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开新说:“我好像还没有发现其他更好的途径。”
田晓堂不由得暗自好笑。甘泉水趁着姚开新正洋洋自得,忙说:“姚总,你是个豪爽人,咱们就不来那些虚的……你对小田讲的那个要求,我跟你说句实话,很难办到……你可能不了解内地的融资状况,争取工业贷款很不容易,争取工业大额贷款就更难……我理解你的难处,可这条路显然走不通,你看还有其他解决途径吗?”
甘泉水还是笑容满面,不紧不慢地说:“感谢姚总看好云赭……既然姚总铁了心要跟我们合作,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帮你解决这个困难,我们责无旁贷……我们会抓紧研究,争取找出有效的解决途径……请姚总自己也要多想办法,积极筹措资金……”
田晓堂暗想,说姚开新豪爽,岂不让人笑掉大牙?甘泉水这么说,显然是故意逗他高兴。姚开新果然中招了,立即自我吹嘘起来:“甘书记,不瞒您说,在佛山工商界,我姚开新性格豪爽,讲义气,够朋友,那是出了名的。”
姚开新说:“好的,好的。甘书记这么表态,我就放心多了。我静候佳音!”
午宴进行到中途,酒酣耳热之际,甘泉水对坐在自己右侧的姚开新笑道:“姚总喝酒很豪爽嘛……以酒品观人品,我想姚总为人处世肯定也很豪爽……我就喜欢跟豪爽的企业家朋友打交道。”
姚开新离开云赭后,甘泉水对华世达和田晓堂安排道:“帮他贷款是不现实的,你们回去想想别的办法……要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问题总是能够解决的,就看你肯不肯动脑子……时间要抓紧,不能拖……建议你们开个班子成员会商量一下……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一启发,办法也许就出来了。”
中午12点钟,甘泉水来到宏瑞,与姚开新见了面。
华世达面露难色道:“我看这个办法并不好想啊。”
回到宏瑞,田晓堂马上向华世达汇报了姚开新所提的要求。华世达颇觉意外,忍不住骂道:“这个姚开新,真是难缠!”他也觉得事情重大,立即打电话向甘泉水作了汇报。甘泉水很明确地表态说:“这个要求肯定答复不了……等会儿我来与他交涉吧。”
甘泉水脸色微微一暗,说:“不要有畏难情绪嘛!”
田晓堂不禁愣住了。看姚开新的神态,不像是在撒谎。他说:“好吧。这事等我向领导汇报后,再跟你通气。”
田晓堂暗想,听甘泉水的口气,只怕已有了更好的解决途径,甚至连具体的操作办法都已成竹在胸了。可甘泉水并不直接道出来,而是逼着下级去思考、去琢磨、去发现。不包办代替,不包揽独断,只是启发、点拨和诱导,这应该算是一种高明的工作方法和领导艺术了。
姚开新的熊猫眼顿时瞪得大大的,显得有些发急,辩解说:“没有诚意,我会主动回到云赭来吗!我口口声声叫你兄弟,你可不能胡乱怀疑我呀。如果不是出于万般无奈,我绝不会向你们提出这个请求。”
3、破解难题
田晓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姚总啊,你这个要求实在有点过分。我不得不怀疑,你还是没有合作的诚意啊!”
回到局里,华世达先安排裴自主去通知其他班子成员开会,然后对在座的田晓堂和姜珊感叹起来:“真没想到,这个娜美宁,一点也不比那个诚飞省心哪!”经过了几次波折,华世达对娜美宁似乎越来越缺乏耐心了。
姚开新笑了笑说:“这事当然有难度,如果好办,我就不会向你们求助了。我看这样吧,这次来,我就不跟你们市领导坐下来正式商谈了,吃过中饭我还得赶回佛山去。因我妈患病,离开了十来天,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你们抓紧想想办法,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接到你们明确的答复后,我立即赶过来。”
姜珊说:“姚总这人,我一直不怎么看好。这次他主动吃回头草,我还是有些惊讶的。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提出了这么苛刻的要求,这无疑是当头给了我们一闷棍!”
田晓堂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想了想,说:“这事太重大了,我得去请示领导。我个人觉得,一次性贷款两个亿,在当前银根紧缩的情况下,只怕办不到。”
田晓堂没有做声。他觉得,一味抱怨于事无补,姚开新提的要求是苛刻了些,但这次倒不像是故意刁难。目前最重要的是面对现实,开动脑筋找出解决办法。他也不知道办法究竟在哪里,但甘泉水说“办法总比困难多”,这又给了他莫大的信心,他相信办法总是能找到的。
姚开新说:“由你们市政府出面,帮我贷款两个亿。我还需要两个亿的流动资金,才能启动娜美宁的内迁。”
班子成员会上,华世达首先介绍了情况,然后请大家各抒其见。
田晓堂感觉头有些大,忙问:“我们怎么帮你解决困难?”
