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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做你自己的选择

“子弟兵啊!”白胖子笑,“当然问题也是多多的,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怎么宋老师对军队也感兴趣吗?”

“你对解放军怎么看?”上官晴问。

上官晴被噎了一下,笑着说:“我看小庄当兵了,随便问问。”

“我?我没有。”白胖子笑,“不过我是在军队大院长大的,我父母都是南京军区总医院的医生。所以我不当兵,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我支持年轻人当兵,多锻炼锻炼嘛!”

“我说呢,海外回来的老师怎么会对解放军感兴趣呢?”白胖子笑着吃饭。上官晴脸上挤出笑容,起身端起盘子:“我吃完了,下午你们自己排练吧。我出去走走。”她拿着盘子放到回收车里面,洗手下楼了。

“你也当过解放军?”上官晴问。

北京已经是冬天了。上官晴扎好围巾,无言地穿过戏剧学院的两个水泥篮球场。她来到这里以后,排练紧张,还真没怎么出去转过。此时此刻,她觉得压抑,打算出去转转。

“咳,年轻人嘛!”白胖子笑,“谁没年轻过啊?”

走出戏剧学院的西门,就走进了棉花胡同。上官晴在寒风当中随意走着,树杈已经没有叶子,对着苍白的天空伸出手臂似乎无力地想挽留什么。上官晴走在古老的北京胡同里面,身边不时地经过衣着时尚的女孩男孩。上官晴把自己的脸用围巾挡住,不想被人看出来。她默默地在胡同走着,呼吸着寒冷的空气。

食堂人很少,上官晴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那个28岁的白胖子端着盘子过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宋老师好!”上官晴笑笑:“你好,小庄怎么要当解放军了?”

小庄是个很不错的学生,一个有灵气的男孩。他也参军了,成为了自己的敌人……这个道理上官晴怎么也没想明白。她默默地在胡同里面穿行,看着陌生的胡同却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各种念头纷乱如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小庄转身走了,上官晴还愣在原地。小庄走到食堂门口回头笑:“老师,我会写新的作品的!我会比莎士比亚更辉煌,你等我的消息!”在上官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小庄已经转身下楼了。

她走着走着,穿过了整个胡同区,溜达到了后海边上。后海已经冰冻,成为一个大大的冰场。男孩女孩们穿着冰鞋在冰面上滑行着,她呆呆地看着,脑子一片空白。冰鞋唰啦啦从冰面滑过,在冰面留下一道道冰渣子,犹如滑过她空白的心。

“对啊。”小庄笑道,“我还能当什么兵呢?其实我不喜欢军队,那里太压抑人的个性。但是为了她,我愿意。我走了,今天晚上的火车。老师,再见!”

她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

上官晴发呆地看着他,嘴都张大了:“你要当解放军?!”

唰唰唰——冰鞋滑过冰面。

“还没打,我怕一旦战争爆发她要一个人上战场。现在东南局势不好,我怕战争爆发。”小庄笑着说,“我爱她,我想如果战争爆发,我和她要在一起。”

上官晴的眼睛闪着泪花,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战场?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哪里打仗?”上官晴确实很紧张,职业特务的弦子崩起来了。

唰唰唰——一个漂亮的女孩滑过冰面,只不过是黑白画面。一个黝黑的男孩精瘦黑高,拉着她的手。两个人都十多岁,带着孩子的笑容和成人的羞涩。

“我爱的女孩,参军了。”小庄严肃起来,“我不想她一个人上战场。”

唰唰唰——上官晴眨巴眨巴眼睛,一切又消失了。

“爱情?”上官晴一愣。

她开始头晕,扶住了栏杆。

“为了爱情。”小庄笑笑。

远处的一辆面包车内,一个精干的年轻男人放下望远镜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她在后海边,好像在等人。”雷鹏听着手机里面传来的报告,皱起眉头:“我知道了,盯死了!马上去人支援,我也过去。挂了吧。”

“为什么呢?”上官晴不明白。

他放下电话苦笑:“看看,这想休息都不成。我养的金鱼可能有点问题。”

“是不需要,我是自愿的。”小庄眼睛放着光,“我申请休学参军,今年的冬季征兵。”

王斌坐在烧烤跟前正在烤肉:“得,你放心去吧。你老婆我照顾。”

“当兵?”上官晴眨巴眨巴眼睛,“好像不需要全民服兵役吧?”

“乌鸦嘴!”雷鹏笑笑对邓亚敏说,“我去了,一会儿王斌送你们回家。”

“没出事。”小庄淡淡一笑,很严肃,“我要当兵了。”

“注意安全。”邓亚敏叮嘱。雷鹏就笑:“当然安全,不跟你打跆拳道我怎么都安全!”邓亚敏笑了一下打他:“去吧去吧!”

“那你怎么休学了?家里出事了?”上官晴着急地问,“需不需要帮忙?”

“各位,对不住了。”雷鹏拿起啤酒,“我还得开车,就这一杯吧。”

“不是,您是我尊敬的老师。”小庄很少这么严肃。

“别让交警查着啊,现在可出台‘五个不准’了!”王斌笑着说,“到时候可别丢咱们的人啊!”

“干什么去?”上官晴纳闷儿地问,“你资质很好啊,怎么休学了?是不满意我的教学吗?”

“没事,我就挂公安部的旗号。”雷鹏笑笑说。

“我的休学报告被批准了。”小庄笑着说,“我要走了,暂时离开戏剧学院。”

“我操!”林涛涛还是痛心疾首,“你说我跟你们混有个什么好?”

正在食堂吃饭的上官晴一愣,看着站在旁边的小庄:“走?去哪儿?”

雷鹏嘿嘿笑笑,出去了。陈点点眼睛还红肿着,杨雪笑着逗她:“我说你干吗愁眉苦脸啊?双胞胎啊!要是生个龙凤胎多喜庆啊!明子不得翻天了?”陈点点很郁闷:“我这不担心嘛,万一奶不够吃怎么办?”

“老师,我要走了。”小庄突然对上官晴说。

“噗——”正在喝酒的林涛涛喷了,他擦着嘴:“没事,这多少干妈啊!给你匀点就得!”

“赶紧吧,让你指教呢!”雷鹏嘿嘿坏笑。王斌苦着脸赶紧挣脱:“晚上我请客还不行?晚上我请客还不行?你就别毁我了好不?我跟女特警打不找练吗?”

“胡说什么呢你?!”杨雪掐他,“合着你们男人就拍拍屁股什么都不管了?”

“请多指教!”女孩鞠躬。

王斌笑着给楚静夹菜:“这个啊,我们真得道歉。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们不可能陪在老婆身边安安稳稳过日子,点点,我也替明子向你道歉。不过我们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惦记老婆的!”

“我说你别毁我啊!”王斌赶紧摆手,“我不行!我那把刷子还都是跟你学的!”

“你就别标榜自己是多好的男人了!”楚静逗他,“谁知道你出去都干吗了!”

