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堂和华世达提前赶到约定的西郊一处农家饭庄,一进院子,却发现李廷风也在这里,正坐在房前的池塘边,颇为悠闲地垂钓。
华世达似乎并不高兴,说:“韩市长是常务副市长,工作忙得很,他没有要紧事绝对不会找我们,我们两人都要作好应对的思想准备。”
打过招呼,田晓堂问:“李县长也有客人?”
田晓堂颇觉意外,笑道:“韩市长主动请我们的客,这倒是稀奇啊。”他猜测,韩玄德只怕是找他俩有什么事吧?
李廷风笑道:“我是专程过来陪你们俩的。今天韩市长请你们的客,我和庹书记受邀来作陪。”
这天上午,华世达告诉田晓堂:“韩市长打电话来,说中午请我们两人吃饭。”
田晓堂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他看了看华世达,只见华世达也面露惊讶之色。
田晓堂很厌恶朴天成,对纵火案一直耿耿于怀,自然不愿意跟朴天成见面相聚,但他又觉得不能生硬地得罪他,就扯了个由头,委婉地谢绝了朴天成的邀约。
华世达说:“惊动你和庹书记,真是不好意思。”
而朴天成是一直把他视作未来的靠山的。哪怕前些日子刚举报过他,现在见他升了一步,马上又挤出笑脸,一个劲地来跟他套近乎了。朴天成举报他也好,亲近他也好,其实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当然,朴天成对举报是绝不会认账的。
李廷风说:“您是我的老领导,千万不要这么讲。”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朴天成了。他一直担心,生怕朴天成会进一步报复。为了从王季发手中夺过主楼工程,朴天成请唐生虎和韩玄德先后打招呼,见没有奏效,竟不惜纵火威逼华世达,还炮制举报信给他施压,可他俩不为所动,最终也没让朴天成得逞。田晓堂觉得朴天成已变了,变得越来越疯狂,只怕不会善罢干休,还将采取行动对付华世达和他。可时至今日,并不见朴天成有报复之举。田晓堂不免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又想明白了。朴天成毕竟不同于一般人,具有一定的头脑和远见,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
田晓堂暗想:今天名义上是韩玄德请客,庹毅、李廷风作陪,埋单的只怕是庹毅、李廷风。而且,这场饭局的策划者多半是庹毅、李廷风,韩玄德只是被他俩搬来做华世达和他的动员工作的。庹毅和李廷风精心安排这场饭局,请常务副市长出面说情,究竟是为了什么重要事情呢?
田晓堂松了口气。他没想到朴天成消息这么灵通,更没想到朴天成这么快就又来向他示好。
田晓堂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
等铃声响过好几遍,田晓堂才揿下接听键。朴天成寒喧两句后,对他的升职表示祝贺,并约他一起聚一聚。
这时,李廷风突然叫道:“有鱼儿咬钩。”他轻轻拉起鱼杆,水面上银光一闪,一条肥嘟嘟的鲫鱼露了头。
包云河离去后,朴天成突然来了电话,田晓堂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个朴胖子找他,可不会有什么好事。
田晓堂忙拿起舀兜,跑过去将鲫鱼舀起来。
田晓堂知道包云河还是真心为他好,忙感激道:“我会在环保上认真把关的。”
李廷风边解鱼钩边乐呵呵道:“刚才我一个人在这里钓了半天,一个鱼花子都没有见着。你俩一来,鱼儿就上钩了。看来,你俩真是我的贵人哪!”
包云河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显得有些失望。俄顷,又提醒道:“现在,你的前途和娜美宁绑得更紧了。娜美宁出一点闪失,你就会受到连累。特别是环保问题,一定不要忽视。”
田晓堂笑道:“不过是巧合罢了。你亲自钓上来的这条鱼,拿去叫这饭庄的大厨做成豆瓣鲫鱼,等会儿我们大家都来尝尝,肯定又鲜又嫩。”
田晓堂一听就明白,包云河是怀疑其中另有隐情。他不想对包云河说实话,就遮掩道:“也没什么委屈的。上面无论怎么安排,我都只能服从。”
李廷风收拾了钓具,三个人到屋子里坐下,边喝茶边说话。
包云河说:“你招商有功,提拔重用一下,倒也正常。可你任了市委副秘书长后,副局长的职务却不免,仍在局里上班,工作职责只是督办一个娜美宁项目,这样安排真是相当少见。这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李廷风问华世达:“华局长,‘洁净工程’二期也该启动了吧?”
田晓堂一听这口气,就知道包云河在抱怨他事前没有通气,忙解释道:“这事来得太突然,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田晓堂不禁一愣。暗想:莫非他们请客就是为了这事?
包云河也踱过来向他表示祝贺,说:“你不声不响就成了市委核心机关的领导,可喜可贺!”
华世达说:“我看还是等一等吧。我的初步想法,等到明年第三期项目资金到达后,将第二期和第三期资金整合起来,集中使用,连片整治,效果可能更好一些。”
田晓堂哪有心情请客,就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他想:姜珊到底还是嫩了些,她居然不觉得他同时担任两个相差甚远的职务有什么不对劲。
田晓堂清楚,之所以迟迟不动“洁净工程”二期,除了华世达讲的这个理由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华世达不想让二期项目又落入那个涂老板之手。
不久,田晓堂提任市委副秘书长的任职文件下来了。姜珊在第一时间向他表示祝贺,嚷着要他请客。
李廷风没有再坚持,说道:“等到明年启动也行。只要不把这个项目从戊兆移走,我就没有意见。”
3、韩市长为庹毅当说客
田晓堂意识到,刚才的猜测只怕不对,“洁净工程”二期不可能是他们今天所求之事。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洁净工程”二期,李廷风就不会在韩玄德、庹毅还未到场的情况下,随口提起这个事情来。再说,“洁净工程”二期虽然重要,但似乎还没有必要请常务副市长来出面说情。既然不是为这个事,那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王小磊仍然沉默着。过了半天,总算开口道:“好吧,我听田叔叔的。”
他想来想去,觉得多半与娜美宁有关。可是娜美宁早已开始建设,而且进展速度很快,目前库房整修改建正在进行,从佛山转移过来的部分设备即将安装。对娜美宁,庹毅和李廷风还会有什么大事要请华世达和他给予支持呢?田晓堂实在想不出来。
田晓堂又道:“做了错事,就要勇敢地承担责任。你是男子汉,要拿出勇气来。明天早上,我陪你去派出所好不好?”
