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峰一副缴械投降的笑容，他说：“先去陈奶奶家，我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哼！别以为世上就你聪明，别人都不如你。”闵娜说。
陈晓峰皱眉头开车，脑子里画出一个个问号，像一个个圆圈，在他眼前转动。
“看不出你脑子挺聪明，是当刑警的料。”
“难道这是一起简单的复仇案？”
闵娜问：“先去陈奶奶家还是派出所？”
闵娜发觉陈晓峰走神的时候，方向盘已经偏离。
不一会，陈晓峰心情平静了。
“小心。”闵娜惊呼。
闵娜似乎看出心里打什么主意？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追问。
陈晓峰惊醒，脚下急刹车，嘎一个急停。好在闵娜有准备，只是身子前倾没撞到挡风玻璃，晃了几晃。
陈晓峰醒觉，看看天上的太阳伸手挡了挡，他说：“今天太阳好厉害。”
“你下来，我来开。”闵娜说着不等陈晓峰是否同意，打开车门跳下车。
闵娜看在眼里，她问：“你脸怎么红了。”
陈晓峰歉意地离开驾驶座位，坐到副驾驶位子上。他闭上眼睛，整理线索的方向。
陈晓峰想到夫妻搭档，止不住脸上发烧。
闵娜目视前方，稳稳地开车，没去打扰他。
干刑警很讲究搭档之间的默契，如果是男女搭档，能将默契上升到夫妻生辰八字合不合。好搭档在一起查案像撞了运气，一查一个准，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他觉得第一次与闵娜外出办案，有如此大收获，太意外了。而且自己想到哪，她便想到了，她太聪明了。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了，陈晓峰睁开眼，欠起身，往车窗外看了看，车子顺停在巷子口。
陈晓峰此时觉得和闵娜在一起很舒服，如果选择办案搭档，他一定选闵娜。
他没问是不是到了，只是望了一眼闵娜，闵娜点点头。
闵娜笑了。
陈晓峰下车，他掏出手机想给李崤打电话，让他与虞敏菲去调查被砖车砸死的老人家庭关系。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放进包里。他觉得这事得自己去调查，免得冉麸知道了找麻烦，批评自己不汇报，出风头。
“还是你了解我，这一天的到来得等你当上市局局长，到那时别忘了提拔我。”陈晓峰说。
闵娜锁好车门，把车钥匙递给陈晓峰，看出了他的犹豫，小声问。
“你太年轻了，目前看，最多比冉代局长强点。”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犹豫？”
“季局长的位子？”陈晓峰说完调皮地“嘿嘿”一笑。
“我独自去查一下死者家庭情况，先不公开，这条线索就我俩知道。卫水冰的同伙隐藏得很深，杀韩石的人也很狡猾。”陈晓峰说。
“你干刑警队长屈才了，应该坐镇指挥，运筹帷幄。”
“你可以打电话给季阳，听他的意见。季阳知道你查案子的方向，将来冉麸知道了，明知没向他汇报，他也不好为难你。”闵娜说。
“你说的对，司法公正就是化解仇恨，和解之道。”陈晓峰说。
陈晓峰心里说对呀！季局长会支持自己的。虽然他心里赞同闵娜的建议，但他没立即去做，觉得一个大男人，事事听一个小女孩支使，没面子。
“如果我们司法机关不能公正处理好这样的案子，暴力便不能很好的消除。”闵娜似乎在自言自语。
他说：“算了，我先查一下，有了眉目再汇报。”