“斌子可是我们单位格斗第一名啊!”雷鹏突然喊,“在我们单位那是逮谁打谁啊!”

“就是!”陈点点也撇嘴,“等他回来,我也得审他!”

“你好,我是王斌。”王斌笑着说,“雷鹏的同事。”

“你可别啊,点点!”楚静赶紧说,“我刚才是开玩笑的!真不能问,他也不可能说。我们对自己的同志都是绝对信任的,互相什么都不问;点点,你也要对他绝对信任,如果没有这种信任,会伤了他的心的!”

女孩脸一红,收起刚才英姿飒爽的气势,低头礼貌鞠躬。雷鹏嘿嘿笑着说:“我未婚妻,邓亚敏!”

陈点点嘟着嘴:“我知道了,哪儿有那么严重啊!我才懒得问他呢!”

“述职。”王斌笑笑,看着那个女孩,“找到对手了?也不介绍介绍?”

“明子?!”王斌惊喜地站起来冲到门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斌子!”雷鹏转头,满身大汗地跑过去,“你回来了?!”

“又逗我!”陈点点就是不回头,“你们就欺负我小,就喜欢逗我!”

雷鹏刚刚站起来,旁边有人喊:“算了算了!别丢人了!”

林涛涛、杨雪和楚静也都站起来了,脸上的表情都很惊喜。陈点点还是不回头:“你们都是大哥大姐,就逗我吧啊!我才不相信……”

“哈——”雷鹏直接起脚弹踢,女孩敏捷低头闪过。随即一个正蹬直接踢在雷鹏支撑腿的膝盖上,雷鹏软了一下倒地了。女孩笑笑:“还来吗?”

一双熟悉的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带着外面的寒气。陈点点惊讶了随即蹦起来:“啊——”

咣!穿着跆拳道服的雷鹏被直接扔出去。他扶着肩膀揉揉,站起来不服气:“再来!”对面那个女孩短发英姿飒爽,摆好姿势:“哈——”

肖天明还留着大胡子,笑着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不相信什么?”

王斌和楚静忍不住哈哈大笑,陈点点哭得更凶了:“我从小就怕疼啊……”

“黑社会!”陈点点惊喜地喊出来,她挣开肖天明的手回头,“你?!你真的回来了?!”

“他还乐?!”陈点点急了,“都怪他……”喊完就哭了,“两个啊!我妈妈说生我一个的时候……就疼死了……现在两个,我怎么办啊……”

肖天明满脸胡子笑得很开心:“不是我,还能是谁?”

王斌嘿嘿笑着:“非把明子给乐死不可!”

“你怎么现在跟阿凡提似的?”陈点点哭着说,“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恨你,我恨你——”她扑在肖天明的怀里大哭,“你个坏蛋黑社会!你害苦我了你知不知道?!”

楚静噗一下乐了:“哟!我们点点真本事啊!这一怀就是两个啊?!”

“怎么了这是?”肖天明咳嗽两声,还改不了嘴里的新疆普通话味道,“谁招惹我老婆了?我去收拾他!”

“我……我怀的是双胞胎……”陈点点哭出来了,“两个我怎么生啊……”

“就是你!就是你!”陈点点哭着说,“你看你现在跟个卖羊肉串的似的!你家里有老婆知不知道啊?你老婆怀孕了知不知道?”

“别着急,你慢慢说。”王斌冷静地说,“到底怎么了这是?”

“知道啊?”肖天明满脸喜悦,“刚刚回来局长就告诉我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我……我……”陈点点擦着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

“卖羊肉串的,你老婆怀的是双胞胎!”楚静笑着说。

“怎么了?!”楚静马上警惕起来,“孩子怎么了?!”

“真的?!”肖天明抱住陈点点激动地说,“感谢阿拉——”

“我……我……”陈点点咧开嘴哭了,“我今天检查了……”

“我操!”林涛涛苦着脸说,“我认识的都什么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安定医院出来的呢!那胡子真的假的?假的就赶紧摘了吧。”

“哟!点点,我还说要去看你呢!”王斌急忙站直了恢复常态笑着说,“怎么了这是,火烧眉毛了?”

“当然是真的!”肖天明嘿嘿笑着拉陈点点坐下,“干我们这行的除了心是假的,什么都是真的!”

王斌不好意思地笑着,看着楚静白皙的脸凑上去亲了一下。楚静急忙推他:“去去去!又没德行了,这在医院呢!”王斌还想凑上去,门咣地被撞开了。陈点点冲进来大喘气,脸上红扑扑的:“静静姐!”

“你对我的心也是假的?”陈点点流着眼泪问。

孩子看着王斌,恐惧地哭了。楚静赶紧哄着孩子:“哦——哦——不哭咯!不哭咯!妈妈抱——你说你这人,你不回来我们娘儿俩多好啊!瞧你这一回来,鸡飞狗跳的!”

“那当然不是!”肖天明赶紧说,“演戏归演戏,自己还是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的!——说真的啊,我给你们露两手!这个烤肉啊,需要技术,要掌握火候!”

王斌笑着逗女儿:“是不是啊?闺女?看爸爸回来了,笑一个!”

“啊?!你真成卖羊肉串的了?!”陈点点大惊失色。众人哈哈大笑,楚静笑得最开心。

“别闹!喂奶呢!”楚静着急地说,“你这一闹,她又得哭了!你可不知道,你闺女可能哭了!一哭就一宿!”

雷鹏开车到了后海边上,慢慢开过旁边的小路。他已经看见了上官晴的背影,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着,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他开车经过,在一个拐角停好下车,三步两步上了面包车。

王斌跑到医院,一推门看见楚静正在抱着孩子喂奶。他哈哈笑着:“楚静!我回来了!”楚静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法动:“回来就回来呗,关上门!”王斌跑过去:“快让我抱抱女儿!”

“雷头,一个小时了没动窝。”一个年轻干部说,“也没什么人和她说过话。”

“那女孩是武警女子特警队下来的。”冯云山也乐了,“身手不比雷鹏差,这次这个嘎小子有的拼了!”

雷鹏仔细看着监视器:“打电话没有?”

“啊?!”王斌更惊讶了,“雷鹏也被人摔?”

“没有,她的手机我们都监听着呢。”年轻干部说,“一直没动静,好像是关机了。”

“你以为呢?”冯云山笑道,“赶紧先去看看老婆、孩子,然后去看看陈点点。如果时间充裕,就去跆拳道馆看看找雷鹏吧!他刚刚结束专项工作完成得不错,我给了他点时间让他陪女朋友。他肯定在那儿挨摔呢!”

“不正常就是有问题。”雷鹏看着监视器上的上官晴,“学校去过吗?”

“真的啊?”王斌惊喜地说,“雷鹏也要结婚了?!”

