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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李吉伟问:“我知道是黄成刚给你透露了消息才逃跑的,在抚阳杀人也是你的计谋,是声东击西。可是你为什么还是杀死了黄成刚?这是我们没有分析出来的问题。”

“本来我以为这张图会转移目标,把水搅浑。因为杨博在冯树林介绍下,与崔铎有生意上的联系,这样便可以把你们的视线引到崔铎和李哲那里,反正他们两也不认识我。只要有了四个抢劫犯,不管是死是活,都不会往下再追究。事实果真兑现了,却没想到会节外生枝。黄成刚从中传闲话,杨博与刘涛反目为仇,杨博说他曾给冯树林写过这个地址,刘涛马上意识到我是抢劫案的主谋,便来敲诈我,跟我要十万元,说他有当市长的父亲和公安局长的岳父,就会相安无事。不然的话,他就到公安局去告发我,我答应了他,让他晚上等电话,凑齐了钱,就送过去。本来那天晚上,我是去给刘涛送钱,并没有杀害他的打算。可是赶上了两口子打架的好机会,便趁其不备打死了他。因为我一直都戴着手套,还把现场处理得很好。”

“黄成刚一直与我关系密切,因为他爸的特殊位置,他是我最后的一张保护牌。这个时候,我想当初的那盘录像带有了实际的作用,因为他单纯,讲义气,容易收买。所以我导演了一出戏,就是用录像带敲诈他,然后我帮他出钱避灾,所以他对我感恩戴德。在我危急时刻,他为我提供了准确的信息。我冒险回去取枪,从后窗逃跑。我再就是有效地利用了他,作为我的人质和挡箭牌,用车把他拉到了我买的那个别墅。准备在联系好了逃走路线,开车拉着黄成刚一同去中俄边境。可是他无意中发现了那盘原始的录像带,事情一败露,他就没有了利用价值。我只好杀死了他,用汽车的后座把他拉到河边,扔在了那里。”

李吉伟问:“你为什么要杀死刘涛?”

李吉伟说:“你杀了一个帮助过你的人,你说你有没有人性啊?”

“开始并没有那么想。在与黄成刚喝酒时,知道冯树林已经暴露,也肯定在监视之中。因为这些人只有冯树林与我有直接联系,我就想到了杀人灭口。我告诉了他,说公安局已经盯上了他,让他快些逃走。他说钱还都放在家里,我说我可以帮他去取。冯树林很狡猾,他怕我偷他的钱,但他又不敢回去,便跟我商量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正合我意,我可以趁机杀了他,又不至于怀疑我。按照我们研究的办法,在中午大家下班回家时,我混进了楼内,我注意到了楼下的仓库没有锁。上楼后,我顺利地打开了他的家门,原来我就有他的钥匙。然后我给冯树林打了电话,说让他回来。并将单位所有与证据有关的东西都带回来,他是顺着我从后面放下绳子爬上来的。当他把钱从隐秘处拿出来时,我已经从他带回来的包里拿出了那把带消音器的手枪,趁他不备将他打死,伪造了自杀现场,仔细收拾了屋内所有可能留下线索的证物,把包括钱在内的一切东西装到了一个大包裹里。最有趣的是发现了那张有杨博写字的图,我知道上面的字是杨博写的,为了误导你们侦查的方向,我特意把这张图留在了最明显的地方。我不敢在屋里久留,便走下楼来,躲进了仓库。因为我背着的是一个大包裹,很容易引起别人,尤其是有监视任务的人注意,我想趁天傍黑人们下班混乱时机再溜出去。结果,我刚刚躲避进去不长时间,你们就来了,我趁你们的乱劲,斗着胆子逃跑的,我知道弄不好,就会来个瓮中捉鳖,我后怕极了。”

“其实,我也很难过。”姜洪军低下了头,随即又抬起头来,“你一直都在问我,我都回答了,可是我要问问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

李吉伟问:“所以,你就杀死了冯树林?”