不一会儿,韩玄德和庹毅一起来到了农家饭庄。韩玄德今天的态度相当热情,庹毅则显得分外客气,特别是对华世达,简直是殷勤有加。田晓堂便越发相信,这场饭局非同寻常。
王小磊耷拉着脑袋,许久没有吱声。
酒桌上,韩玄德、庹毅与华世达谈笑风生,李廷风倒没怎么说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韩、庹两人与华世达关系有多么亲密,其实韩玄德对华世达一肚子意见,庹毅与华世达更是积怨颇深。两人今天之所以摆出这种姿态来,只是因为有求于华世达。在众人面前,李廷风好像与华世达不大热乎,其实他俩的关系很不一般。
田晓堂说:“不管怎么说,你做码庄,这是一种违法行为。同时,你也是赌码的受害者。我觉得,这事躲是躲不过去的,要想得到解脱,只有去派出所自首。”
酒至半酣,韩玄德终于开口道:“世达,晓堂,你们把娜美宁招引到戊兆,可是帮了庹毅、廷风他们的大忙。娜美宁投产后,戊兆的财政收入在云赭几个县市区中将会由倒数第二名一跃成为正数第二名。更为重要的是,庹毅、廷风他们一直想把戊兆升格为县级市,最大的障碍就是财政收入达不到要求,而娜美宁落户后,这个瓶颈就会突破,这样戊兆撤县建市就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庹毅和廷风非常感谢你们,你们为戊兆人民做了件大好事。当然,世达过去在戊兆工作多年,对戊兆怀有深厚的感情,为戊兆百姓谋福祉,你也有一份责任……今天庹毅、廷风请我出面,邀你们两人在一起聚一聚,一方面是他俩想表达一下谢意,另一方面呢,他俩还有一事相求。娜美宁包括设备在内投资将有十多亿,你们局里的招商任务只有5个亿,能不能把娜美宁算作你们局和戊兆县联合招商的成果,将5个亿以外的投资作为戊兆县完成的招商任务?你们已经帮了戊兆的大忙,就请你们帮忙帮到底。”
一问,果然如此。而且正如田晓堂分析的那样,王小磊是被上面的大码庄骗了,无钱支付码民的特码奖金,才不得不躲藏起来。
庹毅满脸堆笑,用一种乞求的口气道:“华局长,田秘书长,市里今年给戊兆安排的招商任务是10个亿,全县上下拼命努力,累死累活,也只招来了几个小项目,离完成任务还差一大截。实在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向你们求助。”
一听这话,田晓堂就觉得王小磊应该还是个懂事的孩子,本质并不坏。他想,王小磊去做小码庄的初衷,只怕是为了挣钱给父亲治病吧。
田晓堂深感吃惊。他没想到庹毅会提出这个非分要求。他突然意识到,庹毅只怕老早就在打这个如意算盘。记得他和华世达等人第一次去孟家渡考察时,在李廷风、淡汉同出面接待的情况下,庹毅中午还专程赶过来作陪,当时他就怀疑庹毅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却始终没弄明白。现在,他终于恍然大悟了。
坐下后,王小磊说:“我的事让田叔叔操心了。这些天您给我发了几十条短信,耐心劝导我,鼓励我,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
他也没想到,韩玄德身为常务副市长,竟然亲自出面帮庹毅弄虚作假。可见,庹毅与韩玄德的关系确实相当铁。
王小磊戴着帽子和墨镜,一边走进茶楼大堂一边四下张望。见田晓堂在包厢门口冲他招手,忙大步流星直奔过来。
此时,韩玄德、庹毅和李廷风的目光都热切地看着华世达,华世达却似笑非笑地望着桌上狼藉一片的碗盏,并不说话。
刘向来离去后,田晓堂一个人坐在包厢里等王小磊。他想:王小磊躲藏了那么多天,一直不理睬他,今天大概是心理承受力超过了极限,这才忍不住跟他联系。周雨莹也失踪好些天了,对他的千呼万唤,始终毫无反应,是因为她一直未开手机?还是因为她的心理承受力特别强?要不,是她挪用公款的数额太大,觉得实在无脸面对他?
田晓堂暗想,他们今天的主攻对象显然是华世达,只要华世达表态就行了。他其实不必被邀请来。而他们之所以也邀请他,主要考虑的恐怕是他的副秘书长身份,加之娜美宁又是他一手招引来的。他们担心不跟他打声招呼,万一得罪了他,他会从中作梗。看来,他任了个徒有虚名的副秘书长,别人对待他的态度已大不一样了。田晓堂明白,在这种场合,他只能保持低调,绝不能随便说话,随便表态。现在,他和华世达的职务关系有点乱。从理论上讲,他是市委副秘书长,可以代表市委指挥华世达这个局长,可同时他还是副局长,华世达这个局长又要名正言顺地领导他。他已感觉到华世达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便越发注意自己的言行,生怕一言不慎,让华世达感到不快。
田晓堂便直接给王小磊打电话,让王小磊来茶楼面谈,王小磊在那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见华世达迟迟不表态,庹毅显得有些紧张,又道:“今年你们帮我们完成了招商任务,来年如果你们完不成任务,而我们又招到了大项目,我们一定还这个人情!”
几秒钟后,王小磊回道:“我就在城区。”
华世达还是不开腔。
王小磊在短信中感谢他的关心,请他不用挂念。田晓堂马上发短信过去:“你在哪里?我想和你见一面。”
庹毅把目光投向田晓堂,求救似的说:“田秘书长你说呢?”
田晓堂与刘向来正聊着,他的手机突然短促地响了一声。查看手机画屏,只见王小磊终于回了短信。
田晓堂微微笑了笑,没有做声。此时对他来说,沉默是最恰当的回答。
刘向来说:“你不必太担心,到时候唐生虎也许就不在这个位子上了。”
田晓堂知道,华世达内心深处,一定在艰难地权衡,痛苦地挣扎。一开始华世达肯定是不乐意的。自己的劳动成果,凭什么让别人分享?再说,庹毅这个人,曾经和华世达水火不容,华世达怎么会便宜他?可是,华世达又不得不考虑以下因素:一是韩玄德亲自出面说情,华世达尽管讨厌这个人,却还得给他一点面子;二是华世达对戊兆确实很有感情,帮戊兆完成招商任务,也是为了戊兆的整体利益,并不仅仅是为了庹毅个人;三是今天李廷风也在场,华世达也要考虑支持李廷风的问题;四是超额完成的招商任务留着对局里也没有多大用处,不如帮一下戊兆,还落得个顺水人情。这么一想,华世达思想上难免就会松动。
田晓堂说:“这只是暂时的。等娜美宁建成投产,我就再也没有由头拒绝他了。”
见气氛有些尴尬,韩玄德忙打圆场道:“这样吧,世达你们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事情就拜托了!来,我们接着喝酒!”
刘向来笑道:“你这样做很高明,既捞到了副秘书长的职位,成了正县级实职领导,又避免了跟着唐生虎一损俱损。”
华世达这时却终于表态说:“不用回去再想了,韩市长的提议,我表示接受。”
田晓堂苦笑一下,细说了相关情况。
韩玄德马上眉开眼笑道:“好,好。”又转头问田晓堂:“晓堂的意见呢?”
刘向来问:“唐书记想让你过去做服务他的副秘书长,你拒绝后,他再也没有纠缠你吧?”
田晓堂不假思索道:“我听华局长的,没有不同意见。”
田晓堂叹道:“是啊,只怕又是有惊无险。”他的心情陡然灰暗下来。如果唐生虎躲过这一劫,仍然还是做云赭市委书记吗?那他岂不是依旧难逃去做唐生虎“近臣”的命运?
韩玄德高声招呼庹毅和李廷风道:“你们还不快拿酒来,敬世达和晓堂几杯,感谢他们的鼎力支持!”
刘向来笑道:“不过,这点事能不能扳动唐生虎,我看很难说。这就看唐生虎怎么玩,手段高不高明了。”
4、情断缘尽
他又想,由此看来,唐生虎能同意他在提任副秘书长后,暂时不去市委为自己服务,除了姚开新强烈要求他协调服务娜美宁的因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唐生虎这两天听到了些风声,有点自顾不暇,一时也没心思管他了。
在失踪13天后,周雨莹终于回了短信,告诉田晓堂,她在省城一位女同学家里。
田晓堂突然有点莫名的兴奋。他很早就预测唐生虎要么出事,要么调走,可一直只见传闻,不见唐生虎有任何变化,让他都不得不怀疑自己判断有误了。而现在刘向来透露的这个消息,却充分说明,他的预测总体上还是没有错。他一直坚持不去服务唐生虎,确实颇有先见之明。
田晓堂忙打她的手机,问她:“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出走?”