“去过,不过没搜出来什么。”年轻干部说,“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还真以为她是老师呢!蛮内行的,都是专业书籍。英文的也查过了,都是戏剧理论方面的。”

“那个嘎小子?”冯云山笑笑,“在你们外派的这段时间,他正跟跆拳道馆的一个女教练黏乎呢!你的情报落后了,他已经打了结婚报告!就等你们都回来,再结婚呢!”

“她是潜伏的,不是一般的职业学生或者教师角色。”雷鹏仔细思量着,“没人接头,一个小时没动窝,这是什么状况?”

“怎么都要当爸爸了?”王斌笑了,“我们这哥几个都赶一起了!就剩下雷鹏没结婚了。”

“要不要正面碰一碰?”年轻干部问。

“不像话!”冯云山斥责他,“你现在立即把手上的工作整理好,然后去医院看看老婆和孩子!还有,陈点点也怀孕了!你代表局里买点礼物去看一下,肖天明大概下个月就回来。这个消息你可以告诉她,但是要注意场合。”

“别,惊了她不知道要怎么样呢!”雷鹏苦笑,“盯死了吧,我又调了一组人过来。我觉得她应该有什么目的,不然有病啊!在后海看一小时滑冰?”

“还没顾得上。”王斌不好意思地笑。

“转身了!”前面的干部低声说。

“是!”王斌回答完往外走,冯云山叫住他:“等等!你回来以后去医院没有?”

大家急忙凑到监视器跟前,看着上官晴转身呆呆地看着后海附近的建筑。她慢慢地走向那片酒吧,雷鹏急忙命令:“去两个人,先去酒吧那边等着!看她进哪个,可能要接头!我下去跟着,你们在这里死盯!”

“把兄弟?”冯云山苦笑,“你跟老侯也是把兄弟,算数吗?在工作面前,这些都是一纸空文!通知‘岳飞’,不要轻举妄动!什么时候可以接触,等我们观察分析以后再决定。”

傍晚后海边人很多,上官晴默默走着。雷鹏和几个衣着各异的干部前前后后夹着她慢慢走,在不同的距离将她盯死了。上官晴浑然不觉,她的心已经一片混乱。

“‘岳飞’的意思,是想对他侧面试探一下。”王斌说,“他们是新兵连的把兄弟,长期关系不错的。”

“没停,过去了?”雷鹏有点纳闷儿。

冯云山仔细想着:“按照他的思维逻辑分析,他肯定会和新领导有矛盾。但是恐怕现在不是时候,他是个狠角色,不会那么轻易就转过方向。我们策反一个工作对象,必须先掌握他的心理变化。‘岳飞’比他单纯得多,也用了几年的时间。周新宇肯定比他还要费劲,虽然现在风云变幻,但是在他的个人政治前途没有受到直接厄运之前,不要碰他。”

上官晴确实没有在酒吧停留,她跟着面前那个不存在的模糊的小女孩慢慢走着,也不知道到底要带自己去哪儿。她的脚步变得有些疲惫,几乎是在扶着墙行走。

“这个人值得我们运作吗?”王斌问。

雷鹏看了一眼她拐弯的地方,路牌写着“橘子胡同”。他愣了一下,但还是跟上去了。另外两个年轻干部夹过来,远远跟着。上官晴在前面慢慢走着,走着,她扶着青砖墙面,慢慢走到了橘子胡同小学的门口。

“策反周新宇这样的敌人,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冯云山睁开眼睛,“他的家族祖上就是在我们这边被镇压的地主恶霸,当然也是有血债的,所以他跟共产党之间的仇恨是根深蒂固的。抛开这些不说,这些年来互相之间的隐蔽斗争都是伤痕累累。从敌人一下子转为我们的关系,他需要走的路不是一般长啊。”

小学铁门紧锁,她看着那个白色的牌子。

“冯局长的意思呢?”王斌问。

雷鹏在后面远处站住了,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难道这里是一个死信箱?

“周新宇。”冯云山咳嗽一下,放下报告闭上眼睛,“这个周新宇倒是个角色!多少年也没遇到过这样出色的敌人,是个人物哦!”

上官晴冰冷的手抚摩在这个牌子上,白皙的指头滑过牌子。雷鹏仔细看着,看她是不是留下什么记号。但是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看见疲惫的上官晴慢慢地走到校门口看着铁门。

冯云山看着报告,许久没说话。王斌站在他面前:“这就是‘岳飞’和我谈话的全部情况,我当时没有答复他。我想这样重大的决策必须由局里决定,我个人觉得倒是可以尝试。”

上官晴看着门里面的小学,校园里空无一人。她的脑子还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她看着校园的操场,似乎一瞬间出现很多孩子,欢笑着在操场奔跑。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切都消失了。

他收好报纸,孤独地走向车水马龙的大街。王斌没有去看他的背影,只是看着面前洁白的鸽子。鸽子们咕咕叫着转着黑色的眼睛,吃着玉米粒,似乎不知道人间的忧愁。王斌苦涩地笑了一下,起身默默走向公交车站。

完全违反敌后工作原则啊!雷鹏看得很纳闷儿,但是自己肯定是不能跟了。他退出监视圈子,换了别的同志。他回到车上看着监视器,还是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我?”廖文枫淡淡一笑站起身,“一个乱坟岗。”

上官晴看了好一阵子,才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走回几个胡同之外的戏剧学院。雷鹏坐在车上一直看着她进了校园,也没想明白。但是他不能再犹豫了,他命令立即增加监控力量,随即开车去向冯云山报告。

“这个事情,你容我跟家里慢慢商议。”王斌说,“你要明白,你可能得到的结果是什么?”

冯云山听完雷鹏的报告,闭着眼睛半天没说话。他睁开眼睛:“她去橘子胡同小学了?”

“如果那样,照顾我的母亲。”廖文枫淡淡地说。

“对。”雷鹏说,“在那边门口站了很久,没发现什么特殊的迹象。”

王斌静静听着,许久:“策反周新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老奸巨猾,精明干练。他或许并不会出卖民族利益,但是思维的惯性很可能让他把你交给上司,因为你说过他是很愚忠的那种人。‘愚忠’这俩字,足够他办傻事了。”

冯云山点点头,翻起桌子上的资料,看着上官晴的照片:“组织力量继续监控,有任何可疑迹象立即向我报告。你去吧。”雷鹏出去了,冯云山打开桌子上最底层的一个案卷夹,拿出韩晓琳的资料。

“周新宇和我,本质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一起当兵的。”廖文枫说,“虽然他可能从事情报工作的时间比较久,因此心计比我多脑子比我活——但是我敢说,他绝对不可能出卖民族利益!”

两张照片放在一起,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冯云山的眼睛很锐利,他可以看出来身高是一样的,而且身材也几乎一样,甚至神态也有几分相似。眼神,最关键的是眼神——冯云山锐利的眼睛注视着两张照片的眼睛,很久很久。

王斌点点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我不能掌握周新宇……”

“周新宇啊周新宇!”冯云山压抑着内心的怒火,“算你狠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整容呢?!”

