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哈斯在座位上坐直身子，笑笑说，“据我所知，你好像很喜欢去亲王饭店顶层的总统套房啊！”戴维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冷汗也顺着后背淌了下来，他磕磕巴巴地说：“这……不……”
“不，不，阁下，您误会了，真的，误会了……”戴维觉得哈斯冰冷的眼神几乎要将自己吞噬了。他吞吞吐吐地辩解说自己没有参与。
哈斯眯着眼睛看着他。“你去亲王饭店是为了和罗伯特见面。罗伯特想做空公司的股票，他拉你进来，条件是帮你坐上首席执行官的宝座，对不对？”
哈斯冷言道：“我很愿意相信你的话，可是你拿什么证据来说明你和罗伯特的事情没有关系？你能发誓自己没有参与这次卑鄙的阴谋吗？”
戴维深感震惊，大脑已经空白了。他从没想到过哈斯竟然如此了解他的秘密。他打着冷战，舌头都不好使了。“阁——阁下，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戴维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过了好半天，他才鼓起勇气，声音颤抖地说：“阁下，请允许我说几句心里话——我从青年时代起进入公司的第一天起，就将您当成人生的最高榜样顶礼膜拜。二十多年来，我贡献了自己的全部精力，为公司献出了一切，就是为了表达我对您始终不渝的忠诚和敬意……阁下，请您相信我，我从未做过背叛您、背叛公司的事情，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哈斯耸耸肩。
“请吧，”哈斯坐进沙发里，缓慢地说，“你想解释什么？开始吧。”
“戴维，一直以来，我对你寄予厚望，把你当作手下最出类拔萃的干将之一，甚至还准备让你担任副总裁来辅佐查理。但是你无耻地背叛了公司，触及了底线，真是很遗憾。”
哈斯微笑地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琳达回避一下。琳达依言走了出去。
戴维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直瞪瞪地看着哈斯，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为自己辩解。
“很好。我现在恰好有时间，愿意洗耳恭听。请坐吧！”
“阁下，这是个误会……事情不像您想象的那样……那是有人为了离间您和我的关系，编造出来的……我也是被罗伯特胁迫的——他威胁我说我如果不帮助他，我就没法在公司继续做下去，我真的是没办法才违心答应他的……”
戴维感到自己心脏几乎停跳了，冷汗不住地顺着额头和脖颈流下来，手指也战栗个不停。“阁下……我正想去找您，想向您当面解释一些事情。”
“别再狡辩了，戴维。你犯了一个可悲的、无法弥补的错误。你这次犯下的过失太大了，大到不仅抵消了你二十多年来为公司所做的贡献，而且还不够弥补你的错误，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哈斯徐徐走到戴维身边，弯下腰捡起首饰盒，把它放回戴维的手里，微笑着说：“很巧是吧？”
说着，哈斯站起身，他刚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戴维在他背后大吼了一声，“你不能这么干！”
正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戴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非常轻微的沙沙沙的响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凛然的声音。“既然我的侄女拒绝了你，那么就请您尊重她的选择。”戴维全身一震，脸唰的一下子变得雪白，连手中的首饰盒滑落到地下也没有察觉到。他缓慢地站起身，近乎绝望地慢慢回过头，只见楼梯上慢悠悠走下来一个人，神采飘逸，动作矜持——哈斯！
哈斯站住了，他回过头，面带鄙夷地看着他，那神情就像看一个即将被执行死刑的犯人一样。
“不！”
“你以为你是谁？你的话不代表法律！你没有证据！”戴维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像鹰隼一样射出凶光，脸上浮现出一种孤注一掷的表情。
“请你起来。行吗？”
“真遗憾，戴维，我本来想给你保留一些尊严，不过你既然想要证据，那么我就不妨再多说两句。”
戴维断然地说。他试图伸出微颤的双手再次握住琳达的手，却被她甩掉了。
哈斯走回来，他双手反剪，态度傲慢地说：“你也许不知道，为了防止泄密，公司在所有高级总裁的电话和电脑上都安装了监控设备——你曾经使用过公司的电话打给罗伯特和卡尔，讨论过这个做空计划；你也曾经打电话给亚太区总裁肖凡，希望得到她的帮助，但是她却没有答应你；另外，你还曾经在公司的股票卖单上签过名字；而且你还把不法得来的钱存进了瑞士银行的几个账户中去了，这些都不难调出来。你认为这些证据足够了吗？”
“够了！”琳达大叫一声，“我不会接受的。”“为什么啊？”戴维的表情极其痛苦，“你为什么拒绝我？你说过你也爱我啊……难道你忘了吗？”琳达倾身向前拽住他的胳膊说：“戴维，你最好站起来坐回到椅子上去。”“不！”
听到这里，戴维彻底崩溃了。他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好几步，浑身瘫软得像一团泥，根本就站不起来了。
“亲爱的琳达……的确，我已经不是一个感情热烈的年轻人了……但是我……始终相信爱情的圣洁和美好……您应该了解我的……感情……它……很严肃……神圣，如果您拒绝我……就是在戗杀一个无辜的生命……”
眼看唯一的希望就要破灭了，戴维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瞳孔深处闪耀出混合着恐惧和愤怒的光芒，使出浑身力气狂叫道：
戴维跪在地上的那只腿的肌肉在不自觉地哆嗦着，灼热的希望渐渐变得冰冷，恐惧让他有些结巴了。
