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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春天 第40节

“不是让你多挤点时间陪陪他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知道?”司雪强忍住悲痛,问。

叶小桥说,周晓明是两天前的早晨五点多跳楼死的,当时陪床的是陆小川,还有周晓明一个远方亲戚。可他听到消息,却是今天早上。

“他们把消息封锁了。”叶小桥垂下头。司雪到新单位后,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多去看看周晓明,并随时把周晓明的消息转告她,他原以为这并不是件难事,可一个冬天过来,他的认识变了。

周晓明死了!

“他们是谁?”司雪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其实一听到消息,司雪便生出很不好的一种预感,这阵儿,她已坚信是有人二次冲周晓明下黑手了。

这个春天似乎格外多事,很多不幸凑齐了涌来,让沙漠深处的这几个男女一次接一次的经受打击。就在王队长从水粒儿的悲痛中挣扎出来,咬着牙关走向工地的这天,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传来。

“我也说不清,一开始我想是医院,但一想这不大可能,医院没这个必要。雪姐,你说会不会是……”

“什么……”

“别乱猜了,走,马上回省城。”

司雪矛盾了很久,终于还是说:“有句话我一直没敢说,怕你接受不了,水粒儿,她……她早就不在了。”

司雪拉起叶小桥,就往省城赶。这一次,她说啥也不能沉默了,她就是拼上自己,也要把这只暗藏着的黑手揪出来。晓明——上到车上,司雪心里忽然发出一声沉沉的唤,紧跟着,两眼便被泪水模糊。

司雪结住了,王队长的牢骚不是没道理,工地上每个人都应该发这样的牢骚,的确,外界给他们的关怀,真是太少。但……

刚出白银,便跟吴世杰的车子相遇,吴世杰示意司雪坐他车上去。车子再次发动时,吴世杰说:“情况很不好,你要有思想准备。”

“少跟我扯这些淡,这些年我把老命都交给了工地,可谁管过我的死活?”

“我准备什么,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工地怎么办,到时候交不了工,谁负责?”

“我指的不是那意思。”

“去!”

“还有啥意思,你说啊,还有啥意思!”司雪的样子有点疯狂,吴世杰暗暗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么激动,我怎么跟你说?”

司雪闻声赶来时,王队长已做好上路的准备,司雪问:“你真的要去?”

“我能不激动?他死了,你知道么,他让人逼着跳了楼!”

不管怎样,王队长还是执意要去趟深圳,如果水粒儿真被马才抛弃了,她的日子该有多惨。王队长不敢想下去。

“司雪!”吴世杰忽然抬高了声音。

“那……那……水粒儿她……”春日的阳光下,王队长一脸惨白地瘫坐在地上。

“我知道,你们都在看我笑话,想看我出丑是不?那我告诉你,吴世杰,我是爱过他的,真的爱,就是现在,他也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男人!”

章惠痛苦地说:“马才说他有了女朋友,就是跟刘征上床的刘莹。”

“混帐!”吴世杰万万没想到,司雪会这么疯狂。她跟周晓明那点儿事他早就知道,压根就不值得他去嫉妒,孤男寡女,在那种情景下,出点差错也是免不了的。可时间过去这么些年,司雪还抱着如此混蛋的想法,真让他受不了。

“什么?”王队长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弄不清章惠要说什么,但他从章惠的神色里看出一股不祥。

“停车!”司雪忽然冲司机喊。司机犹豫了下,见司雪猛力开车门,吓得一脚踩住刹车,车子在路上颠了几颠,总算停下。司雪愤然下车,叶小桥已从后面跟了上来。默默平息片刻,吴世杰冲司机说,走吧。

王队长的步子僵住了,因为章惠又喊出一句:“你不要找了,马才他说谎!”

吴世杰是前天晚上得知周晓明跳楼自杀的,比叶小桥早了一天多,之所以没及时告诉司雪,是情况有所变化。

王队长说的是实话,水粒儿无端消失后,他找过若干次,每次都是按睡梦中梦到的方向去找。想想也真是可怕,到现在,王队长还不知道水粒儿已死,还以为她跟着马才在某个地方享福。

周晓明遭遇车祸住进医院后,有关方面很快插手此事,经查,车祸是有人精心安排好的,目的就是想置周晓明于死地。周晓明接完那个神秘电话驱车往吴水赶时,受雇于幕后老板的凶手便驾车等在路上,周晓明的普桑刚爬上青土岘子,那辆越野车便疯狂地扑来,情急中,周晓明选择了弃车保人,冒着很大的险跃出车子。幸好,当时车子正好拐弯,要不然,周晓明必死无疑。

乱了,世界彻底乱了!等章惠从疑乱中回过神,王队长已背起挎包,说要去深圳。章惠惊叫:“深圳那么大,你上哪找啊?”王队长吼了一声:“至少我现在知道了方向,以前他妈的我连方向都没!”

