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Sandra ，我需要你的帮助！”戴维急了，声音粗重起来，“你知道，为了筹集资金，我抵押掉了自己的私人房产——甚至包括你去过的长岛的别墅也投了进去。”他停了一下，脸上露出窘迫的表情，“这可是我全部的积蓄。我们只要再投入一笔资金，就可以彻底将施莱茨和哈斯打下去，让罗伯特坐上王位了！”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小心注视着肖凡的反应。“Sandra——”他咽了一下口水，厚着脸皮说：“你看……如今亚太区的投资那么多——如果你能从中挪出一小部分资金，我就能委托美国的经纪人匿名卖空公司的股票——当然，这些股票都会算在你的名下——只要股价一跌下来，你就可以赚到大钱！而且也帮助我们实现了计划。怎么样？Sandra ？”
肖凡咬咬牙说：“这是你对自己命运的安排，而不是我的。”
“喔！”
戴维的蓝色眼瞳里雾霭蒙蒙，唇角划过一丝怪诞的笑意。“如果失败是命中注定的，那我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
听到这里，肖凡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急喘。过了半天，她才机械地说：“戴维，你很清楚，这笔钱我无权过问，更不可能挪用。”
“失败？不！”
“这不是挪用！”戴维颤抖着声音说：“事实上，这不过是借用罢了。只要赚到钱，你就可以再把这笔账转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就这么简单！”
肖凡微微一笑，声音沉静而冰冷。“你甚至连想一下失败的可能性都不敢。”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陡然从她的眼中升起，他疯了吗？他已经越过了界限，正在步步逼近悬崖，却毫不自知。
“他为什么当不上？”戴维有点急了，嚷了一句。
“Sandra……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可能不太了解金融这个行当，不过你不必担心，和我合作的对冲基金非常可靠，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如果当不上呢？”肖凡冷言坚持道。
肖凡一声不吭。她什么话都不应该说，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她只希望戴维走掉算了。戴维却不肯作罢。他一把拉住肖凡，脸上带着求助的表情。
“不，罗伯特肯定能当上！”
“Sandra ，我已经对你摊牌了，该怎么办，你来决定吧！”
肖凡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戴维：“可是……戴维……你想过没有？如果罗伯特当不上董事长呢？施莱茨会饶恕你吗？”
她知道，自己被逼到绝境了。戴维已经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无论她答应或者不答应，都已经无法游离在外了。命运竟然给她安排了一个如此尴尬的角色。她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十字路口——如果选择了公司，她就背叛了戴维，失掉了爱情；如果选择了戴维，她就背叛了公司，失去了前途。不论她选择哪一条路，付出的代价都是昂贵的。这时候，肖凡反而变得异乎寻常地平静了。她迎视着戴维的目光，平静地问：“如果我不想参与你们的游戏呢？”
戴维欠身向前，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说：“只要罗伯特当上了董事长，我就是首席执行官，你至少是三号人物，我们将拥有一切——下辈子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
肖凡陡然变了脸色。
戴维跨前一步，从头到脚打量着肖凡，似乎不相信她的态度那么坚决。
戴维终于把罗伯特做空公司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了肖凡，但是他省略了眼下罗伯特没钱的窘境。
“Sandra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不想赚到很多钱，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
“哦。”
“当然想。但是不能用这种方法。”
变得非常混乱，权力移交计划迫在眉睫——因为按照公司规定，如果董事长无法在三个月之内回来工作，公司必须推选出新的董事长来接任他！”
“这种方法怎么了？”
戴维说话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这让肖凡感到有些不习惯。她困惑地望着对方。他停了停，又继续说道：“施莱茨住院之后，公司
“这不合法。”
“董事长有心脏病，况且人年纪大了，就像一节用掉大半的电池一样，哼！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电量就会彻底消失。”
“合法？”
戴维的话仿佛给了她当头一棒。肖凡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戴维，有些紧张地问道。
戴维脸上又露出上次在游艇上的神情，充满讥讽而且不屑一顾。他挑了挑眉毛，冷冰冰地说：“Sandra ，你应该十分清楚，你为什么能在短短的时间里从一个普通业务员升级到总经理，又晋升到亚太区总裁？你的晋升速度不要说在女性员工当中，就是放眼整个鲸鱼公司，也没多少人能够比得上你。你知道为什么你的事业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吗？因为——有——我，我才是你最安全的靠山！”
“时日无多？这怎么可能！？”
戴维走过去，轻轻撩拨着她的头发，温情地调侃说他们俩已经是“暹罗双胞胎”，虽然两者身体独立，但是腹部血脉相连，盘根错节。假如一方死
