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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下一站,香港

“明白。”上官晴说。

“具体方案,你自己拟订,随时向我汇报。”周新宇拐过一个街区,“资料你不要带走,你自己做好准备随时出发。等我的命令下来,你就要一往无前地完成任务。明白吗?”

“团体对你寄予厚望,不要让团体失望。”周新宇冷冷地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失手你自尽吧,不要等我来制裁你。”

“明白。”上官晴点头。

上官晴点点头,仔细看着徐公道的资料。

“没有任何顾忌。”周新宇说,“这次看你的了,‘孤燕’。我们的工作现在面临巨大的压力,团体需要成绩。赶走徐公道,就是一个比较重大的成绩。但是记住——千万不能要他的命,不然激怒对手我们就得有几十年的功夫来互相火拼了。这不是情报工作的实质,我们需要的是情报而不是尸体。明白?”

“下车。”周新宇把车停在红灯前,上官晴抱着自己的书下车了。她已经把徐公道的照片和资料背进自己的脑子里面,不需要再多看一眼。她抱着自己的书,和纽约街头许多学艺术的大学生一样走在喧闹的人群当中。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其余的人,还有没有什么顾忌?”上官晴问。

“你有无贞节?”金发碧眼的帅小伙仔细打量上官晴。

“一场假暗杀,给他赶回大陆去。”周新宇说,“他负责中共安全部在海外比较关键的谍报网,他只要回到大陆这个谍报网会平静下来,对我们的压力会缩小。他身边的人你可以杀,他不能碰。记住了?”

“殿下!”上官晴吃惊地问。

“你希望我怎么做?”上官晴看着资料问。

“你美吗?”他趋前一步看着上官晴。

“他的真名是徐公道,掩护身份是祥龙国际贸易公司总裁。”周新宇不动声色地说,“他是中共安全部得力的外派匪谍,代号‘啸狼’。我们一直没碰过他,不过这次得给他们点颜色看了。但是你不能杀了他,因为杀了他关系重大,会引起我们和中共安全部之间的相互格杀,那会是血流成河,几十年双方都会剑拔弩张。那不是我想看到的,对我们的伤害可能更大。”

“殿下是什么意思?”上官晴看着他后退一步。

上官晴打开储存箱,里面有一个信封。她拿出来打开,里面是几张照片和资料。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子,有的是偷拍的。她看着资料读出来:“绍良?”

“你若有贞节,并有美貌,那么,你的贞节不应和你的美貌有所来往。”扮演哈姆雷特的小伙子半跪下伸出右手说。

“打开储存箱。”周新宇说。

“美貌与贞节,能有比此更完美之结合吗?殿下?”上官晴躲开他的眼睛说。

上官晴看着周新宇,笑容凝固了:“有任务?”

“当然有的。美貌能败坏贞节,使它淫荡;这比贞节能感化美貌来得容易。从前这是无法想象的,但是现在它已得到了时间的证实。我曾爱过你,在以前。”哈姆雷特缓缓地说。

“还好,你还记得团体。”周新宇笑了。

上官晴急忙说:“你曾经的确令我如此想过,殿下。”

“瞧你说的,周叔叔!”上官晴有点不好意思,“你不是安排我来学戏剧表演吗?我就得好好学,不然不是浪费团体的钱吗?”

“STOP!”教授拍手打断示范,上官晴和哈姆雷特都站起来面对他。偌大的纽约大学戏剧系排练教室内,学生们围在一起,在地板上席地而坐。

奔驰开在纽约的街头,周新宇随便翻着她怀里的书:“莎士比亚?萨特?哟,这本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论演员的自我修养》?看来你学得不错!”

教授举起双手:“奥菲莉娅——爱!L——O——V——E!LOVE!怎么你的爱都消失了吗?我看不到爱,看不到你对哈姆雷特的爱!那是你的爱人,为什么你的眼神当中没有爱的影子?爱的女神提前从你年轻的心中消失了吗?”

“你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周新宇笑着打开车门,“上车,想吃点什么?我请你。”

“对不起,先生。”上官晴道歉说,“我刚才有点走神。”

上官晴刚刚走出曼哈顿麦迪逊大街书店的大门,就露出了笑容。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墨镜的周新宇站在黑色别克轿车边对她举起手中的手套,笑着挥舞了一下。上官晴笑着跑过去:“周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在书店?”

“戏剧——是神圣的、纯洁的!”教授摇头说,“我不能看见你不全身心地投入——下去吧!”

“执行K线图计划。”局长不动声色地说,“放飞‘孤燕’!”

上官晴礼貌地点点头,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坐在她身边的也是一个漂亮的华裔女孩,上官晴眼神黯淡地想着什么。那个女孩撩起自己的长发扎上马尾巴关心地看着她:“Alina,你怎么了?你今天上课好像不那么专心啊?”——徐睫,曾经在曼谷出现的徐公道的女儿。

“是!”周新宇利索地回答。

上官晴笑笑,没说话。教授喊着:“Katrina!你来!”

“‘狐狸老妖’的家属要安顿好。”局长拿出烟,周新宇急忙给局长点着火,“这是为我们在敌后潜伏几十年的老同志,要授勋给他。另外,要采取一些有显著后果的行动,堵住那些政客的嘴。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军情局在对大陆情报工作方面是有能力的!”

徐睫欢快地答应一声,跑了过去。上官晴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地想着什么。

“卑职失职。”周新宇惭愧地说。

——暗夜的别克车里,周新宇在开车,递给她一个信封:“我想你对她的观察应该足够多了。”

“损失惨重,你要给我个交代。”局长缓缓地说,“中共安全部这一网下去,我们几十年在大陆经营的‘紫光专案’荡然无存!这是我们多少同志多少年的心血,总部对此都很震惊!”

上官晴抽出信封里面的照片,是徐睫。她一愣:“Katrina?!”

