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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惊变 第34节

乐文炒股,并不是自己喜欢炒,事实上他对赚钱的事儿向来没有兴趣,有时甚至仇视这些行业,觉得操盘的人跟强盗没啥两样,人类应该活得“精神”一点,别老让物质把人强奸得跟猪一样没有追求。说出来也是丢人,乐文完全是受别人的蛊惑,这别人当然不会是男人。没等乐文找那位股市知己打听行情,对方已快速杀上门来,进门就说:“乐老师,快抛啊,这是昙花一现,牛不了几天。”乐文望着这位当年的文学青年,如今已是珠光宝气,浑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的光芒,忽然就对股票这玩艺失望起来。

这天乐文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股市解套了,股票大涨!乐文差点晕过去,这消息太爽了,爽得让人想死。乐文灌了一肚子水,就往交易厅跑,那儿已是人头攒动,啸声四起。乐文揣着狂跳不羁的心挤到大屏幕前,却发现自己如同瞎子,上面的玩艺儿尤如天文数字,他一概看不懂。

“你看着办吧,反正对我来说,它就是一堆废纸。”

乐文打扮得一身光彩,走进冬日的阳光中,初冬的街头的确没啥看的,但能在这阳光下自由地走,就已经很是一种幸福了。乐文打算把那种状态走出来,写作的状态。他感觉脑子里有什么在喷涌,岩浆快要冲破地壳了,这是《苍凉》之后很少有的冲动,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将要写的东西,乐文渴盼它能来得快一点。

已经不再是女孩的文学青年立马换了种口气:“乐老师,那我可要替你作主了。”

这个世界上,女人存活的最美的理由便是男人觉得她可爱,愿意为她献上四季,女人一旦觉得自己就是四季,上帝都要喷饭。这是乐文的女人哲学,他相信全世界的男人都拿着这么一面镜子,可太多的时候,镜子里照出的不是真女人,是妖怪。

也罢,当初就是被她迷惑进而误上贼船差点害自己坐牢的,如今既然她有热情,就让她作主好了。打发走这个不速之客,乐文心里漫过一层冰凉,美好的东西往往是经不住物质摧毁的,女人如果跟金钱狼狈为奸,这世道就真是让男人绝望了。

他讨厌一切伤害他的人,特别是女人!

乐文傻傻地站在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屋子里,股票上涨带给他的惊喜一扫而尽,物质的快乐来得快也去得快,永远挥不去的,倒是思想深处的那些病毒。这个下午乐文十分的沮丧,他把这归结为女人效应。这辈子乐文看来是逃不出女人这个劫了。过了两天,那女人再次找到他,如此这般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想把他的股票全买走。乐文烦烦地摆摆手:“拿去吧,拿去吧,只是你得给我现钱。”那女人欣喜若狂,当下按交易价兑付给乐文一大堆现钞。

正看得带劲,手机响了,一接是橙子,甜甜地说:“乐老师啊,我想请你喝茶。”乐文差点没把胃里的茶喷出来,现在想请我喝茶,我肚子里还没地方盛呢。不过他学橙子的口气说:“橙子啊,我也好想请你喝茶。”橙子很兴奋,“好啊,乐老师快说地方,我马上赶去。”乐文想了想,真就说出一个地方,省城最有名气也最宰人的一家贵族茶社。确定橙子会准时赴约后,乐文啪地将手机关了。

乐文傻眼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面前会摆上这么一堆钱。女人走后,乐文痴痴地望住钱,望了足足一个小时,最后才说:“高风,你小子神啊,难道你会料到股票要解套?罢,这堆钱我先换套房子吧,住在这儿我不舒服,真不舒服。”

乐文索性上起网来,文学院的作家当中,乐文算得上网迷,也是唯一关注网络小说的一位,有时候他甚至想,跟这些网络写手比起来,传统作家真是一群带了壳的古董,身上积满名利的尘垢不说,心灵的迟钝思想的僵化更让文字蒙羞。一棵老气横秋自以为是的枯树,乐文这么形容。

乐文这次很清醒,没奔热闹的楼盘,而是选择二手市场,乐文只想拥有一间自己的房,装得下一个人就行。若干天的奔波后,乐文终于在城郊搞到一套旧房,一室一厅,粗粗装修一番,乐文把自己搬了进去。

