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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汪长龙难忍病痛撒手人寰

苗小梅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其实并不怕死。但是我特别怕黑。我害怕一个人待在深不见底的地下,四周一片黑暗,我想叫可叫不出声来;我想逃,可我逃不出去;我想找你们,可不知道你们在哪里。”他露出了一丝伤感的微笑,“活着的时候就不见天日,整天在地下钻,死了还得埋在地下,太憋屈了。”

“长龙,你——”

“别哭。”他抹去她的泪,紧紧握住她的手,触感那么真切,有一种暖乎乎的安全感。

汪长龙看到妻子要打断他,就摆摆手,“你让我把话说完……”他的话忽然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才继续说:“如果我有一天走了,你就把我葬在这里——”他用手指在大青石旁边的一片空地划了一个圈。“这里很亮,太阳很足,我想就是在地下,应该也能看到一点影影绰绰的亮光吧?这样一来,我就知道大青山在哪里,家在哪里,你在哪里,孩子们在哪里,我就安心了。”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感觉苗小梅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于是就抬起头来,正碰上她的目光。他发现她正在哭,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亮的光,那道光沿着她的双颊慢慢坠落。

听到这话,苗小梅的手指立即像痉挛了一样,死命地攥紧他的手,似乎怕他跑掉一样。

“不——一点不可笑。”

汪长龙使劲喘息了一会儿又说:“下葬的时候,你给我的头上戴上一顶矿灯,一顶很新很亮的矿灯。记住,埋我的时候,一定要开着灯,记住啊!”他有些不放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要记住啊!”

“小梅,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特别可笑?”

“你……”

“你知道吗?过去我挖矿的时候,经常会拿起一块矿石仔细地看,我总在想,这块石头里面会不会住着我们的某个祖先?他们在地底下埋了多少年?他们是喜欢被人挖出来,还是喜欢继续待在地下?”他悲伤地笑了笑,眼神中布满了孤独。“所以我总是特别小心地安放这些矿石,从来不会像别人那样乱扔乱丢。因为我觉得那是对祖宗的不敬。工友们都笑话我。我就骂他们:你们懂个屁!这是咱们的祖宗嘞!是他们在保佑我们哪!”

苗小梅一时讲不出话来,全身因为痛苦而不停颤抖着。

苗小梅露出惊讶的表情,汪长龙愣了一会儿,接着说,

“我真想和你一起去死——”

他痛苦地咬住嘴唇,离开了医院的氧气机,剧痛和窒息又不住地袭来。他强忍住疼痛,接着说:“我经常在想,几百年前或者几千年前住在这里的人长得什么样?他们吃什么?穿什么?干什么?是不是也和我们长得一样?也像我们一样过日子?他们死了,是不是也会埋在这山脚下?他们的身体是不是会变成土,变成泥,滋润着咱们的家乡,滋养着大青山,滋养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她的声音就像结冰了一样,似乎每个字都被冻僵了,“你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梅,我特别喜欢坐在这里,看着大青山,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你死了,儿子怎么办?”

他的眼睛被这样梦幻般的美景点亮了,自己似乎又变回成了那个少年,在大地母亲的臂弯中甜甜的酣睡。可现在的大地母亲,和他一样,也在忍受着疼痛的煎熬。

汪长龙摇了摇头,他握住妻子的手,她的手指如冰块一般冰冷。他用一种恳求的声调说:“小梅,你答应我,绝不要让孩子们去曹子彬的矿上干活,决不能走我的老路!”

