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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花落 第17节

王起潮始终面带微笑,只是那微笑后来有点僵。波波再三追问,他不能不回答,但这事,真不能让波波知道。他想了想,心怀善意地道:“波波,有些事儿你没必要搞得太清楚,知道太多,对谁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你——?”波波被他的动作激怒了,想发火,却又觉得理由不足,换了种口气说:“我想知道,这个女人现在在哪?”

“王起潮,你这话什么意思,知不知道林伯对我多重要?”波波渐渐失去理智,王起潮的好话她压根听不进去。

王起潮微笑着摇了摇头。

“知道,但是林先生已经死了。”王起潮点了一根烟,像是在极力回避什么。见波波又要歇斯底里,突然沉下脸说:“波波,你现在的心态很不好,百久交你手上,你应该把精力用在公司经营上面。”

王起潮结了结舌,笑着道:“你咋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波波甚为不快:“王起潮,你说还是不说?”

“你少管我!”波波突然失控。

“说啊,是你什么人?”波波又追了一句。

王起潮垂下头,久长地拿捏着手里的香烟,看得出,他也很矛盾。他不知道该怎样说服波波,或者,他原本就不应该说服她?

两人刚见面,波波就迫不及待地问:“陈雪吟是你什么人?”王起潮一楞,他没想到波波会问这个问题。

这天两人不欢而散,直到分手,王起潮还是没告诉波波,那个叫陈雪吟的女人到底在哪。

第二天,波波打电话给王起潮,说想见他。王起潮正在工地,电话里传来一片噪杂声,一听波波要见他,王起潮扯着嗓子说:“今天不行,我忙,改天吧。”波波口气坚决地说:“不行,你现在就来。”

波波并不理解,对王起潮而言,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实在艰难。王起潮自己也弄不清,陈雪吟跟林伯久到底什么关系,但是他强烈感觉到,这两人一定有瓜葛,而且绝不一般。

那个女人叫陈雪吟,一个很诗意很风情的名字,可惜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林伯的描述里,她比白雪更圣洁,更纯净,也更让人遐想涟涟。她所遭遇的不幸,也就在预想之中了。

王起潮也是在林伯久的追悼会后才认识陈雪吟的,之前他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还在妻子活着的时候,有次他们谈论各自的家庭,妻子说她有个姑姑,在福建一座小城市,只是很久很久没见了。妻子关于姑姑的记忆,也只有小时候零零星星的碎片,那时她大概七八岁吧,一个叫陈雪吟的女人在自己家住过一阵子,她管父亲叫哥,父亲好像对这个妹妹不怎么热情,因为生活窘迫,突然多了一张吃饭的嘴,父亲还忍不住恶语相加。不过那些记忆已很淡了,妻子费了好大劲,还是没能把它详细追忆起来。妻子患病离开人世后,王起潮也曾打听过,有一次他正好去那座小城,忽然就记起妻子还有这么一位亲人,他找过不少关系,但都不知道陈雪吟去了哪。有人说她可能嫁了人,嫁到了遥远的西北。也有人说她可能去了台湾,因为她的叔叔还有堂哥都在那边。总之,这个叫陈雪吟的女人离开了这座小城,把所有的痕迹都带走了。王起潮只好放弃,不过心里,却认定一件事,这个陈雪吟绝不是妻子的姑姑,说不定?

波波花了一晚上,才把那曲曲折折的路径看个明白。这一条路,林伯走了一生。每一份留下来的文字,都可以理解为林伯情到深处渗出的血。世间竟有如此的痴情者!波波还未看完,就先替那个女人感动了。

王起潮回到家,陈雪吟正在做晚饭。从背影看,陈雪吟一点不像六十岁的女人,她的身材保持得极好,甚至跟死去的妻子不差上下,猛一看,简直就是同一个人。这段日子,王起潮常有这样的幻觉,冷不丁就会把陈雪吟当成死去的妻子,若不是那张脸时刻提醒着他,他都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那是一段幸福的时光,无论岁月怎么流逝,都无法冲淡王起潮对它的记忆。多的时候,王起潮想,这辈子,他怕是就要靠这些记忆走完一生了。