会议进行了40分钟,王贤荣等几个班子成员先后发言,每人都谈了很多,却并未提供管用的解决办法。
正暗自郁闷,又听见姚开新说:“我的困难确实不小,这绝不是在你面前故意叫苦。不过无论困难有多大,娜美宁肯定还是要往内地转移,这是大势所趋,而且我已拿定主意要转移到云赭来。只是我的困难,希望你们能协助解决。如果你们同意帮我解决这个困难,投资合同立马就可签下来。如果你们不同意,谈什么转移也只会是一句空话。”
田晓堂坐在会场上,一边听着别人发言,一边又在绞尽脑汁思考。他想,要解决姚开新现有资金不足的难题,除了找银行贷款做“加法”外,还能不能做“减法”呢?怎么做“减法”?只有想办法减少姚开新在土地和厂房上的投入。可问题是,这些投入不可能硬性减少,除非云赭吃个大亏,进一步让利。
田晓堂暗暗惊讶,姚开新的说法跟甘泉水的分析竟如出一辙。不过姚开新今天说的话,与昨天在电话中讲的却有些出入。听那口气,要与云赭合作,困难还是很大。姚开新为什么把他单独叫出来大倒苦水,难道只是想虚晃一枪吗?为了偿还救老太太的感情债,他先做出一种姿态,高调表示愿意重新与云赭合作,实际上还是缺乏合作的诚意,因为他接着就摆出种种困难,逼着你知难而退,主动放弃,最后合作不成,你不但没法怪罪他,甚至还会对他感激涕零。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又空欢喜一场?如果真是这样,那姚开新也实在太阴毒了。
再换一种思路,土地除了拍卖之外,还能不能通过别的方式交给投资方呢?比如出租,姚开新就不用一次性拿那么多钱。再说厂房,除了自建,能不能引进BOT模式,先由别的投资商建好,再租给姚开新使用呢?这么想着,田晓堂顿觉豁然开朗。
在茶楼坐定,姚开新边喝着茶边说:“晓堂兄弟,我没把你当外人,咱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娜美宁与你们云赭的谈判,中间出现过一些波折。当然,这不怪你们,原因在我。不过,我也有难言之隐。我没想到,买下整个娜美宁后,流动资金会变得那么紧张。此前跟你们谈,你们作出的让步其实也不小,可我的现有资金根本对付不了土地和厂房。后来跟海石又谈,他们的条件更优惠一些。可回去仔细一算账,资金还是不够用啊。”
包云河发言时也是长篇大论,可他说着说着就偏离了主题:“对娜美宁,我最不放心的还是环保问题。姚总几次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可见不是个讲信用的人。我就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娜美宁当宝贝引进来,姚总却在环保上打马虎眼,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我们绝不能走环境先破坏后治理的老路,那个损失是不可估量的。在这个问题上,我曾有过血的教训。当年在戊兆工作,平岩乡有很好的山石资源,我们发展心切,积极鼓励大上山石开采项目。结果几年间,满山都布满了石灰窑,大山被挖得千疮百孔,财政收入并未增加多少,资源却浪费了,植被也破坏了,导致生态严重恶化。这种破坏和恶化,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难以恢复。教训惨痛啊,所以我今天忍不住再提个醒。”
田晓堂说:“行啊,就去前面那家茶楼吧。”他想,姚开新要单独与他沟通,显然是出于对他的格外信任。既然有单独沟通的必要,只怕娜美宁还有些麻烦。他不禁担忧起来。
平岩乡的悲剧,华世达显然是清楚的。他说:“包书记这个醒提得很好。我完全同意包书记的观点。环保是条高压线,娜美宁如果能够落户,环评这一关必须把好,绝不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牺牲大环境。”说着他话锋一转:“咱们今天讨论的是如何破解姚总的资金难题。刚才大家踊跃发言,谈了很多务虚的想法和见解,但究竟该怎么办,还没有梳理出一个可供操作的思路。请大家继续开动脑筋,再想一想,议一议。”
上了姚开新的奔驰车,驶出宏瑞大酒店,姚开新说:“找家茶楼坐坐吧,我想单独跟你作些沟通。”
华世达说完,大家都默不作声。华世达望望姜珊,姜珊蹙着秀眉,没有回应。华世达又望望田晓堂,田晓堂明白他是想让自己救救场,忙清了清嗓子,说出了刚才的所思所想。
田晓堂不免有些意外。华世达爽快地说:“行啊,就让晓堂陪你去吧。”
华世达轻轻点头道:“你的想法很新颖,也很大胆。出租土地和厂房给企业老板,在云赭好像还没有人尝试过。可按你这个思路,问题也很多。土地征用后出租给企业老板,租金有限,企业老板眼前的资金投入是大大减少了,可征地拆迁和土地平整的巨额费用从哪里来?再说厂房出租,有谁愿意先来投资建这个厂房呢?”
进了房间,大家在一起聊了一阵,姚开新突然说:“有件小事,我想让晓堂兄弟陪我出去办一下。”
田晓堂说:“我也是刚有了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往细处想。我觉得引进BOT模式建厂房倒不是太大的问题,沿海已有成功的先例。可土地租用该怎么操作,感觉还有些棘手,请大家共同来探讨一下。”
姜珊听了这话,大概是产生了别的联想,两颊不由得微微一红。
与会者叽叽喳喳讨论了一番,并无结果。田晓堂注意到,包云河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开口,便说:“包书记,您有什么高见?您过去在戊兆主抓过工业和招商引资,见的事情多,经验丰富,请您谈谈看法吧。”
姚开新笑道:“我妈天天都在念叨你呢,说你在医院照顾她是多么细心、周到。然后她就骂我不成器,连老婆都跑掉了,害得她生病住院,还要麻烦别人来照料。”
包云河笑了笑,说:“我过去也没有对企业老板出租过土地,还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弄。”说着就住了嘴。
姜珊不解地问:“我怎么害惨你了?”
田晓堂颇为失望。他感觉包云河分明是有话要说的,可包云河三缄其口,他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上午,姚开新在10点多钟就赶到了宏瑞大酒店。和上次来云赭时相比,姚开新的态度转变了不少。他一看见华世达,老远就伸出了手,老朋友似的握手寒暄。对田晓堂仍然亲热地以“晓堂兄弟”相称。和姜珊握手时,则故作一脸苦相说:“姜局长,你可把我害惨了!”
不想包云河顿了顿,又徐徐道:“如果不新征土地,而瞄准工业存量地、闲置厂房,租用起来只怕就简单多了。”
又想甘泉水一贯说话慢慢吞吞、不徐不疾,中间喜欢作些停顿,可今天他停顿的频率,比过去做组织部长时,似乎已低了许多。
田晓堂马上听懂了包云河的意思,眼睛不由得一亮,忙说:“对,如果直接利用现有的存量地和闲置厂房,就不用征地拆迁、土地平整,也不用新建厂房了。”
从甘泉水办公室出来,田晓堂还在想,甘泉水刚才一番分析,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他们又该怎么做呢?
姜珊也说:“按这个思路,就有了可操作性。”
华世达说:“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会含糊。”
华世达却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问题在于,娜美宁需要的厂区面积为900亩,云赭现有的工业存量地都只是零星小块,好像还找不到这么大的地方。就是有这么大的存量地,也不一定就能同时满足娜美宁需要的其他条件。”
两人起身告辞,甘泉水突然又叫住他俩说:“还有个事情,我得强调一下……这是个化工项目,环保一定要严把关口……环保问题不容谈判,必须确保达标排放。”
这个问题很现实,也没有现成的解决办法。大家一时都没了主意,会议室里又沉寂下来。
田晓堂正一肚子疑问,甘泉水却不往下深说了,只是道:“我的分析也不一定对,你们不妨再琢磨琢磨……究竟怎么办,还是等姚总过来后,先看看他怎么说,再见机行事。”
田晓堂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瞅着包云河。只见包云河不住地喝水、摸鼻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一副好像还藏着什么话没说的样子。
田晓堂不禁一怔。他看了看华世达,只见华世达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田晓堂暗想,甘泉水到底是大领导,那眼光就是不一样,一下子便抓住了问题的实质和核心。可是,要减少姚开新的资金投入,岂不是只有降低地价?地价如果再降,那损失不就更大了吗?