“知道。”周新宇立正低头。

“对,是你的同学也是室友Katrina。”周新宇冷冷地看着纽约的夜景,“她的真名叫徐睫,徐公道的女儿,也是匪谍。她的代号是‘豌豆’,也是徐公道的得力助手之一。团体安排你来纽约大学学戏剧,和她同学,都是有目的的。你应该已经细致观察她很长时间了,知道她的生活规律。”

军情局长戴着棒球帽,坐在海边钓鱼。几个特勤保镖穿着西服,散立在周围不远处,墨镜下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穿着便装的周新宇跑步过来,站在局长身后。局长看着远处的海面:“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

“她每个周末都会出去,说是和在陆军特种部队当军官的男友度假。”上官晴认真想着。

“你说结婚就结婚啊?我偏不……哎呀你干什么啊……救命啊,国家干部王斌耍流氓啊……啊呀你别撕啊!挺贵的呢我自己解……救命啊——二级警司王斌耍流氓啊……呜……能不能别弄我一脸口水……啊——”

“她的男友是在陆军特种部队,不过不是在美国陆军,是大陆陆军。”周新宇开着车缓缓地说,“她是要去做情报交通或者会见他们在北美的情报代理人,我以为你有足够的警觉。看来我失策了,你让我很失望。”

王斌一把抱住楚静:“谢谢你的包容和理解……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对不起。”上官晴看着徐睫的笑脸,“你要我怎么做?”

楚静扑到王斌怀里,突然又推开他:“有你这样求婚的吗?!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挑选她和徐公道在一起的时机,杀了她。”周新宇淡淡地说,“这是对徐公道的警告,他会被大陆撤回去的,因为他太重要了。”

“我们结婚吧。”王斌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上官晴的心里一惊。周新宇看她一眼:“你和她同学,还在一套公寓住了半年,下不去手了吗?”

楚静哭出来了。

“不是。”上官晴收好照片稳定自己,“我可以。”

“我爱你。”王斌的声音很平静。

“你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他们不可能知道。”周新宇说。其实也确实是这样,因为在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上官晴这个人。

“那你说啊——”楚静几乎是哭喊出来。

上官晴闭上眼睛稳定自己,周新宇缓缓地说:“杀了Katrina。”

“我,我说了我肯定敢说!”

一道闪电在暗夜划过,映亮了上官晴惨白的脸。

“那你说啊?!”

徐睫看着哈姆雷特,含情脉脉地说:“啊,这位高贵的灵魂已全然失去理智!朝士的相貌,军曹的武艺,学者的口才,一国之君的辉煌前途,万人楷模的翩翩风度,显赫的至高尊严,这些全毁了,全毁了……”她流下了眼泪,“我是个最伤心、最不幸的女人。我曾听过他甜如蜜糖的美言,但是现在却目睹他丧失其崇高的理智,就像一串七上八下的铃铛,失去了它们的和谐。至上的青春典范,就如此地在疯症中被摧毁。啊,我曾见过的,与我现在所见到的,它们令我痛心!”

“我说了我敢说!”

教室内久久沉默。

“那你说啊?!”

教授开始鼓掌,大家掌声响起。

“我就敢说!”

“LOVE!”教授吃惊地感叹,“我看到了爱!Katrina,你的心中有爱!”

“那你说啊?!”楚静回头。

徐睫擦去眼泪,脸红扑扑地笑着:“谢谢,先生。”

王斌看着楚静的背影,突然高喊:“说就说,谁怕谁啊?!”

上官晴看着徐睫漂亮的笑脸,嘴角浮起一丝辛酸的苦笑。

楚静打开卧室的门。

又是周五的下午,上官晴开车回到公寓。徐睫果然不在,餐桌上放着一盒月饼。还有一张纸条:“亲爱的,我去布雷格堡兵营跟男友度周末了。这是我姨妈从西海岸寄来的,送给你。明天是中秋节,别忘了找个男孩过节啊!——Katrina。”上官晴拿着纸条脸色阴郁,如果在平时她会笑笑。虽然她不会去找男孩过节,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寓待着看书或者去健身房,但并不是没有男孩追求,只是她从来都是冷面对待而已。可今天,她不仅冷面地对待这张纸条的玩笑,甚至是冷面地对待这张纸条的主人,和她情同姐妹的Katrina,这个“来自西海岸的华侨女孩”。

王斌被噎住了。楚静惨淡地笑:“我不怪你,我说过了,我爱你。如果你连说爱我都不敢,不要来找我谈结婚的事情。”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平静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可以冷峻地面对这个任务。再睁开眼,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确定屋里没人以后,她戴上手套拿针撬开了Katrina的房间。房间很温馨,干净舒适,收拾得整整齐齐。她迅速不留痕迹地搜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也许周新宇的情报不准确?她有点疑惑,毕竟这是和她同住了半年的女孩,如果不确定就下手,有点不忍心。

“你自己说,我会和一个连说爱我都不敢的男人结婚吗?”楚静闭上眼睛。

她的手摸到了书架上,挨个抽出书本检查。打开一本英文版本的《莎士比亚戏剧精选》,证据发现了——抠出来的一个凹窝里面放着一个臂章。她拿出这个已经洗得发软发白的臂章,上面是一个剽悍的狼头露着森森白牙,狼头上有一行汉字——“中国人民解放军狼牙特种大队”。不需要再说别的,周新宇的情报是准确的。

王斌抓住楚静,从后面抱住她流出眼泪:“我们结婚吧,好不好?我想有一个家,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上官晴的头有点晕,臂章背面用圆珠笔写着汉字“特战一连,林锐”,闻一闻还有一股男人的汗味。上官晴苦笑,原来这就是你在“布雷格堡”的男朋友。她放好书,在书架上继续翻,抽出一本剪报簿。打开来前面都是英文时事或者社论剪报,这个没有什么稀罕的。再翻下去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剪报,配着照片。照片上是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们,奔尼帽下是黄色的脸孔,英文新闻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惊现爱沙尼亚”、“东方神枪手军团震惊世界”、“飞毛腿的中国军团”,等等。上官晴明白了,原来这是Katrina在“布雷格堡”的男朋友参加了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比赛。

“那我走了。”楚静要走。

女人特有的秉质让她去寻找哪个是Katrina的男朋友,几乎不用判断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一个年轻的解放军中尉脸上。奔尼帽歪戴着却有一股特殊的味道,眼睛当中露出一股自信,却是一股孩子气。很帅,也确实很酷,却是真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上官晴笑了一下,倒是真的和温柔漂亮的Katrina蛮般配的。

“但是,那是我的错!”