李吉伟笑了,说:“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因为黄成刚偷偷地打了他父亲的手机,手机上有显示,追查到你的电话,就找到了你的地址了。”

“谁能想到唐虎滨这个人贪得无厌,坏了我们的大事。因为我在特务连干过,所以非常谨慎。可是,冯树林就差一些,他从我这里听说杨博有煤炭生意,因为崔铎是个煤贩子,冯树林主动找过杨博,并将生意介绍给了崔铎。唐虎滨被击毙后,冯树林跟我联系过,那时我就有种预感,这件事非败露不可。”

“这么说,我刚才有过的难过就没有了。黄成刚,他该死!”姜洪军硬着脖子说。

李吉伟问:“你们没有想到杨静岩会报案吧?”

3

“可能有现金四十多万元吧,还有十多万的国库券。冯树林对我说分配时,他将国库券顶钱数都分给了李哲和崔铎,说他们俩在外地,债券交易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次我又分到十万元钱。我们等待着再次平静后,再抢劫刘副市长的家。”

刘绩强和黄书记召集政法系统的领导干部会议,会议在市委小会议室里召开,要求市公检法司正副职领导全员参加。

李吉伟问:“在杨静岩的家,抢劫到了多少钱?”

高良兴、吴春平、徐广生都被通知来参加了这次会议。

“其实开始我们准备抢劫的是刘副市长的家。我通过黄成刚认识的刘涛和杨博,也经常在一起玩。黄成刚与父亲一起住,我知道他的家;杨博的家我曾送过他去父亲家,也知道地址;只有刘涛父亲的家不知道,所以需要打探。有一天,我与刘涛单独在一起时,故意问他父亲的住宅一些是不是保密、是不是有警卫一类的愚蠢问题,然后又试探着询问刘涛父亲家的住宅在哪个黄金地带。他说的地方我装糊涂,他便拿笔来画,那个地形草图便落在了我手上。尔后来我一想,就是因为这张图,不能先从刘涛家动手,我怕一旦事发,刘涛首先就会想到我。”

会议是由黄树雁主持,并做了简短的发言。发言中他大讲依法治国、依法治市的重要性。然后说:“今天,主管政法系统的市委副书记、代市长刘绩强同志来参加我们这次会议,是对我们政法系统领导干部的关怀,下面我们请刘绩强同志做重要讲话。”

李吉伟问:“所以你们就准备抢劫杨静岩家的行动了?”

高良兴偏过身来,对旁边的吴春平悄悄地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你要做好挨批的准备,一定要忍住性子,不要表态。”

“我与冯树林一想,照此下去,这确实是条致富之路。我俩一拍即合,我们要把这种专门抢劫领导家庭的行动形成一种规模,便详细研究组织方式、联系方法,制订了方案和纪律、分配的原则等等。比如设立了联系代号,还有在抢劫行动中,必须先画出抢劫人家的地形图,以确保万无一失。在我的提议下,分配原则也变成了平均分配。”

刘绩强没有讲话,却先把仇恨的目光投了过来,直射在了高良兴的脸上,高良兴却是昂首挺胸,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李吉伟问:“这样你们就大胆起来,便肆无忌惮地抢劫领导家了吧?”

“同志们,在改革开放的今天,我市的经济形势是好的,社会环境是安定团结的,保障了这个经济环境和社会环境的稳定,正是战斗在政法系统的一线上的同志们辛勤的工作、不畏牺牲的精神换来的,前不久,我们的一位优秀的干警姚润河同志就牺牲在了歹徒的枪口之下,我为我们市有这样一个好干警感到无比地自豪。”

“当时,冯树林也提心吊胆了一些日子,总上我这里来打听,问黄成刚有什么反应。那一段,我与黄成刚几乎天天接触,从没听黄成刚提到这件事。过了春节以后,可以说是风平浪静。我与冯树林也放心下来,两人揣摩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领导家里有这么多的钱被抢劫,他们不会声张的,如果说了出去,就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刘绩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沉重地低下了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眼里迸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的目光,这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划过后,他说:“对于姚润河这样一个优秀的干警的牺牲,是不是可以避免呢?完全可以,但为什么没有避免呢?其导致的原因就是市公安局领导,没有执行市委做出的决定,要求他们一定要击毙这名持枪的歹徒,为此黄树雁同志还专门去公安局召开了专案会议,亲自宣布了市领导的决定,做此决定是为了统一部署,协调作战。然而市公安局就是有那么几个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抗市委做出的决定,对市委的决定置之不理,竟然不顾干警的个人的安全,做出错误的决定,偷偷地组织几个干警抓捕一个持枪的歹徒,并要求必须活捉,同志们哪,这岂不是拿我们公安干警的生命开玩笑嘛。”

李吉伟问:“那你们怎么想起来要抢劫杨静岩的家呢?”