散会时,华世达说:“今天的讨论还是很有成效。虽然没有想出具体办法,但我们找到了一个可行的思路。请大家回去后,沿着这个思路再深入地作些思考,明天上午我们继续讨论。”
甘泉水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据我了解,姚总的钱并不多,他买下整个娜美宁的股份,占用了大量资金,手头所剩只怕也不宽裕……所以我分析,他往内地转移,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就会尽量减少在土地、厂房上的资金投入,以缓解当前的资金压力……而他跟我们以及跟海石谈的条件,无论怎么优惠,都还要拿出大笔资金来。”
会后,田晓堂仍在琢磨包云河刚才的表现。包云河到底还藏着什么话没说呢?难道他知道适合娜美宁落户的工业存量地?
华世达笑了起来:“都不满意?总不能白送土地给他吧?”
田晓堂想,不管这个猜测准不准,都不妨去试探一下包云河。
甘泉水笑了笑,说:“海石的条件比我们更优惠嘛,难怪姚总前些天要改弦更张……不过,分析这些情况,我有一种感觉,姚总对跟我们谈的条件不满意,对跟海石谈的条件仍然不够满意。”
田晓堂来到包云河的办公室。包云河一看见他,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田晓堂不由得一惊,心想:莫非包云河算准他定会跟着找过来?
田晓堂暗想,真悬啊,裴自主的电话如果还迟来一分钟,这个问题就没法答上来了。
田晓堂坐下后,说:“对全市工业存量地的情况,我并不了解,您却相当熟悉。您也认为在云赭真的找不到一块符合娜美宁落户条件的工业存量地吗?”
华世达很从容地作答:“地价每亩5.5万元,不过提供的是山地,不是耕地,税收‘三免五减半’。”
包云河说:“华局长说得没错,还真是没法找到。”
甘泉水又问:“海石跟他谈的呢?”
没想到包云河的回答这么肯定,田晓堂不禁大失所望。
华世达回答:“主要条件是,地价每亩7.5万元,税收‘二免四减半 ’。”
包云河见田晓堂脸色不好,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甘泉水想了想,问:“我们当时跟他谈的什么条件?”
田晓堂枯坐了一会儿,正欲起身告辞,包云河又开口道:“工业存量地确实没有合适的。不过,其他的存量地倒可能有。”
收起手机,田晓堂凑到华世达耳边,将裴自主来的电话告诉了华世达。华世达轻轻点了点头。田晓堂知道,此事必须先报告华世达,绝不能在华世达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直接捅给甘泉水。那样做了,便有僭越之嫌,华世达难免会不高兴。
田晓堂忙把抬起的屁股落回沙发上,惊诧地问:“其他存量地?还有什么存量地?”
田晓堂说:“好的,我知道了。”
包云河呵呵笑了两声,说:“我本来不想多嘴多舌的。可你找上门来了,我就给你个面子,为你指点一下迷津。不过我有言在先,你不要对华局长说这个主意是我出的。”
裴自主告诉他:“费了些周折,总算搞到了。姚开新跟海石那边谈的条件,地价是每亩5.5万元,不过提供的是山地,不是耕地,税收则实行‘三免五减半’。”
田晓堂觉得包云河真有意思,居然甘愿当无名英雄。他为何要这样?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华世达曾打压过他,不想在明里帮华世达。如果明里帮了华世达,外界就会误以为他已对华世达俯首称臣了。包云河哪丢得起这个面子啊。
就在此时,田晓堂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裴自主打来的。
田晓堂笑道:“行,我答应您。”
甘泉水微微点头,陷入了沉思。
包云河说:“我告诉你,有一个地方,老地名叫孟家渡,就在戊兆境内的赭江边上,那里有一座废弃多年的大型粮食仓库,非常适合娜美宁落户。”
田晓堂略作思忖,答道:“我看比较难,他多半还要讨价还价,哪怕我们救了他母亲呢!姚总这人,弯弯肠子不少。不过,这次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并不是我们去央求他过来的,他在心理上并不占优势,想提太苛刻的条件,只怕也不好开口啊。”
田晓堂听到这个线索,不禁一喜,却又满肚子疑惑,便一连提了好几个问题:“那座粮食仓库面积够大吗?库房一共有多少幢?既已废弃多年,房子还能用吗?还有,取水方不方便?交通是否便利?”
这时,甘泉水转头问田晓堂:“你觉得姚总明天过来,还会接受上次谈好的条件吗?”
包云河笑了起来:“你别急嘛,且听我一一道来。那座粮食仓库占地不小,具体面积我记不准了,我想应该足够了。库房大概有20多幢吧,建筑质量应该不会差。取水当然方便,因为就在赭江边上嘛。交通呢,有点小问题,与公路大概相隔两公里,只有一条土路相连。”
听甘泉水和华世达说着话,田晓堂暗暗着急。他让裴自主尽快把姚开新与海石谈判的情况摸清楚,可眼看甘泉水就将谈到正题上来,裴自主却迟迟不见动静。
这个条件和状况,已经相当不错了。田晓堂大喜过望,忙感激道:“谢谢您,包书记!”
华世达笑道:“您这话很有道理。靠政策投入来招商,只能留住老板的脚步,而靠感情投入来招商,就能留住老板的心。老板的心留住了,投资落户才有保证!”
包云河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都是为了工作嘛!”
甘泉水感慨道:“现在竞争激烈呀,想招一个商特别不容易……如果光靠政策投入,我们哪拼得过别人……不过我们可以抓住一条,对客商舍得感情投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感情也是一种软实力呢……姚老板这次吃回头草,就充分说明,感情投入的威力不可小觑!”
田晓堂又问:“那座粮食仓库,华局长不知道吗?他在戊兆也工作了好些年呢。”
田晓堂忙说:“哪里哪里,我只是做了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包云河说:“估计他不晓得。孟家渡不通公路,又比较偏僻,很少有人去那里。我要不是当年分管粮食局,有一次开展存量资产核查时去过孟家渡,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座旧仓库。”
听完华世达的汇报,甘泉水不由得感叹道:“娜美宁的老板能够回来,多亏小田救了他母亲一命……小田功不可没啊!”