她断然没想到,林伯跟女人的故事,竟是这么曲折,这么苍凉。

王起潮在客厅怔怔立了一会,轻轻走过去,跟陈雪吟说:“我回来了。”

波波看到一个凄凉的故事,一个痴心的男人,一个杳无音信的女人。

陈雪吟哦了一声,埋头又做起饭来。这是一个做啥都很投入的女人,这一点跟妻子陈琳很像。陈琳活着的时候,要是她在厨房做饭,是很难听到王起潮回家的脚步的。王起潮常常恶作剧地扒在厨房门上,冷不丁就吓她一跳。

波波相信,照片上这个女人,定是偷了林伯心的。波波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好奇心,急不可待地就翻下去。

晚饭做得丰盛而精致,充分展露了陈雪吟的手艺,这一点妻子陈琳望尘莫及,她总是想精益求精,做出让王起潮赞不绝口的美食,可惜她总也如不了愿,那些色泽鲜美的菜肴,一到了嘴里,就连她自己也直摇头。也许做饭真是讲天分的,陈琳临死时还抓着他的手,无不遗憾地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做过一顿让你夸赞的饭。”

“就是她了。”波波很确定地跟自己说。就是这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女人,让林伯把一生都搭在了寻找的路上。波波知道林伯心中藏着一个女人,藏得很深。这事她听林伯断断续续说起过,但林伯说得很隐秘,从来没提这女人的名字,也没提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只是说,一个人要是被另一个人偷了心,这一生,就没法活。

“真香。”王起潮刚夹了一筷子菜,赞美便溢了出来。陈雪吟望他一眼,脸上浮出一层淡笑。“再好的美食,如果少了好心情,同样是吃不出味道的。”她说。

波波傻眼了!她忐忑不安的打开铁柜子,一眼就望见那张照片。照片有四寸大,黑白的,装在一像框里,上面包块红布。一看,就是那个年代的纪念品。波波小心翼翼地取开红布,照片上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便冲她微笑。她的样子很甜,略带几分腼腆的脸上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纯真,一双眼睛十分有神,可以想见,当年她也是一个激情澎湃的热血青年。

王起潮没懂她的意思。这些天陈雪吟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虽是深奥,却跟王起潮的生活没有直接关系。王起潮的生活状若盲流的生活,打二十岁开始,粗粗糙糙一路狂奔下来,虽是充满了惊险或刺激,到头来抓手里的,除了伤心就是失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没有妻子,没有孩子,这日子,便粗糙得没法提。

这一次,她是说啥也要打开那个铁柜子了。

“我今天见过波波了,就是林伯久公司那位。”王起潮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抬起眼,盯住陈雪吟。

这个阿兰,怎么也变得神神经经的。波波心里怪着,却也禁不住就往那个方向想。难道事情真有这么巧?瞎想了一会,她换好衣服,打消了去夜归人的念头,脚步匆匆就往林伯家赶。

陈雪吟叭地掼下筷子,起身去了厨房。饭桌上的空气被破坏了。陈雪吟像是被王起潮的话刺中,很长时间,她的身子凝固了一般,对着窗外,一动不动。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阿兰应了一声,往外走了没几步,又回头说:“波波,这事儿你得问问王老板,我咋心里不踏实。”

王起潮心想,自己的预感没错啊,莫准她真是……

“后来他们一起坐车走了。”

郑化再次来到夜归人,就跟波波撞上了。

“然后呢?”

夜归人永远是那么香气熏人,艳气逼人。

“在一家超市,王老板陪她买东西。”阿兰的样子仍很慌张。

波波跟阿秋正在喝咖啡。波波心情不好,百久公司跟一家客户发生纠纷,被指有质量问题,对方闹得很凶,扬言要起诉百久。眼下正是百久的恢复期,波波不想多事,为息事宁人,忍气吞声赔了对方十二万。阿秋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劝她:“赔就赔了,干嘛垂头丧气?钱是个王八蛋,挣得越多,幸福这玩艺就离你越远。听大姐一句劝,趁你现在还不是太有钱,抓紧幸福吧。”阿秋这女人,不但多嘴,还很多情,每次波波来,她都要细心周到地陪上一阵子。

波波用眼神制止了阿兰,有些事是不能胡乱测猜的,猜测会让你失去判断的方向。“你在什么地方看见他们?”波波问。

波波哪有什么幸福可言,这起质量纠纷,非但让百久蒙受了损失,更重要的,它让波波明白,百久的危机远没有度过去。要想稳固住林伯这份家业,远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波波想麻醉自己,她真是心力交瘁,一天也不想撑下去了。

“我也说不准,反正我觉得这妇人有点怪,会不会?”