那辆越野车是一家砖厂老板的,审问中砖厂老板交待,车子是孙安发一年前顶给他的,但那天车子在修理厂,驾车的人他不认识。寻着线索追查,肇事凶手很快落网,竟是那位女主播的弟弟,一个把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吴水黑社会小头目。就在调查人员全力以赴想从这家伙身上打开缺口时,周晓明苏醒了。

接着,一个更大的疑问跳出来:马才不是拐了水粒儿么,怎么又跳出一个女朋友?

万万没想到,周晓明矢口否认有人想对他下黑手,他甚至不承认看见过越野车,只说当时自己累了,打了个眯瞪,别的,他一个字也不吐。

天啊,我怎么这么傻,我怎么就没想到,拐走水粒儿的会是马才!

这且罢了,接下来的调查中,周晓明一改往日的作风,问什么他都说不知道,特别是红河大桥的事,他故意装疯卖傻,忽儿说自己脑子痛,啥也记不起来,忽儿又说红河大桥压根就没问题,至于怎么塌掉的,他自己也搞不清。

出事了,这下出事了!关于自己的那点儿痛苦早已惊到脑后,章惠惊惶失措地瞪住王队长,脑子里猛就跳出一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名字:水粒儿。

调查到那批低标号水泥,周晓明只说那些水泥本来是桥面上用的,结果库房管理员出货时发错了,跟供货方无关。

章惠眼看要哭了,她真是不知道马才在哪,信上没写地址,寄信人一栏是空的。不过邮戳是深圳的,她记得清。她抖着声音,刚把深圳两个字说出口,王队长已丢下她,朝生活区疾步走去。

很显然,周晓明是受到某种威胁,违心地将所有过失往自己身上揽,甚至有点不计后果了。

“快说啊,他到底在哪?”王队长已有点像吼了。

威胁来自哪里,为什么一场车祸就让他变成这样?

章惠猛就意识到什么,天啊,不会吧,她吓得往后缩了两步,无辜地盯住王队长,不可能,绝不可能!

是不是周晓明本身有什么把柄,让对方牢牢地掐住?

“信?”王队长的脸色已不只是紧张了。

调查组是秘密成立起来的,红河大桥的调查被那只手导向另一个方向时,迫于种种压力,汪秘书长等人不得不采取妥协策略,但事情决不能就此为止,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不受干扰地查清红河大桥及吴水国企收购案内幕,省委另一位领导也就是汪秘书长的老上级才顶着重重压力,做出这样的指示。

“我哪知道,我只是收到他一封信。”

本来是一步暗棋,高棋,下到周晓明这儿,却成了死棋。

“当然是马才!”王队长一把拽住章惠,声音发抖地喝问,“快说,他在哪?”

其间发生过很多事,吴世杰都没跟司雪提,汪秘书长再三要求,一定要让司雪从这件事中脱出来,她虽是位好同志,政治斗争经验却很不足,尤其是司雪本身也有不检点的地方,让对方当作把柄,这事就得越发慎重。一想这些,吴世杰就压抑得喘不过气。司雪啊司雪,你哪里知道,你一心爱着的周晓明,原本就是个……

“你是问谁啊,马才还是刘征?”章惠有点奇怪,不明白王队长为什么突然会犯急。

算了,不想了,眼下要紧的是尽快将周晓明的表弟江小泉找到,他是个瓶塞,周晓明很多事儿,都是通过他的手办的。这个被陆小川他们称作“小诸葛”的年轻人,其实也是周晓明跟孙安发他们之间的线人,如果事情真像调查组怀疑的那样,周晓明跟孙安发一伙有不可告人的交易的话,这个江小泉便是关键。可惜他在半月前失踪了,调查组刚想对他采取措施,他却闻风而动,抢先一步逃出了调查组的视野。

“你是说……他人呢!”王队长像是忽然被什么事捉住,脸色骤变,神色分外紧张。

车子很快驶进省城,吴世杰顾不上跟司雪多做解释,司雪现在的样子,非但帮不了调查组,反而会害事。吴世杰给叶小桥发条短信,要他一定照顾好司雪,千万别让她乱跑。车子驶进宾馆,吴世杰打电话给调查组的老黄,老黄告诉他房号,吴世杰让司机在楼下等,自己上了楼。

“还有哪个,就是曾经跟刘征那混蛋一起上班的那位。”

简单碰了个头,吴世杰告辞出来,跟司机说:“去见老厅长。”

“马才,哪个马才?”王队长突然停下脚步,问。

老厅长安右波最近是风口浪尖上的人,谁也没想到,一个退休老干部,居然能将事儿弄大,不仅高层发了话,一定要将红河大桥的事故原因彻查清楚,而且,他联合十余位老部下、老专家,对该省交通建设特别是高速公路建设中存在的问题及黑洞向中央有关部局写出了言之凿凿的书面报告,目前此报告已被批转到省里,一场针对交通建设的专项整治风暴将很快在本省掀起。