从包云河办公室出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田晓堂忙给华世达打电话,说了孟家渡粮食仓库的事情。
华世达便一五一十地汇起报来,甘泉水不时插话提问,华世达都作了回答。通过两人的交谈,田晓堂发现甘泉水对娜美宁的情况相当熟悉,显然华世达此前早已跟他谈起过。让田晓堂感到更加意外的是,甘泉水居然知道诚飞如何移花接木成娜美宁的全部内幕。这些内幕,华世达一直对唐生虎、韩玄德瞒得紧紧的,却轻易就告诉了甘泉水。可见,华世达与甘泉水早已不是普通的上下级,甚至已超出了一般的私交,华世达对甘泉水的信任程度非同一般。田晓堂相信,物以类聚,既然华世达与甘泉水那么投缘,甘泉水的人品就不用怀疑。
华世达听得一头雾水:“孟家渡?那儿还有一座粮食仓库?我怎么从没听说?你是从哪儿得知的?”
甘泉水说:“听你们汇报更重要啊……市委这次调整分工,让我这个副书记抓招商引资……可见市委对招商引资工作的高度重视……你们那个娜美宁是目前最大的在谈项目啊……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你刚才在电话中说,娜美宁的老板明天过来?”
田晓堂撒了个谎:“我是从戊兆粮食局的一位朋友那儿打听到的。孟家渡是个老地名,因偏僻,又不通公路,知道的人很少。”
华世达很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一点也看不到在上级领导面前的那种唯诺和拘谨。他笑道:“真不好意思啊甘书记,为了听我们汇报,害得您把安排好的会都推迟了。”
华世达似乎兴趣不大,说:“那个地方那么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姚总能接受吗?”
田晓堂琢磨着甘泉水眨眼的动作。看来,尽管甘泉水和华世达关系不错,华世达也在甘泉水面前推荐过自己,但甘泉水一直并没有把唐生虎想调他过去做副秘书长,他曾两次为这事被甘泉水召见的内情告诉华世达。甘泉水到底是做组织工作的,原则性很强,口风相当紧,不该说的话,绝不会往外吐露半个字。
田晓堂说:“要想减少在土地和厂房上的投资,孟家渡只怕是最合适的落户地。”
甘泉水侧过脸来,冲田晓堂暗暗眨了眨眼,回头对华世达笑道:“我对小田有些了解……小田不错嘛!”
华世达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来跟李廷风县长联系,明天上午我们过去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再作决定。”
华世达坐下后,指着田晓堂对甘泉水介绍说:“这位是晓堂。您在局里倒是见过他几次,不过好像没有单独跟他接触过,对他的印象只怕还不深。”
没想到华世达并不看好孟家渡,田晓堂感觉有些扫兴。
进了甘泉水的办公室,甘泉水满脸是笑,招呼他俩落座。
几分钟后,华世达打电话过来,告诉田晓堂:“我已跟廷风通过电话,他也不知道孟家渡在哪里,我让他去问粮食局长,并约好明天上午我们赶过去,他陪我们去孟家渡。”
天一擦黑,华世达直接给甘泉水打过电话后,带着田晓堂去了市委。
4、考察孟家渡
2、节外生枝
第二天清晨,华世达和田晓堂、姜珊、裴自主早早地驱车前往戊兆。
田晓堂说:“不急不行啊。”他想的是,去见甘泉水时,最好清楚姚开新以前跟海石谈下的条件,以免甘泉水问起,一时却答不上来。
在路上,姜珊好奇地问田晓堂:“我是土生土长的戊兆人,又在戊兆工作了好几年,都不知道什么孟家渡。田局长真是有本事啊,居然挖出了这么个地方。”
裴自主笑道:“你比华局长催得还急呀。”
裴自主笑道:“田局长只怕是有特异功能吧。”
出了华世达的办公室,田晓堂对裴自主说:“你抓紧找海石那边的朋友,了解姚开新跟海石谈判的情况。现在你就去联系,争取在7点半之前给我结果。”
田晓堂当然不会说实话,就搪塞道:“我哪有什么特异功能?只不过是运气好,恰好在戊兆粮食局有个朋友,偏偏他昨天下午又打电话来,我顺便问了一下,不想他居然给我推荐了这个地方。不过,孟家渡究竟情况怎么样,还有待考察,我们不要高兴得太早。”
华世达笑了起来,说:“也不用那么急,你们吃过晚饭再去吧。”
进入戊兆县境,路况就越来越差,车子也颠簸得越来越厉害。田晓堂暗想,这条路也真该大修了。
姜珊站了起来,说:“我这就和裴主任去宏瑞大酒店。”
到达戊兆县城,李廷风和淡汉同已等候在迎宾大道路口。田晓堂有些惊讶,为了陪同他们考察孟家渡,戊兆县政府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竟然一起出动,这种重视程度也实在太高了。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娜美宁这个创税大户如果落户孟家渡,戊兆县财政将是税收的直接受益者,见华世达要看孟家渡,李廷风、淡汉同知道机会来了,为了牢牢抓住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他们自然会高规格接待。
田晓堂说:“您安排得很周到。”
双方打过招呼,便直奔孟家渡而去。
田晓堂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听见华世达吩咐道:“姚开新能够重回云赭,十分难得。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抓住机会,盯牢他,把合同签下来,绝不能让娜美宁再溜掉了。我看这样吧,今天晚上,我与晓堂去找甘书记汇报,姜珊带自主去宏瑞把明天的房间、会谈室预订好。自主你还要想想办法,把海石那边跟姚开新谈判的情况摸一下。明天早上,我们四个人再碰一碰头。”
孟家渡其实不算偏远,离戊兆县城也就40分钟车程。可能是因为那最后两公里土路实在难行,才给人一种偏远的印象。
田晓堂又暗暗揣摩华世达的心态。如果说华世达感到兴奋,那只怕也是因为甘泉水的升迁。甘泉水原本就和华世达关系不错,现在高升一步,今后关照华世达的机会将更多,力度将更大。如果说华世达感到失落,那只会是因为唐生虎没有挪窝和韩玄德得到了提拔。唐生虎一直不喜欢华世达,华世达又多次得罪过唐生虎,唐生虎不调走,对华世达自然不是好事。韩玄德呢,华世达也得罪过他,只想对他敬而远之。韩玄德得到提拔,对华世达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旧粮食仓库大门前,大家下了车,一位早已守候在门口的中年人迎了过来。李廷风指着中年人对华世达等人介绍:“这位是县粮食局的高局长。”
田晓堂的心情失落大于兴奋。这次调整了这么多市领导,唐生虎却没有调走,田晓堂感到很意外。他不愿去做服务唐生虎的副秘书长,是认定唐生虎要么出事,要么调走,总之在市委书记的位子上不会坐太久。可眼前的事实却说明,他的判断不够准确,这让他颇为沮丧。他稍稍感到兴奋的是,甘泉水升了职。他对甘泉水的印象不错,觉得这人还算公道正派。今后甘泉水分管招商引资,他就有更多机会跟甘泉水接触,展现自己的才干,让甘泉水充分了解自己,而甘泉水又分管组织人事,想提拔重用他,替他说话也很有分量。
华世达笑道:“我认得他。他当年提副局长,还是我点的名呢。”
华世达说完,表情显得有点复杂。田晓堂也感觉心里有点乱。大凡上级领导调整,都会引起下面干部的心理波动。待自己不错的领导就地升职了,或是不待见自己的领导调走了,就会暗自兴奋。而待自己不错的领导调走了,或是不待见自己的领导就地升职了,却会倍感失落。
高局长叫着“华局长好”,与华世达握了手。接着,又与田晓堂、姜珊、裴自主等人握手。然后由高局长在前面带路,众人跨进了仓库大门。
华世达说:“唐书记还是市委书记,这回没有变动。”
在旧粮食仓库转了一圈,田晓堂越看越兴奋。他原以为,这个仓库既然已废弃多年,必定是杂草丛生,衰败不堪。可眼前的情形却远非如此。这里收拾得相当整洁,看不到一根杂草,一片垃圾。那20多幢库房虽然墙灰大多已经脱落,充满了沧桑感,但墙体看起来仍然很坚固。站在高处环视,旧仓库的南、北、西三面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东面则是碧水滔滔的赭江。给人的感觉,这里倒像一个原生态的风景区。
田晓堂哦了一声,不假思索地问:“那唐书记呢?”
