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超市，刘春云买了鸡，顺着这条路往西边一拐，就是他们家了。
刘春云离开证券交易所，就骑上车回家了。她准备去菜市场买只鸡，晚上炖了给儿子吃。
刘春云仍然住在老房子里。这是几幢20 世纪90 年代用预制板修建的六层板楼，现在已经破旧不堪，像一个横卧着的压缩饼干桶。楼道里又脏又乱，贴满了小广告。刘春云上了五楼，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估计老伴出摊去了。她掏出钥匙包，低头扒拉了半天，才找到门钥匙，打开门。房间拾掇得很整洁。家里的陈设一切都和儿子上高中时没什么区别。一扇掉了漆的木门里面，是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卧室，除了一张双人床、一个五斗橱和一张小桌子别无他物。
“好啊，回见。”
刘春云收拾了一番，就开始切菜了，菜刀很钝了，她也不敢磨刀，她怕刀磨得太快，会切着自己手指头。连撕带扯着，刘春云总算把菜切好了。她觉得有点饿，就撕了一块烧饼填进嘴里，这时候就听到门响声。
“行了，大哥，我不打扰了，回家了。”
“你回来了？”
“嗳，就是，要有胆量，才能赚大钱。”
老伴一看到她买了只鸡，就问：“今天儿子回来吗？”
刘春云歪着头想了一下，接着说：“那我还是等等吧！我听人家朱总裁说，以后他们还要进军国际市场嘞，没准那时候就涨到好几百块了呢！我现在抛不是太亏了吗？”
“是啊！”
“这话我可不好说。”“神人”咧嘴一笑，“要是贪点呢就翻倍抛，要是稳当些呢，就见好就收，挣点就能抛，这得你自己拿主意。”
“凭什么只有他回来才能吃一次鸡？我想吃你就从来不买！真是够贱的！”
“中国元素”，便问道：“大哥，还有一句话得请教您一下，您说——我手里这个‘中国元素’是等它翻倍再抛，还是涨一半的时候就抛呢？”刘春云对“神人”信任得一塌糊涂，什么都听他的。
刘春云充耳不闻，继续忙活着。
“托您的福，大家都发财！”刘春云乐颠颠地说，这时候她总算想起了
“不管怎么样，咱们苦了一辈子，总算养大了这么一个儿子，至亲骨肉又不是外姓人。为了儿子，我就是苦死累死，挣了钱给他，到了辞世闭眼那一天也心满意足了。”她把鸡放进锅里，仔细地把锅盖盖好。
“这愿望太容易实现了。”
“哼！想得美！就你那儿子——别人牵驴他拔橛子的主儿，填不满的窟窿，咱俩的棺材钱不让他败光了就不错了！”
明知道“神人”是开玩笑的，刘春云还是心花怒放，她乐得嘴都合不上了。“瞧您说的，我还千万富翁呢？能给我儿子在市区买套房结婚我就知足了！”
“有肉烂在锅里吧。人到了这把灯枯油尽的岁数，还争什么呢？”
他又对她说，要开奥运了，股市一定狂涨。很多人都看好奥运行情。“大妹子，给您举个例子吧，您今天往股市里投10 万，按最保守的估计，您每年挣两成，10 年后，您就能有60 多万了。再过10 年，就差不多有300 多万了，再过10 年，您就成千万富翁了！”
两个人正说着，刘春云的宝贝儿子终于回来了。
“借您吉言，让我发点小财。”
“妈！困死了，我先睡会儿！饭好了叫我！”
“嗨！股市有时候就是这个熊样！”“神人”薄薄的嘴唇动了一下，吐出一口痰，用鞋底碾了碾，“不过未来一两年，A 股肯定特别牛，买啥啥涨！”
说着，他跳到床上就准备酣睡，这时候父亲的骂声已经热辣辣地响个不停：“成天不是玩游戏就是待在家里睡觉，什么也不干，你成天净装病秧子！想把我和你妈活活累死啊？三十大几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瞎混，以后打算喝西北风啊？！”
“大哥，您看不少人都在这轮牛市中一夜暴富，可不知道为什么，钱就是和我无缘似的，现在除了借高利贷买来的几千股‘中国元素’外，别的股票咋买啥赔啥呢？”
儿子朦胧中听得父亲响亮的骂声，侧了个身，嘟囔着说：“反正我妈不会不养我。”他换了个睡姿继续睡……睡啊睡啊睡，一直睡到刘春云请他吃饭。