刘向来说:“我昨天晚上听柳凡福书记酒后悄悄对我讲的,他的消息来源于省纪委。他以前在市纪委工作多年,跟省纪委的主任处长们都很熟。”
周雨莹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对不起你。”说着就失声痛哭起来。
田晓堂有些不相信,问:“此事当真?”
田晓堂好言劝慰了一番,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得跟我说实话,我才好帮你想解决办法。”
接下来,刘向来告诉田晓堂一个小道消息:一位从云赭发迹的房地产商最近犯了事,交代曾给唐生虎行过贿,省纪委正在秘密调查唐生虎。
周雨莹抽泣着说:“我告诉你实情,你能原谅我吗?”
刘向来安慰道:“你也不要太伤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田晓堂有点恼火,说:“你如果信任我,就告诉我实情;如果不信任我,也可以不说实话。”
田晓堂此时的心情格外沉重,有气无力地说:“好吧,就听你的,再等几天吧。”
周雨莹犹豫了片刻,才吞吞吐吐道:“我买码,偷偷挪用了单位的钱。”
刘向来接着说:“她是单位的出纳,只要管理上稍有漏洞,挪用公款就有机会。所以,我建议暂时不要报警。一报警,就没有回旋余地了。等几天再看吧。再过几天,她在外面待不下去了,说不定就会与你联系。”
怀疑得到证实,田晓堂越发恼怒,却强忍着怒火问:“挪用了多少?”此时,他是多么希望,她说出的数额并不算大,还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田晓堂顿时呆住了。他一直没往挪用公款上想,他觉得周雨莹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听了刘向来的话,他不禁又怀疑起来:莫非周雨莹真是挪用了巨额公款,眼看事情即将败露,才不得不畏罪潜逃?
周雨莹在那边又犹豫起来,迟迟不回答。
刘向来说:“你怎么知道她只赔了几万?家里的钱拿完了,她不会再想别的办法?比如,找人家借钱,或者挪用公款。”
田晓堂只得催问:“到底挪用了多少?”
田晓堂说:“我也这么怀疑过,可又觉得可能性不大。她并没做码庄,只是买点码,大概也就赔个几万块钱,顶多把家里那点积蓄全输光,犯不着为这点钱一跑了之啊。”
周雨莹这才开口,缓缓吐出一个数字。一听到这个数字,田晓堂就明白,他的希望完全破灭了。周雨莹挪用公款的数额,是32万,这远远超过了他的估计。田晓堂心底的怒火在蓄积,在膨胀,但他的声音听起来竟越发平静:“怎么会有这么多?我记得,几个月前,你那个买码账本上只记了两万三千多块钱。”
晚上见了刘向来,说了情况,刘向来分析道:“我觉得她的失踪,多半与买码有关。”
周雨莹叹了口气,说:“那个账本上的数字,要把小数点往后移一位,才是买码真正花去的钱。”
姜珊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回答,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下来。
田晓堂大惊,这才明白以前被她愚弄了。他又问:“在出走前,你不是已经远离赌码了吗?”
田晓堂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姜珊竟又借机向他表白起了心迹。因周雨莹失踪,他的心情本来就烦乱不已,这会儿哪有耐心来劝说她!就有些生硬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别谈那些,好不好?”
周雨莹说:“我确实好长时间没买过码了。可惜,后悔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十多天前,上面来通知,一个月后将开展财务大检查。我想到挪用公款将要露馅,一下子慌了神,无奈之下,只好先跑到外面躲起来。这些日子,我倍受煎熬,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不敢开着手机,但每天深夜还是打开几分钟,看看短信。见你发来那么多短信,写了那么多劝慰的话,我心里真是悔出了血……”
姜珊突然羞红了脸,低声道:“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只要你那颗心。”
田晓堂说:“你回来吧,躲是躲不脱的。你回来了,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一起来面对这个难题。”
田晓堂开玩笑道:“你想要我怎么犒赏?上天摘颗星星给你?”
周雨莹带着哭腔道:“好,我听你的,我回来。你一定要救我!”
姜珊看他的眼神立即娇媚起来,说:“你可是答应了,我想要什么犒赏,你都会满足我。”
田晓堂放下电话,仍然觉得她一个人出走的行为有些蹊跷。他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勇气从何而来。再说,上面来搞财务检查是在一个月之后,她即使要出逃,也不用这么急迫啊。
田晓堂刚发完短信,姜珊在门口一闪身,就钻了进来。田晓堂忙招呼她坐,说:“你这次可立了大功啊!”
田晓堂突然发现,刚才心头燃起的怒火已经渐渐熄灭,他只剩下悲哀,替周雨莹深深地感到悲哀。他想,他必须当机立断,作出一个决定。他和周雨莹早就有言在先,事已至此,离婚无可避免。
田晓堂拿出手机,分别给周雨莹和王小磊各发了一条短信。他已不记得给两人一共发了多少短信,也不知道发这些短信到底有没有一点作用,但他还是满心希望能尽快见到回音。
但在协商离婚的同时,他还是想尽力帮周雨莹一把。毕竟夫妻一场,他不忍心看着她受太大的罪。
田晓堂放下电话,又想起失踪的周雨莹来。已经和周雨莹失去联系好些天,他的担心和焦虑在与日俱增。他思索着,是不是去报警,求助于公安部门,可惦量来惦量去,仍然犹豫不决。他知道,一旦报警,这事就会弄得沸沸扬扬。最后,他决定晚上去见见刘向来,讨讨他的主意再说。
田晓堂找到刘向来,说已跟周雨莹取得了联系。他讲了自己的打算,希望刘向来能借给他32万块钱。
田晓堂说:“一两句话没法说清楚。等您回来,我当面向您作详细汇报。”
刘向来说:“借钱没有一点问题。你想帮她还上挪用的公款,我也不反对,但前提是必须和她离掉。这种嗜赌的女人,只会拖你的后腿,你要想在仕途上有更大的发展,就必须摆脱她。否则,后患无穷!”
华世达惊讶道:“怎么会这样安排呢?”
田晓堂说:“我这次已下了决心,要跟她离婚。可话又说回来,想离成婚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她肯定不会答应。还有田童,将来跟谁的问题,也让我很头疼。”
田晓堂说:“我还将兼任一段时间的副局长,负责协调服务娜美宁,暂时还不会离开局里。”
刘向来说:“我看出来了,你还是有些优柔寡断。”顿了顿,又道:“有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伤了你的自尊心。现在看来,还是很有必要告诉你。我通过一些渠道打听过,周雨莹出走时,并非一个人,而是和一个男人结伴而行。”
华世达十分意外,说:“从个人感情上讲,我舍不得你走;但为了你的前途,我又巴不得你早日擢升。这是大好事,可喜可贺!”