高局长介绍道:“这座大型粮食仓库还是省里建的,至今已闲置了20多年。当年之所以把仓库建在这里,是因为那时运输主要靠河道航运,这里紧挨赭江,有深水岸线,适合建码头,便于粮食转运。后来公路运输占了主导地位,加之相关规划作了调整,这座仓库就移交到县里,并逐步废弃了。”
华世达卖过关子,这才抖出包袱:“你们大概还不知道,省委今天下午刚刚宣布了对云赭市委、市政府领导的调整方案,云赭市委对市领导的分工也作了一些微调。原来的市长调走了,常务副市长毛市长接任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甘泉水部长升任市委副书记,在分管组织人事的同时,还分管工业经济和招商引资。韩玄德副市长则提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这也就是说,今后分管招商引资工作的主要领导,已经由韩市长变成了甘书记。”
华世达问:“整个仓库占地多大面积?”
田晓堂不解道:“不向他汇报,那向谁汇报?”
高局长回答:“总共870亩。”
华世达笑了笑,说:“唐书记明天在省里参加人代会,韩市长没去开会,不过这事已不用向他汇报了。”
田晓堂暗想,跟姚开新要求的900亩相比,870亩倒也相差无几。
田晓堂笑望着华世达,问道:“姚开新明天过来,要不要向唐书记和韩市长报告一声?”
等华世达一连提过几个问题,田晓堂忍不住问:“这座仓库虽然一直闲置,我看还是保管得很好。难道还有职工留守在这里吗?”
裴自主答应道:“行啊,我去打听一下。”
高局长笑道:“没有职工留守。我们跟周边的几户农民签了合同,将仓库大院内的空地无偿给他们耕种,交换条件是他们必须守护好这座仓库,并做好院内的清洁卫生。正是采取了这种办法,仓库才完好保存到今天。”
田晓堂说:“建议是你提出来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
看完仓库,高局长邀请道:“请各位领导去会议室坐吧。”
华世达说:“自主的建议很好,我们应该做到知己知彼。”
华世达惊讶地问:“这里还有会议室?”
裴自主说:“我有个建议,在姚总过来之前,我们抓紧把他原来与海石谈判的情况摸清楚,做到心中有数,才好与他周旋。”
高局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们粮食局在这儿整修了几间屋子,有时开个班子成员会就拉到这边来。这里人烟少,很幽静,环境也不错,适合开会。还有,这里很方便从赭江捕到野生的江鲶鱼。我们开会时,就把机关食堂的厨子带来,煮上一大锅鲜美的江鲶鱼……”
田晓堂笑笑,承认错误道:“是我考虑不周。”心里却想,昨天我倒是想说清楚,可你那么急躁,火气那么大,根本没给我说清楚的机会呀。又想姜珊今天上午主动去跟华世达说这事,显然是出于好心,想消除华世达对他的不满和误会。姜珊这么不声不响地帮他,他心底不由得漾起一丝暖意,便感激地向姜珊投去一瞥。姜珊报以粲然一笑,马上又慌慌地把目光移开了。
淡汉同开玩笑道:“看来,老高已把这里当作他们粮食局的北戴河了。”
华世达说:“不过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没把你的用意说清楚嘛。上午,姜珊把你的一些想法全都告诉我了。要是昨天你对我说清楚了,我哪会怪你。”
田晓堂暗想,李廷风、淡汉同事先连孟家渡这个地名都不知道,刚才听高局长介绍“会议室”,却毫无惊讶之色。很显然,他们昨晚在一起商量过,高局长早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两位县长了。他相信,李廷风和淡汉同只怕已做了周密的策划,力争让娜美宁落户孟家渡。他猜测,今天的中餐大概会在这里吃,而且饭桌上一定少不了一大锅江鲶鱼。
田晓堂没想到华世达这么坦诚地承认自己做得不对,忙笑道:“没事,没事。您也是为了工作,我能够理解。”
进了屋子,只见崭新锃亮的会议桌椅一应俱全,称作会议室还真是名副其实。田晓堂不禁暗暗怀疑起来:这会议室,该不是昨夜突击布置出来的吧?
华世达得知消息,立马喜上眉梢,说:“望眼欲穿哪,总算盼来了姚总的电话。”接着,竟向田晓堂道起歉来:“昨天我一性急,说了些过头话,请你不要介意!”