“是的。”
“哼！小肚鸡肠。”闵娜小声说。
“这就是你将这起案子定性为复仇的根据？”闵娜笑眯眯地问。
陈晓峰听到了，假装没听到，心里偷乐。
“是的，和解之道，你说的真好。这些暴力的形成，有多种因素。首先是公权力没有受到约束，城管打人，强拆中的暴力，都是有公权力基础的，是有某些制度法规支撑的。这种暴力产生以后，会激起民间很大的反弹，因为理是没法和力说的。哪怕老百姓再有理，投拆无门，最后也不得不诉诸暴力。”
闵娜在前，陈晓峰跟其身后，往卫水冰奶奶家走。
“我在想你说的话，想到当今社会上产生的各种暴力最终解决办法是和解，化解仇恨，如何寻找和解之道？如何化解仇恨？”
起出藏于地窖内毒资的时候，刑警队派法医郝奇来过现场，事后陈晓峰没问郝奇现场勘察情况。当时，他的所有心思放在宾馆水箱抛尸案子上了，没顾上卫水冰的案子。
“你怎么不说话？”陈晓峰问。
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来现场。
闵娜听了卫水冰的话，频频点头，她从内心赞成他说的话。
巷子里没有风，感觉太阳光愈来愈强，俩人各自脱了外套，挽在臂间。
“有许多案件因仇恨形成暴力，仇恨从何而起系？当今社会不时出现各种形式的暴力，有公权力的暴力，比如强制拆迁、城管打人，有民众的暴力，合理诉求得不到回应就诉诸暴力，人与人之间的纠纷得不到解决也诉诸暴力。还有一种话语暴力，一旦形成争论往往不是说理，而是直接转向语言冲突，相互问候老祖宗，或者互相扣帽子，气势汹汹。”陈晓峰说到这里，心中有几分欣喜，几分沉重。欣喜的是，案情有了转机，沉重的是当下社会的暴力现象无处不在。作为公力机构如何应对和解决出现的问题，是刑警队长应该面对和思考的。
此时，陈晓峰心中有一丝喜悦，感觉自己离犯罪分子越来越近，仿佛已经闻到对手的气味。
“如果没想起这里发生过的事件与韩石有关，我也没到这些。”陈晓峰说，他停顿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
陈晓峰心情虽激动，眼前却浮现出卫水冰的眼神。陈晓峰看出卫水冰眼睛里的得瑟，意思是说，你看不惯我又怎么样？你还不能彻底干掉我。
“不是我厉害，此时我也想审他，他的身上藏有秘密，不仅仅是毒资。我能想到这些，是被你启发，之前我没把两个案子往一起联系。”闵娜说着话，用热烈的目光望着陈晓峰。
陈晓峰握紧拳头，在心里暗下决心说：“我就快干掉你了，不会让你得瑟太久的。”
“啊！你怎么知道？心理学专家太厉害了，什么事瞒不住你。”陈晓峰说，他满脸的惊讶。
闵娜走进陈奶奶家的院子，陈晓峰想看看陈家的地窖在哪，他小声对闵娜说，你先去，稍后找你。
闵娜望着陈晓峰说：“你想再审卫水冰。”
闵娜嘴上说好，没回头，径直往院里走。
陈晓峰也陷入沉思，此时此刻，他有再审卫水冰的冲动，他想撬开卫水冰的嘴，让他说出真相。
陈晓峰站在大门外，望着眼前老式三合院，再回望村道，无行人，他沿着围墙往房后慢慢踱步。
闵娜明白陈晓峰把卫水冰的同伙与杀韩石的人联系在一起了，她陷入沉思。
他了解江塘人生活习惯，估计陈奶奶家的地窖与其他人家的一样，建在房后。
“还有一个人，卫水冰的同伙，如果卫水冰的同伙是江塘人？”陈晓峰望着闵娜问。
地窖主要用途储存过冬蔬菜，过了春天地窖就空了。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给郝奇发了条短信，问卫水冰奶奶家的地窖位置？郝奇很快回复短信说：“房后靠近东山墙。”
