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队长气得眼睛差点从眼眶中瞪出来：“我在公安干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我都见过，可是在咱们自己的屋子里就这么跑了一个人，还是省厅抓的人，我真的没见过。”
“是啊，人犯呢?”贾局长重复着，“这人哪去了呢?”
贾局长一见，马上陪笑说：“赵队长，您别发火，这可能是我们一时疏忽，让人犯跑了。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是咱清田市的人，还能跑了我的手心?!这样吧，天已经这么晚了，你们也很辛苦，你们先回去，我今天晚上就派人去抓，抓到了一定亲自给省里送去，并请你们狠狠地处罚他。这小子，也是太不像话了。”
没有办法，贾局长只好陪着赵队长去治安科带人。结果到那里一看，看守的人员早已不在，押人的那个屋子铁门大开，曾彪早已不知去向。这一下可把赵队长气得差点掏出枪来，他大声地质问贾局长：“我刚才交你们看管的人犯呢?”
“不行。这么大的事哪能就这么处理呢!”赵队长说着掏出手机，给省厅副厅长打电话，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当着贾局长的面做了汇报。看得出来，赵队长的气愤已经到了极限，他在电话里大叫：“厅长，我要是不把这个曾彪抓住，我就再也不回省公安厅了。”
赵队长摇着头，一脸的严肃：“这个人我们必须带走，你们就不要再说什么了。我们对你们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放下电话，赵队长说：“我今晚不走了，你们立即派人去抓。同时，我刚才也受省厅王厅长的委托，请清田市的党政主要领导同志到公安局来，我要向他们通报这一情况，追究这一严重事件的责任者。你抓紧去办吧!”
听了贾局长这番话，赵队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也只能按公安局的意见，每人罚款五千元。这些钱，省里又不能带走，全部留给当地，一次省里的专项行动，竟给清田市公安局带来了二十四万元的收入。贾局长感到非常的高兴，他连连称赞省厅行动果断，为清田市除了一害。赵队长提出要把曾彪带走，贾局长说：“曾彪就不要带走了，让我们自己处理吧。我们一定会狠狠教训他，罚他个倾家荡产。”
赵队长在省厅是一个老资格的正处级干部，只是因为性格犟，不怎么会走动上级关系，这些年才一直没有提拔上去的。想不到在一个小小的县级市丢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把事情办得这么差，他哪里肯罢休。
省里的三十名干警在公安局附近的一个小饭店匆忙吃了饭，因为有纪律，谁也没有喝酒。吃过饭回到公安局，看了清田市治安科有关人员的审查报告：二十四个卖淫小姐中，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最大二十八岁，最小的二十岁，有的多次进过劳教所。清田市公安局的意见是对这些小姐罚款，每人五千元，然后赶出清田市。对这样处理，赵队长虽然不太同意，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对二十四个嫖客，审查记录写的是：个体老板十八人，企业经理三人，还有三个是蹬人力车的。赵队长不相信：“怎么这二十四个人中没有一个是党政机关的领导干部呢?”治安科长摇头说：“真的就是没有。咱清田市的党政领导干部，觉悟高着呢”。赵队长说：“像怡人楼这样高消费的地方，蹬人力车的怎么会来呢?”贾局长则笑了笑说：“蹬人力车的也是人啊，他也想享受享受呀!我过去就听说过，一个蹬人力车的，蹬了半个月，天天拉小姐，挣了四百多块钱，非要去洗浴中心玩玩小姐不可。他说平时竟是我为她们服务，进到那里面，她们也不知道我是干啥的，她也要为我好好服务服务。你看看，这就是这些人的心态。”
贾局长这时也毛了，赶忙四处打电话，求人说情。无奈这个赵队长关了手机，与外界切断一切联系，坐在局里等着要见清田市的党政主要领导，也催着快去抓人。
赵队长看看表，已是晚上九点半钟了，大家也都早饿了。于是点点头：“那好吧，我们就吃口饭，卖淫嫖娼人员由你们局审查处理。主犯曾彪嘛，吃完饭我们要带回省里，由我们亲自处理。”
贾局长没有法子，也只好把情况向清田市党政主要领导汇报。崔广大接了电话，也把贾局长骂了一顿，然后让市委派值班车去东都市接他。政府的电话打给了秦秘书长，秦秘书长觉得事态严重，他知道李芒去了苦水村，因山里手机、BP机都用不上，只好把电话打到了村书记家，正好司机小周接的电话。