他们并排坐了下来,一阵山风拂面而来。两个人出神地凝望着远处。汪长龙默默注视着前方,似乎看到了记忆中家乡最美丽的景色——大青山脉像天空一样广漠无垠,群峰连绵,在阳光的照耀下,峰顶铺满阳光,而沟壑处却布满了浓淡不一的阴影,仿佛一只只轻盈的蝴蝶展开了翅膀,随时都会飞走一样。

“我答应。”

这天,汪长龙对苗小梅说去山崖看一看。苗小梅扶着他走走喘喘,拄着拐杖好不容易爬到了山崖。此时,天空碧蓝如洗,清澈明净,连一丝云彩也没有。深邃而透亮的蓝色之下,是大青山已经斑驳剥落的山体,地平线的四面都是灰白色的山石,显得既肮脏又破烂,与自然的美景极不协调。

汪长龙满意地点点头,那表情就如同完成一项特别重大的事情一样。“我不恨这一切,这是命。你也不要恨,不要去找卢守云、曹子彬讲理,

他真怕这种残酷的命运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他更怕自己的病会把这个家活生生地拖垮了。一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与其让肺变成石头,跪着死去,还不如趁着现在能动,自己做个了断。住院期间,他趁着苗小梅不在,偷偷溜出医院,上街买了一瓶农药和一根结实的绳子。出院回到家,汪长龙就把这些东西藏好了。

和他们是没法讲理的,你会吃亏的。”汪长龙每每想起卢守云和曹子彬就不放心,他怕他们会找苗小梅的麻烦。她的脾气太耿直。

想到这里,汪长龙哭了。

“还有,我死了,咱家的地也没了,你要是在村里待着太难的话,就把孩子放在你父母家,去大城市打工吧。有人说就是去城里捡垃圾也比待在村子里强。”

听了医生的话,苗小梅有些绝望了,心里像微弱火苗般的希望也被扑灭了。然而,这些话也被躲在拐角阴影里的汪长龙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默默回到病房,想起曾经亲眼看到的一个同村,当时那个同村瘦得只剩下了骨头了,体重只有五十多斤了,他一连几天不吃不睡,就那么一直跪着。过了不到一个月,这个同村就以跪着的姿势死了。人家说他是活活憋死的。

苗小梅闭着眼睛,汪长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

看到苗小梅默然点头,医生又说:“以咱们县医院的医疗水平来说,目前这种治疗方法已经是最高级别的了。只要没有并发症,患者活几年甚至更长时间都没有问题。这要视病人的身体素质,我不好下结论。”

“不说这些了,行吗?”

“说实话,这种尘肺病很难治,即使你去市医院、省医院,甚至北京的医院也都不见得治好啊!目前见效最快的方法还是做手术洗肺,不过视病情轻重,洗肺的次数也不同,而且手术费用也很高。我看你们家的经济状况也不怎么好,可能也拿不出那么多医疗费吧?”

“好,不说了。”

“医生,我是汪长龙的家属,您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他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好啊?”医生看着苗小梅焦急的眼神,很想安慰她几句,但职业习惯让他必须实话实说。

想想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汪长龙觉得轻松了很多,他不再说话,夫妻二人相拥而坐,朝着大青山的方向。汪长龙一直看着大青山,看得眼睛都疼了,但他一点也不厌倦,仍然这么一直看着。

汪长龙欣慰地点点头。他觉得累了,眼皮合起来的一瞬间,苗小梅把头一扭,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好好治病,别再胡思乱想了。可看他的样子真的是特别痛苦,她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穿过过道找到医生。

直到落日的余晖撒上了山崖,两个人才下山回家。

“好。”

回到家,吃完了晚饭,汪长龙双臂抱膝坐在门槛上,两眼直愣愣地看着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小儿子拿着一只小皮球来找汪长龙,“爸爸,我们来玩球好不好?”

苗小梅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他的手。

汪长龙搂过儿子,俯身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他多想永远这么搂着他。这时候,汪长龙一边咳嗽着,一边哼起了一首家乡的民谣,小儿子也跟着唱了起来,两个人的声音慢慢组合起来,抖动的音符穿过暮色,消失在云层中。

汪长龙心如死灰,他停下来,一动不动,半天才说道:“小梅,出院后你能陪我上趟山吗?趁我现在身体还行,我想再去大青山看看。”

“好听吗?”