“是的，这种巧合也可能维系在一个人身上，这人就是卫水冰，也可能毫无关系，因为两个案子貌合神离。”闵娜说。
陈晓峰转到房后，看到沿东山墙搭有一间小房子，门上挂锁。陈晓峰轻轻一推，门开了，锁搭扣环是坏的，门锁形同虚设。
“你不觉得有太多巧合？”陈晓峰问。
他站在门口往里望，小房子不足十平方，红瓦盖顶，青色砖墙，与主墙红砖颜色不搭，明显是后建的。
“你仍认为韩石案与卫水冰案有关联？”闵娜听到陈晓峰自言自语提到韩石的名字。
陈晓峰走进去，沿墙有两排木架，地面抹了水泥地平，后墙角敞开两米见方地窖入口。盖子靠在旁边，破损成两半。
看起来两个案子的时间那么凑巧，而且发生在抓捕卫水冰住的宾馆，陈晓峰越想，越无法把韩石的死与卫水冰撇开。
他估计地窖废弃多年了，也许卫水冰离开江塘，陈奶奶就没用过。
“卫水冰是江塘人，韩石在江塘镇搞过建筑，两个案子究竟有没有联系？”陈晓峰小声自言自语路，他再次把韩石的死与卫水冰联系在一起。
陈晓峰蹲在入口处，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往窖内照。
无意中新发现案件中关联线索，使陈晓峰眼前豁然开朗。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输入他的血管，似乎刚做完一场运动，浑身轻松。
里面黑黑的，地面潮湿散落几块碎木片，别无它物。
“我们来江塘来对了。”陈晓峰说。
他闻到洞内飘浮散发霉变的气味。
而且，作为一名刑警，任何没可能的线索都有可能，很多案子都是看似没有必然关系，最终就是那么简单。
起初想下洞去细看，微弱的电筒光扫过，看不出异样，他放弃了下洞的念头。
但是，事出有因，空穴来风，她相信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起因。
他离开地窖，关上门，仍将锁链搭上，看似锁了门。陈晓峰心想，卫水冰够大胆，也有心计，五百万现金能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也许他正是利用了人们不相信这种地方能藏钱的心态。
闵娜问话的同时心里欣赏陈晓峰的敏锐直觉，但她没有把事件与韩石的死往一块拢。如果按陈晓峰的推断，案子就简单了。
陈晓峰返回陈奶奶家，走进大门，听到闵娜的笑声。
“你的意思？韩石的死是否与这个事件有关？”闵娜问。
他驻足，没有去打扰。
“韩石负责这个工地的建筑。”陈晓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询问，目光发亮，意味深长。
他喜欢闵娜的笑声，柔和，干净，没有杂音，即便是高音部分也不觉刺耳。
“这事我知道，市局110指挥中心接的报警电话，那天我刚好在110指挥中心找同学有事，听到这事。”
陈晓峰内心甜蜜，欣慰。
陈晓峰想到闵娜原来在市局，应该知道这档事。他说：“这里曾发生砖车砸死老人的事件。”
他想不到她与陌生的老人沟通这么顺利。
闵娜不知道陈晓峰怎么停车了，望着他说：“还在前面，要转两个弯。”
过了一会，他走进院子。
想到这里陈晓峰想到了韩石，他缓缓转动方向盘，脚下轻轻一点，将车子停在路边。
闵娜见到陈晓峰走进院子，只顾跟陈奶奶说话。陈奶奶也看到了，陈奶奶问：“他就是你男朋友呀？”
马南山的兴建建材市场的时候，发生手推砖板车砸死老人的事件，就是眼前这个建材市场。陈晓峰接触过这个案子，由于事件处理以民事赔偿结案，不是刑事案，他没有介入太深。