安排完这一切，贾局长笑着对赵队长说：“都这么晚了，你们一定还没有吃晚饭吧?我给你们安排晚饭吧。”
因为事情紧急，小周把这台旧桑塔纳开得飞快。坐在车里的李芒和郑京生因为喝了些白酒，加上人困马乏，在车上都呼呼地睡着了。等小周把车开到市公安局，他俩这才醒。李芒看看表，快十一点钟了，就对郑京生说：“老郑，我进去处理事情，让小周送你去政府招待所吧。这一下午一晚上，你也没休息着。”
一听这话，贾局长满脸是笑：“那好办，那好办。”随即安排房间，对被抓的男女进行审查。对曾彪，则按照赵队长的要求，做为要犯，关在了治安科专门扣押嫌疑人的专用房间里，并戴了手铐，外面有清田市公安局专人看守。
郑京生擦着眼睛摇着头：“我不累，如果没有什么保密的，我也上去听听。到下面来搞调查研究，多听听，多看看没有什么坏处嘛!”说着就和李芒一同下了车，走进了公安局。
清田市公安局的贾明局长在公安局办公室接待了省治安总队的人员。他表面还算热情，但和来的干警都不认识，有些话也不好说。带队的赵队长说：“我们按省厅领导的指示，今晚突击检查了怡人楼洗浴中心，发现这里问题非常严重，当场抓到二十四对卖淫嫖娼的男女，也把这个洗浴中心的法人经理曾彪抓获。我们到局里来，一是要通报一下这个情况，二是要你们帮助对这二十四对男女进行调查处理。”
推开三楼会议室的门，屋子里烟雾弥漫。政府秘书长秦伟俊一眼看见李芒，马上站起来：“李市长来了。”
抓了这么多的人，带队的赵队长考虑到省厅和清田市的关系，以及今后的处理问题，还是用电话把整个情况向清田市公安局进行了通报。并将曾彪和二十四对男女带到了清田市公安局，以便做有关的材料，抓紧进行处理。
贾局长也快步迎上来，向李芒伸出了手：“李市长您好。这么晚了还把您惊动来了。”
八点零四分，省治安总队的三十名干警突然行动。这些训练有素，扫丑经验丰富的干警冲进洗浴中心，除队长在一楼向曾彪出示证件外，其余的一部分人直冲二楼的各个包间，一部分人已经封锁了整个洗浴中心的各个出入口，并切断了洗浴中心与外界的通讯联系。干警们在二楼包间当场抓到正在“办事”的嫖客和小姐二十四对，搜出了一批淫药、淫具和避孕工具，并当场给洗浴中心的法人曾彪戴上手铐。
李芒与贾局长握握手，往会议桌中间看看，崔广大已经坐在那里，身边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贾局长赶忙介绍道：“这位是省公安厅治安总队的赵队长。这是我们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李芒。现在姚市长外出不在家，由李市长主持政府的日常工作。”
此时，洗浴中心正是生意最火的时候，门外停着一排排高档的轿车。刚刚喝过酒的有心情的男人们，草草地在一楼洗一洗身子，就急不可耐地上二楼找小姐去了，生怕去晚了，找不到漂亮的。曾恒的弟弟曾彪在大厅前忙伙着。今晚洗浴中心来了几位在清田市属于有头有脸的人物，曾恒在外面有饭局，打来电话，让他必须要接待好，应酬好。
李芒赶紧与这位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的赵队长握握手，又跟崔广大点点头，坐到了赵队长的身边。
为了安全起见，行动的消息严格保密。只有副厅长、总队长和两名侦察员知道。今天下午他们抽调了三十名干警，集中起来，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晚上六点钟乘三辆面包车从省城出发，为了掩人耳目，车队经过清田市不停，继续向南，开到了邻近的一个市。在这个市区转了一圈，又突然全速返回，在八点钟开进了清田市，直接开到了政府对面的怡人楼洗浴中心。
郑京生跟着李芒进来，在一旁找个位置坐下，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屋里还有二十多个省里来的公安干警，他混在其中，谁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高个子的侦察员出来，正好矮个子的侦察员也出来，只是他没有被小姐宰。小姐只是嘲笑他是不是有病，那东西不好使。两个人回到一楼穿好衣服，到前台一结账，六百八十元。气得他俩直咬牙，发誓一定要铲除这个毒瘤，以雪今晚的耻辱。两个人当晚开车返回了省公安厅，向治安总队领导做了详细的汇报，领导决定，立即采取行动。
崔广大也是刚刚进来，没有和赵队长说上几句话，现在李芒又来了，赵队长正式说话了：“崔书记和李市长，这么晚了把您们二位党政主要领导请来也是迫不得已。我现在受省公安厅的委托，向清田市党政主要领导通报一下情况。”