很多与会的人把目光都不经意地投向了高良兴和吴春平。高良兴却不卑不亢,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正襟危坐。吴春平却用笔做着记录。

“他们不知道,因为冯树林把自己当作头儿,别人没人跟他计较。他给我四十万元,说没有我就得不到这笔钱,我们俩还谦让,我坚持再给他五万元,他执意不收。又拿出一把枪来炫耀。因为我见过他们使用的那些苏式的枪,就问他。他说他顺手牵羊,把黄树雁的枪也抢来了。当时,我不满意他的作法。他知道我曾是个军人,就把这把枪送给了我。”

“那么,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刘绩强提出问题后,喝了口水,留出一段空白的时间,让大家更多地留意他的话题。

李吉伟问:“他们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吗?”

“他们就是为了捞取领导们的所谓的腐败问题,有了这些问题,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要挟领导。现在社会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在官场失意或有遭遇到一些挫折时,便寻找领导的毛病和问题,用来达到其政治目的。这不是市委年初提出在今年年底以前,进行体制改革吗?理所当然要调整一些领导班子了。一涉及到个人利益,马上就有人跳出来,以领导家被抢这么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大做文章。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那天我回到商店,冯树林便等在那里了,他非常得意地说:他们在黄树雁家就搞到了一百多万元钱,在他家里他已经将钱给了参与者一人十万元,那几个人拿着钱走了。”

刘绩强把目光又一次给了高良兴,“这个罪犯以牺牲一个干警为代价终于落入了法网,市公安局领导却不请示不汇报,这个罪犯却处在严密的控制之中,现在谁也不知道关押在什么地方,我真的不知道市公安局是不是还在市委领导下呢?”

李吉伟问:“你知道他们抢劫了多少钱吗?”

高良兴笑了笑,镇静若定地说:“刘市长你别激动,因为案情复杂,为了避免有人杀人灭口,所以我们采取了保密措施,这是我做的决定。”

“是在今年的一月十四日晚上,我为他们提供了地址,那几天我总与黄成刚在一起喝酒,寻找机会,就这一天黄成刚往家里打过电话,还说他爸爸在家,又没有外人。我找到没人处,给冯树林家中打了电话,那几个人都在他家等候消息。我与黄成刚喝酒还没有结束呢,冯树林便打来电话,说成功了,并说他自己一会儿要到我的商店里来。”

“那我就要问问你,你这个高大局长,你们公安局是个人专权的独立王国吗?”刘绩强一指吴春平,“他的这个决定没有跟你商量过吧?”

李吉伟问:“他们是什么时间进行的抢劫?怎么得手的?”

吴春平不知如何回答,而高良兴抢过话来说:“是我直接下的命令,吴局长他们都不知道。”

“不认识。他们都是冯树林联系的,为了保险,我们没有见过面。”

刘绩强接着说:“我和黄树雁同志都是三。一八大案的受害者家属,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我们从受害者的家属的角度,是不是有权了解案情的进展情况呢?”

李吉伟问:“那几个人都认识你吗?”

他的话只换来了高良兴的淡然一笑。

“没有。我说我认识黄成刚,不便露面,就没有参与。”

刘绩强把脸朝向了在后排就座的徐广生,“还有就是反贪局的工作,老徐呀,你是不是在搞地下工作呀?”

李吉伟问:“你参加对黄树雁家的抢劫了吗?”

徐广生不知所云。

“是我。我说还不如抢他的家,我听黄成刚说他父亲当过这官那官的,吹嘘他家怎么有钱。我就说出了我的主意,冯树林认为人手不够,说找李哲和崔铎帮忙,另外还需要武器,最好是枪。他怕黄成刚他爸有枪,说有个唐虎滨的跟他有交往,曾向他兜售过苏式手枪。他找到了唐虎滨,因为买的枪多,价格高买不起,他就把唐虎滨也拉了进来。”

刘绩强一拍桌子,说:“作为一条纪律,一切违反组织原则的所有活动,必须停止!需要调查立案的,必须通过组织程序、法律的正常途径进行。同志们哪,我们老人家在上个世纪就谆谆教导我们说: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要知道凌水市还是党的领导,不是我刘绩强的,也不是黄树雁的,为什么总有些人不敢把一些问题拿到桌面上来说,而是躲在阴暗角落里搞小动作呢,这说明他们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李吉伟问:“抢劫的主意是谁出的?”