闵娜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在心中感叹的同时，忽然想起一件事，眉毛咚咚连跳几下。
俩人的对话，陈晓峰并没有听到。
陈晓峰望着眼前这个批发市场，占地少说两万平方米。
等陈晓峰走近了，陈奶奶记得他，她说：“姑娘，眼光不错，是个好小伙子。”
他心里说马南山的生意做的真大，每次经过邗江火车站都会看到显著的广告牌，没想到，到了江塘还有他的市场。
陈晓峰不知道闵娜跟陈奶奶介绍是男朋友，闵娜之所以这么介绍，是不想引起陈奶奶的猜疑。陈晓峰听到陈奶奶的话，如坠云雾，他瞟了一眼闵娜，见她红着脸，更加纳闷。
闵娜记得路，她给陈晓峰指路。车子经过高铁站的时候，陈晓峰看到马南山建材批发市场，巨大的红色广告字，显赫招摇。
“陈奶奶，您身体好吧？”陈晓峰说着话，坐在陈奶奶面前的竹椅子里。
陈晓峰鬼鬼地一笑。
“奶奶身体好，上次多亏你女朋友带去我见了水冰，你们俩都是好人。”陈奶奶说。
“喝掉呀！我不会再碰了。”
陈晓峰听陈奶奶说闵娜是自己女朋友，担心她听了不高兴，想纠正陈奶奶的话，见闵娜没反对，便当作没听见，装糊涂。
闵娜将饼干装进手提袋，把矿泉水放在陈晓峰手边。
陈晓峰说：“奶奶，您眼真尖，一眼看出她是好姑娘。”
心情热热的，太阳便火辣辣的。他双手回归自然的知觉，举起手挡阳光，右手擦了擦嘴角说：“咱们走吧！”
他说着瞟一眼闵娜，他本想说：“奶奶您眼真尖，一眼能看出她是我女朋友，”临了他改成好姑娘。
走出云层的阳光照进车窗，晒着陈晓峰搭在方向盘的手与胳膊。这是他调整情绪之后，将想要伸出去的双手搭上方向盘。
“是你有眼光，有福气，这么好的姑娘做你女朋友。小伙子，听奶奶的，赶紧娶回家，当心给别人抢走了。”陈奶奶说完自顾自地笑。
天空晴得像陈晓峰的心情，天边有云朵，一大朵一大朵白色的，太阳时有躲进去，再走出来，总是那么不急不徐。
陈晓峰接陈奶奶的话说：“我听陈奶奶的，回去赶紧结婚，明天就娶回家。”
陈晓峰想伸手把闵娜搂进怀里，他没有，心里明明想这么做，却伸不出手。他不是不敢，是不舍得弄破这层氛围，对他来说，太美好了。
“哎哎，别顺杆爬占便宜呀，谁同意你娶了。”闵娜涨红着脸说。
自从知道虞敏菲爱的是李崤，他心里就没出现过这种感觉。他怎么也没想到，有这么一位好姑娘悄悄喜欢自己，又主动调到一个单位，首先表达。
“奶奶您劝劝她，她还不同意呐，我这么好的小伙子，难得，对吧！”陈晓峰不理闵娜的反对，厚着脸耍嘴皮子。
“我爸是我偶像。”
闵娜见陈晓峰起劲了，佯作生气，噘起嘴。
“你爸……说得真好。”陈晓峰说。
陈晓峰心里乐开了花，兀自“嘿嘿”独乐。
“我爸说的，人这一辈子最忌争名夺利，只要陷进去，便如走入荆棘丛中，想找回头路都难。”
“奶奶老了，看着你们年轻人一对一对的，我开心。不知道水冰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奶奶死也瞑目了。”
“你比我还小！有这么老成的哲学思想。”
陈晓峰闵娜听了陈奶奶的话，知道自己的行为勾起她想孙子了，相继收起笑容，不再嬉闹。
“你这么年轻，别学得那么世故。人一旦做任何事都有所求，俗念便像路边无法遏制的杂草。”
闵娜端过陈奶奶的茶杯送到她手上。
陈晓峰说完，嘴对矿泉水瓶口，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陈晓峰不知如何安慰老人，他起身，独自走入院中。
“我犯不着与他闹别扭，他的目的是当局长，弄政绩，当局长顺利点。他给我小鞋穿，是觉得我抢他风头。”