众人坐定,喝了一会儿茶,李廷风和淡汉同先后讲话,对华世达率队来孟家渡考察表示欢迎和感谢,希望华世达能从侧面多做些工作,促成娜美宁花落孟家渡。并表示,他们将积极配合,做好服务工作。
田晓堂说:“你打个电话叫一叫自主,我们一起去见华局长。”
华世达在戊兆做县长时,李廷风、淡汉同都是他的手下爱将。因与华世达关系亲密,李廷风、淡汉同说话就没有转弯抺角,直接道出了他们的想法和愿望。
姜珊说:“姚总这人性格挺复杂的,还真有点捉摸不透。”
见两人如此性急,华世达呵呵笑道:“别急嘛。还是先听我把情况介绍一下吧。”
田晓堂说:“你对姚开新恐怕是有些偏见。你说他只讲利益不讲人情,我看也不尽然。”
华世达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坦言道:“我们当然希望姚总能看中孟家渡。现在只有这一套方案,如果他看不上这里,那就意味着娜美宁很可能还是留不住。姚总会不会看好孟家渡,我担心两点。一是担心他嫌这里有点偏,交通不便,又不是工业集中布局区,二是担心谈租用条件时,双方分歧过大,谈不下来。”
姜珊立时满脸喜气,欢呼雀跃道:“姚总回心转意啦?太好了!太好了!”顿了顿,又道:“看来,你真是料事如神啊。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眼光确实不如你,我不相信姚总会主动回头,可他偏偏就超出了我的想象!”
李廷风扶了扶无框眼镜,说:“我觉得,您这两点担心都有些多余。先说第一点担心。孟家渡看似偏僻,其实不然。只要修通了连接公路的两公里土路,来这里其实很方便。至于是不是工业集中布局区,那倒无关紧要。再说第二点担心。您放心,我们懂得放水养鱼的道理,绝不会漫天要价,我们双方一定能达成共识。”
田晓堂告诉姜珊,姚开新刚才已打来电话,说准备明天上午过来,续谈娜美宁项目。
淡汉同说:“租用只是权宜之计,最终还是要出让给他,不过我们可以延长租用期。租用多少年,每年租金多少,一次性交纳几年的租金,都好商量。”
王贤荣笑了笑,说:“我出去办点事。我走了,你们谈工作还是方便一些。”说着就挥挥手,消失在门口。
田晓堂说:“我估计他至少要租用五年,甚至八年、十年。”
田晓堂笑道:“我们说说工作上的事,又不是什么机密,你没必要走开嘛!”
李廷风说:“租用多少年都不成问题。娜美宁不来,这仓库反正也是闲着。”
田晓堂马上去了姜珊那边。姜珊和王贤荣还是合用大办公室,这时王贤荣也在屋子里。见田晓堂找姜珊有事要谈,王贤荣便拿起桌上的手机,准备出去回避一下。
华世达说:“你们有这种态度,很好。我们会尽快与姚总联系,征求他的意见。如果他有兴趣,我们会催他早日过来考察孟家渡。”
结束通话,田晓堂不禁百感交集。现在,终于不怕华世达误会他了,而对华世达立下的军令状能否兑现,也不用太担心了。
李廷风高兴地说:“好的,我们等您的消息。”
田晓堂大喜道:“很高兴你能选定云赭,我们明天在宏瑞恭候你的到来!”
谈完事情,淡汉同笑道:“今天中午,就请大家在这里品尝刚从江里捕上来的野生江鲶鱼,保证肉质细嫩,味道鲜美!”
姚开新说:“不用不用,晓堂兄弟你太客气了。我打电话来,是想跟你说件事。我准备明天上午到云赭来,跟你们继续商谈娜美宁的事情。不瞒你说,娜美宁是不是转移到云赭,我曾经有过动摇,但现在我已拿定了主意。我觉得,还是云赭的投资环境更让人放心哪。”
田晓堂暗自笑了笑,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猜中了。
田晓堂说:“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过几天我们到胜娄来看看她。”
姜珊这时孩子气地叫了起来:“在这江边吃江鲶鱼?!太好了,太好了!眼前是江边美景,嘴里是江中美味,难得的人生享受啊!”
姚开新说:“托你的福,她恢复得很快,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田晓堂接过话头,开玩笑道:“难怪高局长要在这里设会议室。也不知高局长究竟是来这里开会,顺带吃一吃江鲶鱼,还是来这里吃江鲶鱼,顺带开一开会?”
田晓堂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笑道:“姚总好!老太太现在恢复得还不错吧?”
高局长哈哈大笑道:“主要是来这里开会,工作还是要放在第一位嘛。”
揿下接听键,姚开新的大嗓门便在耳边炸响了:“晓堂兄弟,你好啊!”
又闲聊了一阵子,高局长说:“请各位领导移步过去用餐吧?”
等他终于鼓足勇气,伸手抓过手机,一看画屏上闪烁着姚开新三个字时,人都几乎晕了过去。
淡汉同却说:“还等几分钟,庹书记马上到。”
5点20分,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热烈地响了起来,田晓堂不由得悚然一惊。他任凭铃声响过一遍又一遍,迟迟不敢接电话。他怕拿起手机,会感到失望。
田晓堂闻言十分吃惊。他看了看华世达,只见华世达也面带惊讶之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田晓堂呆坐在办公室里,心情越来越灰暗。
今天戊兆县政府的一把手和二把手都来陪同考察,这已经是高规格了,哪想县委书记庹毅居然也会赶来呢?庹毅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是娜美宁落户孟家渡,戊兆将是直接受益者,可今天来的毕竟只是华世达,既没有市领导,也没有投资老板,在李廷风、淡汉同都在场的情况下,庹毅还有赶来的必要吗?
田晓堂想不明白,姚开新的电话为何迟迟不打来。其实,昨天上午姚华已悄悄给他通风报信,说姚开新一大早就去跟海石的有关领导交涉,想解除那个意向性协议。据此,田晓堂判断,姚开新在昨天下午或是今天,就应该跟他联系。哪想等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音信。他不得不怀疑,情况只怕有变吧?
还有,华世达过去在戊兆工作时,与庹毅矛盾颇深。华世达去市局做局长,还是被庹毅逼走的。两人平素不相往来,同时去了某个公开场合,也会相互躲开。现在庹毅居然主动跑来会华世达,实在相当罕见。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庹毅绝不会低这个架子。
田晓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想,如果今天姚开新没有主动与他联系,华世达只怕会更加严厉地批评他,怪他又白白耽误了一天。他倒不是受不起批评。他知道华世达批评他只是为了工作,并无任何恶意。他担心的是,如果事实不能证明他还等一天的请求确有其道理,华世达只怕更会认为他居功自傲,目无领导,翘尾巴。如果华世达对他有了这种看法,那就十分不妙了。
可这个特别的原因是什么呢?田晓堂一时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田晓堂一整天都是在焦灼中度过的。他一直在等姚开新的电话。可直到下午5点钟,期待中的电话仍然没有打来。
没等上3分钟,庹毅就到了。华世达尽管内心里极不情愿,还是去大门口迎接了庹毅。在官场上,所谓成熟的表现之一,就是你对人家哪怕再恨之入骨,也绝不会轻易流露出来,表面上还是会维持一团和气。
田晓堂听后心情更加沉重。他知道,被公安部门抓进去,还是三种情况中相对较好的一种。现在看来,王小磊只可能是潜逃或躲藏起来了。而这两种情况,无疑更加糟糕。
庹毅看见华世达,几大步迈过来,一把握住华世达的手,大声说:“华局长,感谢你呀!”