“本质上,我们和海峡对岸的军人是一样的。”廖文枫的眼睛炯炯有神,“我们不是汉奸,不是卖国贼,不是台独的炮灰!——虽然我现在是这个身份,但是我可以不客气地说,我并不惧怕和解放军战斗!但是我要明白我为什么战斗!如果是为了统一中国、强大中国的不同政治主张,我想我会毫不犹豫;但是为了这个岛脱离中国?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去做这种卑鄙卖国贼的炮灰!”

摇曳的渔船上,周新宇阴郁着脸看着面前的廖文枫。

王斌不说话,此时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四哥,很久没在一起喝酒了。”廖文枫笑着端起酒杯,“过去你是大忙人,好不容易你能闲下来!来来来,咱们兄弟一醉解千愁!”

廖文枫点燃一根烟:“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们这种人的心,真的。我们是中国军人,却不能为祖国抵御外辱,甚至要做阻止祖国统一的炮灰。我们和世界上所有的军人一样,忠诚勇敢,但是我们到底为什么战斗?我想很多人都在痛楚,尤其是现在。一天又一天,强大中国的梦距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算什么中国军人?中山先生和蒋先生若天上有灵,会对我们失望的。”

周新宇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我有什么愁?”

王斌静静听着:“你的判断或许是正确的,但是家里不会同意你现在冒险的。你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了,不要让自己太累。”

“四哥的愁,六弟也不好说。”廖文枫笑道,“我先干为敬!”他一饮而尽。周新宇淡淡一笑,也喝了。

廖文枫笑笑:“你不是军人出身,不理解战斗对于军人的意义。我敢说周新宇决不可能终老南山,他不适应的。一个军人的生命就是战斗,但是军人不是雇用兵,军人是为了政治信仰战斗的。我是真正的军人,周新宇也是;我敢说他不会为了台独的政治信仰战斗,他一直赖以支持自己的是忠于党国的梦。现在这个梦已经彻底破灭了,他正处于痛苦当中。给他指明一条崭新的战斗道路,虽然他未必会现在答应,但是我敢说他肯定会认真思考,不像从前那样立场坚定。”

“大老板走了,树倒猢狲散啊!”廖文枫说,“不知道四哥下一步什么打算?”

“周新宇和你不一样,虽然你们都是热血军人。”王斌想想说,“你一直在作战部队,参加特务训练也是几年前的事情。周新宇则不同,他从新兵连结束就是在做特务工作,多少年的情报工作养成了他诡秘低调的个性。他跟我们共产党之间是有血海深仇的,他手上有我们不少同志的血。我倒不是说他不能跟我们走,而是必须要对他进行系统的研究之后再做出判断。不然,我们可能还要付出新的惨痛代价。他也有可能不为新政府服务,也不愿意跟我们合作而最终选择退出这个战线。这个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我没什么打算,生是团体的人,死是团体的鬼。”周新宇闷闷地说。

“我跟他是新兵连的把兄弟,我可以侧面试探一下。”廖文枫说。

“岛上现在正是乱世啊!”廖文枫感叹,“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永远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的!”

“家里会好好分析,得出一套方案。”王斌想想说,“如果周新宇有策反可能,我们会统一谋划。周新宇是个出色的情报干部,这一点我们也很清楚——但是他的这种出色是建立在我们同志的鲜血上的,这一点也必须明确。他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放弃自己的思维模式和我们走到一起。”

“作为一个军人,是不过问政治的。”周新宇说,“对于我来说,我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我想你也是军人,不会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吧?”

“我明白。”廖文枫点头。

“谈到军人,我有一句话想说。”廖文枫毫不惧怕他的眼神,“四哥,我们兄弟是在新兵连拜把子的!说过同生死,共患难!”

“对周新宇还是要慎重。”王斌说,“虽然我不怀疑他是热血军人,但是他长期和共产党为敌,这种思维模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我们当然不拒绝任何想为了祖国统一大业而奋斗的人,哪怕曾经是我们的敌人——但是必须要经过慎重的观察和考查,不然可能适得其反。”

“对!”周新宇盯着他。

“他也受到排挤,要从核心被踢出去了。”廖文枫说,“我们这批干部都是政治立场非常坚定的,也可以说是热血军人。虽然他长期以来从事对大陆的敌对谍报工作,但他还是坚持一个中国的信念。这样的干部,新政府是要换血的,不然对自己巩固政权不利。这次新政府换届,对他打击很大,可以说多少年赖以支持的政治信仰已经崩溃了。我分析,民主换届对他打击并不大,他也懂得忠于国家超过忠于党派的道理,他这样愚忠的军人,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对他打击最大的,是新政府的政治倾向,这种卖国行径是他深深憎恶的。我分析,在这种情况下对他进行策反可能会有效果。”

“这个岛已经是冰海沉船,再这样下去将是死路!”廖文枫诚恳地说,“你我是兄弟,也都是热血军人!还记得我们在新兵连的誓言吗?遵从总理遗训,誓为中华效命!——现在我们在为谁效命?四哥能告诉我吗?”

“周新宇呢?”王斌问。

周新宇看着他,不说话。

“局势正在恶化。”廖文枫说,“岛内政治风云瞬息万变,军情局内部也是人心惶惶。大老板已经被新政府排斥,正在办理退休手续,局里一批干部都受到新政府排挤。这是乱世,乱世是可以做文章的。”

“更多的我也不说了,四哥是聪明人。”廖文枫淡淡地说。

“你自己呢?”王斌淡淡地问,“你已经被军情局怀疑了,再待下去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岳飞’。”周新宇突然说。

背对他坐在后面的长椅上看报纸的廖文枫答道:“我母亲已经去了英国我姐姐那里,你们看情况给以保护。如果我有不测,你们帮助转移到大陆吧,她想叶落归根。作为儿子,我不能让她现在回去,是我不孝。”

廖文枫一愣,脸白了,随即笑了:“四哥早就知道?”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王斌把手里的玉米粒撒给面前的群鸽,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家里问你,是不是需要回去过冬,我们可以安排。”

“不止我,大老板也知道。”周新宇说,“还有相关的负责同志!”

日本东京街头。

廖文枫笑了:“那为什么不逮捕我呢?”

车发动了,突然停下。老局长打开车窗:“周末,我去钓鱼。有时间一起去吧。”他挥挥手,示意司机开车。周新宇站在原地,没说话。

“别以为我是顾及我们过去的兄弟情意!”周新宇盯着他的眼睛把枪拍在桌子上,“你是叛徒!是团体的叛徒!你要知道团体是怎么制裁叛徒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周新宇跟着军情局长昂首挺胸地穿过走廊,走入电梯。大厅光洁的地板上,两个人径直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走向外面。周新宇一直把老局长送上车,恭敬地关上车门,后退一步啪地一声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么四哥制裁我好了,我决不说半个不字!”廖文枫也盯着他的眼睛。

“局长,请!”周新宇驱前一步打开门。

“你家人现在都在英国。”周新宇说。

军情局长欣慰地笑:“我在军情局几十年,今天才知道——我唯一没看错的人,就是你!走!”