可真要麻醉起来,才发现很难。

“什么底?”

人是很难彻底背叛自己的,这是波波来了几次夜归人后得出的真理。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像阿秋那样洒脱到除了纵欲除了享受啥也不去理会的地步,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夜归人的票友,一个想借这儿的空气缓解自己的女人。阿秋正要将一位新朋友介绍给波波,波波看见了郑化。郑化正跟一年轻女人喁喁私语。

“我就说嘛,凭白无故她跑来哭什么,今儿个一见,我心里有底了。”

他果真在这里!

“你是说?”

“你认识他?”阿秋问。

“就是追悼会上哭过的那个妇人。”

“他是郑化。”

“哪个女人?”

“他就是郑化?”阿秋双眉一挑,做出吃惊的样子,目光飞快地在郑化和波波身上窜来窜去:“怪不得你看不上别的男人,原来你眼力高呀。他是这儿的新客,清高得很,很少带女人出去。”

“不是啊,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波波像是啥也没听到,目光牢牢地盯住郑化。

“看见他有啥奇怪的,看你,进门也不敲一下?”波波抱怨着阿兰,她正在换衣服,阿兰的冒失吓她一跳。

阿秋又说:“那女人叫甜甜,很神秘,听说她父亲是个高官,她自己也有不少人捧着,真是想不明白,她为啥也要来这种地方?”

这个晚上,护工阿兰突然跑来说,她白日看见了王起潮。

波波想走过去,阿秋一把摁住她:“千万别惹那女人,她是这儿的狮子。”见波波纳闷,阿秋又说:“跟着她,你会找到林星。”

他心里到底想什么?是林星,还是夜归来里那些被婚姻和欲望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女人?波波真想搞清楚。那天晚上她跟叫阿秋的问过郑化,可惜阿秋说不认识。“你干嘛非要找郑化啊,这儿叫刘化邓化的多得是。”阿秋这么嘲笑她。波波摇了摇头,再一次把阿秋和那个夜晚赶出去,步子迈下楼来,走到库房那边,跟郑化说:“我得跟你谈谈。”

波波跟阿秋还在私语,一眨眼,叫甜甜的已经不见了。波波扑出来,看见郑化上了一辆车,再想跟踪,就有点晚。

这个夜晚给了波波许多新鲜的东西,也给了波波更多的混沌。好长一阵,波波困在里面走不出来。我是不是学坏了,我是不是堕落了?站在明媚的阳光下,波波禁不住这么问自己。她站在二楼小阳台的时候,目光深处便是郑化。百久公司的办公楼跟库房离得不远,那座库房曾是一家工厂的车间,当年林伯久用一百多万将它买下来,如今已增值了好几倍。郑化还是老样子,他常常一个人蹲在库房屋檐下,就像一只垂死的看门狗。

第二天,林星突然就出现了。当时波波正在处理退货的事,不知为什么,百久公司接二连三遭到建材质量投诉,已经有好几家客户提出退货。波波怀疑是进货渠道出了问题,却又抓不到证据。正跟负责进货的副经理争吵,电话突然叫响。一听是林星的声音,波波失声尖叫:“你在哪里?”

这个晚上,有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想带波波走,波波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拒绝了。惹得阿秋直笑她:“看见顺眼的就抓住啊,你这样子,哪像个跑来享受的女人。”波波脑子里却莫名地跳出乐文,该死的乐文,难道要为你守住什么?