一股莫名的快乐突然包围了乐文,这快乐绝不是那几个钱带来的,乐文绝没这么俗,再者,肚子填饱后,那几个钱在他眼里便算不了什么,乐文毕竟是玩过大钱的。这快乐可能来自另一些事儿,乐文听说,麦源的事儿上头揪住不放,一定要弄个罪啥的,这样也好给那场风波做点象征性的交待,跟麦源比起来,他在里面受的那点儿委屈就不算什么,乐文有种捡了便宜的感觉。另外,老胡的消息也传进了他耳朵里,好啊,老胡,你终于挺直了腰杆,咱作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那个破院长,最好别当,看他们咋收场?痛快,所有的事都让乐文痛快,他兴奋地坐在电脑前,尽管照样还是写不出一个字,可心境却大不一样。

他知道,他的新生活就要从这里开始了。坐在电脑前,乐文再次把思想打开,这一次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想看的东西,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还有磨难,乐文总算是把那层坚硬的壳给顶破了,接下来将要往外涌的,便是血,便是泪,便是比《苍凉》还要令人震憾的文字。

解决困境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弄到新环境去,让新环境新生活冲淡旧伤。

冬日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落了下来,大地顿然进入另一个状态。司雪是雪落之前回到省城的,这是到指挥部后第一次回省城,本来已住进宾馆,快睡觉时却猛然心烦意乱,感觉在宾馆活不到天亮。于是起身,不由自主就回到了家中。一看家的样子,司雪才猛想起家没了,早没了,剩下的只是个空壳,一座水泥搭起的篱笆。有了不热爱是一个概念,没有却是另一个概念。前一个概念是吃的不舒服难受,后一个概念却是人把你的胃还有五脏六腑全掏走了,司雪这才明白,自己那天站在空空茫茫的大沙漠前为什么会生出那么悲凉的感觉,现在这个所谓的家,就是一片沙漠啊……

这个时候司雪还在工地上,就是王队长那工地。水泥的事儿是解决了,司雪惊讶的是,有关方面并没找她麻烦,好像这事她做得应该。司雪现在没工夫瞎想,这念头也只是那么一闪便过去了,冬季已至,泵房的任务相当紧张,主干渠也有不少工程要扫尾,她一天十多个小时奔走在工地,居然感觉不到累。这时候她才明白,汪秘书长费如此周折,将她弄到工程指挥部,的确是深思熟虑了的。

司雪哭了,第一次发出脆弱不堪的声音,她孤独地倒在门角里,像是受人虐待的孩子,哭成个泪人儿。夜吞没掉她的眼泪,白雪覆盖了她的伤心。等她终于有力气离开家时,外面的雪已包裹了一切。

床头柜里放着不少钱,乐文来不及细数,抢劫似的一把全拿了出来。然后打开衣橱,小偷一般在司雪衣服里搜起来,天啊,这女人,真把钱不当钱!一个小时后,乐文有钱了,而且数目不菲。乐文当下有了底气,他想应该先找个好一点的地儿美美搓一顿,然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她知道,乐文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此天各一方,彻底地没了关系。

咋把这地儿给忘了!

司雪是因为安右波回来的。老厅长安右波自从经历了那场莫须有的审查后,性格猛然发生了变化,司雪的印象里,他是一位儒雅有余严厉不足的老者,性情温和,慈善博爱,对谁都充满鼓励的目光。可是这场审查改变了他,红河大桥的事由急风暴雨一夜间化为风平浪静后,相关人员全采取了沉默和冷静的方式,独独他,像黑夜里冲出的一头怪兽,突然间向这个世界发出了自己的吼声。据司雪听到的消息,安右波先是找省委,义正词严地提出了对事故的不同看法,遭到冷遇后,他多次找白茫教授,请求他以专家的身份站出来,跟他一道揭开这个惊天大骗局。白茫教授先是推推诿诿,后来让安右波找急了,索性到南方养病去了。安右波得知白茫教授是被有关方面秘密送往南方一家疗养院安享晚年时,愤怒了,指着接待他的汪秘书长鼻子骂:“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啊,如此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把戏也敢玩,你们就不怕有一天真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的灵魂会遭到无数人的鞭挞么?”汪秘书长甚为平静,等安右波骂完,他略带着严肃的口气说:“老厅长,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红河大桥的事故处理是专家组认真讨论了的,省委也是以专家组的意见为准,这事我希望到此为止,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可以提出来。”