小姐道：“那我看看你的手牌。”说着看了一眼侦察员的手牌号码，嘴里骂道：“真是个傻帽。”
赵队长带着满腔的气愤，把晚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崔广大、李芒等人做了通报。最后他说：“抓几个卖淫嫖娼人员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奇怪的是，主要犯罪嫌疑人曾彪竟能在公安局治安科的房间里逃走，这不是天大的怪事吗?我已经请示了省厅领导，对这起严重的政治事件，省厅是决不能不管的。这件怪事就发生在你们清田市公安局，请崔书记和李市长帮助处理吧!”赵队长说到这，从兜里拿出一支烟，点了几下，因为气得手在发抖而没有点上。
侦察员气得真想掏出证件来，在全省扫黄这些年，这种进门就被宰的事儿，还真是头一次碰着。他气得脸色苍白，可一想来了两个人弄不好会打草惊蛇，只得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推开一丝不挂的小姐：“好好，我认倒霉，我付钱。”
赵队长的话一结束，贾局长马上说话了：“崔书记和李市长，今晚省里来人事先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局里值班的人员也不多，一下子抓了这么多男女，让我们突击审查，所以一时疏忽，让曾彪这小子跑了。不过我说过了，他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寺，我一定会把他早日抓到并亲自送到省厅。”
“黑?你不看看这洗浴中心是谁开的?没有点势兴头，我们敢这样吗?”小姐光着身子，点着了一支烟，得意地继续说道：“看你也是外地人，来一趟不容易，要干你就快干，不干，也要照样付钱。”
“这么重大的一个案子，怎么能让主要嫌疑人就这么跑了呢?啊?!”崔广大听完了赵队长和贾局长的话，立起了眼睛，提高了声音，摆出了一副领导干部训人的架式。
“你们，你们怎么这么黑?”侦察员气愤地问。
贾局长一听，连连点头认错：“崔书记，您批评得对，我们有责任，有责任。”
小姐笑着说：“咋样?就是让你拿钱。你要不拿，我就告门外的保安，你已经把我干了，不给钱想走，没门儿。”
李芒刚要说话，郑京生忍不住从后排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地问贾局长：“公安局治安科关人的房子，一定有铁门，你们还有人看守，一个戴了手铐的人怎么能跑了呢?这不是天下奇闻吗?”
侦察员气得火冒三丈，大吼着：“你还讲不讲理，我可没有碰你。你想咋样?”
“这……”贾局长被问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小姐哪里肯罢休，一下子按住侦察员，同时麻利地脱去了身上仅有的两件薄薄的衣裙，赤条条的站在侦察员面前：“先生，我都脱了，你就是不干，也得给钱。”
崔广大用不满意的目光打量着郑京生，不高兴地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侦察员急了，生怕被小姐把裤头扒下，赶忙说道：“没有正常按摩，那我走了。”说着就要坐起身。
李芒一听，马上介绍道：“他叫郑京生，是省委政策研究室的。今下午到政府了解一些经济发展的情况，又一同随我去苦水村，刚才又一个车来，他顺便上来看看。”
小姐道：“先生，这里没有什么正常的按摩，都是来‘办事’的。快脱了吧!”说着就来扯他穿的大裤头。
“你既是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到清田市来，为什么不到市委而偏偏到政府呢?这也不是上下对口呀!”崔广大不满意地说。
高个子的侦察员装着酒喝多了，躺在床上没有言语。小姐就扑过来，用手来解他穿着的浴衣。侦察员忙说道：“你干嘛呀，我要正常的按摩。”
看着这位傲气十足而又装腔作势的市委常务副书记，郑京生也没有好气：“我愿意到什么地方都行，这是省委给我的权力。”
“那好，请二位跟我走。”男侍说着在前引路，两个侦察员跟在后面，进了一排的单间房。两个人一个在204号，一个在205号，房间都不大，只有一张双人床。高个子的侦察员在204号刚坐下，一个穿着超短裙，大背心的小姐就进了门。进门后一笑，随手把门在里面锁好。
一句话，把崔广大顶了回去。崔广大还想说什么，却被李芒赶紧把话叉过去了：“老贾呀，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曾彪这个人是怎么跑的呢?”