田晓堂瞪大了眼睛,问:“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他突然明白了,周雨莹出走的勇气,只怕是这个男人给她的。她这么急着出走,只怕也与这个男人有关。
下午,田晓堂回到办公室,便给华世达打电话。他先汇报了签约活动的盛况,华世达自然是喜不自禁。接着又汇报了有望提任市委副秘书长的事情。他得赶在市委组织部向华世达通气之前,先报告这件事,让华世达知情,不然华世达就可能对他产生想法,认为他对自己不够尊重。
刘向来说:“这个男人姓尹,在一家邮政公司上班,平时也喜欢买码,他俩刚开始算是码友,经常在一起交流买码心得,渐渐就熟悉了。后来,这个姓尹的赌码输掉了老婆做生意挣的十几万存款,周雨莹输掉了挪用的几十万公款,两人同病相怜,就发展成了难友,走得更近了,经常凑在一起相互安慰。到了后来,姓尹的见无法向老婆交待,而周雨莹又无法应对财务检查,两人都被逼上梁山,便相约仓惶出走。”
田晓堂点了点头,毫不含糊地回答:“我一定好好工作,绝不辜负您的信任!”他知道,就在这几天里,凭着他的不懈努力,他和甘泉水的关系已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甘泉水虽然只说了这么寥寥数语,但分量不轻,意义很不寻常。
田晓堂听了,半天无语。周雨莹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耍弄他,他感觉心在滴血。
甘泉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干吧……你今后的路还长……我对你很有信心,也寄予厚望!”
刘向来叹口气道:“女人如衣服,这件坏了,再换一件就是了。如果坏了还舍不得换,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田晓堂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感激道:“谢谢您,甘书记!”
第二天下午,周雨莹回来了。田晓堂看见她,差点没认出来。她变得又黑又瘦,一脸疲态,似乎一阵风就能刮倒。看来,在外面这段日子,那个姓尹的男人并没有给她多少呵护,她吃了不少苦头。
在旁边房间里,甘泉水告诉田晓堂,那件事情已对唐生虎谈了,唐生虎开始不大同意,他反复强调娜美宁离不开田晓堂,姚开新只认田晓堂,唐生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田晓堂和周雨莹坐下来,进行了一番长谈。
这时,甘泉水在不远处冲田晓堂招了招手,田晓堂急忙跑过去。甘泉水轻声对他道:“我们到隔壁去,我跟你说两句话。”
田晓堂说:“你去自首吧。那挪用的32万块钱,我来想办法替你凑齐。你主动还清这笔钱,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见韩玄德与庹毅有说有笑地走出去了,田晓堂暗想,庹毅与韩玄德曾在一个县里一起工作过,据说两人关系非同一般,看来还真是如此。
周雨莹号啕大哭。
韩玄德呵呵笑道:“行啊,你这就跟我去办公室吧。”
田晓堂又说:“我们离婚吧。我们已失去了共同生活的基础,夫妻缘分已经到头了。你不要怪我无情。我多次提醒你,警告你,你却置若罔闻,越滑越远。”
他还想跟韩玄德说两句,庹毅却在一旁叫道:“韩市长,我想找您汇报工作。”
周雨莹泪如雨下,乞求道:“我真的已有好几个月没买码了,我早就想戒掉赌瘾,好好过日子。前一段时间,我天天都按时下班回家,做家务,照料田童,你又不是不清楚。这32万,还是以前输掉的……我再也不会沾赌了,我可以对天发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田晓堂谦虚道:“我不过是根据领导的意见,做了点具体事。”
田晓堂摇摇头,坚定地说:“没有机会了。我很难再相信你。”
韩玄德也走过来,拍拍田晓堂的肩,笑着说:“小田,你干得不错啊!”
周雨莹又痛哭起来。田晓堂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可他又知道,此时绝不能心软,绝不能在离婚的问题上再作出妥协。
田晓堂很响亮地表态道:“请唐书记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他寻思着,唐生虎已在叮嘱他一门心思把娜美宁协调服务好,莫非甘泉水昨晚已说服了唐生虎?
不过,他还是在处理的方式上作了些让步。他原本打算让周雨莹写下同意离婚的保证书后,再把找刘向来借的32万块钱交给她,让她去单位自首,现在他又觉得这么做太没有人情味了,于是他决定改变一下方式,只要她能口头承诺离婚就行了。
签约仪式结束后,唐生虎走近田晓堂,满脸带笑地说:“今天是我定的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你们能够签下娜美宁的合同,非常不容易。我知道,这阵子你们想了很多办法,做了很多工作,这才促成今天签下合同。娜美宁进入建设阶段后,希望你一心一意搞好协调服务,让它尽快建成投产!”
田晓堂说:“只要你同意离婚,也同意自首,我就帮你还上那32万,你明天上午就去找方主任。”方主任是她单位的一把手。
在签约仪式进行过程中,田晓堂回想起在争取娜美宁项目的过程中发生的一幕幕,一时百感交集,既感到欣慰,又颇觉辛酸。
周雨莹不再哭了,她看着他,目光有些陌生。
第二天上午10点钟,娜美宁项目签约仪式在宏瑞大酒店顺利举行,唐生虎、甘泉水、韩玄德等市领导都前来出席了,庹毅和李廷风也赶来参加了。
良久,她终于说:“好吧,我同意。”
田晓堂说:“我们一定按您的要求,认真作好准备。”
晚上,田晓堂睡在书房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跟周雨莹做了十多年夫妻,虽然不乏磕磕碰碰,但更多的是甜蜜的时光。如今两人走到了情断缘尽的地步,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和无奈。
田晓堂临走时,甘泉水交代道:“明天的签约活动一定要隆重热烈。我马上去向唐书记汇报,争取他能亲自出席签约仪式。”
第二天上午,田晓堂赶往孟家渡,去查看娜美宁建设进展情况。
见甘泉水一口答应下来,田晓堂十分高兴。他想,甘泉水洞若观火,对他心底的那些算计和弯弯道道,只怕都看得一清二楚。甘泉水想让他兼任两个不在同一层面,相隔十分悬殊的职务,这种做法还相当少见。甘泉水要这么做,显然是有更长远的打算,也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
到达粮食仓库大门口,姚开新、淡汉同、姜珊和裴自主迎了出来。淡汉同作为戊兆县服务娜美宁项目建设指挥部的常务副指挥长,几乎每天上午都来这里协调解决具体问题。姜珊、裴自主受田晓堂的安排,这几天则长住戊兆,现场督战。
田晓堂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考虑,甘泉水沉默半晌,很爽快地说:“你的想法还是可行的……我来跟唐书记说说看……我看任了副秘书长后,原来那个副局长的职务暂时还是不免为好。”
看了一圈,见库房整修改建已基本结束,部分设备已开始安装,田晓堂颇为满意。
进而又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非要拒绝提任市委副秘书长呢?毕竟,提任副秘书长和为唐生虎服务不完全是一回事。只要暂时不做服务唐生虎的副秘书长,眼前就不会落下他是唐生虎嫡系和亲信的嫌疑。而提任副秘书长就可上一级台阶,解决正县级别,机会难得,岂容错过?如果做上了市委副秘书长,又以协调服务重点项目娜美宁为挡箭牌,先不用去唐生虎身边服务,那岂不是两全其美?而且,只是因为工作需要暂时不能服务唐生虎,这比再次直接拒绝做副秘书长,让唐生虎从心理上还要好接受一些。当然,这么处理也只能躲得了一时,一旦娜美宁建成投产,问题就又冒出来了。不过,唐生虎就曾对他说过,很多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没有谁能把未来全都预测清楚。也许,到那个时候,唐生虎早就拍屁股走人了,这个让人倍受煎熬的问题便会烟消云散。
姚开新拍着胸脯说:“晓堂兄弟你放心,按期投产一点问题也没有。”
田晓堂笑道:“姚开新已经明确提出来,让我不要撇下娜美宁,希望我能全程参与协调服务工作。他还要求把这一点写进合同。”回味甘泉水说的话,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何不就以姚开新强烈要求他负责协调服务娜美宁建设为由,请甘泉水出面再去劝劝唐生虎?他想,甘泉水刚才说这番话,莫非是在启发他?唐生虎高度重视与其政绩休戚相关的娜美宁。在唐生虎眼里,建好娜美宁无疑比选一个“近臣”要重要得多。为了确保娜美宁按期建成投产,让他推迟一段时间再去市委那边工作,唐生虎应该是能够想通并接受的。
淡汉同说:“姚总抓得很紧,在本月20号前,佛山那边的设备将全部转移过来。那条两公里长的连接线,我们县里将加快施工进度,争取下个月全部硬化到位。”
甘泉水接着说:“如果你真去服务唐书记,那娜美宁怎么办?签下合同,不等于从此就万事大吉……在建设过程中,还会有很多麻烦事需要协调处理……我看姚开新这人对你最有感情,也特别服你,协调服务娜美宁,还只有你最合适……换了别人,姚开新不一定买账!”