林星说:“我在家,怎么翻遍了也找不见一听饮料,渴死我了。”

男男女女泡在舞池里尽情拥吻时,波波眼里闪过一个人,马才。见波波分神,阿秋怪怪地一笑:“他是常客,很讨这儿的女人喜欢。”

波波扔下众人,就往家跑,快上楼的时候,忽然记起林星找饮料的事,踅身到小区超市,提了一箱饮料,匆匆上楼。

“想知道林星在哪吗?”后来阿秋走过来,贴着她耳朵说。波波暗自一惊,目光停阿秋脸上好久,阿秋妩媚一笑:“别急,今天她不会来。走吧,我们跳舞去。”

林星真是渴坏了,如果波波晚来一步,她就要拿自来水解渴。波波将饮料递给她,目光凝住她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心情起伏,一时不知问什么才好。

迷离的灯光,妖冶的红唇,红酒,性。一对对磨擦着的身体,一双双饥渴而又含混不清的眼睛,还有舞台中间那个性感而又狂野的艳舞女郎。夜把深圳带向另一条途径,也把白日里一个个正经得如同淑女的女人们带向另一张温床。这温床或许没有真爱,但绝对有刺激,绝对能供人发泄。是啊,发泄。波波到现在才发现,身体中有很多东西是需要发泄的,不只是肉欲,也不只是人们常说的下半身。灵魂,孤独,沮丧,绝望……你要是不发泄,它会把你压死,真的会。

“干嘛那么看着我?”林星脱了丝衫,只穿一件吊带,性感的胸不知怎么就刺痛了波波眼睛。

“其实很简单,这儿就是让你放纵。”那个叫阿秋的女人这么跟波波说。从波波一进来,那个阿秋便盯住了她,后来看到波波拘谨得放不开自己,端一杯红酒过来,说:“你叫波波,我认识你。”就这么着,她跟波波熟络起来。任何两个陌生人,在这儿都能很快地熟络,这儿的空气太适合陌生人交流,也太容易让这些孤独者找到心灵的另一半。阿秋没怎么费事,就把波波引到了纵情发泄的路上。

“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去了哪?”波波觉得自己的心还在狂跳,半天她还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真就是林星。

人都有魔的一面,这是波波后来的醒悟,关键看那个叫做欲望的东西会不会被打开。夜归人的主题是夜,对女人而言,没什么被夜更可怕,也更具诱惑。一旦打开了,所有的女人都一样,无所谓传统还是前卫,更不是耻与无耻那么简单。

“我哪也没去,就在深圳。”林星扔了饮料罐,跟波波说:“我要洗个澡,身上臭死了。”

波波在这儿泡了将近三个小时,这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泡吧,更是一次艰难痛苦的挣扎。波波起先抵抗着,一遍遍跟自己说,我是来找人的,不是跑来沉沦的。可这儿的气味是那样的难以抵抗,似乎一呼吸进去,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成了一个必须释放必须排解甚至必须发泄的陌生人,一个不再顾忌灵魂不再考虑羞耻的人。是的,羞耻,到现在波波还把这两个字看得很重,不像是一个灵魂到处漂泊的人,更不像一个三十多还得不到真爱得不到滋润的女人。像什么呢?波波不知道,也不愿多想,特别是这种时候。她的身体像是被突然打开,潜伏在体内某个阴暗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瞬间活跃起来,非常活跃,激励着她,怂恿着她,鼓噪着她,使她完全背弃自己,成了一个渴望燃烧渴望堕落渴望在夜的深处沦陷的女人。

水声哗哗响起时,波波的心情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林星总算回来了,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她提醒自己,千万别跟她吵,一个人神秘失踪,总有她自己的理由,况且她是林星。洗完澡,林星又叫唤肚子饿,家里啥也没,波波小心翼翼说:“要不我陪你去外面吃?”林星呯地关上冰箱:“算了,这热的天,我才不要受那份罪。”

穿过幽深的甬道,再拾级而上,波波就被里面的气势震住了。夜归人的豪华与迷离远在贵妇人之上,仿佛一座迷宫,一下就要把人吞掉。波波略显恐惧地在一座花池前僵了片刻,就有一种不明不白的气息要把她淹没,这气息尤如花粉,吸一口便心花怒放,让人忍不住就想放弃什么。骨子里长久坚持的那种东西,仿佛瞬间就能让它摧毁。波波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深入进去?接受诱惑就意味着堕落,她猛就想起这句话,不知觉中就有一双手伸来,轻轻牵住她,往灯光尽头去。