“对,这个四哥是知道的。”

“看我又如何?”周新宇冷笑。

“你走吧。”周新宇说,“这是一条冰海沉船,我注定要和船沉下去。念在过去的兄弟情意,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一个小时以后,我会带人来这里。你走吧,不要回来了。我选择我的路,你也选择了你的路。你是我的把兄弟,又在这样一个乱世——我破例不杀你,但是我不可能选择你的路!”

军情局长笑道:“你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

“那是一条保卫中华民族的生路!”廖文枫激动地说,“是为了祖国统一的生路!”

“士为知己者死!”周新宇冷冷地说,“何况,只是陪您走出大楼!”

“幼稚!”周新宇冷笑,“共产党能代表中华民族吗?”

军情局长苦笑:“你还是要送我?”

“那现在还有谁可以代表中华民族?!”廖文枫反问,“你?!还是团体?!还是我们的政府?!到底是谁在出卖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四哥你那么聪明,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混乱的岛,哪里还有希望?!再这样下去就是战争,就是覆灭!就是骨肉相残!”

“我走了。”军情局长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周新宇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周新宇拿起手枪插好站起来,“一小时以后,我回来,带人回来。你现在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我们路不同,就算我选择了死路也会走到底的。”

“是!”周新宇低声说。

“四哥要拿我的人头去领赏吗?”廖文枫冷笑。

“以不变应万变。”军情局长淡淡地说,“在这个非常时期,团体需要你这样得力的干部来维持军心!虽然政府换了,但是我们的团体还在!你明白吗?”

“如果那样,我不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周新宇冷冷说,“你赶紧离开这里,我的荣誉便是忠诚——我肯定会报告的。家父的教导是不做贰臣,我不会违背家父的教导!”

周新宇咽下唾沫:“局长!我不想为他们服务!我生是党国的人,死是党国的鬼!我宣誓效忠的不是政治小丑,是党国!局长,我到底该怎么办?!请您明示!”

“世伯还曾经教导我们不要做汉奸!”廖文枫说。

军情局长苦笑:“你退役?你能做什么?你的身份这样敏感,你的位置这样特殊——哪个局长敢放你离开这里?就算你离开军情局,你装着那么多事情,中共安全部也不会放过你。情报领域也是江湖啊,你踏入江湖就出不去了。”

“我的祖父死在共产党手里!”周新宇说,“我和他们不共戴天!”

“我也想退役。”周新宇说。

“为了一己仇恨,置国家和民族利益于不顾?!”

军情局长看着他,想说什么没说出来。许久,他说:“你还年轻,很多事情还需要深思熟虑。你是局里面最年轻的上校之一,而且业务突出,新局长也会重用你的。在这个时候,就暂时不要谈什么政治信仰了。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周新宇淡淡地说,“这是一条沉船,我也会跟着沉下去的!我走了,记住一小时!”他大步下船。

“不是认为,而是我就是您的亲信。”周新宇脸色铁青,“我并不是不懂事,也不是不服从上峰命令。我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是要我放弃我的政治信仰,我做不到!”

廖文枫看着他的背影,苦笑。

“你这样会被新局长记恨的。”军情局长淡淡地说,“我已经老了,你还年轻。你的路还很长,不需要陪着我了。现在局里面很动荡,正是新旧交替,未来如何发展现在都还没有定数。你要把握好自己的前途,尤其是你早已被他们认为是我的亲信——这个时候更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然你往后的路不好走的。”

一小时后,两辆轿车停在这个小小的码头边上。周新宇阴郁着脸带人下车包围了那艘渔船,他心里有底所以大步流星。但是当他持枪登上渔船,眼睛立即睁大了。

“我开车送您。”周新宇压抑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庄重敬礼。军情局长苦笑:“我已经退出现役了,你不用向我敬礼。”周新宇喉结蠕动一下:“那您也是我的长官,我永远尊重您!”

廖文枫还坐在那里,淡淡地笑着看他:“四哥,我在等你回来。”

“怎么,你要送我一程?”军情局长淡淡地笑。

“你怎么?!”周新宇眼睛都冒火了,把“还不走”咽了回去。

穿着便装的军情局长看着自己收拾一空的办公室,看着那面“国旗”,苦笑一下。周新宇军容整齐地站在他面前:“局长。”

“世伯教导我们兄弟几个,同生死共患难。”廖文枫站起来,淡淡地看着那些年轻人给自己戴上手铐,“我不会丢下四哥的。”

上官晴满意地看着黑且瘦的小庄,露出笑容。

周新宇额头青筋暴起,拿枪的手都在颤抖。

上官晴惊讶地看他,小庄站起来坦然面对面前的女生,台词声音阴阳顿错:“生存或毁灭,这是个必答之问题——是否应默默地忍受坎苛命运之无情打击?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并将其克服。此二抉择,究竟是哪个较崇高?”

啪!冯云山把情报拍在桌子上,脸部抽搐着:“怎么会这样?!”

“我已经背会了。”小庄笑笑,自信地说。

王斌很内疚地说:“我应该再跟他强调的。”

小庄笑笑,站起来把剧本合上。上官晴很诧异:“不用看台词吗?”

“你!你?!”冯云山很少这么对王斌发火,“这是人命啊!这是一条人命啊!你,你怎么能把事情办成这样?!”

上官晴笑了,她很满意这样的效果。随即,她拍拍手:“上课!小庄,你来演哈姆雷特,试试看!”

魏处长小心地说:“能不能组织力量,把他营救出来?”

上官晴也笑笑,随手翻着小说。小庄继续看着莎士比亚的戏剧,不由自主地念出来:“生存或毁灭,这是个必答之问题——是否应默默地忍受坎苛命运之无情打击?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并将其克服。此二抉择,究竟是哪个较崇高?”他眼睛发光,看着剧本恨不得吃进肚子。

“军情局的新老板一心要出成绩,这是往枪口上撞啊!”冯云山拍打着材料怒喝,“通过关系,把我们的话带过去——双方对等,这个人不能杀!”

小庄笑笑:“过去的事情了,别提了。”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上官晴,“这是我写的,宋老师如果有时间可以看看。”上官晴接过来,看看封面:“《闪亮的日子》?你写的小说?”小庄笑笑:“过去的,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莎士比亚是大师了。”

“是。”魏处长低声说。

“莎士比亚,蛮有意思的。”小庄笑笑说,“比我想象的好看。”大家一阵哄笑,上官晴也笑了:“怎么他们都叫你作家啊?”白胖子笑笑:“他真是小作家,出过书的。”上官晴惊讶地问:“是吗?”

“告诉他们,杀了这个人,我要连根拔了他们在大陆的一批人!”冯云山怒喝,“他不是要成绩吗?!我要他完全无法交差!——立即让我们在英国的同志护送他的家人回国,妥善安置!”