“董事长恐怕已经不行了，也许时日无多了。”
去，另一方也难保。他的意思很明显，她必须对他忠诚。只有保住他，才能自保。说这话的时候，戴维的脸上带着优雅的微笑，声音也非常柔和，却不失威胁的语气。
“是的，我听说了。”
肖凡浑身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提不起精神说一句话。她想不到戴维竟然威胁自己？屋内一片肃杀的寂静。她长长地、深深地喘了口气，“身为亚太区总裁，我当然懂得自己应该保持怎样的立场，应该承担怎样的责任，我是不可能背叛公司的。”
“你应该听说了，董事长先生住院了？”
“哦，你的意思是你不肯帮我的忙了？”愣了一会儿，戴维才说话，声音干巴巴的。
“什么事？”
“戴维，请原谅我的坦率，你这是在害人害己。我不能和你合作！”
Sandra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你错了。”
沉默良久，戴维好像下了决心一般，表情凝重地开口了：“好吧，
戴维不住地摇着头。他向前走了几步，冷笑了一下说：“我渴望进入董事会——为了这个理想，我不得不放弃了无数的东西——甚至被迫放弃了我们的婚姻……我们的生活原本可以不是这样的，不是吗？”
“有什么事情你还不能告诉我吗？”
戴维毫不留情地触动着她的心事，肖凡的心脏倏然一抖。
“唔……没什么……”他欲言又止，声音有点发紧。
“Sandra ，我们在一起待了快20 年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和夫妻也差不了多少。每当夜深人静，我独自一个人回到家时，经常想如果你能在我身边那该多好——就像现在这样——”他朝她走了一步，微笑地把她的手握在自己胸前，用温柔但是专横的声音低低地说：“Sandra ，你和我都已经付出这么多了——也许再稍稍向前一小步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他握住她的手，手指不住摩挲着她的掌心，和他的手指交握着，来回旋转着。“我没法回头了……也不能回头了。我已经想好了——做完这件事，我们就结婚，成为一对真真切切的夫妻！”
肖凡发现戴维神色疲惫，眼圈青黑，金发中还夹杂着一些白发，好像老了不少，就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说的是真的？”肖凡的声音低沉而且空洞。
“哦，不，当然不，我很喜欢。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戴维勉强笑了一下。
“当然是真的。”他缓缓伸出手指，异常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从眉梢滑到下巴，好像陶醉在爱情中——其实他正在仔细观察着肖凡的神情，想猜出她的想法。他认为如果要逼着她一起干，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承诺和她结婚。
“怎么？不喜欢？”肖凡以为戴维不喜欢菜肴的味道。
他继续诱惑道：“等我们退休后，我们就离开美国，找个世外桃源共度下半生，再也不要为该死的钱发愁！怎么样，Sandra ？”他温柔地凝视着她，试探地伸手抓她的胳膊，希望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来。肖凡却厌烦地后退一步，甩开他的手，以此来表示抗议。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来，用大拇指按住前额，将手横放在红红的眼睛上，语气中充满了悲哀和失望。
戴维叉起一块鱼送进嘴里，索然无味地嚼着，言不由衷地赞美了一句，“唔，很可口。”如果是平时，饥肠辘辘的戴维肯定会把整整一盘的食物都吃个精光，可是今天，他却毫无食欲，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放下刀叉，怔怔坐在椅子上。
“真遗憾——戴维，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恢复对你的尊敬了……”
“尝尝看？”
说到这里，肖凡骤然停住话头，一时哽住说不出话来了。这么多年来，无论戴维做了什么，遭遇到什么样的麻烦，肖凡从来都不曾背弃他。因为她爱他，感激他。她也曾经无数次期待过戴维会向自己求婚，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为了自私的欲望和所谓的野心，戴维竟然拿自己珍视如命的感情作为交易的筹码。这是她从来没想到过的。
很快，肖凡弄好了饭。她摆好刀叉，把一大盘子美味放在戴维面前，然后给他倒上一杯白葡萄酒。她的手艺不错，鱼煎得金黄，火腿看起来也很诱人。
“戴维，你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拍卖行估价人的锤子，想什么时候砸下去就砸下去的？你未免太自私了，自私到不惜让我们一向美好的关系变得如此肮脏和污秽……”
“噢，这样？”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戴维迟疑着，目光忧郁地望着肖凡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戴维摇摇头，似乎不能理解肖凡的话。“Sandra ，我是真心实意的！”
“好吧，随你。戴维，什么事儿那么急着见我？在电话里说不行吗？”
“那么——琳达是谁？”肖凡低声说道，“她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吧？”
“没关系，我在这里陪陪你，还能说说话。”戴维神情疲惫地说。
“你……知道了……”戴维十分惊骇，他一下子透不过气了，他没想到肖凡竟然知道这件事！他张开手掌撑住自己的头，用交叉的手指使劲按住眉心，把眉心按住一道红印。
肖凡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她看到戴维靠着门框边看着自己，就说：“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一个人弄就行了。”
