张主任，帮助刘峰成长立业。我看重张主任的人品和能力，想来张主任不会推辞吧？”
伍晗一听，放下了心，点头说：“对！这样好说，我看兄弟你也是爽快人。你先把捷达的钱付了，出租车还有保险的。你身上的钱应该够了吧。”
这种好事，张晓帆怎么会推辞。刘融一口一个张主任，叫得张晓帆都不好意思。他当场就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竭尽全力扶助刘峰，决不让刘融书记失望。刘融又嘱咐张晓帆对这一切保密，对任何人也不泄露半点，即使是刘融的夫人，也不要透露。
“那太巧了，我们先去参加庆典，回头再给你钱。你放心，我是市金融办的职员。”
车中，刘峰突然说道：“我在这里下车，要去看望一位长辈。”
“你正泰公司？巧了，我也是。”伍晗叫道。
“那先送你过去吧。”
“正泰公司。”
“不用了，你们先走吧，我还要买一点东西。”
“你哪里参加庆典？”
张晓帆默默地看着刘峰，他知道刘峰要去看谁，这里和刘峰要去的地方还很远，刘峰还没有车。他故意在这么远地方下车的目的，张晓帆心里也很清楚，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更多。如果张晓帆坚持再送一程，刘峰反而会起疑心。拗不过刘峰，张晓帆叫停了车。
“只有你才有庆典会啊，我也是，领导等着呢，受处罚了你负责？”
和张晓帆分了手，刘峰转到水果店买一些水果，除了这人人都喜爱的水果外，他还真不知道买什么好。刘峰心情复杂，并不知道这位长辈的嗜好。
“你搞啥呢，身上没卡吗？我朋友陈总还等着我呢，庆典会都要结束了。”伍晗急着说。他又不敢自己先溜，景灵辅还没付钱呢。
拎着水果，刘峰挺拔俊逸的身影孤独地行进在暮色渐起的街道上，有的地方已是华灯初上。走了很长时间，刘峰来到了一个已建成三四年的小区。这里幽静高雅，流水潺潺。三幢302室，当刘峰走完最后一道楼梯时，发现已经有人站在302室的门口。刘峰赶紧侧身，后退了两步，一直退到了楼梯扶栏后边，此处，站在门前的那人看不见他。
“我也有急事，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金，要不你送我回去拿。”景灵辅说。
在楼道明亮的灯光下，刘峰认出了那个人，张晓凡向他介绍过，金融办副主任万良风。万良风要是看见自己，说不定会产生什么猜想。刘峰连书记夫人都不愿或者不敢见到。下午时，他给刘融打过电话，约好后才敢来的，也是想把近来的工作动态对刘融说一下。刘峰紧张着，轻轻地走下楼来。他在楼梯口转悠了好久，思来想去，还是不敢上去，直到看见有人来了，才不得已离开。
伍晗和捷达司机一起，带着景灵辅去汽修站勘损定赔。修理员看了两车互撞后车尾前杠的损坏程度，问了他们是否购买了足够的保险，最后给两辆车定了个总计3000元的维修额度，而且承诺一定修复到几乎看不出来。伍晗和捷达司机都接受这个结果。伍晗叫景灵辅先付1000元，他对修理员说：“你先打张收条，我下午来修，现在有急事，要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