“没到那个程度——真的能治,我刚刚问过医生……他说能治好的。”

“好听。”

“我没有胡说,我是很认真的。你与其让我动弹不得的时候疼死,还不如现在结果了我更舒服一些。”

“以后爸爸要是不在家,你想爸爸了,就哼这首歌,爸爸就听得到,记住了吗?”

汪长龙勉强笑了一下,“别再花钱了——没用的。你也看到了,我活着也是受罪,你还不如给我找根绳子,或者给我买一瓶农药,这样对我才是解脱。”“别胡说了,长龙……”苗小梅的眼眶里已经积满了眼泪,想要忍住也是徒劳的。

“嗯。”小儿子答应得很痛快,站在旁边的双喜却异乎寻常的沉默。

“你就别管了。”苗小梅宽慰他,挤出一个无奈而轻松的微笑来,“医生说只要好好治疗,这病有可能好的。”

汪长龙吃力地站起身来,把皮球拿到手里,“来,我扔你接。”他们就在院子里来回地投球。“来,接球!”汪长龙使劲压抑住胸腔内的疼痛,笑着对儿子说,“哎呀……接住了!”年幼的孩子转身飞跑去接球,小球稳稳地被接住了,他天真地回头看着父亲,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看病的钱哪来的……”这会儿他说话顺畅一些了。“你又借钱了?”

汪长龙的鬓角渗出了汗水,咳个不停。

苗小梅俯下身子坐在了床沿上。

“好了好了,让爸爸歇会儿吧。你去洗洗脸。”

“老汪,你醒了?”

苗小梅强忍住辛酸的泪水,把孩子带回了屋里。

汪长龙以为自己还在自己家里睡着呢,可等他睁开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才弄清楚自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苗小梅好像一直在哭泣,一双泪眼正在注视着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汪长龙总是陪着孩子们玩,他给他们讲故事,还捏了好多小泥人。他说这些小泥人能辟邪。小儿子翻来覆去地看着,喜欢得不得了。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也歇着吧……”为了怕妻子担心,他忍着痛勉强侧过身子躺下了。疼痛忽而袭来,忽而又消退了,他的意识也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呼吸特别吃力,就像整座大青山的全部重量都压到他的身上一样。后来,肺里似乎充满了氧气,他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这么痛快的感觉不知道多久都没有过了。

悲剧发生得悄无声息。

“不……不去,你……该准备了,我……随时……都有可能走。留着……钱……给孩……子上学……别浪费……”他现在每吐出一个字都要喘半天,说完这段完整的话,他已经喘成一团了。

一天清晨的薄雾中,大部分村民还在熟睡中,累了一天的苗小梅也正在睡梦中。突然,她家的狗狂吠不已,把她吵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喝着自家的狗:“别叫!大清早的瞎叫什么?!”狗虽然不叫了,可仍然焦躁不安地左转右转,好像想告诉主人什么事情。

苗小梅神色憔悴,紧紧握住他的手。她已经把家里仅有的几只羊都卖了,又东挪西借了一些钱,打算拿这些钱去给丈夫看病。

“怎么了?家里进贼了?”苗小梅双手撑着窗户,倾身向外看,没有什么人。她又在屋里看了一圈,赫然发现汪长龙不在屋里。她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头,又看了一眼焦虑不安的狗,那只狗抬头看着她,喉咙里不住呜咽着,“怎么了?”苗小梅蹲下来摩挲它的后背,“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贵也得去啊,不能在家等死啊!”

狗摇着尾巴,随即飞快地向门口跑去。苗小梅跟着它,也向门口跑去。刚刚跨出门口,一个难以置信的场景出现在她的眼前——汪长龙穿戴得很整齐,他斜靠在一根电线杆上,两条手臂直直地垂着,身边还倒着一瓶农药。

“不……不去医院……医院太贵……”他喘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说出这几个字来。

他还是走了绝路。

苗小梅帮他直起身子,“咱们去医院吧,不能再耽误了。”

苗小梅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她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长龙——长龙……你为什么那么傻啊?!”