“神人”看到刘春云，立刻招呼道：“嗨！大妹子，你来了！”他现在已经不坐着卖报了，而是像大爷一样仰靠在椅子里，不紧不慢地品着香茗，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少爷！少爷，吃饭吧！”
“大哥，忙着哪？”
儿子眼睛一亮，桌子上碗筷已经摆好，红黄紫白，煞是好看。
她又跑到“神人”的报摊前去讨教。
刘春云盛好饭，递给他。
此刻，“中国元素”一路飘红，扬升节奏明显。不过刘春云可没钱入新票了，又不敢卖掉，只能死死守住原来买进的那些。但是她坚信“中国元素”还会涨。她想，还是问问“神人”吧。
“好吃吗？”刘春云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吃相，感到很满足。“呜，香……”儿子胡乱应付着。他把一只鸡的脊骨和肩胛撕开，掰下一只鸡腿，狼吞虎咽地埋头吃起来。
为了让更多的股民跟进，他们公布了高送转预案，马上成了市场的宠儿。为了显示出增长的潜力，朱古贵还对外发布了一个5年战略计划，说什么他们要在5年之内成为年销售额超千亿元的公司，他们要跟国际资本市场对接，进行国际化拓展。其中，在美国的战略布局成了重点。外界一直在猜测朱古贵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会不会和某个500 强企业合作，但朱古贵却一直讳莫如深。
“慢点吃，别噎着。”刘春云舍不得抢儿子的，碰了碰筷子就放下了。
现在她的股票账户里，一枝独秀的仍然是“中国元素”。凭借摩森公司强大的资本运作能力，“中国元素”异军突起，分外惹眼。“中国元素”的发展真的已经步入快车道。朱古贵也被人称作是“牛魔王”，被大家当作传奇人物看待。
老伴看了儿子一眼。最近他的视力衰退得厉害，眼神更差了，可是儿子染成夸张的赤红色头发简直就像火苗子一样夺目。他凑过去看了看，“哎！你脑袋怎么弄的？”
刘春云在心里盘算着：不过幸好还有“中国元素”的盈利撑着局面。
“染的。”儿子含混不清地回答。
“说得对。”
“哪儿来的钱？”
“啥忽悠不忽悠的……”刘春云叹口气说，“我算想开了，那些大资金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咱也管不了，像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还不如选几个便宜股，攥在手上踏踏实实地等，怎么也能跟着喝点汤吧？”
“妈给的！”儿子漫不经心地说，“花了好几百呢！”
“咱们这种散户，天生就是给庄家抬轿子的命。大姐，您说——那些个指数是不是忽悠咱们这样的小散户呢？”
老伴抬起眼皮看了刘春云一眼。刘春云惴惴不安地辩解说：“是我让他染的……借点红运么，以后好找工作……”一直以来，刘春云把儿子倒霉的原因归咎到儿子24 岁本命年没有穿红色内裤。
“可不是嘛。”刘春云低声咕哝了一句，“就是大盘股在拉指数，咱们这些人是赚了指数没赚钱！”
老伴怒哼一声说：“放他娘的狗屁！别说把头发染红了，就是把全身都染红了，他也还是个笨蛋！”
“这有什么奇怪的？只有那些大盘股才涨得厉害呢！你没看它们天天高开高走，封死涨停呢！可谁买得起哦？”
儿子心里憋足了气，白了父亲一眼，“你干吗老和我较劲哪？你们那代人难，我们这代人就容易了？”
“我也是啊！”刘春云惴惴不安地问，“你说咱们买的那些股票咋都涨不起来呢？手太臭了？”
“你说什么？”
“嗐，我也是。”那个股民说，“本来五一之前买了几只股表现还不错，可是震的时候把我震晕了，忙不迭地把那几只股全出了，结果现在都快涨天上去了，后悔得我肠子都青了！”
“哎呀，好好吃顿饭吧！咱们都这岁数了，活着不就为了这个孩子吗？咱们多受点儿罪，孩子就少遭殃。”
刘春云一下子不说话了，半天才摇摇头。
“都是你惯的！他不去上班，又不去打工！一分钱挣不着，花起钱来倒像那些败家公子，闭着眼睛往水里扔！”说着，老伴开始大声咳嗽，咳到脸色通红。
这时候，她听到那个股友突然问了一句：“大姐，你的票涨停了吗?”