高个子侦察员想了想说：“那好吧，你就给选两位吧，要年轻漂亮的。”
“这，这我也说不清。”贾局长回答。
男侍回答：“正常的每位二百元，额外的呢，随您的心情。”
“你说不清不行。”李芒也已经是一脸的严肃，“你把看守曾彪的那个干警找来，我亲自问他。”
矮个子的侦察员在一旁忙问：“那价钱呢?”
“那个干警知道出了事儿，他一害怕，也就跑了。”贾局长说。
男侍回答：“先生想怎么服务就怎么服务。”
“有你这么当公安局长的吗?你领导下的干警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你说说。”李芒已经气得立起了眉毛，脸色铁青。
高个子的侦察员问道：“咋个服务?”
贾局长脸上的汗已经下来了，他想了想说：“我刚才已经了解了，看守的那个警察去上厕所，他干燥，大便拉不出，就多蹲了一会儿。等半个小时从厕所出来，回去一看，人已经没了。”
两名侦察员是前天晚上装成两个“大款”，从省城开着一台私家高档车来到清田市的。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两个人在清田一家有名的“小凤仙”大酒楼喝了酒，然后开车来到怡人楼洗浴中心。门口的接待小姐一眼就看出两位是外地人，而且看身着打扮就知道是“大款”，赶忙客气地让进去。两个人在一楼的浴池里简单地洗一洗，就上了二楼的休息大厅。刚刚坐下，一位男侍就过来小心地问道：“二位先生，找不找小姐服务?”
“你们锁着门，他又带了手铐，公安局内部要是没有人帮忙，他能跑得出去吗?问题还是出在你们公安局内部。还有，怡人楼洗浴中心卖淫嫖娼问题，全市谁都知道，我就批给你们局两封群众举报信。可你们根本不动，公开做这个丑恶现象的保护伞，你这个公安局长，有重大的责任。”李芒的话句句说在点子上，连赵队长听了都连连点头。
东都市公安局对这些信件和电话，也曾派人了解过，一打听是姚市长做后台，加上曾恒在东都市公安局也有朋友，背后一疏通，也就都装着看不见。这样一来，怡人楼就越干越大，几乎是公开挂牌子了，连青岛、哈尔滨的小姐都慕名而来。小姐的档次一高，来玩的客人也是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红火。有人传说上个月一个青岛小姐，长得是绝顶漂亮，床上的功夫也相当好，在怡人楼一个月净挣了二十万。她拿着这些钱临走的时候说：清田这个地方真好，过些日子我还来。上告的群众见清田市和东都市都不管，就把举报信写到了公安部和省公安厅，并详细、具体揭发了怡人楼公开卖淫嫖娼的事实。公安部接到举报信件后，由一位副部长亲自批示，请省公安厅认真查处，并上报结果。省公安厅接到公安部副部长的批示及群众同样的举报信后，十分重视，有关领导派省厅治安总队的两名侦察员前来侦察。
崔广大听了心里很不高兴。这些话本应当由我这个常务副书记来说，你一个副市长，又是马上要调走的副市长，当着这些人的面逞什么能呢?这不是在显得我这个书记水平低，没有面子吗。他满脸的不高兴，扫了扫众人，开口道：“我看事情就这样定吧：省厅的同志很辛苦，帮助我们做了很多工作，我代表清田市委表示感谢。公安局的事情还是要靠地方党委来管，省厅只是业务指导么。我是分管干部的书记，这个程序我明白。对公安局的领导和同志，我们要加强教育，不允许今后再发生这样的问题了。对跑了的那个曾彪，要组织得力干警，近期一定要抓获。”
自打曾恒个人租下了市供销社的二层楼，并把它变成怡人楼洗浴中心，开始安排小姐，公开进行卖淫嫖娼活动以来，清田市的老百姓对政府对面的窑子铺就非常气愤。他们纷纷写信、打电话，向公安部门检举揭发。然而清田市公安局接到电话、信件根本没有动作。这怡人楼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洗浴中心到底都干些什么，他们能不知道吗?!但他们知道曾恒是姚市长的干儿子，哪个敢去动?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有几位还是曾恒的哥们儿，饭桌上的酒没少喝，也偷偷地来这里找过小姐，谁还能去管呢!
“那是，那是。我们一定按崔书记的重要指示去办。”贾局长高兴得连连点头。
怡人楼洗浴中心出事是晚上八点钟。
赵队长听了崔广大的话心里很不满意。他想再说几句，可一想跟地方党委的主要领导搞得太僵，事情也不太好办，但他还是不高兴地说道：“你们必须在三天内把曾彪送到省厅。还有从今晚开始，查封怡人楼洗浴中心。以后，没经省厅治安总队的同意，谁也无权批准它再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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