这一想就有点坏事了,心里疼起来。上官晴合上剪报,脑子里都是Katrina提起男友的时候幸福的脸,她把那个不存在的华裔美军特种兵戴维塑造成了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带着那股让人心疼的孩子脾气,到处惹事。当时自己总是模糊地下意识地想着什么人,也不知道到底是白人还是华人,现在明白过来了——是一个华裔,可到底是谁呢?

“但是你没有错,这不是你的错!”楚静断然说,“你把所有的一切都归结到你自己头上,但是你没有错!”

不知道。

“是我对不起她。”王斌低下头。

上官晴揉揉额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呼吸却开始急促,心跳厉害。某种感觉被唤醒,很奇怪。好像很多事情距离自己很近,又很遥远。她闭上眼睛,又睁开,还是那种感觉,还是在想那张逐渐清晰的华裔男孩的脸。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认识的呢?是在台北?高雄?还是在纽约?还是看不清楚男孩的样子,可他总是在对着自己笑。

“我理解,我也不强求你忘记她。”楚静抽泣了一下,坚强地说。

上官晴把剪报放好,头又开始疼。她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拿药,匆匆吃下去平息自己的思绪。

“我不能忘记她。”王斌说。

Katrina是一个漂亮的华裔女孩,对自己很好很照顾自己,她有一个帅气的孩子气的男朋友——但是她却是敌人,是匪谍!上官晴拼命让自己想着这些。自己是团体的人,和匪谍不共戴天!要完成团体交给自己的任务!

“或者你说你爱我,或者我现在就走。”楚静的眼泪流下来。

电话炸雷一样响起,上官晴去抓却碰在了地下。她从地毯上拿起电话:“哈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王斌着急地说,“楚静,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

“风在吹,云朵在飞舞。”是周新宇的声音。

“不,我要你说。”楚静冷冷地说,“我可以理解你心里有她的位置,但是我不能接受你连说爱我的勇气都没有。”

“雷电在聚集,我在岸边。”上官晴平稳着自己,回答。

王斌还是没说出来:“楚静,不用说出来好不好?你心里明白不就可以了嘛。”

“海中有很多美丽的贝壳,你愿意去捞起来吗?”周新宇淡淡地问。

楚静站住了,等待着。

“我已经准备上船。”

王斌赶紧拉住楚静:“我……”

“黑色福特,出门右拐。”周新宇挂上电话。

“懦夫。”楚静冷冷一笑。

上官晴放下电话,走出自己的房间。她走到Katrina的房间开始扫尾,突然又苦笑,还有没有意义呢?因为Katrina不会再回来了。但她还是细心地把那个剪报簿子放回去,心里沉甸甸的。她的心在疼,真的在疼。虽然Katrina是匪谍,但是她并没有伤害自己。真的要杀了她吗?让这个孩子气的男孩失去自己的爱人?

王斌张开嘴,却无声。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上官晴突然冒出这句台词。

“那你说,你爱我。”楚静头也不回。

Katrina,你的生存,还是毁灭,真的是一个问题。

王斌一把拽住她:“你不许走!”

上官晴苦笑,锁好Katrina的房间门。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电脑走的时候忘记关了她去关。突然,她迅速连接网线,进入一个自己从未使用过的备用注册信箱,信箱的名字是Linlin。自己在注册那几十个备用信箱的时候随便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走了——你不要以为我是随便的女人,我只是愿意把我交给一个我爱的男人而已。”楚静忍住眼泪转身就走。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王斌看着脸上还有红晕的楚静,久久不说话。

她在信箱收件人写上Katrina的常用信箱,长长出了一口气。

楚静回头,忍不住笑了:“当成男人,我爱的男人。除了你是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国家干部,你还是一个我爱的男人。王斌,你包裹自己的东西太多了,你束缚自己太久了。我都看着难受,你明白吗?”

Katrina,我该做的都做了,你的命只有天注定了。上官晴默默地在心里念叨,利索地关上电脑。屏幕黑了,上官晴的心也消失了那种怜悯。她穿上风衣戴上墨镜,快步走出自己的房间锁好门。回头看了一眼月饼,她的脸上已经没有表情。我们姐妹半年,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你还出现在我的射程,那就是上天安排的,Katrina。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王斌着急地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赶紧拿被子裹住自己。

她关上门快步走出公寓,打开那辆没有锁的福特轿车。地图就在储存箱内,还有一个新手机。她拿出地图,看着上面标示的城市——洛杉矶。

楚静不回头用另外一只手整理着自己的短发:“我自愿的,说到哪里和你也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再见到我,下午我就打报告调走。”

福特发动了,拐入车流。上官晴内心的矛盾消失了,现在她是团体的人,代号“孤燕”。要去完成一个刺杀任务,目标是一个化名Katrina的中国女孩,真名叫徐睫。团体的命令是必须执行的,自己也并没有违反,那是一个没人知道的死信箱,那个信箱的主人叫Linlin,不是自己。

王斌傻傻地看着楚静穿衣服起身,他一把抓住楚静的手。

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自欺欺人。

“我知道你不爱我,我说了这是我的问题。”楚静继续穿衣服,“这不怪你,是我自愿的。”

王斌摘下墨镜,笑着和对面的老人握手:“顾老,久仰大名。”

王斌看着楚静:“问题是我,我……”

穿着唐装的顾老白发苍苍,笑着和王斌握手然后示意他们坐下:“后生可畏啊!小徐的学生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听到这种纯正的北京话不容易啊!坐,自己倒水,茶都放好了——铁观音!”

“你别这样!”王斌赶紧回头说。楚静勇敢地看着王斌:“我爱你,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

徐公道哈哈笑:“顾老,难得您还记得我好这口啊!如果你愿意叶落归根,那满大街都是这样的普通话。”

“别说了,我知道。”楚静淡淡地说,开始穿衣服,“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老了。”顾老摇摇头感叹,“儿孙满堂,舍不得这里了。干咱们这个行当,能有今天的下场算是幸运了。北平已经成为一个难圆的梦了,带着这个梦进棺材吧!多少年的腥风血雨,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啊!北平留给我的记忆太深刻了,杀来杀去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已经不敢面对那些过去咯!”