“当初我请你生我了？要怪只能怪你们没本事……现在都讲究拼爹，你知道吗？爹没本事，儿子也好不了！”
在这样一轮史无前例、波澜壮阔的大牛市里还是踩不准节奏，跟不上热点，刘春云真的有点怀疑自己智商有问题。她跟着别的小股民一起，听了几次免费的研讨会，上了几堂股评人开的正式课程，日子过得倒是挺充实，可钱包还是瘪瘪的。难道她真的就没发财的命了？
听到这话，老伴陡然间脸红脖子粗，额上青筋爆了几下，右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虽然盘面暴涨得令人眼红，她却只能在那些价位较低、没人理会的个股里面挑挑拣拣了。可到底该买哪一只，对刘春云来说，还是等于瞎子摸象的押宝游戏。有时候她同时看中了两个股票却难下定夺，情急之下就玩起了小时候的押宝游戏：“叮叮当当海螺烧香，不是你就是它！”结果，她买的那个偏偏是不动的。有一次，她撞上一只黑马，在庄家洗仓的时候被震出局，结果这只股后来竟然噌噌暴涨，恨得她咬牙切齿地赌咒：三年不出货，出货就剁手。
“儿子！少说两句！你爸有心脏病……”
笑归笑，可画出来的大饼终究吃不到嘴里。大盘现在的位置是高，可主要的贡献者还是那些中流砥柱——巨无霸国企的大盘蓝筹股，它们如烈火般将A 股烧得滚烫。问题是这些大家伙们可不是刘春云这样的小股民能玩得起的——动辄每股几十元的价格，她怎么买得起？
“滚！让他滚！”老伴狠狠地跺了一下脚，重重地把手中的茶杯摔到了地上。儿子惊出了一身冷汗，两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刘春云赶紧站起身，连推带搡把儿子弄到厨房，偷偷塞给他500 块钱，“别让你爸知道。”
“可不是啊！”
儿子噘着嘴说：“这么点儿？”
望着今天一片红字的股票行情，看着连日来噌噌上蹿的K 线，刘春云兴奋地对旁边的股友说：“哎，你看，今天两市共有十几家涨停的呢！”
刘春云嘟囔着说：“这么点？你是把我往死里逼啊？”
自从A 股市场进入了全流通时代，上证指数像疯了一样，在一年内竟然冲过了11 个整数关。每次刘春云望着行情板时，心情都特别兴奋——大盘强劲的攀升行情势不可挡。A 股一路飘红，上涨、上涨……几乎所有的股票都在上涨，不加节制的牛市行情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令所有人惊讶。
儿子没敢跟老妈说，他还办了两张信用卡，早就是透支再透支，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
在这样一轮史无前例、波澜壮阔的大牛市里还是踩不准节奏，跟不上热点，刘春云真的有点怀疑自己智商有问题。她跟着别的小股民一起，听了几次免费的研讨会，上了几堂股评人开的正式课程，日子过得倒是挺充实，可钱包还是瘪瘪的。难道她真的就没发财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