刘绩强最后说:“我将一些人的一些事上请市委迅速做出决定,对一些问题进行甄别和处理,我已经与市委组织部沟通,让他们拿出一个意见来,调整不合格的政法系统的领导班子,撤换一些工作作风低下的领导干部,你们都要有思想准备,不然的话,我们的市将永无宁日。今天,我也请来了市委组织部的干部一处处长,在这里进行一次民主测验,这对我们任用干部的民主公开原则上有推动作用。”

“没有,因为当时我与冯树林商量好了,让他们来只是打麻将的,他们俩赢了钱都很高兴。后面的事就只有冯树林一个人布置,我们本想敲一笔,然后平分。”

接下来组织部的处长,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表,进行背靠背的民意测验,由市委组织部处长进行监票。其实谁都明白这些做法都是冲着高良兴他们来的,刘绩强和黄树雁的这种做法,就是想尽快撤换掉高良兴这几个人。

李吉伟问:“李哲和崔铎他们俩见过你吗?”

在刑警支队政委的办公室,梁玉清找来了陆旭。

“原本我们打算用这盘录像带,敲诈他的父亲,后来一想到他父亲是政法委的书记,容易被识破,所以我们想到了抢劫。”

“陆旭,你那天的行动很勇敢,我听说了,你打了姜洪军一枪。”

李吉伟问:“拍摄这个录像准备干什么?”

陆旭惭愧地低下头去,说:“我没有完成好政委交给我的任务,当时,要不是吴局推了我一把,我肯定一枪就结果了他。”

“去年年底,大约在元旦前吧。我开的商店效益不是太好,到了年底送礼又是一大笔钱。可是到了年底经济拮据,我就想着挣钱的办法。冯树林常到我这里来买配件,挺说得来,关系也处得不错,常在一起喝个酒啥的。喝酒时,我就说起自己的苦衷,也就说到了地税局的科长黄成刚,说他借用权利到我这里来搞钱,然后去赌博。因为黄成刚是市政法委黄书记的儿子,我也是为了巴结他,关系还行,他有时也挺照顾的,免个税一类的事。冯树林听到这里,就出了个主意:说咱们敲诈这小子一笔怎么样。我说:咋敲诈。他说了个主意,我觉得挺好。然后他找来了他的狱友李哲和崔铎,约黄成刚玩麻将,黄成刚嗜好就是赌博,只要有人张罗,他就敢上场。他到我这里拿去了一万元钱。那天玩大的,三个人对付他一个,他哪有不输的道理,他输了四万多元钱,还给人家写下了字据。冯树林劝他去搞毒品好还钱,他上了当。冯树林拿来面粉骗他,他就去了蹦迪的迪厅,我们安排了几个小姐配合他。这一系列的交易,我都躲在暗处用摄像机偷偷地拍摄下来。”

“这不能怪你。”梁玉清忧虑地说:“他们已经怀疑到你是受我指使的了,你要记住,如果他们调查,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那天是我布置的,要么你的一切都完了。他们肯定会将你撤下来。你要忍一忍,现在市里正在开政法系统领导干部会议,然后市公安局的班子很快就做出了调整,高良兴、吴春平这些人这次都要滚蛋了。”

“姜洪军,既然你有合作的态度,那好吧,不用我多讲,现在咱们审讯开始吧。”李吉伟与陈晶晶对视了一下,他看到陈晶晶已经准备好了笔,并将桌屉里的录音机打开,才说:“姜洪军,你们是什么时间开始结伙的?又是为什么结伙的。”

“是吗?”陆旭现出惊疑的目光。

李吉伟的一顿痛斥,令姜洪军不得不低下头去。

“凭我与黄书记的关系,那还有错?姜洪军很快就要交给咱们处理。”

“姜洪军,你以为在死神那里,你不受到惩罚吗?那些死去的人会饶恕你吗?你拍拍自己的胸脯想一想,你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也曾是个建功立业的人,你怎么就沦落到现在这个良心丧尽、猪狗不如的败类呢?”