王斌捂住自己的脸抹了一把:“楚静,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老,他叫王文。”徐公道介绍说,“从此以后,他就是您的联络人。王文,给顾老敬茶。”

王斌急促呼吸着,感受到楚静紧紧抱着自己贴着自己的温暖身躯。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才知道不是梦。他狠狠地打了自己的头一下:“我浑蛋!”楚静愣在那里,傻傻地看着王斌。

王斌起身敬茶,顾老看着徐公道狡猾地笑:“王文?恐怕少了一个武吧?文武才是双全呢!是不是啊,王斌?”

……王斌从昏睡当中清醒过来,看见楚静睡在自己身边像个可爱的婴儿一样。王斌脑子一下蒙了,马上坐起来。楚静马上就醒了,赶紧抱住他:“怎么了?怎么了?别害怕,我在!”

“没想到顾老消息这样灵通?”徐公道也笑,“看来很难瞒过您啊!”

王斌一把抱紧楚静的脖子,孩子一样再次哭出来。

“大陆安全部出了个年轻干部王斌,智勇双全坚忍果断,这不是什么秘密。”顾老笑着说,“干咱们这个行当,出名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出名也说明你确实干得好!雨农先生曾经说过,特务工作者要甘于无名,但是也要敢于出名。哪个机关没几个招牌呢?冯云山不也是你们的招牌吗?这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你不能再做潜伏工作罢了,做做指导可能更适合你发挥更大的作用。”

王斌伸出胳膊抱紧楚静,哭泣着。楚静吻着他的眼睛:“傻孩子,别哭了。我还在,我还在你的身边……”

“顾老消息这么灵通,肯定是有什么来源吧?”徐公道笑。

王斌抽泣着推开她,楚静抱紧他抱得死死的。王斌无力地抗拒着,抗拒着这个陌生的怀抱。楚静抱紧他,吻着他流满泪水的孩子一样无助的脸。王斌逐渐安静下来,哭声渐渐弱下来。被莲蓬头的水流湿透短发的楚静吻着他的脸颊、他的嘴唇、他的喉结:“都过去了,过去了。我还在你的身边,我在……”

“来源不好说,我的学生多嘛!”顾老狡猾地笑着,“王斌同志马上就要新婚燕尔了,怎么连喜糖也不给老家伙带一颗啊?”

王斌在恍惚之间被她抱着,抱紧了。感觉到一种温柔、一种安详,王斌苍白的脸上涌起模糊的笑容,却又涌出眼泪。楚静抱住他苍白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别哭了,王斌。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徐公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顾老,如果连这样的细节您都知道,那么我只能说,您的情报太准确了!”

一种母性的温柔涌上楚静心头,鼻子一酸。她关上手枪保险插回腰间,冲进水雾里面抱住王斌:“别哭了,别哭了,都过去了……”她自己也哭了起来。

“哪里哪里!”顾老摆手笑,“学生看得起,偶尔和我这个老家伙聊聊天。其余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也不可能在麻将桌上和我说实质性的问题。”

王斌赤身裸体地蜷缩在角落哭泣着,就是一个可怜的孤儿。他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他自己在角落哭泣。

“谢谢顾老。”徐公道点头,“您的话对我们很重要!”

里面都是水汽扑面而来,楚静闪躲到门侧躲开可能发生的攻击。一切都没发生,只有那种隐约的哭声更加清晰。楚静待水汽散去,敏捷地闪进洗手间。帘子拉着,她一把拉开举起手枪对准里面。

顾老意味深长地笑:“不要以为我有什么想法,我只是随口说说。我人在异国他乡,早已看淡了政治斗争中的你死我活。我只是在寻求一种平衡,内心的平衡。我大半生都在政治斗争的最前沿,看惯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平衡,这个很重要。如果这种平衡被打破,我看见的就是最悲惨的一幕——中国人自己的血洒在自己的土地上。我老了,你们晚辈之间的斗争肯定是要继续下去的。风云变幻,你们各自保重吧。”说完这个,顾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回忆起很多往事。

楚静紧张起来,积蓄力量突然起脚咣地一脚开门:“出来!开枪了!”

离开顾老在洛杉矶郊区的别墅,徐公道一直沉着脸。王斌默默开车,徐公道突然说:“你不能在这儿待了,得撤回去。”王斌不说话,有点不甘心。徐公道缓缓地说:“我们受到压制了,这个‘人马座’一天不拔出来,我们的工作就多受一天压制。”

楚静右手持枪在前,左手推开门,敏捷地闪进去。踩了一裤脚的水,但是这个时候她是顾不上了。她的眼睛在屋子里面敏捷地扫了一遍,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衣服什么的都扔了一地全湿了。楚静利索地搜索整个房间,最后目光落在洗手间。水是从里面流出来的,里面也隐隐约约有哭声。

“那你呢?”王斌问,“要不要撤回去?”

楚静敲着冯局长家的门。冯局长出差了,她当然不是来找冯局长。她带着一个生日蛋糕,也许只有她会那么细心地记得王斌的生日。门居然没有锁开了一条缝,楚静紧张起来。她放下生日蛋糕,拔出手枪闪在门边。她不敢相信细心的王斌会那么马虎没锁门,也不敢相信居然会有敌特敢秘密潜入这个家属院!但是那种本能反应让她第一瞬间想到的是可能遇到的复杂情况。她闪在门边静静听着,屋子里面只有水声。她疑惑地用左手轻轻推开门,于是看见屋子里面一地的水。

“我?”徐公道笑,“动我,他们还没这个胆子,留下我,他们得集中力量盯我,反而对别的同志有好处。他们想动我的话,也得掂量掂量我的分量,他们也有人在我们的监控下不好过。”

王斌在热水下面哭泣着,仰起自己年轻的头颅哭泣着。哭到自己虚脱,哭到站不住栽倒,哭到跟那个八岁孤苦伶仃来到北京参加父母葬礼的孤儿一样无助地蜷缩在浴室的角落……

“‘豌豆’呢?”王斌问。

在热水的冲刷下面,王斌放声哭泣着,这个时候才会有人想到——他还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彻底发泄着自己压抑已久的悲情,这个机会在抓住“蜂鸟”以前不曾有过。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因为隐蔽战线的战斗永无停止,他的一生都要在斗智斗勇中度过,体味着“无私奉献”、“甘做无名英雄”和“为人所不为,为人所不能”这些口号下面隐含的酸甜苦辣。