周传芬走后,田晓堂马上找到市公安局政治处的一位熟人,托他打听情况。半小时后,那位熟人回话说,在被公安部门抓过的大小码庄中,并没有叫王小磊的人。
华世达挣了挣被庹毅抓着的手,没挣脱,就干笑道:“这有什么可感谢的,庹书记客气了!”
周传芬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吧,又要让田局长费心了。”
走进餐厅,香气扑鼻而来。田晓堂看了看餐桌,除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江鲶鱼外,还有野生乌龟、腊猪蹄等十多道菜,丰盛得很。他便知道,这桌饭菜李廷风他们是挖空心思认真准备了的。
田晓堂进一步劝道:“你不要乱猜疑,他不会有事的。这样吧,我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你,如果过两天他还不回来,你就给我打电话。”
庹毅拉着华世达在正对着赭江的位子上坐下。李廷风在华世达的旁边坐了,马上向庹毅汇报了刚才与华世达交换的情况。庹毅边听边频频点头,听完后就端起酒杯,伸到华世达面前,高声道:“感谢华局长对戊兆的倾斜和厚爱。来,我敬华局长一杯!”
周传芬说:“已经有好几天找不到他了。我看不像是手机没电,倒像是他故意关了机。可他无缘无故关机干什么?”
华世达笑道:“庹书记莫客气!”说完跟庹毅碰了碰杯,将酒喝了。
田晓堂心想,这些分析暂时还不能对周传芬说。她要是知道了,只怕会急疯的。田晓堂便宽慰道:“你不要急,王小磊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他不会有事的。多半是手机没电了,等他充了电,就能联系上了。”
田晓堂在一旁暗想,看庹毅和华世达在酒桌上亲亲热热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绝不会相信,两人曾经水火不容,一直都不相往来。又想庹毅这人,倒是能屈能伸啊。可究竟是什么特别的原因,什么特殊的利益,竟驱使个性强硬的庹毅舍得放下面子,来讨好华世达呢?田晓堂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困惑不已。
田晓堂在心底进一步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其实上次在工地上见到周传芬,听她说王小磊拿了近2万块钱给老王治病,他就有些怀疑了,只是还不敢肯定。而眼下各种迹象表明,他的怀疑十有八九是真的。王小磊仅靠在汽修厂上班,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能拿出那么多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小磊陷进了赌码中,并且做了小码庄。只有做小码庄,才可能牟取暴利,不过风险也非常大。王小磊突然失踪,要么是被公安部门逮住了,要么是王小磊私吞了码民的买码钱,携款潜逃了,要么是上面的大码庄开溜了,王小磊无法从大码庄那儿拿到特码奖金为码民兑现,才不得不躲藏起来。这三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相当糟糕。
庹毅、李廷风、淡汉同三人分别向华世达敬过酒后,又联合起来,再次对华世达敬酒。田晓堂暗想,论个人感情,论亲密程度,李廷风、淡汉同无疑会与华世达站在同一个阵营。而现在为了戊兆的利益,李廷风、淡汉同又与庹毅结成另一个阵营,一致对着华世达。李廷风、淡汉同与庹毅之间,平时只怕也会暗暗较劲,少不了“堡垒内的战斗”,今天为了争取华世达,却又变成了一个“战斗的堡垒”,一致对外了。如果哪天姚开新来了,庹毅与华世达这对冤家只怕也会临时组成“战斗的堡垒”,一致对准姚开新吧?
周传芬说:“他先后拿出了5万多。”
华世达酒量实在不行,被庹毅他们敬过几轮酒,有些招架不住,就把战火引到田晓堂身上:“你们知道是谁提议来孟家渡考察的吗?我告诉你们,是晓堂局长。你们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他,要多给他敬酒!”
田晓堂又问:“给老王治病,小磊先后拿出了多少钱?”
听华世达这么一嚷,庹毅、李廷风、淡汉同便一哄而上,围住田晓堂,频频敬起酒来。
周传芬说:“我也纳闷啊,真不知他是怎么搞的。”
从戊兆回来,华世达带着田晓堂去甘泉水那儿作了汇报。甘泉水听了很高兴,说:“有句广告词说得好,思想有多远,我们就能走多远……思想决定高度,思路决定出路……只要解放思想,开拓思路,办法一定比困难多……发挥一个团队的集体智慧也很重要……众人划桨才能开大船嘛……要不是你们局领导班子群策群力,能这么快拿出办法来吗?”
田晓堂不由得一愣,顿时有了某种预感。他问:“上次在工地上见到你,你不是说小磊在那家汽修厂做工,待遇特别好吗?他怎么舍得辞职呢?”
华世达说:“您说得很对。您这些话很有哲理,我回去后还要好好琢磨,认真消化。”
田晓堂正暗自疑惑,就听见周传芬慌慌张张地说:“田局长,我儿子不见了,打他电话已关了机,我找到那家汽修厂,人家说他早就不在那儿干了。”
甘泉水笑了起来:“你不用拍我的马屁……哎,是谁提起那个旧仓库的?”
周传芬是市郊(现经济开发区)的农民,因男人老王身患严重肾病,原本贫困的家庭便雪上加霜。近几年来,田晓堂想方设法,帮她解决家庭困难,无奈老王治病花钱是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好在她儿子王小磊后来在汽车修理厂找了份工作,据说工资还比较高,她的压力才减轻了些。今天周传芬大老远地跑到局里来找他,会有什么事呢?