4

姜洪军说着,还自我感觉良好地笑了起来,可是他没有听到对面的一点动静,收敛了笑容,他看到李吉伟的是一张严峻的脸。

姚润河的牺牲,于小月的悲痛,使杨博思想发生了改变,他决定去见见徐广生。于小月给李吉伟打了手机,把杨博的想法告诉了他。李吉伟马上与徐广生联系,而徐广生的手机始终没有开机。

姜洪军抬起头来,面前的两个人他都打过交道,就是那天抓捕他的李吉伟、陈晶晶,在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算是打了招呼,没等李吉伟说话,他抢先说:“你们是审讯我的吧,你们放心,我肯定会配合你们,我现在已是负罪累累,只有死路一条,我没有必要再把自己的犯罪记录带到棺材里去,我想另一个世界没有法庭和监狱。”

临近中午时,徐广生的手机终于打通了,李吉伟埋怨着说:“徐局座,你是怎么搞的,一个上午,手机都没有开呀?”

姜洪军在两名刑警押送下拖着沉重的手铐脚镣,这套刑具只有死刑一类的重犯才会佩戴,他挪动着笨重的身体,进到那个圈起来的围栏中。

“嗨,我这不是在市委会议室里开政法系统的工作会吗?刚刚挨过训哪,我现在可是一头雾水呀。而且很快就要局座不保哇。”徐广生说。

伴着沉重的镣铐声由远而近,在空洞的走廊里显得尖锐而响亮。姜洪军的面孔与这种铁器导致出来的声音一起出现在审讯室的门口。

“是不是黄书记发火了?对你施压。”

2

“今天黄书记倒是没发火,可是刘市长却是暴跳如雷,已经发话,让我们撤换一批人,对了,你们的高局长、吴局长与我享受了同等待遇。”

“还有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火声挖苦李吉伟说:“我的成语用得怎么样?好像就你会使用成语似的。”

徐广生听到李吉伟告诉他说杨博要找他谈谈,他非常兴奋,说:“太好了。刚才会上,我就拿定了主意,准备去省检察院反贪局去汇报,不然的话,就可能来不及了,我的官职一丢,什么都会化成泡影了。杨博一定会提供给他父亲让他办公司的目的,而且能够拿出最有效的证据,证明公司的投入资金都是杨静岩的。”

“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李吉伟说。

下午上班后,杨博来到了徐广生的办公室,杨博见到徐广生愣怔了一下,随即他就想起了这个人就是那天在看守所的那个人。

徐广生兴高采烈,“太好了,你提供的这些材料,杨静岩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会查找到他的大本营,他在石油公司掩蔽得那么好,找不出太大的破绽来。”

“杨博,来来,坐在这里。”徐广生把杨博让到了沙发上。

林火声又拿出了一些资料,递给了徐广生,接着说:“这些资料对你都有用。姚润河牺牲了,我特意请假回来,就是想及早地把这些材料交给你,以便你加快办案速度,能够早一天从‘地下’转入到‘公开’行动。”

“没想到,那天就是徐局长亲自审我,我还曾奇怪,说这个刑警为什么总往我父亲身上引导呢,原来那正是你们的真正目的。”杨博说。

“老团长,你别解释了,你越解释越糟糕。”李吉伟揶揄着说。

“对不起,杨博。这是党赋予我们的工作呀,责任重于泰山啊。”

李吉伟的话,说得两个人不好意思,徐广生一捅李吉伟说:“你小子,我们不是要看看他的生活到底有多糜烂吗?他的楼盘有多么的豪华吗?”

两人没有了生疏感,说话也就随便得多,话题也很广泛,说起了姚润河、张微、于小月,说到了李吉伟,从李吉伟说到了杨博的父亲杨静岩。

李吉伟看了几眼后,便没了兴趣,讥讽着说:“你们俩是不是有病啊,那么认真地看人家的隐私照片,是嫉妒哇,还是借题发挥呀?”