徐公道想想:“暂时不要撤,她也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大马勺’提供的情报很重要,起码我们知道那个‘人马座’就是我们局内部的人。这种生活细节,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我们的范围缩小了。”

是所谓——为人所不为,为人所不能。

“这个顾老的代号怎么是‘大马勺’?”王斌有点纳闷儿。

你要面对多少悲剧?你要忍受多少误解?你要承受多大压力?你的一生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你想不出来,也说不清楚。但是你必须去做这个工作,因为你已经把一切都交给了党的情报事业,交给了那个朴素的信念——“对党绝对忠诚,精干内行”。于是你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面咽,品品滋味,再对着所有人说味道不错说得过去……

“那是他刚刚参加国民党军队时候的外号,养过马。”徐公道忍不住笑了,“后来和我们接上关系以后,他自己要叫这个的。老头子老了老了,反而孩子气了,他既然坚持,我们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是所谓——无私奉献。

——公路拐角的山坡上。上官晴背着背囊快步跑过树林,她看着手表。周新宇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豌豆’好像今天不跟‘啸狼’去见代理人,来的是个新人,代号‘故人’。”上官晴很纳闷儿:“‘故人’?这是什么代号?”周新宇不动声色地说:“也许他在怀念过去的某个人吧,这是他第一次执行情报经营任务,他对我们的破坏力很强。杀了他,对我们有更大的好处。”

这是一个秘密的世界,到处都是秘密。充斥着阴谋、谎言、诡计,不仅是斗勇,更关键的是斗智。你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你错过的每一个眼神都可能关系到国家和民族的安危与未来——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无论对于王斌还是对于任何一个从事情报职业的官员来说都是非同一般的。情报官员不是超人,也有常人一样的脆弱、情感或者说弱点,而这些必须被压抑在一个神圣的信仰下面不能爆发出来,你必须坚强、必须冷漠或者说……必须冷血,具有铁石一样的心肠。

上官晴额头出现汗珠,她跑到预定的狙击位置。打开背囊,组装M24狙击步枪,前面加装了消音器。下面是一个加油站,来往车辆都在这里加油。

他哽咽着、呐喊着,含糊不清地叫着那个早已消失在自己视野的女孩和刚刚离开这个世界的兄弟。是的,“贼鸥”被打死了,“蜂鸟”也被抓住了,自己算是报仇了……可是真的一切都好起来了吗?没有,根本就没有。这场艰难的情报战从未停止过,也永无止境。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敌人,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悲剧,还在黑暗当中激烈地上演着类似的故事。情报战没有赢家,同样也没有输家,“取得彻底胜利”那是扯淡的话,最多只能说“取得阶段性的胜利”;而在这个阶段性胜利的下面,是不是也是对手阶段性的胜利呢?那就不得而知了。

——周新宇很严肃:“这个‘故人’的照片我就不用给你了,‘啸狼’身边的就是他。他们肯定是要在那个加油站加油的,这是你动手的最好机会。”上官晴点点头:“我明白。”

王斌站在洗手间的帘子后面,仰起头闭着眼睛扶着墙上的瓷砖无声地在热水当中哽咽着。泪水被热水冲刷着,心却冰冷……他再也忍受不住这压抑,放声大哭。被割裂的心一片片终于在这哭声当中破碎,长久的痛楚随着这哭声释放出来,竹笋一般刺穿自己把心包裹起来的坚强的外壳。

上官晴趴下潜伏在草垛里面,眼睛贴在狙击镜上对准下面的加油站调整焦距。她心里在想,Katrina,你没来太好了,我今天要杀的不是你了,是“故人”。

莲蓬头哗啦啦喷出水流。

王斌心里不是很舒服,在想着什么事情走神。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难道是时差没倒过来?快到加油站的时候经过一家热狗店,徐公道摸摸肚子:“在客人家吃饭永远也吃不饱,我去买个热狗吃——你要不要?”王斌摇摇头神色有点紧张,徐公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瞎紧张,没事,习惯了就好。我去了。”王斌停下车,徐公道下车走进热狗店。王斌继续开车拐进前面的加油站,排在队伍后面等待加油。

“只要你有一句假话,我亲手宰了你!”王斌关上保险压抑着自己的复杂情绪冷冷地说,“我会的,我对天发誓!”

山坡上,上官晴的右眼贴着狙击镜在逐个辨认着。车流很缓慢,她可以清晰辨认不怕错过。没有发现“啸狼”的踪迹,她清楚地记着时间段,应该大致没错,战略狙击需要的就是耐心,再耐心……她慢慢移动着步枪,从每一辆车前面滑过。她的枪随便地滑过一个戴墨镜的脸,突然停住了。枪口迅速滑回去,是一个戴墨镜、穿着黑色西服、白色衬衣、没打领带的年轻人,在车里默默地等待着,不时地跟着挪一下。

彭羽慧哭着喊:“你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上官晴的呼吸几乎都停止了——没有语言可以表达她现在的感觉,只能说是在一瞬间呆滞了。

“我恨不得一枪打死你。”王斌的声音也在颤抖,“你给我记住,你现在面对的是韩晓琳的男人,陈光的兄弟!”

王斌把车停好,打开车门下车接着打开油箱盖。他跟工人说几句,工人拿着油泵开始加油。王斌站在车边,摘下墨镜看着阳光想着什么。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仿佛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似的,可是他真的没有来过啊!到底怎么回事呢?