“尊贵的伟大的哈斯阁下，您就那么清白吗？作为一个统治鲸鱼公司长达42 年之久的铁腕人物，您的所作所为就全部合法吗？您是怎么收购那么多海外企业的？您又是怎么让公司股价上去的？您巧取豪夺了多少国家的财富？……还有，您把赚来的钱都存到哪里去了？骑士银行是怎么回事？您的行为就那么清白，那么无可指摘吗？！”
“为……什么？”
他边说边挥舞着拳头，疯狂地晃动着，口沫飞溅地大声吼叫着：
“琳达，您愿意嫁给我吗？”戴维跪着，一只手托着戒指，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试图把琳达的手送到唇边亲吻，她却轻轻掣出手来，生硬地答道：“谢谢您的美意，我没有福气接受您的求婚。”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搞的那些勾当？我有你们在W 岛上设立的账户！我
琳达只是静静望着他，表情有些震惊，有些失望，甚至还带着一些鄙视。
知道这个账户是专为你们逃税和掩盖公司的债务而设的！这是欺诈！尊敬的阁下，这是证据！足以把你送上法庭的证据！我也可以以‘金融欺诈、做假账’起诉你！你会受到审判的！”
戴维跟着琳达走进房间，一进房间，他就扑通一下子单膝跪地，取出钻戒，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说：“亲爱的琳达，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寻找一位温柔的、罕有的、值得终生爱恋的女性。蒙命运所赐，我有幸结识了您，您身上蕴含着我所能想象的一切美好的特质——我相信，您正是上天慷慨赐予我的珍贵礼物——如果能同您结合，将是我一生中最荣耀最幸福的事情！”
一股杀意刹那间涌上了哈斯的心头，他足足沉默了五六秒钟，然后淡淡一笑，平静地回答：“你完全可以怀疑我，也完全可以去寻找证据支持你的怀疑，但前提是你必须在法官面前为自己辩护，让自己免于牢狱之灾。”
琳达却漠然地说：“进屋谈吧。”
哈斯停下来最后看了一眼戴维，低沉地说：“戴维•萨蒙特先生，我今天正式通知你：由于你参与了罗伯特针对公司的背叛活动，公司准备起诉你，等待你的将是对你所犯罪行的正式质询和法律的裁决。不过幸运的是你还年轻，可能还有足够的时间在监狱里反省自己的错误，如果运气好的话，你可以等到出狱后重新开始，不奉陪了！”
“噢！我最亲爱的琳达！我多么想你啊！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想你……唉……你是无从想象这种思念的！”
说完这句话，哈斯傲然阔步走了。
戴维正四下寻找着琳达，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身，发现琳达就站在自己身后，立刻欣喜不已地抓住了她的手，激动地说：“琳达！”“找我有事吗？”琳达表情严肃。
“狗杂种！你无权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做！！”戴维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声。他疯了似的把长椅推倒了，把花瓶砸了，屋子里一片混乱。
“嗨！戴维！”
“请不要在这里乱喊！我的孩子正在午睡！”这时候，琳达走了进来，她厉声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请离开吧！”
这是一幢被电子传感器护卫的豪宅，看起来好像一个小城堡，外面有高大的树木“围墙”，里面的庭园是用大鹅卵石铺成的，曲径通幽处有一座很大的四层别墅。戴维是这里的常客，他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别墅，喊着琳达的名字四处寻找她。
戴维凶狠地看着琳达，在暴怒之下，他真想冲过去扼住她的脖子，把她活活勒死，但是，当他看到琳达冰冷的眼神和有意无意露出藏在背后的黑洞洞的枪口的时候，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如果需要的话，她随时会把自己作为一个私闯民宅的歹徒，举起枪对准他的脑袋，把它打开花。
“琳达，你在吗？”
“再见了，琳达——再见了！”
瞬间诞生的巨大希望支撑着戴维，他飞快地洗澡刮胡子换衣服，然后开着车飞快地向琳达家里驶去。琳达的住处离长岛很远。但是急切的心情迫使戴维猛踩油门，车子风驰电掣地向琳达家里驶去。几十分钟后，他就赶到了琳达家，车子在别墅前“唰”的来了个急刹车。
戴维发出一阵哭泣似的笑声，他的耳朵里嗡嗡地响，勉强挪动双腿走出了琳达家。刚刚走出大门，“唰唰”自动铁门立刻关闭了，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琳达家的大门已经对他关上了，或许整个世界的大门对他也关上了。
戴维举起戒指，那颗晶莹剔透的钻石没有任何瑕疵，略微转动，光彩夺目的钻石立刻发出如彩虹般绚烂刺眼的光芒，太美了！他想：看在自己侄女的面子上，哈斯也应该对自己网开一面吧？
“这些杂种总是赢！他们为什么总是赢？！”他咆哮着，踉跄着，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你们这些混蛋！恶魔！你们都会下地狱！全都会下地狱！”他在地下趴了好久，才费劲地拖着不听话的双腿钻进汽车，插上钥匙，发动了汽车。
他跳下床走到壁橱前，打开橱柜露出了里面的保险箱，他拧动键盘，保险箱应声而开。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首饰盒，打开盒子，黑色的天鹅绒衬垫上放着一枚熠熠生光，造型精致，重达二十几克拉的钻石戒指，戒指的指环上刻着“赠给我最心爱的琳达”——这枚戒指是戴维特别为琳达定做的，准备向她求婚用的。
回到长岛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戴维把车子开到海边——他握着方向盘，头伏在手背上，就这么坐了很长时间。突然，沉寂许久的手机发出急促的铃声，他举起话筒，当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肖凡，眼泪立刻就
绝望中，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手上还有一张王牌，这是他的最后一线希望了。这个想法来得迅猛而且及时，他重新积蓄起了力量。