卧室里弥漫着一股残花味儿,跟初冬窗口飘进来的味儿有点接近,乐文嗅了一口,感觉还是司雪的味儿,只不过在屋子里弥漫久了,有点变味。他咽了下唾沫,下意识的。然后猛地打开床头柜,只一眼,乐文就兴奋了。

“要求,你们也想像收买白茫那样收买我?告诉你,这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安右波绝不罢休。”

乐文再次醒来,就到了第二天下午,初冬的阳光从阳台泄进来,一半泄在他脸上,一半,让屋子吞噬了。乐文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头昏沉得抬不起来。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确信自己还活着,而且还得活下去,挣扎着起身,往阳台上走。没走几步,乐文突然想起什么,情急地掉转步子,冲进司雪卧室。

汪秘书长继续保持着冷静,不过言辞比刚才略为过激一些:“老厅长,你有意见可以提,但用收买两个字,我想过分了。如果你真有什么疑义,就请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光凭冲动,怕不是一个老共产党人的作风。”

他娘的!乐文越想越气,越想越绝望,最后竟恨恨地将电话砸了。乐文现在是恨一切,恨所有的人,恨这个世界!恨着恨着,他怒号一声,嘶声若狼,半夜的狼。他打开一瓶酒,疯狂地灌下去,他想如果灌不死自己,就证明上帝还不会抛弃他。

“好,证据,我一定要拿出证据,到时,我看你们怎么向全省人民交待。”说完,怒冲冲离开秘书长室,找他原来那些死党去了。

乐文再次给高风打电话,心里祈祷着高风能突然出现,将他从烦人的现实中拯救出去。电话仍然不通,乐文是彻底灰心了,以前那种美好的日子将永远不再,那么,自己真就要跑去省刊坐班,为几个钱过那种浪费生命的日子?

司雪调到新单位后,老厅长安右波的行踪她便很少知道,只是跟乐文办理离婚手续时,无意中听人说起,安右波已扬言,要将原高速公路指挥部还有交通厅一干人全都掀翻,要把红河大桥荒唐的内幕抖露出来。当时司雪真为老厅长捏了一把汗,可转念一想,如果真有老厅长说的这么危险,汪秘书长那边不会坐视不管。可昨天,老厅长突然打电话,让她来一趟省城,说有重要事跟她商量。司雪犹豫了,她知道老厅长要跟她商量什么事,但她现在不想碰这件事,真的不想。有些事不是你想碰就能碰的,这是司雪到了新单位后才有的理解,还是汪秘书长批评的对,她太冲动,太幼稚。原以为凭借一腔热血,就能把正义伸张起来,殊不知正义有时候离伸张它的人太远,而世界又往往充满了陷阱,有些陷阱就是专门为伸张正义者挖的,一脚掉下去,你自个先没了声音。与其做无为的挣扎,还不如实实在在做些有益的事,这样看似逃离了正义,却是替正义添砖加瓦。司雪把她现在所作的一切,理解为替正义添砖加瓦。

家里窝了两天,乐文感觉这么空守下去也不是个事,眼下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既能把生活问题解决掉,又能尽快回到创作状态中去。是啊,创作状态,这是一种久违了的状态,一个作家如果过久地离开这种状态,那是很可怕的,预示着他的创作生命将会结束。乐文再怎么糊涂,这事儿还不敢马虎。可是眼下一桩桩烦心事,真是搅得他静不下心来,一想这个,他就不由得怒恨起司雪来,到现在他还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司雪搞乱了他,她是想毁掉我,这个可恶的女人!

可老厅长叫她,又不能不来,所以一路上司雪很矛盾。到了省城,打电话跟老厅长联系,老厅长说他那边来人,不方便见她,让她多等一天,司雪这才有了回家落泪的那一幕。

他有点累,真累。

雪继续飘着,纷纷扬扬的雪,加重着人们的心事,也让这个狂躁喧闹的世界安静下来。司雪守在宾馆,心神不宁地等老厅长电话。同她一道来省城的章惠不知去了哪,司雪临出发时,章惠突然说也要来省城,司雪没说什么,让章惠搭了她的车。路上她只是淡淡问了一句:“看朋友还是购物?”章惠避开她的目光,道:“一点私事。”司雪感觉章惠有事,只是不想告诉她,所以也没多问,这时,她忽然替章惠想起来,这个完全把自己交给工地的女人,为什么突然要来省城?