田晓堂笑道:“这样很好,各项工作都要尽量争取往前赶。”
田晓堂暗想,甘泉水应该早就猜到了他不愿去服务唐生虎的真正原因。他觉得,甘泉水是乐意在这件事上帮他帮到底的,只是眼下找不到一个好办法,想帮忙却又使不上劲。
正聊着,姚开新接了个电话,说了声“去那边处理个事情就来”,便匆匆走了。
甘泉水此时对田晓堂已格外亲近,推心置腹道:“我看唐书记已铁了心要你去,再怎么劝只怕都不会有好效果,倒不如换个思路,再想想对策。”
见姚开新已走远,田晓堂问淡汉同:“你在这里做协调服务,还算顺利吧?”
见甘泉水提到幕僚,田晓堂立即不失时机地借过话头道:“甘书记,我就想踏踏实实干点具体事情,真不愿意去做什么副秘书长。唐书记那边,还望您帮着再说说话,做做工作。”
淡汉同笑了笑,压低声音说:“这个姚开新,确实不太好打交道,动不动就找麻烦,提要求。不过我还是以最大的耐心,认真地对待他提出的要求,让他没法在鸡蛋里挑骨头。”
甘泉水得知喜讯,满眼都是对田晓堂的欣赏之情,感叹道:“经过那么多波折,能把娜美宁留住,可以说是个奇迹……晓堂有勇有谋,敢想敢干,确实是块好料子……我看你更适合当主帅,而不是做幕僚。”
田晓堂说:“你的难处,我想见得到。”顿了顿,又问:“姚开新晚上是住在这里,还是住在县城?”
田晓堂让淡汉同等人陪姚开新吃晚餐,自己则匆匆赶往市委,去见甘泉水。
淡汉同说:“他晚上住县城,在盛豪大酒店包了一套房。其实,他白天找麻烦我倒还不怕,就怕他晚上找麻烦。”
从姚开新房间出来,田晓堂立即将喜讯告诉了等在隔壁房间的淡汉同、姜珊和裴自主,然后又打电话向华世达作了汇报,华世达在那头难抑激动之情,连声说好,并说从深圳回来就为他庆功。
田晓堂不解地问:“他晚上找你什么麻烦?”
2、仕途走向的新思路
淡汉同转头看看身后离得较远的姜珊和裴自主,低声道:“他几乎每晚都要我们为他找小姐,我这个常务副县长,都快成老鸨了。他还挺挑剔,年龄大点的不要,不够漂亮的不要,戊兆县城里的暗娼,几乎都被他挑过一遍。”
姚开新说:“你这话说得太好了。兄弟之间,就得讲个义字!”
田晓堂暗想,裴自主曾干过的活儿,现在又被淡汉同接过去了。他笑道:“据说姚开新有个奋斗目标,玩女人要突破一千大关。我看在你们的帮助下,他这个宏伟目标有望提前实现。”
田晓堂笑道:“我们既是兄弟,就应当互信互谅,肝胆相照!”
淡汉同哈哈大笑,说:“没想到引来一个娜美宁,竟还会养活一批小姐。”
姚开新感叹道:“坦率地说,我没想到娜美宁就这样落户云赭。只怪你这人太厉害了,任何一点机会都被你抓得紧紧的,而且你还善于发现机会、创造机会。我几次想摆脱你,可还是被你套牢了。我不得不承认,我玩不过你,我甘拜下风。我心甘情愿地叫你一声‘晓堂兄弟’。过去叫你‘晓堂兄弟’,是出自感激;今天叫你‘晓堂兄弟’,则是因为佩服!”
田晓堂也呵呵直笑,说:“要想让他不再找小姐,办法倒有一个,就是替他物色一个足够漂亮、足够泼辣、足够厉害,既能让他动心,又能管住他的女人。俗话说,一物降一物。身边有了这么个女人,姚开新也许就会服服帖帖,不再四处打野食。这样你们就一劳永逸,不必再为找小姐发愁了。”
田晓堂笑了起来,说:“写进合同就不必了。你放心,我会一直联系娜美宁。”他忍不住想,你哪里又把我当作了真兄弟!
淡汉同笑着点头道:“嗯,你这个主意不错,我来试试看。”
姚开新说:“合同一签,我们今后就要长期合作了。我把你认作兄弟,今后你还要多多关照!娜美宁开始建设后,协调服务之类的事你必须拿在手上抓,可不能撇下我不管!对了,这一条最好写在合同上。”
田晓堂又问:“姚开新这里,还差不差小车司机?”
田晓堂呵呵一笑,说:“签了合同,我们双方都可以放心了。”他当然担心夜长梦多。再说,唐生虎要求一个月内签下娜美宁,明天就是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
淡汉同说:“还缺一位司机,我们正在帮他找。”
姚开新笑道:“干吗这么急!看来你还是信不过我啊。”
田晓堂说:“不用找了,我来推荐一个人……”
终于盼来了这句话,田晓堂不由得百感交集,一时想哭的感觉都有。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谢谢姚总,谢谢姚总!我看这样吧,我们今晚就把合同的细节商量一下,明天上午签定投资合同!”
接下来,姜珊瞅了个机会,和田晓堂单独说了几句话。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姚开新总算开口说:“好吧,就按你说的条件,我们进行合作。”
姜珊告诉他:“姚总这几天又缠上了我,每天都给我发骚扰短信,昨天晚上还钻进我的房间,坐到半夜,赖着不肯走……我真是受够了,你让我回去吧。”说着,她的眼圈红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走,姚开新先是坐着沉思,后来又在窗前来回踱步,眉头始终蹙得紧紧的。
田晓堂十分恼火,可这事又不好对姚开新发作。想想姜珊所受的委屈,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考虑到在孟家渡这边协调服务的工作量已不大,留下裴自主就足够了,他便爽快地表态道:“好吧,你先回去,让自主留在这里。”
田晓堂知道,姚开新的内心一定在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便静静地坐着,耐心等待姚开新惦量清楚。
姜珊感激道:“谢谢你了!”看他的眼神就多了些别样的内容。
姚开新脸色发青,半天不说话。
田晓堂不敢触碰她的目光,急忙转头去看别处。
田晓堂笑道:“我不是威胁你,只是提醒你。如果你不想一夜成名,我还可以帮助你,让你的图片不上报纸,镜头不上电视,更不用担心在网上被炒来炒去。”
5、周雨莹一错再错
姚开新怔了怔,立刻恼羞成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从戊兆一回到云赭,田晓堂立即打了周雨莹的手机,他急于了解她向单位领导自首的情况。不想竟然打不通,她又关了机。
田晓堂冷笑一声道:“你大概不知道,《云赭日报》和云赭电视台都有自己的网站,这个图片和视频会同步上网。如果被好事者在网上到处转发这个图片和视频,并曝光你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一夜之间你就会成为网络红人,从此声名远播,国人皆知,你还会毫不在意吗?”