“我本来以为你对我一直很坦白，可是我错了……”肖凡痛苦地说，“我高估了你对我的感情。”
“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戴维茫茫然凝视着她，内心突然涌出了一股难言的复杂感觉——这个女人从二十多岁的时候就陪伴着他，这么多年来，她既没有成为别人的妻子，也没有成为别人的母亲，她牺牲了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一切，就是在默默守望着这份感情。可是自己做了什么？除了夺走她的希望和青春之外，什么也没做。
戴维强作欢颜，说：“听起来已经美妙极了，好像去郊游一样。”
这时候，戴维才猛然警醒过来，他心里十分后悔，慢慢走到她身边，一只腿跪下来，英俊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扭曲，苍白的嘴唇显示出他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他带着既忧郁又后悔的神情望着肖凡，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对不起，Sandra ，我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我爱你，这你应该知道啊——20 多年了，我们之间有着青春时代的美好回忆，有着充满激情的热恋幸福，有着同心协力的光明前景。我们从年轻到中年一直在一起，如果没有这次事情的话，恐怕老了我们仍然会在一起。可是——我毁了一切……”
“噢，还好，冰箱里还有些冻三文鱼、牛肉罐头和火腿，足够装满你的盘子了。”肖凡莞尔一笑，“不过我的手艺可不怎么样，你只能勉强把它们送进胃里去。”
肖凡看着他，一颗颗温热而湿润的东西溅在她手背上，她立刻用手抹去它。
“不用麻烦了，我也不怎么饿，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一阵沉默后，戴维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他把手伸过去，握住肖凡的手，依依不舍地说：“Sandra ，我不想再重复我对你的感情。反正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了。我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说感谢的话，因为说再多的感谢也抵偿不了你20 年来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只希望你永远保留我们之间最美好的回忆，把那些灰色的、黑色的回忆都抹去，好吗？”
“客气什么？反正我家也大，你住在这里很方便。”肖凡笑着说，“现在唯一麻烦的是我的保姆刚好请假了，冰箱里可能没什么可吃的东西了。你还饿着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半天，她声音沉静地问了一句：“你认为还有可能吗？”
“方便。”肖凡开车把戴维带到自己家里。进了家门，戴维刚放下包就说：“真抱歉，临时决定要来的，也没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戴维脸色陡变。刹那间，他的眼眶里涌满了泪水，声音里也带着一点点哭声。“Sandra ，你恨我吗？……你该恨我的，你一定是对我恨之切齿了——这不怪你，是我做得太过头了！……是我毁了一切——”他本来想再解释几句，对她讲讲自己的感情，可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于是他惨然一笑，喃喃地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戴维木然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站了很久，他才打破沉闷的空气问，“现在……我们之间完了，各走各的路？是吗？”
“方便么？”
“是……的。”她用力吸了口气，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星期五夜里，肖凡亲自开车去机场接戴维。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等风尘仆仆的戴维走出航空港，夜已经很深了。肖凡看到戴维就说：“今晚就住到我家里吧！”
“不再考虑考虑了？”
“好。我去接你！”
“不考虑了。”
第二天，肖凡突然接到戴维的电话，他说自己两天后就到北京来。肖凡感到很意外，“你怎么突然要过来，公司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办吗？”戴维告诉肖凡，他这次来到北京是专程来见肖凡的，有事想和她商量，只能逗留一天，问肖凡方不方便去机场接他。
看到她毫无所动的样子，戴维彻底绝望了，声音嘶哑地说：“好吧……我马上就离开……原谅我吧，Sandra ！……我走了，你……好好生活吧！”他低下头去，吻了吻她，又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一次吻了她，转身走出房间。
戴维茫茫然凝视着她，内心突然涌出了一股难言的复杂感觉——这个女人从二十多岁的时候就陪伴着他，这么多年来，她既没有成为别人的妻子，也没有成为别人的母亲，她牺牲了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一切，就是在默默守望着这份感情。可是自己做了什么？除了夺走她的希望和青春之外，什么也没做。
随着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肖凡泪如雨下。这场从未预料到的见面竟然宣告着两个人20 年感情的结束？一阵烧灼似的痛苦汹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