“徐局长,我想问问你,我父亲的问题严重吗?”杨博问。

“那种人还在脸上写着让你看啊?”林火声说着话,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说:“人家还专门拍了照片,呶,这是他们购买的楼盘。呶,这就是他的那个女人。看这张,他们在一起搂抱着的,看看,这张是在楼区的小游泳馆里的,这张恶劣不?”

“杨博,我不想欺骗你,你的父亲问题不只是严重,而且是非常严重。”徐广生很诚恳地说。并将对杨静岩调查的一些问题告诉了杨博,说他在北京还有个外室,北京那个公司实际上就是他的资金搞起来的。

“看他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那种人啊。”李吉伟惊奇地说。

徐广生说:“你父亲为了掩盖自己贪污受贿腐化堕落的罪行,把很多的人都牵扯到了案件里,在三。一八大案中还死了那么多的人,于小月的父亲姚润河同志还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杨博,你应该有责任说明一些问题,应该让你父亲这样的人受到严惩,不让更多的人再重蹈覆辙。”

“没错,这家公司就是杨静岩洗钱的公司。经过两天,人家公安部的办事效率就是比咱们快,他们很快便调查出了他们的资金和内部分配的原则,并从银行调查中证实了公司的资金来源,几乎每一件都与杨静岩有关,那个董事长不过是他的代言人。”林火声说着,现出一脸的坏笑,说:“人家调查中,还搞出了杨静岩的生活问题来了,原来杨静岩早就在北京买了一套住宅,养了一个女人。”

“我对不起父亲了,自己不应该揭发父亲,但是爸爸也肯定意识到了自己最终这个结果了,所以爸爸才想到让我成立一个公司,想为我留下一些财产。”杨博说。

李吉伟明白林火声的意思,“你是说这资金就是杨静岩的赃款。”

吴春平心绪难平,几乎是怒气冲冲地来到反暴大队。他看到陆旭坐在办公室里,说:“陆旭,你跟我到里间里来。”

“是呀,这样一来,就牵扯出他的资金如何得来的问题。”

陆旭胆怯地尾随着吴春平进了里间。

徐广生按捺不住性子,说:“你是说这家公司董事长只是个幌子?”

“陆旭,你给我老实交代,我们内部的事,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吴春平质问。

“他们其中就有一个是公安部经济侦查局的处长,他说可以帮助。那小伙子真不是说呀,人家课都不上了,请假便回了公安部。第二天过来,告诉我,他已经安排立案侦查了,而且获取了该公司的许多资料,那个法人代表董事长,六年前从一个厂辞职开出租车,后来,便与别人合伙做生意,也是一些倒买倒卖的小生意,后来虽然做过石油生意,但也没多大,不知怎么便从四年前突然注册了一家公司,注册资金就有千万,不曾想这个公司现在做得非常大,而且资金十分的丰厚。”

陆旭支吾着说:“吴局,你说什么呢,这些事怎么会是我说出去的,我也是个党员,我知道组织纪律。”

李吉伟急了,说:“林支队,你就别故作神秘了,你快说行不行?”

吴春平眼睛一瞪,说:“你还懂得组织纪律?你这样一个年轻人,学什么不好,学那些急功近利,学人家的那些歪门邪道,你说你可悲不可悲?”吴春平把上午挨训的怨恨都要发泄出去。

林火声故意不急不躁,“这次我到北京学习,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原以为自己对这个三。一八大案没有用场了呢,可是,一到公安大学,我就觉得天地宽了,从学员名单上了解到在学习的人员中,各警种各省市地的都有,尤其是公安部的那几个准备授衔三监的,人那才叫年轻呢,都刚三十左右岁,一问人家部门,还都是要职。”林火声说到这里,又卖了一个关子,“我找了个时间,与他们交流,并将我市的这起大案引发出来的经济案件对他们一说,你说怎么着?”

“吴局长,你怎么……你不该怀疑我。”陆旭吭吭叽叽地说。

“你说说北京后的调查情况。”徐广生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林火声,说。

“那你说我该怀疑谁,是李吉伟?还是姚润河?还是陈晶晶?我问你,那天抓捕姜洪军你为什么不执行要求,在姜洪军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还向姜洪军开枪,你告诉我,这是谁授意的?”