掉下来了。
“不！我不能这么死！”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肖凡才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不会背叛他的人。只有她会想着他，不会抛弃他。他用手抹去眼泪，调整好呼吸后才按了接听键，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但是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地折磨着戴维。他闭上眼睛，举起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只要勾着扳机的食指再稍稍用点力，一切烦恼就都没了，一切都会归于寂然。可是当硬邦邦冷冰冰的金属枪管顶在温热皮肤的一刹那，他的勇气瞬间就跌得粉碎，他的手臂像面条一样软下来，无力地把手枪扔到一边，跪倒在床上号啕大哭。
“Sandra ？”
“为什么——不干脆点！？”
“戴维，你还好吗？”
突然，他猛然翻身起来，飞快地拉开床头柜，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支自动手枪，枪膛里面装满了子弹。
肖凡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紧张焦急。
“我受够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都找了你快一个星期了，打了无数次电话了！你手机也不开，电话也打不通！我都快急死了！你到底在哪里啊？你还好吧？你怎么样？要不要紧？”一向矜持沉稳的肖凡竟然急得语无伦次起来，看来她实在是急坏了。
戴维惊恐地呻吟了一声，嘴巴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张着喘气。他蜷缩成一团，拉过枕头，把脑袋严严实实地蒙住，尽力抑制住内心的恐慌。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念肖凡。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想念过她，如此渴望向她倾吐心事。但是她不会原谅自己了，甚至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了。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能无助地等待着命运之神的裁决了。
“我没事。”他真想再吻一下她的嘴唇，真想把自己放进她的身体里，浸泡在美好的幻梦里。
以哈斯的性格，他是绝不会轻易饶恕自己的，他肯定会报复自己的。可是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呢？自己会死在家里吗？还是会像罗伯特一样被关进监狱？
“你现在在哪里？”
自己的人生彻底崩毁了，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如浮云般消失了——他在纽约的高层公寓、长岛的别墅、游艇、车子、西部的滑雪小屋、董事会席位、最高权力……还有肖凡。此刻，他就像一个在华丽囚室里等待死亡的囚徒一样，围绕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寂静。
“我在长岛。”
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财大气粗、气焰嚣张的罗伯特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精心导演的一出夺权好戏就这么轻易地被哈斯粉碎了！而罗伯特本人也被送进了监狱，他的下半生恐怕要在监狱里度过了。卡尔更惨，竟然离奇地死在自己家中！
戴维浑身不自觉地战栗着，牙齿磕碰得很厉害，以至于肖凡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急忙又问了一遍。这回她听清了，“我去看你！”
他整天做噩梦，梦到哈斯派来的杀手把自己的脑袋打开花。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不。”
自从罗伯特和卡尔出事以来，戴维就惶惶不可终日。他偷偷来到了长岛，关掉了手机和所有的电话，拒绝和所有人联系，整天把自己锁在空空荡荡的豪华别墅里闭门不出，像个植物人一样躺在自己的豪华大床上，每天只靠点面包和矿泉水维持生命，从不迈出家门一步。
戴维流着泪说：“你别来！”说完这句话，他就扔掉了电话。
输得很惨。
“戴维！戴维！”
戴维输了。
戴维没有听到肖凡在电话那边的急呼。他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车子，漫无目的地沿着海边走着。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到海里去。他脱下皮鞋，光着脚走进水里。此时海水尚冷，冰冷的海浪舔着他的双脚，他觉得很凉爽，很舒服，就慢慢走进海水里，走啊走啊，越走越远。夜风中，他的领带凌乱地飘在西装上衣的外边，他仍然在不停地走着走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一样。一波接一波的海水袭击着他，他越走越深，直到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向他的身体，漫过他的下巴，他仍然继续往前走着，直到双脚离开了地面，人浮了起来。茫茫大海海天一片，他举目望去，想象着如果自己变成一条鱼之后该有多么自由快乐。他不再挥动手臂，安静地等待海浪漫过他的头顶，又咸又涩的海水灌进了他的嘴里，水面掠过他的头顶，他最后仰望了一眼夜空，沉入了水底。
哈斯站住了，他回过头，面带鄙夷地看着他，那神情就像看一个即将被执行死刑的犯人一样。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