田晓堂不由得困惑起来。他寻思着,难道周雨莹已被公安部门带走,手机也被扣下了?应该不会呀。按他的预计,周雨莹挪用公款的行为尚未暴露,她能够主动去单位自首,并且如数归还挪用的全部资金,她单位的一把手方主任应该会大事化小,从轻发落,进行内部处理,给她个行政处分,然后调离财务科室,绝不可能向公安部门报案,将她弄得身败名裂。他跟方主任曾见过几次面,知道方主任一向宽厚大度,能饶人时便会饶人。再说,这种事如果高调处理,对单位不利,对方主任也不利,他毕竟负有失察的责任。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对站在周雨莹背后的他这个市委副秘书长,方主任也不会不给一点面子。
姚开新紧张地翻看了两样东西,神色马上又坦然了,用无所谓的口气说:“上了报纸、电视又怎样,反正这里没几个人认得我。”
既然周雨莹不大可能被限制自由,那她手机关机就显得很不正常了。田晓堂急忙打她单位的办公电话,询问周雨莹今天上午去过没有,对方回答:“没有看见她,她不是还在休假吗?”田晓堂又问方主任在不在,对方回答:“他在开发区开会,上午就去了。”
田晓堂说:“这是明天《云赭日报》二版的清样,上面有你的光辉形象,你瞧瞧吧……这是云赭电视台今晚将播出的一则新闻的视频截图,你也不妨看一看。”
田晓堂感觉头有些大了。周雨莹竟然没有去单位找方主任自首,而且关上了手机,她这是想干什么?
姚开新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他。
田晓堂狐疑着,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他不禁哆嗦了一下。周雨莹该不会拿着32万,和那个姓尹的男人再次出走吧?这种可能性只怕是存在的。也许周雨莹本没有这种想法,但经不起那个男人的唆使,最终还是作出了错误的选择。
见姚开新思想上在动摇,田晓堂不失时机地使出了杀手锏:“我这里有两样东西,给你瞧一瞧。”说着就掏出报纸清样和视频截图来。
田晓堂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疏忽大意了。他还是轻信了周雨莹,他也忽视了那个姓尹的男人。他应该押着周雨莹去单位找领导自首,应该亲手把那32万交给方主任,那样她就无机可乘了。只怪他太要面子,不想送她去自首,加上上午要去孟家渡办事,这才铸成了大错。
姚开新没想到田晓堂会直接揭穿他脚踏两只船的行径,一时就觉得很是尴尬。而田晓堂所言确实有道理,让姚开新又不得不认真惦量。
田晓堂后悔不已,又对周雨莹恨得咬牙切齿。事已至此,该怎么办呢?想来想去,他只有给她连续发了几条短信,摆事实,讲道理,奉劝她不要错上加错,踏上一条不归路。
田晓堂反驳道:“没什么算不过来的。我觉得,你不能只算眼前账,还要算长远账,不能只算经济账,还要算综合账。你跟海石谈的条件,虽然租金减免了一点,税收返还的期限长一些,但据我所知,你在海石看中的那块存量地远离水源,将来取水和处理污水的成本会很高,麻烦将不断。”
他相信她会看到这些短信,至于她会不会受到触动,返身回来,他心里完全没底。周雨莹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清醒过来。
姚开新说:“按你说的,我还是算不过来账啊。”
田晓堂正在办公室看文件,突然听见笃笃的敲门声。他叫了声“请进”,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抬起头,见来人是钟林,不免有点意外。在他的一手安排下,钟林在北京接受了专家的诊断和治疗,在北戴河疗养了几个月,回来后也没上班,一直在家里边休息边进行后续治疗。
田晓堂说:“我们可以作出一点让步,就是那两公里连接线,由戊兆县政府出资修建。其他条件,还是按原来谈定的不能变。”
田晓堂忙招呼钟林坐,说:“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姚开新气恼道:“你们坚决要我跟你们合作,却又答复不了我的条件,叫我真是相当为难。”
钟林笑道:“是啊,我已经很少失眠了,头也没怎么痛了,脑子里也不再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念想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很想回局里上班,在家里实在憋得慌。”
田晓堂笑道:“甘书记的看法和我一致,你这些条件太苛刻,没法答应你。”
见钟林已经从抑郁症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田晓堂十分欣慰。他想,确实不能让钟林老待在家里,那样好人也容易憋出病来。但让钟林正儿八经地上班,就要承受一定的工作压力,说不定又会加重他的病情。想来想去,田晓堂想到了一个主意,就让钟林跟随裴自主,去督办和协调娜美宁项目。眼下裴自主已不再长住戊兆,只是每周去孟家渡一至两次。让钟林跟着裴自主往孟家渡跑跑,换换环境,散散心,会有利于他进一步康复。
姚开新叹了一口气,说:“我昨天已对你说得很清楚,只要你们能答应我的条件,我们继续合作就没有一点问题。现在我妈又发了脾气,她还说云赭、戊兆也是我的家乡,我就更不敢三心二意了。我可不想把我妈的身体气坏,我还想让她多活几年呢。你说说看,你跟甘书记汇报后,他是什么意见。”
想定后,田晓堂就说了自己的考虑。钟林爽快地答应道:“行,我听你的安排。”
田晓堂淡然一笑,从容道:“我们也不想打扰老人家。只因她很想见见那位热心收集山歌的吴庆章老师,我今天才派姜局长和裴主任送吴老师到胜娄去。不想老太太很关心娜美宁与云赭谈判的情况,主动问起来,这才引发了她的怨气。”
钟林走后,田晓堂叫来裴自主,认真交代了一番。他说:“钟林跟你去孟家渡,只是去散心。你要照顾好他,不要让他参与具体事务,不要让他有任何精神负担。”
直到下午3点半钟,姚开新才醒了过来。田晓堂敲门进去,姚开新一开口就抱怨起来:“谈判是我和你们之间的事,干吗还要扯上我妈?她刚才在电话中把我臭骂了一顿,逼着我表态,一定要跟你们合作。”
裴自主说:“好的,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田晓堂说:“请华局长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快下班时,田晓堂突然接到王小磊的电话。田晓堂问:“你出来啦?”
跟姜珊通话结束后,田晓堂打电话给远在深圳的华世达,汇报了姚开新来云赭后发生的事情。华世达说:“真没想到,姚开新竟然还会再次反悔。你处理得很好。娜美宁,就拜托你了!”
王小磊说:“我已经出来两天了。”
田晓堂意识到,姜珊大概又想歪了。他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田晓堂说:“出来就好,我正想找你呢。你这会儿在哪里?”