“林星……”波波叫了一声。

晚上,波波推掉所有应酬,一个人斗争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鬼使神差来到夜归人酒吧。夜归人酒吧位于上海路32号,这儿是深圳有名的富人区,四周繁华得很。酒吧门洞不大,两根大理石柱中间凹进去一个紫红色小拱门,两盏桔红色灯下,立着两个着西装的男孩,波波想他们就是迎宾或者门童了。波波冲他们微笑一下,两个男孩脸上立刻绽放出很明亮的笑,很是殷勤地将波波带到里面。

林星扭转头,瞅一眼波波:“你啥也别跟我说,家里那些事儿我不爱听。”

李亚说了一条街名。

“林星……”波波见她对林伯的死没一点反应,心里又急又恼。

李亚正要转身离去,波波突然又问:“那家酒吧在什么地方?”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不爱听!要是没别的事,你忙去吧,我想睡觉了。”说完,呯地关上卧室门,将波波的吃惊和期待关在了门外。

“算了,往后你少做这种不光明的事。”波波泄气道,李亚的做法虽是让她意外,细一想,李亚也是为了她。除了跟踪,还真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波波先是坐外面等,两个小时后还不见林星起来,耐心受到了挑战,客厅里来来回回踱了一阵步,最后竟泄气地去超市买菜,等林星伸着懒腰走出卧室时,餐桌上已摆满了香喷喷的菜。

“我……我……”李亚支支吾吾,一幅做错事的样子。

这顿饭林星吃得极为痛快,从她贪婪的样子看,好像连着几天没吃到东西了。波波一边替她夹菜,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真怕不小心又惹翻她。等她吃饱喝足,波波刚想开口跟她说说公司的事,林星突然拿出一个存折,说:“那笔钱我拿去赌了,手气臭,全输了。昨天又把它赢了回来,连本带息,一并还给你。”

“谁让你跟踪的?”波波怒从心起,冲李亚火道。

波波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打死她也想不到,林星竟会去赌。

波波刚打发走几个客户,李亚进来说:“郑化昨天晚上出去了,我跟踪了大半天,在一家叫夜归人的酒吧,郑化好像跟什么人碰头。”

“对了,你跟郑化说一声,往后,少跟别人打听我的行踪,传出去也不嫌丢人。”说完,穿好衣服,又要出门。波波一把拽住她:“林星,林星你不能就这么离开。”

这些日子,波波一次也没找过郑化,内心里也不期望他来找自己,好像那么大一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其实,波波是在逃避,郑化执意不肯说出那一百多万的下落,令波波十分头痛。她坚信郑化没动那一百多万,这一点从他舅舅嘴里已得到证实。事情很明显,郑化的背后站着林星,是林星指使了郑化,或者还有更大的隐情。林星为什么这样做?郑化为什么要冒如此风险帮林星?波波至今想不到答案。

林星的目光动了几动,忽然用一种懒散的口气说:“不让我走,凭什么?难道要我留下来跟你争财产?”

他窝在库房里,每天除了发货进货必须说的几句话,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而且他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样子让人很难相信他曾是二分部的经理,一个在百久举足轻重的人。让郑化进库房,是波波的决定。当时有不少人反对,认为百久再留郑化是个错误,更有甚者坚决主张将郑化送进监狱。当着大家的面,波波啥意见也没发表,完了,单独叫来李亚,说:“你把他带到库房去吧,往后,库房的事就交给他。”

“我全给你,我什么也不要!”波波几乎喊了起来,“只要你留下,我现在就把公司交给你。”

郑化现在很沉默。

林星脸上掠过一道凄凉的笑:“交给我,你想让我把它全输掉啊?”说完,挣开波波的手,一摔门走了出去。

人为什么要逃避,人又能逃避掉什么?人若把生活看到底,便会明白一个很浅显的道理,生活是逃不掉的,一切都要你面对。而且逃也解决不掉我们面对不了的难题。但是,世间有几个人,具备这样的目光?

几天后波波得到消息,林星跟着甜甜去了广州,至于是不是去赌,波波已无力顾及。波波现在总算明白,她跟林星,原本就是两棵树上的鸟,这辈子怕是再也无缘一起筑巢。意识到这层,波波很是绝望地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