坐在边上看莎士比亚戏剧的小庄笑了一下,白胖子看看他也乐了:“庄作家,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是。”王斌说。

“不是,我南京的。”白胖子笑眯眯地说,“原来是江苏人艺的演员,工作以后考到这里。”

“你要深刻检讨自己,要受到严厉处分!”冯云山一字一句地说,“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了!这是在龙潭虎穴拿自己的脑袋在战斗的同志!作为经营者,要首先为他们的安全着想,而不是自己的成绩!”

“你是北京的吗?”上官晴脑子有点晕。

王斌非常内疚,所以也不想辩解什么:“是。”

休息时间,上官晴在喝咖啡。她身边围了一群学生和她说话,一个28岁的白胖子笑着问:“宋老师,你是北京人吧?”上官晴笑笑:“不是啊?为什么这么问,我第一次来北京。”白胖子笑道:“那您这北京话真地道!听着和北京人一样!”

“都出去,我安静安静!”冯云山闭上眼睛。两个人都出去了,冯云山在屋子里面慢慢踱步。

教室里面,学生们已经开始做简单的对话游戏。上官晴认真看着,不时地打断、说明,她的国语本来就很标准,不知不觉当中变得带有北京话的味道:“好!非常好!注意体验,注意台词与台词之间的情绪转换!气息,气息很重要!全身心投入,去感受……”

周新宇看着前面脸色苍白、穿着囚服的廖文枫,久久不说话。廖文枫淡淡地笑:“怎么?四哥不认识了?”

小庄笑笑,没怎么说话。这是个小大人性格的孩子,不好多说话。上官晴看着大家:“现在,我们来安排一下‘莎士比亚工作室’的工作日程。你们这个学期就是跟我进行对莎士比亚的专项研究和表演学习,我希望在学期末的时候可以进行经典剧目片断的公开演出。我选择的剧目是《哈姆雷特》、《罗米欧和朱丽叶》、《仲夏夜之梦》,从这三个经典剧目当中选出三个片断,分A、B角进行排练。在这个过程大家熟悉一下经典剧目的导演方法和表演技巧……”

“我奉命审问你。”周新宇咬牙说,“把你的关系,还有你的联络方式都交出来。”

“好,有志气!”上官晴笑笑说,“我会记住你的名字,希望以后可以看到你的戏剧。不过现在,我想你还是学生,还是要好好学习莎士比亚的。你没看过,怎么知道他写的不好呢?对不对?”

“你了解我,我选择这条路也是忠心耿耿的。”廖文枫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17。”小庄说。

“我奉命审问你!”周新宇眼中含泪,“把你的关系和你的联络方式交出来!”

“我还没写出来。”小庄说,大家一阵哄笑。上官晴也笑了:“你多大了?”

“如果说这些,还是让我回去吧。”廖文枫站起来平静地说。

“在哪里?我可以看看吗?”上官晴好奇地问。

“我奉命审问……你!”周新宇哽咽着,“把你的关系……都给我交出来!”

“没我喜欢的。”小庄很平淡地说,“我喜欢我自己的戏剧。”

廖文枫平静地看着他,苦笑没说话。

“有一点吧。”上官晴笑笑,“那么你喜欢谁的戏剧呢?”

“为什么你不走?!”周新宇压低声音嘶哑地说。

“对,我没看过莎士比亚。”小庄笑笑,“宋老师,很奇怪吗?”

“因为我是你的六弟。”廖文枫很平静。

“你没看过莎士比亚?”上官晴有点惊讶。

“你怎么会投降共匪?!”周新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了解你,这句话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你!”

“哦,没什么。”小庄回过神,笑笑,“我没看过莎士比亚。”

“我不是投降共产党,我是为了民族的利益。”廖文枫说。

“小庄。”上官晴点名,“你在想什么?”

“但你是军人,你宣过誓的!”

大家都说读过,小庄在里面想着什么走神了,没说话。

“我们都是军人,我们都宣誓效忠我们的祖国。”廖文枫悲凉地说,“祖国在哪里?在这个岛?”

“莎士比亚,是我们戏剧界的一个永恒的经典,也是一个传奇。”上官晴笑着说,“我来到这里,和你们一起研究莎士比亚,学习莎士比亚。我们‘莎士比亚戏剧工作室’今天就算正式开始了,我想你们都读过莎士比亚的剧本吧?”

“我们会反攻……”

年轻的男孩女孩看着从美国来的漂亮老师,认真听着。

“你信吗?”廖文枫苦笑,“反正我不信,而且我也看不到未来有反攻的可能。我看见的是未来的战争!因为这个岛在一步步地把这个国家推向继续内战的边缘!你没有在大陆长期工作过,所以你不可能知道大陆到底是怎么回事。内战会给这个岛带来什么?带来彻底的毁灭!我们都是炮灰!可耻的汉奸卖国贼的炮灰,因为我们不是为了民族利益作战!——如果说反攻大陆,那么你让我现在当冲锋我毫不犹豫!但是是这样吗?!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在一步步把这个岛分割出中国的版图,这是汉奸啊!四哥,你那么热血,这个道理不明白吗?!”

戏剧学院的教室其实就是排练场,大家环成一个圈坐着,看着中间的上官晴。上官晴长发扎着马尾巴,笑着看着年轻的学生们:“中央戏剧学院,是我久闻大名的一个艺术圣殿。很高兴有机会来到北京,来到你们中间。你们都是导演系的一年级学生,能够考到这里学习,真的很厉害。我看过你们的资料,有的还很有文学修养。”

“我不允许你宣传反动主义!”

咣!杨雪已经把门关上了,她回头笑着:“点点是不是想吃酸的?”

“对,我是反动!”廖文枫坚定地说,“但是蒋先生说过什么——‘谁敢搞独立,我扒了谁的皮!’我们都是热血军人,都是总理和蒋先生的忠诚战士,更是中国军人!我们有过什么样的历史?!北伐、抗日不都是我们的历史吗?!我们的前辈为了什么流血牺牲?!难道不是为了国家统一、抵御外辱,而是为了今天这个混乱不堪的岛上的这群疯子吗?!四哥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林涛涛嘿嘿笑着刚想说话,就被杨雪往外推:“去去去!女人的事儿你瞎掺和什么?去超市,按我给你的单子买东西去!别在这儿碍事儿!”林涛涛被推出门外还在笑着:“点点我跟你说啊,这个干爹我还得当啊——”

周新宇含着眼泪咬住嘴唇:“你不要再说了!”

“哎呀,点点也要做妈妈了!”杨雪也高兴了。陈点点更不好意思了:“这还没确定呢!”

“我们为何而战?!”廖文枫也是热泪盈眶。

“可能吧。”陈点点赶紧搪塞,“我还没去检查呢!”

周新宇拍桌子:“我命令你——不要再说了!”