华世达也不揽功,坦言道:“是晓堂。”
姜珊离开不久,周传芬突然找上门来。
田晓堂不免有些心虚。甘泉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欣赏,却没有继续往下问,只是笑着说:“小田不错!”然后话锋一转,安排道:“你们抓紧与姚总联系,让他尽快过来考察孟家渡。”
田晓堂说:“也许,你是对的……他到底会不会主动回来,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华世达说:“好的,我们马上去办。”
姜珊说:“你的分析乍一听也有道理,可我总觉得,姚总是个只讲利益,不大讲人情的人,他不一定会按常理出牌。”
返回局里,田晓堂跟姚开新通了电话。听他介绍了孟家渡旧粮食仓库的大致情况,姚开新显得很感兴趣,表示明天就过来看一看。田晓堂颇觉意外,他还担心姚开新迟迟不愿过来呢,没想到这一次,姚开新竟如此爽快。
田晓堂说:“他今天那么急躁,哪听得进我的解释?”
华世达得知姚开新明天就来云赭,也有些惊讶,说道:“看来,姚总这回还是真心想和我们合作的。”
姜珊说:“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不跟华局长讲清楚?要是讲清楚了,他哪会发脾气。”
田晓堂笑道:“我们先是伸出援手救了他母亲,然后又帮他想出了缓解资金难题的办法,提出的合作条件还那么优厚,他再不拿出合作的诚意,就太对不起人了!”
田晓堂笑道:“我不是神仙,没有先知先觉,当然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基本判断。姚开新这人,还是晓得知恩图报的。辛怀秋院长为他母亲做了手术,救了老太太一命,他送给辛院长一张金额不菲的银行卡,表达了谢意。我们几个也帮了他的大忙,可他至今却毫无表示。我想,并不是他忘记了,而是他已在考虑给我们一个丰厚的回报,这就是让娜美宁重回云赭。加之海石那边在他母亲病危后的表现实在太差劲,让姚开新对海石的好感一落千丈,这更会促使他放弃海石,投向云赭。”
华世达说:“是啊!是啊!”
姜珊说:“我听明白了……你是想欲擒故纵,可你就那么有把握,断定姚总必然会回头?”
田晓堂想起了心中那个疑问,便说:“在李县长、淡县长都去陪同的情况下,庹书记今天中午竟然还赶到孟家渡去陪您,我总觉得不合常理,这里面只怕还有某种特别的原因。”
田晓堂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要求再等一等,是因为我觉得等姚开新主动回来,比我们上门去恳求他回来,对我们更加有利,将来进一步谈判时,我们就有更大的发言权。再说,这也是个面子问题。他能主动回到云赭,我们脸面上毕竟光彩一些。”
华世达笑道:“什么特别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娜美宁落户孟家渡,将改写戊兆工业发展的历史。目前戊兆的年财政收入还不到2个亿,而娜美宁投产后,可望一年创税2个多亿,哪怕减免地方留存部分,那个税收也相当可观。这将成为庹毅任期内的显赫政绩。庹毅算得清这笔账,所以才放下面子,突然转变态度来巴结我。”
姜珊坐下后说:“你倔起来,真像一头驴!不怪华局长埋怨你,我也想不通,你干吗不主动去找姚总?”
田晓堂说:“您说的这个原因,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除此之外,可能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
田晓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姜珊紧跟着也进来了。
华世达笑了起来:“别的原因?好像没有啊。这个原因难道还不够重要吗?”
从华世达那儿出来时,田晓堂的心情好不郁闷。
田晓堂回到家,跨进玄关,只见田世柏、周雨莹和田童都待在客厅里,周雨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他父亲则在陪田童玩纸牌游戏。
听这意思,大概是无奈地默许了。可华世达的话,实在太严厉,太生硬了,田晓堂越发惊诧。一直以来,他跟华世达相处还算融洽,配合还算默契,两人从未红过脸,华世达也从未这般斥责过他。
田晓堂低头换拖鞋时,看见他父亲的帆布包装得鼓鼓满满的,就搁在玄关里。田晓堂意识到了什么,忙问:“爸爸,您把包放在门口干什么?”
华世达没理姜珊,冲着田晓堂叫道:“你贻误了时机,夺不回娜美宁,我决不会轻饶你!”
田世柏笑道:“在这边玩了这些天,我也该回去了。”
姜珊见势不妙,忙在一旁劝道:“华局长,就按田局长说的,再等一天吧。我想也不至于因为迟这一天,就误了大事。”
周雨莹说:“我已劝了爸爸半天,他还是执意要走。”
田晓堂这时还真是犟上了,任凭华世达怎么说,再也不肯松口。
田世柏说:“我知道雨莹是真心留我,可我家里还养有鸡鸭,总不能老是托邻居照看呀。”
华世达无奈地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倔,我实在没想到。”
田童这时叫嚷起来:“爷爷别回去,爷爷别回去,我要爷爷,我要爷爷陪我玩!”
田晓堂顿时瞪大了眼睛。华世达居然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居然强令他听从安排,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他感到十分意外和震惊。面对一脸怒容的华世达,田晓堂不得不作出些让步,可他仍然不想完全妥协,就说:“我看这样吧,还等明日一天,如果到了明天晚上仍没有消息,我再去找姚开新。”
田世柏忙低头安抚田童:“童儿乖!莫吵莫吵!爷爷过些天再过来陪你玩,好不好?”
华世达却气咻咻道:“前些天你坚持等一等,我没有强求你。可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要一味地傻等,我就不能迁就你了。尽管你立了军令状,保证在一个月内签下娜美宁的合同,可我并不知道你的底气从何而来,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现在,我以局长的身份,安排你迅速去找姚开新做争取工作。这是命令,请你无条件服从!”
田晓堂说:“前几天不是说定了么?等您的胆结石治好了再回去,您怎么又变卦了呢?”
田晓堂看出华世达对他很不满,却还是坚持道:“再等几天吧。我们从省城回来后,姚开新一直没给我打过电话。他越是不打电话,我越是觉得有戏。如果他三天两头打电话来表示感谢,那希望反而渺茫了!”
田世柏嘿嘿笑道:“吃了几副中药,已经治好了,不疼了。”
眼看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姚开新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动静,田晓堂暗暗也有点着急了,华世达更是坐卧不安。这天上午,华世达叫田晓堂和姜珊过去,催促田晓堂抓紧与姚开新取得联系,千万不要幻想姚开新会主动回头。华世达说:“老太太已经出了院,姚开新只怕正在着手处理娜美宁的问题,我们绝不能再守株待兔了!”
田晓堂叹了口气,他知道父亲既已决定回去,是拦不住的。好在父亲在云赭待的这些日子里,周雨莹给予了悉心照料,父亲过得很舒心,很快乐,让他这个做儿子的稍感宽慰。
1、姚总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