他听到闵娜与陈奶奶小声说话，不知是安慰老人家还是扯开了话题。
“你能看出来？原以为你很笨，还很愤青，与冉麸闹别扭。”
墙头几只梳理羽毛的麻雀呼啦飞走了，叽叽喳喳盘旋一周，落在院外。
“我看出来了。”陈晓峰说，他的心头甜得像抹了一层滑腻的奶油。
或许这个院子里很少人来了，麻雀也觉新奇，飞来凑热闹。
陈晓峰没说话，轮到他定定地望着她。
太阳透过树梢，照进院子。
“我调来白水区是为了你。”闵娜说。
“陈奶奶，您为什么不去跟儿子一起住，独自住在这里？”闵娜问。
陈晓峰抽出纸巾擦闵娜嘴边的水渍，她没有躲闪，定定的望着他。
“奶奶老了，我嫁到这个家就住在这里，习惯了。习惯院子里的太阳，麻雀飞来飞去，风里的影子。夜晚墙缝里蟋蟀的叫声，这些都是我的伴，去哪都不会习惯的。”
其实闵娜没真的生气，她是没想到平时不拘言笑的刑警队长，竟然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反而觉得他这样更可爱。
“派出所的同志说过的，联系镇政府安排您去养老院。”
陈晓峰达到目的，畅快地笑出声。
“等我老了，走不动了再去养老院。再说了，小冰工作忙完了，还要回来住的，我要在这里等他。”
“哈哈，前面说不嫌弃，怎么还吐了？”
闵娜没说话，她望着陈奶奶半闭的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
闵娜擦着嘴角的水滴，佯作恼怒。
她原本想从陈奶奶的嘴里听到更多有关卫水冰的消息，当她进了这个干净的小院，觉得不应该再来打搅她，不该再有利用老人的念头。
“你恶不恶心呀！”
闵娜抚摸偎在陈奶奶腿边懒散的猫。
“噗！”闵娜将喝在嘴里满满的一口水喷出窗外。
“陈奶奶，去年发生砖车砸死人的事您知道吧？”
陈晓峰心头一暖，眼珠一转，眉毛上挑，装出歉意的样子说：“我没刷牙。”
闵娜忽然拐了话题。
“我不嫌你脏。”闵娜说完将涨红的脸转向车窗外。
话题拐到别人身上，是不想再提起卫水冰，免得勾起老人想孙子的情绪。
“你不嫌我喝过的水？”陈晓峰一本正经地问。
站在院子里的陈晓峰也觉得这个时候把话题扯开比较好。
她看到陈晓峰望着矿泉水瓶子，也盯着瓶子，以为水有问题。看了一会没发现异样。他看着陈晓峰，眼里有问号。
“是欧家，欧绪忠，他比我小十几岁，我嫁到江塘镇，他才这么高。”陈奶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之后接着说：“真没想到，到老了发生这样的事。”
“又怎么了？”闵娜问。
陈晓峰没忍住，转头看了闵娜一眼，俩人心领神会，微微点了点头。
陈晓峰惊愕地望着她。
“您说的欧绪忠没有后人吗？儿子或者女儿，他这么走了，孩子怎么办？”闵娜问。
闵娜吃了两块饼干，也喝了一口水。
“他有个儿子，和水冰年龄差不多，孩子们长大了，都选择去外地工作，好多年没见着了。”陈奶奶说着话，眯缝着眼睛，似乎正在打开记忆库，搜寻过去的人或事。
陈晓峰接过矿泉水瓶子，想也没想对嘴就喝。
陈奶奶的话让陈晓峰心中凛然，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从院中走回来，站在闵娜身后。
闵娜不说话，心头有些甜，觉得陈晓莆是个心细的男人。
“欧家的儿子叫什么名字？”闵娜问。
“我要多了解你的生活。”
“小东，什么东的，我只知道他小名，小学和水冰一个学校。”
“怎么了？干吗要看我喜欢什么牌子？”
闵娜陈晓峰眼角余光对视，脸上同时露出笑容。
他张嘴说话，饼干屑从嘴里飞出来。