“哟!哟!”楚静睁大眼睛抓住陈点点的手,“你怀孕了?!”

“好吧。”廖文枫坐下苦笑,“是枪毙还是注射?”

“静静姐,我跟你说点事儿。”陈点点红着脸把孩子递给杨雪,自己坐在楚静旁边,“怀孕都得注意什么啊?”

“你不会被判处死刑。”周新宇咬牙说。

陈点点脸红了一下,抱着婴儿低着头:“还正科干部呢,林大哥你还开我的玩笑!”大家哄笑,林涛涛反而不好意思了:“我这不也随便一说嘛,天明不也正科干部嘛,你是政法战线正科干部的家属,我这么说不算过分!”

廖文枫很意外。周新宇缓缓地说:“新老板已经决定,你是终身监禁!军事法庭的判决马上就会下来,我们和中共有交易,是被胁迫的!”

婴儿现在成了小明星,咯咯笑着被陈点点抱起来亲着,婴儿也不怕生。林涛涛笑道:“女人天生是母亲,果然没错啊!别看咱们点点年纪小,这妈的派头也是实打实的啊!”

廖文枫虽然很欣慰,但还是苦笑:“还不如死刑呢!”

陈点点还是那副学生打扮进来了,抱着花儿,提着营养品笑着说:“真热闹啊!你们都在啊!静静姐,这是你女儿啊?真漂亮,跟你一样!”她把花儿和营养品放在桌上伸出手,“来,阿姨抱抱宝宝!”

“你要好好反思自己,好好交代!”周新宇缓缓地说,压抑住自己的眼泪,“交代自己的罪行……”

“等他回来了,女儿就不认爹咯!”林涛涛逗着孩子,孩子又哇哇哭。杨雪急忙拉他起来:“你就别吓唬孩子了,再给孩子留下点什么心理阴影?边儿去边儿去!”

“我没有罪,我不承认我有任何罪行。”廖文枫站起来,“我也不是共产党,我效忠的不是共产党,是这个民族、这个国家!随便怎么判刑吧,我是不会活着让人凌辱的!”

“那我也得舍得啊!”楚静笑着说,“这可是我身上的肉,坚决不给!”

“你不要做傻事!”周新宇说。

“王斌什么时候回来啊?”林涛涛问,“这孩子出生还没见过爹呢!他这个爹可不合格,不合格!我看这孩子喜欢我,干脆我抱回家算了!”

“这是我的事情,我已经想明白了。”廖文枫笑笑,“我的一条命,换回来四哥的命,值了。”他拖着脚镣走了。周新宇一拍桌子,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

“唉——”杨雪无可奈何,“还是亲妈好使,干妈不好使哦!”

第二天,宪兵发现廖文枫自尽身亡。他是用送饭的塑料袋套在头上,活活让自己窒息而死的。

楚静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又带着一丝红晕伸出双手:“给我吧。”说也奇怪,婴儿一到了楚静手里马上就安静了,咕咕着很舒服,伸手抓楚静的脸。

北京,冯云山手中的报告落在地板上。他闭上眼睛,一滴老泪流出来:“精忠报国啊……”

“不行不行,这学名得我起!”林涛涛笑着抢过杨雪手里的婴儿,婴儿看着他的黑脸哇哇直哭。杨雪赶紧拉他:“你看看你!没德行,赶紧给我!你把孩子再吓着!”林涛涛嘿嘿笑着给了杨雪,杨雪熟练地哄着孩子:“哦——哦——宝宝不哭,妈妈抱——”但是婴儿还是哇哇大哭。

老局长坐在海边码头钓鱼,周新宇的福特车开来停在边上。老局长没有回头,还是看着波澜壮阔的海面。周新宇下车站在他的身边很恭敬:“大老板。”

或者用戏剧艺术的行话说,角色已经“死”在演员身上了。

老局长点点头:“我现在不过是个退休的老头子。”

这说明她的掩护身份确实做得不错,已经可以在学术上有所造诣了。

“那也是我心中的大老板。”周新宇低声说。

这是无心插柳,原来并没有让她在北京潜伏的计划。但是她的上级周新宇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潜伏在北京的机会。没有给她更具体的任务,先潜伏下来再说,最多是搜集大陆文学艺术和意识形态流域的文化情报,至于下一步怎么办看她潜伏的状态如何再做决定——在中国大陆可以得到不被怀疑的潜伏身份太难了,她不被怀疑的先决条件就是居然得到大陆戏剧学院的邀请来华讲学。既然是大陆邀请去的,那么安全机关怎么也不会主动怀疑到她的身上。

老局长叹了一口气:“你办了一件错事。”

上官晴把自己扔在床上,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仅因为从北美飞到北京的旅途劳累和不同时区的时差,还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像糨糊一样。她必须让自己清楚过来,才能更好适应“宋晴博士”这样一个角色。当然,她的博士学位不是假的,只是她自己知道在读博士之前的履历完全是虚构的。她的名字叫上官晴,是T军事情报局的上尉谍报员,此次是由于她在法国巴黎戏剧节带去的莎士比亚经典剧目受到一致好评,才应邀到北京中国戏剧学院来讲学的。

周新宇不说话。

随即,上官晴就被安排到学院留学生公寓的一个单间。学校小所以没有招待所,上官晴神情恍惚被大家认为是时差原因,所以都没有在意。寒暄过后,祝妈就离开了,桌子上放了一张北京地图和一张戏剧学院食堂的饭卡。

“他是你的把兄弟,”老局长看着海面说,“这个乱世,人各有志啊!你又何必硬撑呢!”

上官晴跟着祝妈上楼到了导演系会议室,这是个空间不大、四周都是长沙发的简单房间,带着戏剧学院多少年养成的简朴厚重的艺术气息。负责教学的副院长代表学院欢迎从美国纽约大学戏剧系来华讲学的美籍华人宋晴博士,希望她能很快适应北京的生活,爱上北京,给戏剧学院导演系的教学注入新的活力。导演系主任逐一介绍了导演系的老师们,大家对宋晴女士表示热烈欢迎。

周新宇一愣。

“是啊,全国最小的大学啊!”祝妈说,“占地25亩!没有比这个再小的大学了,谁让咱们在这个风水宝地呢?不过咱们在玉泉营刚刚分了块地方,以后大专就搬到那边去!这里只有本科和研究生,也还够用!走吧,学院领导和导演系的老师都在楼上会议室等着呢!”

“我不是鼓励你跟他走,而是你没必要报告上级。”老局长苦笑,“新局长就想看到成绩,你等于给他送了一颗炮弹。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你又何必呢?”

车拐入校门停在办公楼门口,祝妈下车:“到了!这就是咱们戏剧学院,亚洲最好的艺术学院之一!”上官晴戴上墨镜下车,看着小小的校园:“这么小啊?!”