王队长好像没听见,渡槽工程很紧张,王队长要把吴百万耽搁掉的时间争回来,他看了章惠一眼,就往工地上走。章惠有点发急:“我得感谢马才,要不然我至今还在傻等。”

“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哩。”刚一见面,老厅长安右波便说。

很多个日子后,章惠冲王队长说:“我离了。”王队长并没惊讶,只是淡淡地说:“离了也罢,离了至少还能解脱。”章惠有点失望,更有种被冷落的被轻视的暗痛。她跟刘征真的离了,离得很平静,这事没惊动任何人,多年结的痂,一刀下去,就没了。她甚至没跟任何人提起,今天所以说出来,是她觉得唯一能理解她的,就一个王队长,可王队长并没流露出要理解她的意思。章惠站了站,春日的风还有几分凉,吹得她一寒一寒的。“有些人是永远走不到一起的。”她又说。

吴世杰坐下,老厅长的脸色告诉他,事情一定又有新进展。果然,安右波拿出一叠材料,说:“这是典型的渎职,专家组当时提出过不同意见,但他们就是不听。”吴世杰接过材料,是当时参与高速公路论证的五位专家出具的书证。看见这些,吴世杰的心更沉了,老厅长一直揪住指挥部的原班人马不放,认定高速改道还有修建红河大桥是决策上的失误,典型的官僚主义作风。现在看来,情况真是这样。

水车摇啊摇。

“白茫教授呢,他还不愿站出来?”

立在黄河边这座破院的小门前,章惠傻傻地惊讶着自己。她居然还不相信马才,居然还坚定地认为刘征心里不会有别的女人。人世界有她这么愚蠢的女人么?没有!章惠果断地掉转头,在屋内惊起的恐惧和抖索声中,她冲自己说,你应该羞死在黄河里。

“甭提他!”老厅长恨恨道,“他跟周晓明一样,是缩头乌龟,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把这些人介绍给司雪!”

现在她明白,刘征为啥不让她看到自己的住处,他是金屋藏娇啊。

吴世杰想安慰几句什么,话在嘴里,却吐不出来。老厅长接着道:“核心不在姓白的那里,事实已经很清楚,他们逃脱不掉。今天找你来,是关于周晓明的事。我怀疑,周晓明跟孙安发还有林焕他们,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他是负罪自杀,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刘征戳的总是章惠的痛处,结婚不久,他们吵架,章惠将刘征轰下床。此后,刘征便不再跟她同床睡,偶尔地要过生活了,临时性挤上来,办完事便又收拾起他自己,睡他的沙发去了。一件小小的错误,却让他记恨终身,章惠为此付出的代价真是太大。

“自杀?”吴世杰有些惊愕,尽管他对周晓明跳楼一事也有诸多猜疑,但听老厅长这么肯定地说出来,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谁知刘征仍然执迷不悟,不仅如此,还大骂她俗,庸俗至极!黄河边,铁桥下,分开两年多的夫妻再次爆发战争,章惠简直要疯了,结婚到现在,没一次吵架他不骂俗这个字,仿佛他们之间的错误不是两个人的错误,而是雅与俗的错误。后来章惠服了软,毕竟她看到的刘征是一个落魄至极的刘征,有哪个妻子愿意自己的丈夫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呢?她提出去看看他现在的住处,缺少什么,给他添点。谁知刘征鼻子一哼,冷笑道:“什么也不缺,就缺一张床。”

老厅长接着说出一件事,令吴世杰目瞪口呆。

怪不得呢!章惠想起上次去见刘征的情景,那次她本是执意要把刘征弄回白银,既然文学院待不下去,就该老老实实回来,不抱任何空想地踏实生活,一个人不能老是活在梦中,这点上章惠很同情刘征,认为他中毒太深,经历了这些挫折,他应该清醒。如果刘征真能清醒,她是可以原谅他的。

周晓明跟一个叫李爱兰的女人有染,关系很不一般,这女人前些年在省城房产间闹腾得很火,最近突然隐退不干了。

狠啊,刘征。看完信的第一反应,章惠就觉她跟刘征之间完了,彻底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梦终于结束,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方式。

吴世杰怔了好长一会儿,才道:“他果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章惠是因为一封信找到这座出租小院的,信是两天前马才寄来的,章惠并不认识这个马才,刘征在白银的时候,章惠听说他有个姓马的同事,但不知是不是这个马才。马才在信中说,刘征骗了他,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以歹毒的方式拐走了他的女朋友,令他痛不欲生。马才告诉了刘征跟刘莹藏身的地儿,还说刘征借作家这身皮,骗了不少女孩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