王斌的手颤抖着,急促呼吸着让手枪离开彭羽慧的脑袋。

上官晴看着他摘下墨镜,刻度下面他年轻的脸轮廓分明,眼神忧郁。风呼地从她眼前吹过,带走一滴无声落下的眼泪。她的嘴唇轻启,擦去被风吹出的眼泪重新贴在狙击镜上。

“你写个报告——‘蜂鸟’夺我的枪企图反抗,我开枪自卫。”王斌顶住“蜂鸟”的脑袋食指已经在加力。彭羽慧闭上眼高叫着:“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王斌的视线随便扫过周围,没发现什么异常。他重新戴上墨镜,掏出钱给工人准备重新上车。风吹过来,一滴水珠落在他的脸颊上。他诧异地摸摸脸上的湿润,看向风吹来的方向。一片山坡,杂草和树林,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想问我有没有这个胆量吗?!”王斌的眼睛冒血,“你伤害了我的女孩,害死了我的兄弟——我现在打死你都是轻的!”王斌哗啦一下拉开枪膛,顶上子弹。肖天明站起来:“王斌!”

徐公道拿着两个热狗从后面走过来,一个戴着棒球帽卖报的男孩蹬着自行车过来跟在他身边叫卖着。徐公道在加油站外面停下了,伸手掏零钱招呼他过来买报。男孩蹬着自行车过来下车,拿出一份报纸。徐公道递钱给他——

王斌拿起手枪站起来。彭羽慧看着王斌走近,手枪一下子顶住她的脑门。

棒球帽遮住了孩子的脸,上官晴在他们“接头”的一瞬间冷峻地开枪了。

彭羽慧看着韩晓琳那甜甜的笑,脸色越来越白。

噗!一颗弹头旋转着钻出消音器,在空中径直飞向那个男孩的胸膛。徐公道惊讶地看着那个男孩猝然仰面栽倒,棒球帽飞出去,一头金发甩出来咣当一声连车带人倒在地上。血从胸膛流出来,男孩睁着蓝色的眼睛似乎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就是王斌。”王斌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既然认识她,你就该知道我多想宰了你!我们都是专业特工,你我之间搞什么阴谋诡计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不该伤害她!”

王斌在那一瞬间已经反应过来,用英语高喊着:“全部卧倒!”他冲过去用身体盖住徐公道按在地下,伸手试试男孩的脖子动脉:“我们走!”他拉着徐公道低姿跑向自己的车。

彭羽慧仔细一看,脸色开始发白。

上官晴的眼睛还贴着瞄准镜——天啊!这个孩子会是“故人”?!

肖天明想拿起桌子上的手枪,被王斌提前按住了。肖天明看着王斌,意思是不是来真的吧?王斌冷冷一笑,拿出钱包打开对着彭羽慧,他的声音发抖:“你认识这个女孩吗?”

王斌把徐公道推进后座关上车门,自己打开前面的车门坐好直接就踩油门。加油站一片尖叫,王斌卧在方向盘上左拐右拐地躲开狙击手可能的弹道高速离去。徐公道从后面坐起来抓住把手:“是不是冲我们来的?!”

彭羽慧挑衅地看着他:“你有这个胆量?你们的同志会制裁你的!”

“肯定是!”王斌头也不回地高喊,“坐好了,我们要在州警察封锁边界之前离开这里!”他脸色冷峻,在公路上急驰而过。

“陈光是我的兄弟,你害死了他。”王斌冷冷地说。他拔出手枪拍在桌子上,“我从来不和人这么谈话,我脾气很好,但是我现在心情特别不好,尤其是面对你!”

上官晴从惊讶当中醒悟过来,迅速收好步枪,背上背囊快速下山。隐蔽在路边树林当中的越野车门被打开,上官晴把背囊扔上去。她上车直接四轮驱动高速离去,心还在跳动——到底那个孩子是不是“故人”?她来不及多想了,赶紧开车撤离这里。眼中居然无意识流泪……她又想起那个摘下墨镜的华裔男人,那陌生却又那么熟悉的脸……他是谁?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自己流泪?

“我什么都不知道。”彭羽慧木然地说。

州警察已经出动,警用直升机在空中飞翔。巡警和黑衣特警已经守住路口,涂着SWAT字样的厢式福特警车与蓝白相间的州警巡逻车停在路边。路障前面,巡警举起示意牌,车都停下了,逐次接受检查。黑色面罩下的洛杉矶SWAT特警队员抱着M4A1卡宾枪和MP5冲锋枪等跟着巡警警惕地注视着每辆车的每个人,美国警察的快速反应是全球出名的,在这个高犯罪率的国度这种快速反应是社会秩序得以维持的保证。上官晴把车停在路障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递出去证件。巡警仔细看过,看上官晴:“小姐,请摘下墨镜。”

“你是一个棋子而已。”王斌说,“狐狸老妖都已经交代了,是他安排小钱将陈光带到你那里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设的一个局。他们拿你做疑兵,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由狐狸老妖来完成‘猛虎专案’。你被出卖了,明白吗?”

上官晴摘下墨镜,眼中还残留着眼泪。巡警仔细地看看她:“你有什么麻烦?需要警察帮助吗?”上官晴木然地摇摇头,巡警礼貌地说:“下车,我们要检查车。”上官晴下车,按照警察的吩咐双手放在车上。一个女警察过来搜了她的身上,两个SWAT特警和一个巡警牵着狼狗警惕地搜查了整个车辆,什么违禁品都没有。

彭羽慧木然摇头。

“发生了什么事情?”上官晴木然地问。

又一个审讯室,王斌点着一颗烟,看着面前的“蜂鸟”。肖天明坐在他的身边,翻着资料:“别的不用多说了,你的代号‘蜂鸟’,本名是彭羽慧。你原来是学国际关系的,是T军事情报局第一批从大学征召的谍报员。你打算说吗?”