腐败,典型的腐败分子,你以为我不知,你贪了多少钱,没准这城里你还藏着房子,可惜我乐文懒得揭发你,你就一处一处的享用去吧。乐文这么想着,一头倒在了落满灰尘的沙发上。

正怔想着,电话想了,是老厅长,跟她说了个地儿,让她马上赶过去。司雪叫上司机,下楼,上车,司机问了声,去哪?司雪说出地方,司机像是犹豫了下,还是发动了车子,快要离开宾馆时,司机突然说忘了带手机,跟司雪道了歉,掉头回来拿手机。司机上楼不久,司雪的电话响了,一看,竟是汪秘书长。

司雪仿佛早就料到似的,法院将房子判给她后,她并没换锁,原封不动空搁在那里,收容所一样等着乐文潜回去。乐文也是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没想钥匙一插,门真的开了。

“你在哪?”

娘的,他突然同情起那个先锋作家来,如果这世道把他逼急了,他也挂牌站街上去!

“我……在省城。”司雪没敢撒谎,谎撒得多了,她怕露馅。

骂完,乐文并没轻松点,相反,心里突然犯上一股酸,很酸。他在白光光的太阳下呆立许久,终于醒悟,今非夕比,他乐文落魄了,落魄得连橙子这样的女人都不拿他当回事了。

“你马上回去,工程部有急事,现在就回,回去后给我电话。”汪秘书长说完,呯地挂了电话。

白光光的太阳照在乐文脸上,照得乐文跟傻子没啥两样,半天,目瞪着嘀嘀答答离去的橙子,乐文突然冲天空吐了唾沫。“狗娘养的,忘恩负义的东西,势力眼,贱人!”

司雪僵在了车里。等司机再次发动车子,她莫名地冲司机望了一眼,然后说:“回沙漠!”

橙子往直里挺了挺腰,这样她高耸挺拔的胸脯便压得乐文更喘不过气来。乐文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女人面前还有这种自卑感。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豁出脸来把窘况道给橙子时,橙子轻笑着道:“乐老师,你是大忙人,我也不打扰你了,该天有空请你喝茶。”说完,就像一条狡猾的鱼,打乐文的掌心中溜走了。

就在司雪返回沙漠的这个夜晚,乐文也奇奇怪怪遭遇了阻塞。他自以为准备得很足,小说的核和料都有了,就待把骨架搭起来,让人物粉墨登场,各自表演。谁知小说刚刚开个头,他便又再次陷入困惑,他的准备仍显不足,不足得很,往电脑上敲一个字都很艰难。

乐文想,小丫头真是能跳啊,一步跳到了省城,还写起了专栏,难道还不该快快谢谢对她有恩的老师?橙子却说:“乐老师,看你大包小包的,不会是到国外讲学吧?”乐文紧忙摇头,心里祈祷橙子别绕弯子了,快把他想听的话说出来。

那种渴望的状态并不是想得到就能得到!

“是么?”乐文强压住心头即将跳出的一种东西,努力用很淡的语言表示了对这件事的反应,尔后,就等橙子把话说出来。

但乐文这次并不急,知道这是一个必然要经历的过程,每一部作品的诞生,都要经历数次这样的生死磨难。他索性停下创作,在网上寻找起灵感来。网上的文字尽管鱼龙混杂,有些甚至稚嫩发笑,可写手们不带任何枷的轻松心态有时候却拯救了文字,让文字回到了它可爱的状态。文学其实是不应带枷的,可惜乐文这样的作家是脱不开枷了,枷带久了,人便乐意让它束缚,思想更是如此,这就跟动物园里的虎狼如果放回山里,它是不知道该怎么生存的。乐文知道自己的文字再也无法成为脱缰的野马,为此他很是悲凉,到网上浏览也算是一种对文字的投降吧。

乐文摇摇头,他记起了现在的处境,忙问橙子,到省城做什么?橙子明亮地笑了笑:“乐老师,我调到省城了,眼下在晚报供职,编副刊,还主持两个专栏。”

乐文点开的是一个人气极高的原创论坛,这里面藏龙卧虎,已跳出几匹极受读者追捧的黑马。其实不管嘴上多么的不承认网络文学,心里,太多的作家还是很嫉妒他们。他们为什么就这么火啊?很多个场合里,乐文听到文坛宿将们的悲凉声。