闵娜没再往下问。
“我看你喜欢什么牌子。”陈晓峰说。
俩人陪陈奶奶东拉西扯又聊了一阵，这才起身离开。离开前，陈晓峰掏出五百块钱悄悄放在茶几上。
“不喜欢这口味？”闵娜问。
死者的儿子与卫水冰在同一所小学上学，这个消息令陈晓峰兴奋不已，原本他对两个案子的关联，并不十分肯定，仅凭自己办案经验或者是直觉，拿不出站得住脚有说服力的证据。
陈晓峰把车停在路边，接过饼干的包看了看，掏出饼干吃了几口。
俩人回到车上，陈晓峰没急着发动车子，手扶方向盘，默默眼望前方。
“先吃几口再走吧！小心低血糖，开车有危险。”
“是巧合吗？”陈晓峰问。
闵娜从包里掏出饼干，还有一瓶矿泉水，递给陈晓峰。
“不是。”闵娜说。
陈晓峰望着闵娜，有些心疼她，他再看看路两侧，没看到有像样点的早点铺，他歉意地笑了笑。
“好，我们去派出所。”陈晓峰望着闵娜的眼晴亮光闪闪。
“我带了饼干你吃吗？要不咱们先去陈奶奶家，回头再说。”闵娜说。
“我肚子饿了。”闵娜说。
闵娜拢了拢头发。
这句话让陈晓峰攥紧方向盘的双手松开了，他歉意地说：“对不起！”
车子慢了，发动机没那么吵，涌进车窗的风软和许多。
“我也是要提醒你，以后外出办案不能光想着如何破案，忘了吃饭，长期积累，伤身体的。”闵娜红着脸小声说。
“我错了，咱们先去吃早饭。”陈晓峰嘴上道歉，脚下松了油门。
闵娜瞬间变得小女人，让陈晓峰想起当着陈奶奶的面说尽快娶她回家的话，此时，他明白她的心思，心头暖暖的。
“这个时候想到我有没有吃早饭？当然没吃啦！我妈要起床给我弄，我没让她起床。”闵娜说。
自己是个男人，应该有担当，有表示。她都已经把话挑明了，自己还装糊涂，不像男子汉。
“闵娜，你吃早饭了吗？一大早起床就来了。”陈晓峰问。
“闵娜，刚才我当着陈奶奶面说的话，不是玩笑，是真心话。”
吉普车驶入江塘镇，陈晓峰看表，刚到十点，是预计中的时间。
闵娜没多想，她说：“我也没开玩笑。”
不走出城市，不知道季节明确的交替。
陈晓峰这回没有犹豫，伸手握住闵娜的手。
时间总是快得让人惊讶，刚脱去厚重的外套，麦子已经长出穗头。
闵娜任由他握着，定定地望着他，等他说话。
暖风中，碧绿的麦田在风中展示一层层绿色浪潮，一株株麦子秀出穗头，隐约听到远处布谷鸟的叫声。
陈晓峰没想到这么快与闵娜拉近距离，毫无障碍地敞开心扉，把她装进来，发生得太快，来不及想别的。
闵娜没说话，点点头，依旧望着车窗外。
他倾身将她拉进怀里，抱着她。
陈晓峰岔开话题说：“我认定卫水冰有同伙没落网。”
“我喜欢你。”陈晓峰的嘴附在耳边小声说。
陈晓峰见过闵娜敢对季局长开玩笑，当面让季局长把烟掐了，他喜欢闵娜的性格，觉得她开朗直爽。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闵娜说。
闵娜笑了，笑完之后，她羞涩地转头望着窗外，嘴角仍有笑意。
“我喜欢你。”
“我姓闵。”陈晓峰说。
“我没听懂，你说清楚。”闵娜推开陈晓峰，一本正经的样子。
“陈晓峰，你姓陈吗？”闵娜问。
陈晓峰坐直上身，双手仍搂着她的双肩。
“闵娜，你姓闵吗？”陈晓峰好奇地问。
他定了定神，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季局长得到的内钱情报来自省厅，不会有错。”陈晓峰说到季阳，不由自主地看了闵娜一眼，他有一种直觉，闵娜与季阳的关系不一般。不知为何，此时再看闵娜，忽然发现闵娜与季阳长得有点像。可是，闵娜不姓季。
“闵娜，我爱你。”