“一个15岁的男孩在加油站被枪杀了,职业杀手干的。”巡警叹口气说,“我不明白职业杀手为什么要杀他?他不过是一个中学生。好了,你可以走了。”

另外一个审讯室,雷鹏叼着烟随便地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被摘去军衔领花的小钱:“我也是当兵出身,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叛徒!”小钱看着体壮如牛的雷鹏有点害怕。雷鹏咔吧咔吧按着自己的指关节,“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解放军体育学院格斗专业毕业的,全国散打70公斤级的第五名。”小钱咽了一口唾沫。雷鹏淡淡地说,“我没他们那么多耐心,你自己选吧,怎么说?”小钱当即跪倒:“我说!首长,我都说!是老赵头,他用钱收买我!我只是给他送箱子!那些资料我是搞不到的,研究所另外有人!”雷鹏淡淡一笑:“已经抓了,是资料室的一个保管员。那些你不用操心,你就说你自己的问题就可以了。”小钱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哭诉……

上官晴戴上墨镜上车通过路障。武器在她半个小时前经过一条河的时候已经被丢入河中,没有指纹也没有任何使用记录,没有人能查出来。她一边开车一边让自己冷静,却怎么也忍不住,咧开嘴痛苦地哭起来。

“我说。”老赵头点点头,“我瞒着也没什么意义,对于我来说职业特工生涯已经正式结束。我估计我这辈子也出不去你们的大牢,我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奔头了,既然你知道我也不瞒着你了。我交代,我直属于T军事情报局大陆工作处的‘紫光专案’,这是一个专门针对大陆军事科研机构和军工厂开展的专项情报搜集活动。我的代号是‘狐狸老妖’……”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还需要我说吗?”楚静喝口茶慢悠悠地说,“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徐公道伸手抽出打印纸,面色严肃地看着。徐睫站起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这个信箱的注册信息没任何线索。”徐公道仔细看着,仿佛要看穿这张纸。王斌站在他身边拿出一颗烟:“这是一个警告。”

老赵头脸上的战战兢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凄然的微笑。他举起大拇指:“你们的情报工作很出色,超乎我的想象。”

徐公道点点头:“可惜我们发现得太晚。这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里的著名台词,发信人很有修养。”

“既然你不要这个机会了,那我替你说。”楚静笑着的眼睛露出寒光,“你的本名叫宋长河,山东泰安人。你是跟着国民党军队逃到台湾去的,当时还是个新兵。不过你的表现很好,很受上司器重,于是被选拔参加T军事情报局的特务训练。抗美援朝爆发,你奉命以假战俘的身份打入巨济岛志愿军战俘营进行破坏志愿军战俘地下党组织的特务活动。那是你崭露头角的开始,你不仅提供了大量关于志愿军战俘营地下党组织的情报,还亲手暗杀了多名战俘骨干党员!你的手上有我们的人的血债!但是你伪装功夫很好,没有人发现你就是敌特,战俘甄别开始你接受了一个秘密长期的潜伏任务。你利用一个病死的和你外形相似的战俘身份,他不仅是孤儿,而且他的整个连队都在战场被打光了——你伪装成他,利用这个没法查清楚的死身份跟随回大陆的战俘被遣送回国,正式开始了你潜伏特务的生涯!”

“信箱的注册名字是Linlin,我怀疑是一个女性。”徐睫说。

“政府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需要我说什么?”老赵头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柔弱的女孩说。

王斌正在点烟的手停止了,火在烧着。他拿过那张纸仔细看着,眼睛一亮:“是她!”

“赵德顺,你还打算跟我打哑谜?”楚静很随便地玩着手里的钢笔笑着问。

“谁?”徐公道一惊,仔细看王斌。

王斌不说话,只是一点点把那张公函凑齐拼接起来。杨雪擦擦眼泪,转身去追林涛涛。王斌终于快凑齐了,却刮来一阵风。公函重新化成碎片,飘舞在风中。

“是她!”王斌的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肯定是她!琳琳……”

林涛涛大步走了,杨雪看着王斌低下身子一点点捡起这些碎片。她鼻子一酸:“你不该瞒着我们的,你也不该让陈光去执行这些任务。他不是那块料子啊,他就是个只知道打仗的军人啊……”

徐公道反应过来:“你是说韩晓琳?”

王斌低头无语,林涛涛拿过公函直接就撕成碎片扔向空中。他转身对着王斌怒吼:“人都死了,你拿这张纸有个屁用?!秘密任务!秘密任务?!你王斌对我们到底有几句实话?!滚蛋!”

“对!”王斌平静着自己的心情,“肯定是她,她知道我在这儿!她在给我发警告,她在告诉我这里有危险!她在这里,她肯定在这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杨雪拿过来,是盖着国家安全部大印的证明。证明陈光同志接受国家安全部秘密任务,不幸以身殉职,望地方民政机关按照有关政策处理善后事宜。杨雪哭了:“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们?”

“你先冷静下来,这是在境外!”徐公道严肃地说,“你头脑要冷静!我们现在面对着严峻的敌情,你不能感情用事!”

林涛涛不看他,也没说话。杨雪转向王斌,红着眼睛点头。王斌拿出公函:“这个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呢!”

“我不是感情用事,能这样警告我们的只有她!”王斌缓和下来,但是眼中依然含着泪花,“她在用特殊的方式警告我们!”

王斌冲到入站口出示自己的警官证,大步跑向外面的站台。林涛涛和杨雪站在那里注视着远去的火车,王斌大步跑过来:“已经开车了?!”

“如果是韩晓琳,为什么会把信发到我的信箱呢?”徐睫思索着,“而且用的是戏剧的台词,她难道知道我是学戏剧的?我们现在正好在排练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啊,这太奇怪了啊!”

林涛涛和杨雪站在站台上,对远去的田小梅和陈光挥手。抱着骨灰盒的田小梅站在门口泣不成声,默默看着远去的城市。

“都有什么人知道你这个信箱?”徐公道问。徐睫想想:“知道的太多了,我在学校用的就是这个信箱。一切对外公开的联络也都是这个信箱,包括在学校的通讯录上也是这个信箱。”

崭新的军装穿在了陈光的身上,田小梅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她轻轻吻着陈光的脸颊,给他扣好风纪扣。杨雪虽然万般挽留,但是她已经买好了回那个普通山沟的车票,是两张。田小梅将自己的脸贴在陈光冰冷的脸上:“咱们回家,回家……城里太危险了,不是咱们的家……”

“她应该就在你的身边!”王斌冷静下来思索着,“不然她不会用莎士比亚的台词来警告我们!”