林火声兴奋地说:“杨静岩的经济问题有了新的突破。”

陆旭想起梁玉清的嘱咐,便矢口否认,“那天我是看到姚教生命垂危,我一时气愤,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那种过激的行为。请组织上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可以接受任何的组织审查。”

回到刑警支队,林火声找来了徐广生和李吉伟。

吴春平点燃一支烟,喷出一股浓浓的烟雾,语重心长地说:“陆旭,你别跟我耍小聪明,咱们都很年轻,我与你有同样的感受,就是你那些小伎俩,我也都做过,不过,人是要讲良心,你好好拍胸脯想一想吧。”

“小月妈,你养了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呀!”说着一手抱着张微,一手抱着于小月,放声痛哭,“这样,润河,也可以放心地去了。”

吴春平说完,站起来走了,丢下陆旭一个人发呆。

她吃惊地望着于小月,不知如何是好,张微说:“小月都叫你妈妈了,你同意收下这个女儿吗?”

5

于小月躲在休息厅外一直偷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这时,她蹒跚着步履跑了进来,双腿一软,跪在了两人的面前,对着姚润河妻子说:“这个钱我不能要哇,我知道我爸爸爱我,疼我,可是您家里也不宽裕呀,我会靠我自己的劳动负担起家庭的责任,我不会让我爸爸失望的。”于小月深情地握着姚润河妻子的手,说:“阿姨,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就拿我当作你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又一个妈妈,行吗?”

徐广生与杨博谈过话,便整理了一份详尽的材料,当晚便偷偷地乘坐火车去了省城。早晨,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徐广生等在了省检察院接待室里。

“姚润河的心理负担很重,他感觉对不起你们,总想找机会补偿。”她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纸包来,说:“这是我们积蓄的两万元钱,润河说要在于小月结婚时,送给她。可是他再也不能参加小月的婚礼了,不能将这笔钱亲自交给自己的女儿了。”

他知道反贪局局长的车牌号,反贪局长的车一进来,他便冲出去拦住了车。反贪局长认识他,马上摇下了玻璃,说:“老徐,你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哇?”

张微抹着眼泪,“我一直都在瞒着他,瞒着自己的女儿……”

“我来,是有重要的情况向你汇报。”徐广生直奔主题。

姚润河的妻子说:“前不久,他回来后,便长吁短叹。我问他,他告诉说他知道你的下落了,还说你与他有了一个女儿……”

局长从车上下来,两个一边走一边谈,一起走进了检察院的大楼。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都已经走了,还提那个干什么?”张微说。

反贪局局长听了徐广生的汇报,又看了他带来的一些证据材料,感觉到事件重大,马上拨通了检察长的电话,简略地汇报了一下,检察长让他把徐广生带到他的办公室。

“张微呀,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姚润河跟我讲过你们的故事。”

等徐广生两人来到省检察长的办公室时,办公室不只是检察长一个人,而是几个副检察长都聚在他的办公室等着他汇报。

在休息大厅,姚润河妻子与张微相对而坐。

徐广生汇报后,几个检察长都没有表态,说要研究一下,还要向省领导汇报。检察长让徐广生住下来,他亲自给徐广生联系了宾馆,让反贪局长找人把徐广生送到宾馆去。过了一会儿,反贪局的一个副局长过来了,几个检察长神情严肃地送他出了办公室。他与副局长一同乘车来到宾馆,这个反贪局副局长便寸步不离地陪在他的身边。

于小月强忍悲痛,走到姚润河的身旁,用手轻轻抚摸着姚润河的面颊,嘴里喃喃地叫着:“爸爸,爸爸,我是你的骨肉哇,我还没有来得及与您亲热呀。爸爸,二十多年了,我刚刚见到您,我刚刚认下你这个亲生的父亲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扔下你这个你还没有疼爱过的女儿走了呢?爸爸呀,女儿长大了,女儿懂得爸爸你的一片心啊,爸爸呀,你在天之灵,不要愧疚,我不会怪您的。爸爸,谢谢你给了我的生命,只是女儿还没有能回报给你呀,你却又这么快地离开了我。爸爸,你走好……”于小月说着,泪如雨下,她低下头去,在自己父亲的额头上轻轻的一个吻。