“小梅,梅——”他想回答,可是他觉得呼吸是那么困难。

苗小梅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村子里回荡……

“长龙!长龙……”妻子赶紧过来扶起他,“你没事吧?”

辖区的派出所警察勘察过现场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警察说:“他应该是存心不在家里自杀的,怕你害怕。”听了这话,苗小梅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迷乱的,甚至有些疯狂的样子。“曹子彬!”她爬起来,分开众人,找到卢守云,恰好曹子彬也在那里。

他闭着眼睛,脸上沁出汗水,摇摇晃晃地跪在那儿。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想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可怎么也动弹不了身子,爬不起来,反而一头摔在床上。

“姓曹的!——你不是人!老汪今天喝了农药,都是你害的!”

汪长龙仍然跪着,他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一闭上眼睛,就回到了过去工作过的矿井。他赤着上身,汗水淋淋地爬在坑道之中,矿山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似乎要把他掩埋进棺穴一般的黑暗之中,就像闷锁在墓穴中的尸体,憋得透不过气来。他拼命地想爬出来,可是冥冥之中有一股不可理解的强大力量,似乎总想把他拉到更深的阴森的地下去。他想喊救命,却又喊不出来,只能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力量拉着跌下去。

“你个臭娘们疯了!”曹子彬勃然大怒,“你们家男人喝了农药关我屁事!”

两个孩子刚看到父亲怪异的姿势时感到很奇怪。后来苗小梅告诉他们,爸爸喘不上来气,只能跪着喘气。孩子们便流露出了理解的神情。大儿子双喜还懂事地拿扇子给父亲扇风,汪长龙挣扎地抬起手,颤抖地抚摸了一下儿子柔软的头发,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出的表示宠爱的动作了。苗小梅则暗自垂泪。最近她拼命帮工想多攒点钱,甚至动过找卢守云去借点钱的念头。不过,她一想到曹子彬强推自家田地的事情就恨得牙根痒痒。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谁会在乎一只蚂蚁的死活呢?

“曹子彬!你想推个一干二净!没那么容易!老汪死了,你给他偿命!”苗小梅扑上去就要撕扯曹子彬。曹子彬差点把苗小梅推了个跟头,旁边围观的人赶紧把他们分开来。曹子彬趁机溜走了,还丢出了一句话,“真他妈晦气!一大早就见死人!”

他现在已经起不来床了,不能再去放羊,不能再去他最喜欢的山崖上眺望大青山了。现在喘气对他来说都已经成了一个艰巨的挑战,一喘气肺部就如刀割般疼痛,只能不由自主地拱起身体,剧烈的疼痛使得他每喘一口气就会冒出豆大的汗珠。为了不让自己的咳嗽声太大影响家人休息,不管白天黑夜,他总是半边身子贴着床帮,卧伏在床上。有的时候胸部太疼,他只能跪倒在床上,双手撑着身体,头顶着枕头,借助腹部的器官挤压着肺部,保持这个姿势,他还能稍微舒服一些。苗小梅怕硌到他的膝盖,就给他垫上了厚厚的被子。疼的时候,汪长龙就整天这么跪着。

“曹子彬!你不得好死!”

汪长龙越来越瘦了,瘦得快成皮包骨了。两颊瘪塌下去,眼睛也凹陷了,颧骨和下巴形成了一个明显的三角形,脖子上的肌肉早就萎缩了,一咳嗽就牵动着肉皮不住摆动着。

苗小梅泣不成声,身子猛烈地颤抖着,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你,老汪怎么能走绝路!你不得好死!”

由于污水中含有严重超标的重金属元素,这样的污水排进河里,把农民放养的鱼虾全都毒死。长期喝这种水的鸡鸭也死掉了不少,牲畜变得越来越虚弱,有的人家的羊甚至长出了獠牙。接着,村里就隔三差五有人得癌症。有的村民三十几岁就得癌症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