“我给过他一小时。”

上官晴的脑子被“橘子胡同”四个字打了一下,彻底蒙了。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胡同,张开了嘴。很多混乱的念头糨糊一样在脑子里面转动着,但是却理不清头绪。

“我听说了,但是他没走。”老局长淡淡地说,“古有侠客也不过如此啊!——这个人我以前没好好重用,是我的错。这样的人,都会跟共产党合作,你明白里面的道理吗?”

上官晴没说话,好像有什么心事。祝妈接着说:“和咱们胡同对着的是锣鼓巷胡同,中间分开了!北面的呢,叫北锣鼓巷;南面的呢,叫南锣鼓巷!跟咱们胡同平行的呢,是鱼儿胡同和橘子胡同……”

周新宇摇头:“我确实不明白。”

“导演系的,叫小庄。”祝妈继续开车说,“刚刚一年级就淘得要命,这孩子以后怎么得了?”

“他是真正热爱这片土地啊!”老局长看着远处,“不仅爱这个岛,也爱整个中国!”

“祝妈,得得得,我错了!”这个叫小庄的男孩急忙摆手,“我错了还不成?我去人艺看戏去了,回见您呢!”

周新宇惊讶地看着老局长。

“小庄,又让我抓住你了!”祝妈停住车,对外面的学生严肃地说,“你说说你啊,一天到晚胡晃什么呢?”

“怎么,你也想把我报告上去吗?”老局长苦笑。

那对男女学生急忙松手,那个黝黑清瘦的男孩嘿嘿笑着对车里说:“祝妈,不知道是您老人家驾到啊!这不我们松开了松开了,我们学好!”

“卑职不敢。”周新宇低头说。

车拐进胡同,青色的砖墙狭窄的柏油马路,还有灰色的电线杆子和空中横过的电线。上官晴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胡同,不时有衣着时尚的男孩女孩经过。祝妈唠叨着:“看,这就是棉花胡同!宋老师你记住了,咱们外面这条大街叫兵马司,往西边拐就是棉花胡同!咱们学院是棉花胡同39号!胡同有路标,上面写着戏剧学院小剧场呢!——哎!那是谁啊?刚出学院门口就手拉手?!咱们正申请211工程呢知不知道?!要是被检查团看见还得了?!赶紧松开!”

“我老了啊,你们都还年轻。”老局长看着远方,“当年于右任先生写过一首诗,你还记得吗?”

上官晴听着祝妈唠叨,仔细看着外面。

周新宇看着大海,低声说:“葬我于高山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远不忘……”

“北京堵车啊,是最没办法的!”祝妈还在唠叨,“你说这规划也没远见,到处都堵车!私车也越来越多,这堵车也越来越严重!在北京办点什么事儿,都得准备一天的时间!”

“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老局长低声接着说,“国有殇啊!”

车进了三环,上官晴仔细看着外面,熟悉而又陌生。她睁大眼睛,怎么会这样?这明明是敌后啊!怎么会比台北还让自己有亲切的感觉呢?好像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长时间一样?

周新宇不说话,看着大海。

上官晴看着窗外的景色哗啦啦过去,脸色苍白。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老局长苦涩地说,“我也有责啊!身为一个军人,一个情报首脑,一个从事智慧行业的所谓专家!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这些事情,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我们和共产党斗了几十年,结果呢?连一个岛都守不在,要做汉奸卖国贼的帮凶和炮灰?做一群猪猡的炮灰?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车开在高速公路上,祝妈还在说着:“这些年北京的发展很快,你看看这机场高速,居然有时候也是水泄不通!现在来北京玩儿的人很多,宋小姐在美国应该听人说过吧?——哎哟!对了,还有北京的房子,现在贼贵!据说快赶上发达国家的首都了,也不知道是现在有钱的人多了还是大家不用住房子了?反正没降价只见涨价!”

周新宇低着头,内心深处感觉到耻辱。

上官晴头发晕,就这么上了桑塔纳。

“这个岛,被日本人占据了五十年!五十年!”老局长悲凉地说,“胜利的时候,回到了中国的怀抱。我们和大陆隔绝又是五十多年啊!我们这一代人死光了以后,还有谁对大陆有于老先生那样的感情?看看现在这些政客的丑恶嘴脸,看看他们的猪猡样子,居然可以登上大雅之堂,居然可以左右中华民族走向战争还是走向和平的命运!”

“宋老师第一次来北京吧?”祝妈还是快人快语,“北京跟美国不一样,没那么繁华,不过现在发展得也不错!北京的胡同在全世界都有名的,咱们戏剧学院就在棉花胡同39号!那是北京保护得最好的胡同旅游区了!”

周新宇闭上眼睛,脸部肌肉在抽搐着。

一架客机飞过,不留一点痕迹。

“其实我早该跟你谈,只是关系重大,我犹豫了一下。”老局长平静下来说,“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我和共产党也有血海深仇。他们杀过我的人,我也杀过他们的人,杀来杀去也就是这么个独钓翁的结果,眼睁睁看着汉奸卖国贼的表演无力回天!但是你还可以,你们这些年轻干部还可以!”

上官晴出了首都机场大厅,站在外面直晃。她看着四周,怎么如此熟悉?!自己根本没来过啊!怎么会这样熟悉呢?!她摘下墨镜,眼前的一切都变成彩色了。她左右仔细看着,抬起头看北京的蓝天。

周新宇睁开眼睛,看着老局长。

上官晴无力地笑笑,她有点头晕。祝妈拉着她就出了大厅:“学院领导已经准备好给你接风洗尘,走走走!哎呀可盼着你来了!你这一加盟,我们戏剧学院的教师队伍又壮大了!”

老局长淡淡地说:“我想听一次团体的歌,你唱给我听。”

首都机场大厅,上官晴拉着手提箱走出通道。迎面接人的人群中晃出了一个大牌子“欢迎宋晴老师”,上官晴看过去。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老师快言快语:“哎呀,宋老师吧?我是戏剧学院学生处祝老师!你叫我祝妈就好!学院委托我来接你,车就在外面!路上辛苦了!”

周新宇用嘶哑的喉咙低声唱着:“革命的青年,快准备,智仁勇都健全!掌握着现阶段的动脉,站在大时代的前面!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维护我们领袖的安全,保卫国家领土和主权!……”他唱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着坚持,“须应当……刚强沉着,整齐严肃,刻苦耐劳,齐心奋斗!……国家长城,民族先锋,是我们!……革命的青年,快准备,智仁勇都健全!……”

上官晴把杂志合上交给空中小姐,系上安全带。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开始扑通扑通跳。怎么回事呢?自己从未来过北京啊!她稳住自己闭上眼睛,客机已经开始降落了。

周新宇第一次哭出声来,伤心欲绝。

“女士们,先生们,本次航班马上就要到达中国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客机马上就要降落了。”空中小姐中英对照的声音温柔地传出来。机舱里面没有来过北京的外国旅客都兴奋起来,在舷窗张望下面,议论纷纷。

老局长淡淡地说:“做你自己的选择——保卫国家领土和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