“就是嘛,乐老师生活那么丰富,有的是题材,还愁写不完呢。”橙子莞尔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乐文发现,橙子比阳光时漂亮多了,比上次见面也动感了不少。只是……

看着看着,乐文突然呆了、傻了、震惊了,那部小说近乎以野蛮的方式冲进他的视野,而且不容他再拒绝。那是一种非常清醒的文字,清醒而且清新,如同甘泉般流淌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堆里,却独独散发着自己的奇香,让人在众草堆中一口就能呼吸到它的芳香,不只是芳香,还有黄河水的味儿。黄河,水车,荡荡悠悠的皮筏子,还有坐在皮筏子上的女人。多么熟悉的一幅画啊,仿佛……

橙子也看见了乐文,高兴地说:“乐老师啊,真是想不到会碰见你。”乐文忙敛起脸上的惊喜,装作不大在乎地说:“我最近忙,很少出来走动。”橙子一眼望见乐文手里的包,“怎么,乐老师又要去采风?”乐文机械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采风,我现在不采风。”

乐文深深吸了口气,沉入到文字中,也沉入到作者独特而又蛮荒的世界里。夜没了声音,外面的雪没了声音,有的,只是屏幕上哗哗往下掉的爱情,还有……

正瞎想着,眼睛忽然一亮,前面过来一女孩,袅袅的,算不上前卫,但绝对养眼。乐文感觉似曾相识,往前走几步,竟是橙子!

乐文一气看完连载,还不过瘾,想从头再看一遍时,忽然怔住了,这文字,这声音,咋这么熟悉啊,仿佛就在昨天,他还听到过这心音,还听到过这倾诉。猛地,乐文眼前跳出张脸,跳出一个人,他骇了一骇。

乐文沮丧地迈着步子,口里念念有词:“天无绝人之路,你是作家,不是乞丐,还没到流落街头的份。”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网上爆的料,有位著名的先锋派作家因为久长地不坐班,单位停发了工资,被逼无奈,竟挂着纸牌在闹市区乞讨。当时他还义愤填膺,认为该老儿丢作家的脸,不发工资就不发,干嘛老让人家养着你,你又不是二奶。现在可好,他自己眼看也要沦落到这一步了。

不可能!

此话讲完没多少天,落魄便找上门来。乐文提着行李,两眼无光,想想跟司雪离婚时那份激昂劲,他真是后悔得要死,早知高风如此没良心,就应该跟司雪多要点钱。可笑,他居然连房子都没要,一口一个你以为离了你我不能活,回去告诉姓吴的,我乐文是男人,比他还男人!现在呢,这男人让保安撵到了大街上,如果再不出现救世主,他连困觉的地儿都没。

但他旋即就投降了,为自己的嫉妒投降,为自己的怀疑投降。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他问。或许,只有你自己不可能!他这么说。

“你以为我会去?组长,嘿嘿,亏你们还设这么个职位,想想我都寒碜。”主编刚要做工作,乐文又道,“你啥也甭说,我明确答复你,那个破杂志我是不会去的,给主编我也不去,我乐文还没落魄到那份上。”

刘征!

省刊那边当然不会借钱给他。乐文被发落到省刊任小说组长后,主编很高兴,有这么个大作家替他看稿,省刊的号召力会大大增强。谁知接连通知几次,乐文连个人影也不闪,亲自找到宾馆,竟让乐文美美羞辱一番。

黑夜里,乐文终于吼出这个名字,他已坚信,这个在网络上迅速火起来的名叫“野兽”的家伙,一定是刘征。

高风这混帐,把乐文扔宾馆,然后就没了踪影。乐文数次打电话,都被告知对方不在服务区。“奸商,真正的奸商。”乐文算是看透了高风嘴脸,再也不抱指望了。但他自己实在交不起宾馆费,为跟司雪离婚,乐文很大方地宴请了法庭的人,生怕他们被司雪的官职所吓,不给他下判决书,吃完后又潇潇洒洒去了趟洗浴城,结果一趟下来,高风给的那些钱一个子儿不剩的让小姐们洗走了。乐文也只有没钱时才能想起高风,眼看着高风弃他而去,省刊那边又不借钱给他,乐文才感觉到危机。

可怕啊。

乐文山穷水尽,被保安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