“真的吗?你说话可得算数。”姜珊显得异常兴奋。
王小磊说:“我在你们局的大门口。”
趁着高兴,田晓堂满带感情地开了句玩笑:“你想要什么犒赏,我都可以给你。”
田晓堂说:“你稍等,我马上出来。”
田晓堂心儿一颤,他听出了姜珊话中撒娇的味道。他想,姜珊只怕是躲在一边给他打的这个电话,不然这句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
田晓堂将王小磊带到附近一家酒楼,坐下后,他才注意到王小磊臂上戴着黑纱,不禁大惊,向王小磊投去疑惑的目光。
姜珊却嗲着嗓子道:“我圆满完成了你交办的任务,你该怎么犒赏我呢?”
王小磊一脸哀痛道:“我被拘留期间,我爸趁我妈不在家,悄悄寻了短路。他实在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加上又觉得拖累了我们,这才……”
田晓堂不禁精神大振,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
田晓堂十分震惊,更觉得心里难受,许久都没有说话。
姜珊说:“他还真是个孝子。他满口答应老太太,会跟我们合作的。”
王小磊望着他道:“田叔叔,您不要难过。我爸走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我今天来找您,是想向您道一声谢,感谢您这些年来对我们家的照顾,也感谢您在我做了错事后,热心地帮助我……我今天也是来向您道别的,我准备明天就去广州打工。”
田晓堂笑道:“这话的威力也够猛了。对老太太的震怒,姚开新反应如何?”
田晓堂说:“你出去打工,留下你妈一个人在家里,行吗?”
姜珊打电话来,向他汇报说:“我和裴主任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就让老太太雷霆大怒,痛骂姚总不讲良心,不守信用,钻进了钱眼里。就在刚才,老太太当着我们的面,打电话把姚总训了一顿。她告诉他,云赭、戊兆才是他真正的家乡,要求他必须跟我们合作。她虽没说娜美宁不放在云赭,就跟姚总断绝母子关系,但说了这样的狠话:如果他敢辜负她的救命恩人,就永远也不要回去见她了!她没这个不知好歹的儿子!”
王小磊说:“在这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再说,我还怕那些码民找我的麻烦。”
田晓堂说:“同意了就好。你下午赶过来吃晚饭吧。”
田晓堂说:“你不用去广州了。我记得你拿到了驾照,会开车。我来帮你找一份在戊兆一家化工公司开小车的工作。戊兆离云赭城区不远不近,那些码民不容易找到你,你想从戊兆回来看看你妈,来去还算方便。”
淡汉同告诉他:“我和李县长反复做庹书记的工作,最后庹书记总算同意,由县里出资硬化那两公里连接线。”
王小磊面露喜色道:“您替我想得太周到了。谢谢您,田叔叔!我喜欢开车,一定会把这份工作干好。”
在姚开新醒来之前,田晓堂先后接到了淡汉同和姜珊的电话。
田晓堂叮嘱道:“你今后一定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千万不要搞歪门邪道。在公司上班,就得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和老板、同事处理好关系……”
中午,姚开新吃过午餐,就去房间休息。经过从昨晚到今天上午这番折腾,他已是疲累不堪。田晓堂在旁边另开了一间房,等着姚开新睡醒后,再跟他交涉。
王小磊点头答应道:“田叔叔,您的话我都记住了。”
姚开新的表情很复杂,客气道:“惊动甘书记,真是不好意思。”
看着王小磊懂事的样子,田晓堂打心眼里喜欢。他想了想,又说:“你去那边上班,我还想交给你一项特别的任务。”
甘泉水站起来,跟姚开新握手,说:“对不起……让姚总受惊了。”
见田晓堂神情严肃,王小磊不禁有点紧张,忙问道:“什么特别任务?您讲吧。”
姚开新出现在接待室门外时,还在骂骂咧咧,说云赭太封闭保守,发展环境太差,让人没法待。他一跨进屋,看见甘泉水,马上噤了声,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显然,他没想到甘泉水真会屈尊亲自来派出所接他出去。
三天过去了,周雨莹没有回短信,手机仍然关机,就像上次一样,又人间蒸发了。
田晓堂陪着甘泉水来到团结街派出所,所长早已接到市区公安局的通知,将他俩迎进接待室后,就去办理手续,释放姚开新。
田晓堂又气又急,忍不住打了刘向来的电话。刘向来听他讲完,说道:“你的判断应该是对的,她这次出走,肯定是受了那个姓尹的男人的怂恿。她这么一跑也好,你终于可以痛下决心跟她离婚了。”
田晓堂暗想,甘泉水只要不明确反对,大概就是默许了。这种事情,他是不会明言表示支持的。
田晓堂说:“我找你借32万块钱,本是念及多年夫妻感情,想尽力挽救她。可她不知死活,再次选择了外逃,那32万将被她和那个姓尹的拿去挥霍,这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听田晓堂谈了欲借此事来胁迫姚开新的想法后,甘泉水只是微微笑着,并不表态。
刘向来说:“别想那么多。你给了她32万,已经尽到了你的责任,你问心无愧。至于她怎么去做,就别管太多了。她做得是对还是错,那都是她的命!”
田晓堂不禁一愣,他没想到甘泉水会立马作出这个决定。看来,为了娜美宁,甘泉水也是豁出去了。甘泉水决定这么做,就是对他工作的最大支持。田晓堂不禁对甘泉水充满了感激。
田晓堂长长地叹了口气,心头满是悲凉。
甘泉水笑道:“这个姚总啊,事儿真多……他想我去接他出来,我就去接嘛,给足他面子。”
挂电话前,刘向来说:“我去打听一下那个姓尹的男人的情况。有什么新消息,会及时告诉你。”
拿到量身定做的假清样后,田晓堂又去广电局找了局长周传猛,弄到了姚开新在嫖娼现场的视频截图。然后,他从广电局直接去了市委,向甘泉水汇报了姚开新嫖娼被抓的意外事件。
两天后,田晓堂突然接到方主任的电话。方主任很客气地问他,周雨莹年休假已经超过了几天,怎么还不见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田晓堂不敢说实话,只好现编了几句谎言:“她这些天到西藏旅游去了,不想前天突降暴雪,被困在一个景区出不来,那里信号也不好,手机难以打通。只怕还要请两天假,下周才能来上班。”
田晓堂说:“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您放心吧,没事的。”
方主任说:“没事没事,我就是问问情况,只要她下周一能来上班就行。下周一上面要提前来搞财务检查,她不在场不行。田秘书长什么时间有空,还请您过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符有才笑了起来:“田老弟要个假清样干什么?该不会拿去搞敲诈吧?”
田晓堂笑道:“哪里,哪里,我岂敢指导您方大主任!”