徐广生有些忐忑不安,不知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

悲痛欲绝的妻子昏倒在了姚润河遗体旁。 “

吃晚饭时,徐广生把这种担心对那个副局长说了。

家属们来到了姚润河的遗体旁,向姚润河告别。

副局长却含笑不语,看起来检察院的几个领导临走时给他已经留过话了,他不敢轻易地乱说话。徐广生却不管那一套,还是不依不饶地打听一些情况。他问急了,副局长才不动声色地说:“不至于吧。”

李吉伟震撼了所有在场人们的心,呜呜咽咽变成了不可遏止的悲痛的海浪之声。张微早已是泣不成声了,双腿一软倒在了陈晶晶的身上,陈晶晶搀扶着她走了出去。

徐广生在暗想:什么是不至于呀?是不至于走漏消息,还是不至于有这么严重的程度哇。徐广生不住地安慰着自己说,算了,已经把情况都对上级领导说了,而且还是越级汇报的。自己也算尽到责任了,如果省里也都是官官相护,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反正到了这步了,该死该活全凭天命吧。

李吉伟悲怆地恸哭,青筋暴跳喊着:“姚润河,我的好兄弟呀!你不该呀,你不该,不该把生命给了我,却把遗憾留给我,就这样地走了,你让我上哪找你这个冤家对头去呀?你死得英勇,死得壮烈,我永远地佩服你。你看看呀,你看看呀,大家都来了,都来为你送行啊!”

这么一想,徐广生心里也就坦然多了,还表现出兴味盎然,他向副局长递过杯子去,与反贪局长碰了一下杯子说:“干杯!”

李吉伟、陈晶晶、张微是最后一拨来到姚润河的身边,默哀,鞠躬。

副局长也把酒杯递了过来,又是轻轻地撞了一下,酒杯还没送到嘴边便停了下来,他的脸是朝向饭厅口方向而坐。徐广生看到他的目光中有些异样,背对着饭厅门的徐广生扭过身去,顺着目光望过去,原来省检察院的检察长和反贪局局长正匆忙地向他们走了过来,两个人连忙站了起来。

在哀婉地音乐声中,人们缓缓地走动,开始瞻仰姚润河最后的遗容。

检察长说话很简洁,他说:“我已经向省委做了汇报,省委决定组成了一个专案组,让我们马上走。”

林火声听到姚润河牺牲的消息,专程从北京赶了回来。他代表市公安局致悼词。林火声悲痛地说道:“姚润河同志义无反顾,视死如归,你带着人们对你的怀念和敬仰,就这样无怨无悔地走了!”他强忍着悲痛,最后说:“革命烈士姚润河同志永垂不朽!”

反贪局局长笑笑,一拍徐广生的肩,说:“徐广生同志,你跟我们一同回去,饭就别吃了。”

高良兴首先宣读了公安部关于授予姚润河同志一等功的表彰决定,然后宣布了市委、市政府的决定,追认姚润河同志为革命烈士。

他们转过身朝外走去。徐广生只好放下筷子,尾随在他的身后跟了出来,到了宾馆的门外,他惊呆了。

追悼会由吴春平主持。

门口已经排好了十几部小车,前面的几台还都是警车,车上闪着警灯。

各级领导出席了追悼会,几百人的大厅站满身穿警服的警察。

检察长看到了徐广生的表情,用手拨了他一下,开玩笑说:“你怎么了,这又不是来抓你的,你怎么还害怕呢?”

姚润河的妻子、子女以及于小月、杨博等人站在了家属的位置上。李吉伟与陈晶晶站在人群的后面的位置上。快开会时,张微才匆匆地进来,他见到了李吉伟只是深深地颔首,站在了李吉伟的身旁。

徐广生难为情地说:“我害怕什么?我没做亏心事还怕半夜鬼叫门吗?”

革命烈士姚润河同志永垂不朽的墨色横幅悬挂在大厅的中央,大厅的四周树立着佩着挽带的花圈,姚润河安详和平静地躺在鲜花之中。

检察长和反贪局局长都笑了。

凌水市公安局在市殡仪馆召开隆重的追悼会。

说归说,徐广生的心还是没有底数,猛烈地跳动了几下。他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进哪部车合适。这时,检察长把一部警牌子的奔驰车的车门打开了,说:“徐广生同志,你就坐我的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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