“我只是没料到卫水冰留一手，我把他想得太简单了。听了你刚才的话，我才想到人有多复杂，案子便有多复杂。我在想，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他藏的毒资只有五百万。”
陈晓峰说完伸嘴去亲闵娜，闵娜抬手挡住他的嘴，她说：“少来，你没刷牙。”
陈晓峰望着闵娜，哑然一笑，拍着脑袋说：“我这是大言不惭，班门弄斧。其实是你料到的结果。”
陈晓峰笑了。
“谢谢你的夸奖，你也是犯罪心理学专家了。”闵娜说。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吃完饭去派出所，我开车，你歇会。”闵娜说。
“卫水冰没想到你会让他见奶奶，更重要的是摘去他手铐脚镣，保留了他在奶奶面前的颜面，或者说保全了奶奶对孙子的希望。卫水冰不是傻子，只要抓住了便是个死，没抓住只能东躲西藏逃亡终生，走路不敢走大路，不敢白天上街。生活中没有亲人，没有信赖的人。因此，他更看重人格与自尊的存在感。你的做法满足了他最后人生人格自尊的保全，尤其在奶奶面前。”
“我没累。”
“对我感激？”闵娜反问，她不想毒贩子对自己有感激之心。
陈晓峰说着拧钥匙发动车子，带闵娜去镇上找饭店。
“毒贩子嘴里没有真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阿六虽参与贩毒，不够死刑，他想宽大处理，说点真话是有可能的。而卫水冰交待的这部分毒资，是对你带他见奶奶的一种感激也未可知。”陈晓峰对闵娜说。
其实这个时间早点都停了，中午饭又不到时间，好不容易找到一间馄饨店，匆匆吃一碗馄饨，之后直接来到江塘派出所，找到户籍科小艾。
“审问阿六时，阿六有提到过，卫水冰与父母关系不好，从小是奶奶带大的，我这才决定请卫水冰的奶奶出来见他。可是，我并不确定阿六说的话全都是真话。”闵娜说。
小艾以为他俩仍是为了卫水冰的案子来的，听说是找镇上欧绪忠家，有些惊讶。江塘镇没有人不知道欧家发生的事，小艾调取了欧家的户籍档案，上面只有欧亚东一个人，她打印了欧亚东的资料交给陈晓峰。
陈晓峰顺着闵娜的思路说：“是呀，谁比卫水冰的奶奶更重要？他的父母？”陈晓峰问。
“欧亚东参与贩毒？”小艾问。
如果不是闵卫水冰见了陈奶奶一面，也许他不会交待藏在地窖里的部分毒资。
“没有证据，所以来找你们协助。听说欧亚东和卫水冰是小学同学，不能确定是不是卫水冰同伙。”陈晓峰说。
但他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以免影响闵娜再审卫水冰的信心。
“据我们派出所掌握的情况，欧亚东十几岁便去河南学武术，很少回江塘，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劣迹。后来听说他去当演员演电视剧，没演上角色，大多是替身，据说收入还不错，没听说他与卫水冰混在一起。”
陈晓峰认为答不答应留钱给卫水冰的奶奶养老，都不是不交待问题的理由。毒贩子的死敌是警察，他不会让警察那么容易得到他们付出生命换来的东西。每个毒贩子明知自己是死罪，抓住便是死，早就想到这个结果。最后时刻他也要玩弄警察一把，满足他们的心愿。
陈晓峰不说话，认真听小艾讲述。
陈晓峰觉得闵娜的分析符合逻辑，也符合人情。仔细一想，又觉得闵娜把卫水冰想得太过理性。陈晓峰经手刑事案太多了，毒贩杀人犯最直接的想法，一切手段为了钱，别人的生命不是他们考虑的。