田晓堂说:“我想请你们帮我弄一份报纸清样,清样上这张图片去掉马赛克,文字说明也要改一下……”
放下电话,田晓堂锁紧了眉头。他暗暗琢磨着:如果到本周日下午周雨莹还是杳无音信,他只有亲自去找方主任,向他说出实情,恳请他尽量给予宽大处理。他估计,在财务检查前如果32万不能归还到位,这事就会暴露在财务检查组面前,周雨莹将很难逃脱牢狱之灾。她跑出去躲起来,只躲得了一时,最终还是难免被抓回。
田晓堂立即去了报社,找到社长符有才,符有才马上叫来了参与拉网行动采访的几位记者。其中一位摄影记者对姚开新印象很深刻,他说:“那个玩双飞的熊猫眼,我一连抓拍了他好多张。明天的日报发的就是他的图片,不过脸上打了马赛克。”
在周日到来之前,田晓堂盼着周雨莹再次醒悟,给他来个电话或短信,可是奇迹并没有发生。
田晓堂分析,公安部门采取拉网行动时,报社、电视台一定有记者随同采访,如果记者摄下姚开新在嫖娼现场的照片和镜头,那就再好不过了。万一没有他需要的照片和镜头,他就只有退而求其次,另想办法,弄几张姚开新被关在派出所的照片。
到了周日下午,田晓堂对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拿出手机,准备给方主任打电话,约他出来见一面。
这么想着,田晓堂就不急于去派出所把姚开新弄出来了。他想,让这家伙吃点苦头也好。
他正在翻找方主任的号码,刘向来突然打来了电话。
又想,他不是想过借姚开新玩小姐之事上一上胁迫手段吗?主动设笼子,下圈套,他做不出来。可眼下姚开新撞到了警察的手上,把机会白白送给了他,他何不借此事做一做胁迫的文章呢?如果胁迫成功,姚开新被抓就由坏事变成了好事。
刘向来说:“我了解过,那个姓尹的男人一直没有回家,可今天中午,那家伙突然回来了。原来他老婆不在乎他买码输掉的十几万块钱,已经原谅了他。我估计,姓尹的一回家,撇下周雨莹,她深受打击,只怕会方寸大乱。你赶快给她发短信试试,说不定能够联系上。”
田晓堂便知道,此人就是姚开新,已经确凿无疑。他感觉头有些发胀。在这节骨眼上,姚开新被派出所关进去,受了羞辱和折磨,对云赭的好感就会大打折扣,也就有了更好的不与云赭合作的借口。
田晓堂觉得刘向来说的有道理,便暂时放弃了与方主任见面约谈的念头,给周雨莹发起短信来。
熟人很快回话道:“这位牛人是个熊猫眼,典型的纵欲过度的老嫖客形象。”
下午6点钟,田晓堂总算收到了周雨莹的回复。
田晓堂想,熟人讲的大概错不了。不过他还是说:“你帮我问一下所长,这人有什么明显特征。”
经询问,田晓堂知道她并没有跑远,只是躲在云赭西郊。
可细想,又觉得姚开新被绑架的想法有些荒唐。那么,还有什么原因,会让姚开新失去人身自由呢?田晓堂不禁又想到姚开新的个人爱好上来。裴自主没帮姚开新找小姐,并不等于姚开新昨晚就没出去嫖娼。姚开新出去嫖娼,怎样才会失去自由?莫非……田晓堂马上给市公安局政治处的那位熟人打电话,托他打听情况。很快,信息反馈过来,公安部门昨夜对全市宾馆酒店、歌厅舞厅进行了一次拉网式的突击检查,旨在打击“黄赌毒”。那位熟人说:“现场抓了不少人,但没有叫姚开新的人。不过,我听团结街派出所所长讲,他们抓到一位嫖客,特别牛逼,这家伙同时叫了两个小姐,玩的是双飞,被抓后还牛气冲天,拒不交代自己的姓名,只说自己是来云赭投资的大老板,是市委唐书记、甘书记的座上宾。并扬言,如果唐书记、甘书记不亲自去派出所接人,他绝不会出来。所长听了十分恼火,觉得这个牛人脑子大概有毛病,就没有理睬他。我想,这个牛皮哄哄的家伙,只怕就是你要找的人。”
见面后,田晓堂第一句话就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愚蠢。躲一次不说,竟还会躲第二次。你想躲一生吗?你又能躲一生吗?赶快跟我去找方主任自首吧。不然,明天一搞财务检查,你就全完了。那32万还剩多少?”
不想直到上午10点钟,姚开新仍未现身,手机还是关机。田晓堂不得不猜测,姚开新目前只怕处在不自由的状态,不然绝不会这么长时间不露面,也不来个电话。想到这里,他越发感到焦急。暗想,莫非姚开新被绑架啦?是海石方面来人把姚开新绑走了吗?
周雨莹说:“这几天只用了一千多块钱。”
想不出姚开新现在究竟身居何处,田晓堂只好决定等一等。说不定,过会儿他就回来了。
田晓堂暗想,她手里的钱没让那个姓尹的骗走,算她还没蠢到家。他说:“这用掉的一千多块钱,我给你补齐。如果找方主任能够顺利处理下来,我们马上就去办离婚手续。我已想好了,田童跟我,房子给你,我净身出户。找刘向来借的钱,我以后慢慢来还。”
田晓堂本来怀疑姚开新外出风流快活去了,见裴自主这么说,又觉得这种怀疑缺乏证据支持。
周雨莹沉默半晌,突然显得异常愤怒:“鬼才相信,你那32万是借的。大局的副局长你都干了好几年,就没有一点灰色收入?都快要离婚了,你还想瞒着我,还要把我当傻子吗?”
裴自主说:“没有啊。他没对我提这种要求,我也不想去拉这个皮条。”
田晓堂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就连周雨莹都不相信他没有可观的灰色收入,认为他一直在欺骗她。他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悲哀和可笑。周雨莹对他其实已失去了基本的信任,他越发觉得,这婚非离不可。
田晓堂说:“你们一路辛苦。我想问问你,昨天晚上你给姚开新安排小姐没有?”
不想过了一会儿,周雨莹又苦苦哀求起来:“我知道,我一错再错,非常对不起你……恳请你看在十多年夫妻的情份上,还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过日子!”
田晓堂想了想,就给裴自主打电话。信号一通,裴自主说:“田局长,我和姜局长早上6点半钟就出发,现在已快到胜娄了。”
田晓堂剜了她一眼,鄙夷道:“我实在没法相信你,我听不到你的真话。”
甘来生很快回电话,说姚开新的那辆奔驰还稳稳当当地停放在地下车库里。田晓堂马上意识到,刚才只怕只是虚惊一场。不过,这场虚惊可把他吓得不轻。奔驰还在,就说明姚开新并未离开云赭。那么,姚开新到底去了哪儿呢?
周雨莹说:“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我的错误都向你坦白了。”
田晓堂知道,姚开新这一走,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感到双膝发软,有些站立不稳,心头则一片混乱。过了一会儿,他稍微清醒了些,这才想到姚开新的奔驰车,忙给在楼下的司机甘来生打电话,让甘来生去地下车库,查看姚开新的车还在不在。
田晓堂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怒火中烧,叫道:“你真是把所有事情都向我坦白了?我问你,那个姓尹的家伙是怎么回事?你第二次玩失踪,不就是想拿着我借来的32万,和他远走高飞吗?要不是他老婆及时原谅他,他态度又不够坚定,只怕你们俩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田晓堂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姚开新悄悄开溜了。他已无心跟云赭合作,又怕田晓堂不放他走,干脆就来个不辞而别。
周雨莹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瘫坐良久,她才绝望地哀嚎道:“遇上那个人,是我今生最大的不幸!”
1、趁机胁迫姚老板第二天早上,田晓堂赶到宏瑞大酒店去陪姚开新吃早餐。他按响姚开新房间的门铃,可过了老半天都没有人开门。他感到十分奇怪,忙打姚开新的手机,竟然是关机。他只好叫来楼层服务员,打开房门一看,姚开新根本就不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