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安明白田福杰的意思,从内心讲,他也希望指标定得稍高一点儿,无论如何今年不能再落后了。他看着党森林说:“农村公路上能不能再挖掘一下潜力?”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市长田福杰,田福杰看了看市委书记赵泽安,然后说:“不要动不动就说老百姓怎么看,我看还是你自己没有决心,没有魄力,如果今年不能达到百分之九,我们就成了全省地市中的中下游了!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就要继续落后,落后就要……”
党森林说:“可以调整一下计划,但是没有资金支持啊!如果市上能够投入两个亿,我就可以安排修五个亿的路。”
党森林突然感觉到有一种“逼宫”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市长的提问。于是他说:“增加五个亿是不可能的,这种数字游戏老百姓很反感,我也没有这个能力。”这几句话一出,会场上立刻寂静了下来,这种寂静,使人感觉到沉闷、堵心,似乎还有一点儿恐慌,寂静的时间越长,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会越猛烈。
田福杰听后,把水杯子往桌上猛地一顿,说:“有钱谁都能当交通局长,就是在没有钱的情况下干出成绩来,才能显示一个干部的能力!”
市长说:“那就叫交通局再加一点吧,怎么样?”说完,他把目光转向了党森林,会场上的人也把目光投向了党森林。
党森林心头一震,没想到为一个经济指标,领导会如此在意。他也知道经济指标确定以后,能不能完成,就是统计局的事了。过去他在乡镇工作时,县统计局来统计农民人均年纯收入时,就出现过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的计算方法。养一只鸡就可以统计成一窝鸡,养一只羊就可以统计成两只羊、三只羊,但如果要评定贫困县,鸡和羊又可以忽略不计……
吴主任正在和统计局长摁着计算器,核对数字,他明白市长说的“可以了”是什么意思,于是抬起头说:“刚才又算了一下,还差五个亿就可以了。”
今天突然让他来参加会议,就是要让他凭空多报五个亿的产值。他看到会场上每个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自己,从他们意味深长的目光里,他感觉自己成了影响全市经济发展的绊脚石,似乎这个绊脚石如果不搬开,全市人民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听了赵泽安的话,党森林明白了为什么叫他来参加会议。他看了看市长田福杰,田福杰也在看着他。田福杰把目光转向发改委吴主任说:“还差多少就可以了?”
党森林心里的火往上冒,他把笔记本一合说:“要报五个亿,除非我不当交通局长,因为我的确没有这个能力。”
赵泽安说:“关于全市GDP的增长速度问题,刚才大家发表了不同的意见,有的主张增长百分之八,有的主张增长百分之九,按照省上的要求,增长幅度要准确数字,不能报力争的虚数。请大家继续发表意见。”
话音刚落,会场上“哄”地一下纷纷议论开了。
进了会议室,党森林看到休会有好一会儿了,有的人在外面抽烟,有的人在交头接耳地聊天,有的人在看手机微信。市委书记赵泽安看见党森林来了,指了指对面一个空位说:“坐吧,接着开会。”外面的人相继进了会议室。党森林注意到参加会议的除了市委常委外,只有发改委、统计局、国资委等个别部门的领导。
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于伦大声说:“众人划桨才能开大船。秦州市就是一艘大船,市委就是掌舵者,各级领导就是划桨的人,如果有人划倒桨,船就会降低速度;如果遇到台风,还有可能翻船!”
到了市委大院,党森林下了车。他看到市委一个秘书在楼下迎接,便问这位秘书:“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秘书说:“一个议题进行不下去了,市长说只有你来才能解决,所以叫你列席会议。”党森林更加地摸不着头脑。
党森林从于伦的眼睛中看出了得意、怨恨甚至愤怒。他知道网络谣言的风波还远远没有平息,开除夏白兰的怨恨终于在这里发泄了出来。看来,冷燕所说的暴风雨终于来临了!
交通局离市委不太远,但为了快点赶到,他还是叫办公室安排了一辆车。在车上他思忖:会有什么事情需要他这么急着赶去呢?是宣布重要干部人事任免吗?有时候省上会突然来宣布市上领导干部任免决定,使离任的干部来不及处理自己的“未尽事宜”,就被免职或者调到新的岗位工作……转眼一想,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太大,因为宣布这样的决定,是要在全体干部大会上进行的,而全体干部大会要在礼堂召开才对。是常委会研究的什么议题,牵扯到交通局的工作,事先没有通知,突然需要交通局发表意见,临时通知交通局参加?嗯,这个可能性有。
赵泽安挥了挥手说:“好了,今天就讨论到这里,常委们留下,列席人员可以离开了。”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放下毛巾,拿起了话筒。只听话筒那边传来了急促的声音:“喂,党局长吗?我是市委办公室,请您马上到市委常委会议室,列席常委会。”以往市委召开会议,都要提前发通知,有时间、地点、参加人员、会议议题等等,这样突然通知开会,党森林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放下话筒,拿上笔记本立刻下了楼。
常委会继续进行着,最终GDP增长速度还是确定为百分之九。
这几天,党森林的眼皮总是跳。小时候听大人们说:“左眼跳招财,右眼跳招祸。”可他的眼皮换着跳,一会儿左眼,一会儿右眼。他用热毛巾在眼睛上敷了一会儿,似乎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