小艾说：“要不你俩找管那个村的民警了解情况，你们认识的，他就是和我一起去邗江的小单，他过去管那片区域。建成高铁站之后，治安管理划给高铁站派出所管了。”
闵娜把想法告诉陈晓峰。
小艾工作很主动，又打电话叫来了小单。
“或者这个人在卫水冰心里很重要？”
不多时，小单来了，相互握手寒暄几句，话入正题。
闵娜想，卫水冰没并待的毒资会不会仍藏在陈奶奶家什么地方，准备留给他奶奶养老的钱。或者有同伙没落网，掌握在同伙手上，卫水冰保留同伙保留这笔钱是有所托付。
小单听说找欧亚东，也有些意外，他见过欧亚东没几回，对他不是很了解。小单说欧亚东给他的印象，人还不错，话不多，看起来老实本份，不浮躁，比实际年龄稳重。
闵娜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见陈晓峰不说话，便专心回忆审讯卫水冰的过程。
据小单回忆，真正接触他，是他父亲的意外事故。欧亚东来过派出所接受过调解。小单也是听说他十几岁便辍学去学武术，没念过中学，没参加过高考，等于一直在外地。但是没人知道他是否有一身功夫，没听说他跟谁交过手。去浙江横店影视城当替身演员是近几年的事。他从武术学校出来，一直梦想当武打明星，但他从没演过露脸的戏。当替身，跑龙套。欧亚东料理父亲后事，在江塘呆了几天，接受了事故的赔偿。
此时，陈晓峰开车，没说话，专注驾驶。
小单说整个事件处理，欧亚东没闹事，没提无理要求，这件事所领导知道。小单最后还加了一句，欧亚东长得挺帅气，可能跟练过武术有关，整个人看起来有股英武之气。
闵娜也知道再审卫水冰没有杀手锏，卫水冰不会开口，她来江塘，也是为了寻找突审卫水冰的灵感，获得更有用的证据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卫水冰，之前答应全部交待，可是，到临了改变主意，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他提的要求，留一部分钱给奶奶养老，没得到应允，因而改变主意？
听了小单的介绍，让陈晓峰对欧亚东产生一丝好感，他对欧亚东是卫水冰同伙产生动摇。
利用老人感动卫水冰，她内心觉得愧疚。
但是，对欧亚东的怀疑没有消除。
其实闵娜来看卫水冰的奶奶，不是要再利用老人感动卫水冰，而是来感谢陈奶奶，为自己的心灵赎罪。
陈晓峰对欧亚东的好感，来自于他没上访没上告，默默接受赔偿，是否能代表欧亚东素质高。
陈晓峰以为闵娜来见陈奶奶，仍是为了下一步审卫水冰。
陈晓峰耳濡目染太多事例，对那些抬着死人堵医院堵派出所，多闹点赔偿的行为，陈晓峰对此有看法，他觉得欧亚东能接受调解很难得。
卫水冰是主犯，被抓了，没交待全部毒资，季局长指示，暂时不结案。
陈晓峰问小单在此之后有没有再到见过欧亚东，小单摇头说：“他的父亲下葬后没出一年，他的母亲也去逝了，他又回来料理了母亲后事，之后没在江塘露过面。不过，欧亚东的叔叔一家还住在江塘。”
陈晓峰暂时忘了韩石案子，他和闵娜一样，想的是卫水冰案子。
小艾打印了欧亚东叔叔一家的户籍资料，交给陈晓峰。
陈晓峰开的是国产吉普车，局里配给刑警队长用的。车子用了快十年，发动机听着有些吵，空调又不太制冷，只好开前车窗。
陈晓峰看到一个名字：欧宝松，男，年龄，二十三。
陈晓峰陪闵娜去江塘镇见卫水冰的奶奶，陈晓峰开车，闵娜坐副驾驶位子。来之前他电话知会了当地派出所所长，没要求警员协助，决定先去卫水冰奶奶家，回访老人。
看完这行字，他的脑海里再度跳出欧亚东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