大家默默无语地起身离开会议室,没人说一句话。王斌默默擦去眼角的泪水,冯云山坐在座位上看着他无语沉默。很久,他浮起一丝苦笑:“不是因为你找我,你永远记住——你的上级说的都是真实的。”他起身缓缓走了,王斌看着养父的背影哭出声来。

徐睫仔细想着:“韩晓琳的资料我看过,我也算是谨慎的人。起码她没有和我打过照面,不然我不可能认不出她。”

“陈光同志在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中,不幸以身殉职。”冯云山还是那么洪亮的声音,“涉及他的那部分报告内容,我要亲自过目。就是这个事情,散会。”

“我们现在不要过早下结论,未必是韩晓琳。”徐公道皱着眉头想着,“过早下判断容易让我们走弯路,现在也不是追查韩晓琳下落的时候。我们必须首先摆脱当前严峻的敌情。对方已经开始破坏游戏规则,下黑手了。美国警方和FBI肯定已经开始调查这起暗杀事件了,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王斌,你必须马上撤回国内,把情况报告上级,排查鼹鼠;徐睫,你撤到香港去。我留下,继续看看他们搞什么花样。”

冯云山下面的话,让所有的干部都明白过来局长真正的意思了。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留下会不会有问题?”徐睫着急地问。

王斌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酝酿。大家都看着局长,局长的话是不容置疑的。在这个作风严谨的机关,你对上级的任何一个怀疑都是犯错误,想都不能想的。严密的纪律铸就严密的工作作风,不能怀疑自己的同志是他们从受训开始就养成的严肃纪律——即便有内奸,那也是内保部门的事,不该你过问的永远不要问。他们相信自己的局长,为了他的一句话就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果他们敢动我,那将是血流成河。”徐公道笑了一下,随即眼睛射出寒光,“我敢说他们没这样的胆子!只是我最近要整理一下整个网络,排除安全漏洞。”

“我要很严肃地告诉大家——陈光同志,是受到我的秘密委派去和敌特接触的。”冯云山缓缓地说,“他直接和我个人联系,没有通过任何组织。他是我亲自掌握的情报关系,他的任务就是引诱敌特‘蜂鸟’露头,使得我们可以掌握第一手的证据顺利完成这个案件!”

王斌还在看着那张纸出神,徐公道看着他说:“王斌!”

大家都精神起来,注视着局长。王斌也诧异地看着冯云山,难道他另有什么安排我们不知道?

“我没事。”王斌看着徐公道,“我执行命令,撤离!”

“今天叫大家来开会,还是因为‘打鱼行动’。”冯云山声音洪亮地说,“有一个情况我一直没有告诉大家,是为了保密起见。现在我必须告诉大家,因为事关重大!”

“个人恩怨不能在我们的工作范围内考虑,你尽快撤离吧。”徐公道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受过对党绝对忠诚教育的干部,这点内心的风浪我相信你扛得过去的。至于这个Linlin到底是谁,你现在不要想,这不是你的工作范围内的事情。记住了?”

半小时后,冯云山准时出现在会议室。他步履稳健地走到首席坐下,看着一屋子的干部们。王斌看着他,呼吸还是那么急促似乎马上就要站起来说话。冯云山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让他钉在椅子上了。

王斌苦涩地咽口唾沫,点头。

冯云山看着报告草稿,半天才说:“通知参与‘打鱼行动’的同志,半小时后到会议室集合。”

“这封信怎么办?”徐睫问,“要回信吗?”

冯云山没什么表情,翻着报告。他摘下老花镜,看着王斌久久无语。王斌急促呼吸着,看着冯云山:“陈光是一个好同志,他是革命军人!他热爱军队、热爱祖国,他不是叛徒,更不可能畏罪自杀!我愿意证明,他是按照我的安排和敌特接触的!所有后果我一个人来承担!”

“回信。”徐公道想想,“是否应默默地忍受坎苛命运之无情打击,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

冯云山没说话,伸手。王斌把报告草稿双手递给他:“我愿意证明,是我找到陈光要他协助我们办案,去打入敌特组织的。”

徐睫迅速地在电脑上敲下这行台词,发给这个Linlin。王斌默默看着这行台词,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徐公道叹口气:“先试探一下吧,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给了我们这样一个信号。我们还是应该想办法联系上的,收拾东西,这个点不能用了。”

“陈光同志的死不是畏罪自杀!”王斌说,“他是为了协助我们国家安全机关办案,为了完成党和国家交给他的任务牺牲自己的!”

周新宇看着报纸上关于神秘刺客刺杀孩子的报道,半天没说话。片刻,他撕碎报纸丢进身边的垃圾箱,戴上黑色墨镜转身走进自己的别克车。戴着墨镜的上官晴木然地坐在车里,他看着她半天才叹出一口气。上官晴幽幽地说:“是我失手,我接受团体任何制裁。”

“那好,你说吧。”冯云山点点头坐好了,“说,什么事情?”

周新宇趴在方向盘上想了半天:“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呢?”

“知道。”王斌说。

“我看不清楚……”眼泪顺着上官晴洁白的脸颊滑落,“我真的看不清楚,他戴着帽子……是我的错,你制裁我吧。”

“你们处长知道吗?”冯云山问。

周新宇叹口气,开车:“主要是我的错,我应该把照片给你的。”

王斌进来急促呼吸着:“冯局长,我有事找你。”

“你为什么不给我‘故人’的照片?”上官晴问。

冯云山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烟在燃烧。王斌在门外高声喊:“报告!”冯云山回过神:“进来。”

周新宇没正面回答,片刻才说:“我哪里想到他会和‘啸狼’分开?这种偶然因素太少见了,怎么会那么巧呢?就跑出来个卖报纸的孩子?”

王斌已经夺门而出了。

“我该怎么办?”上官晴问,“还需要暗杀‘豌豆’吗?”

“你就是找部长,这个性质也没法改啊?”魏处长叹息道,“冯局长的脾气你难道不知道?”

“你不能待在这里了,美国警方和FBI会开始拉网搜查的。”周新宇说,“武器早晚会被发现,虽然我们处理过,但是难说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到你。美国警方的办事效率很高,他们的拉网排查是不计人力、物力的。你扛不起任何风险,要马上撤离。”

“我知道!”王斌拿起桌子上的行动报告草稿,“我去找局长!”

“去哪儿?”上官晴问。

“王斌啊王斌,亏你想得出来啊!”魏处长无奈地苦笑,“你以为这是好莱坞拍电影啊?我们想怎么篡改事实就怎么篡改?我们要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我们不仅是情报干部,还是政法干部!”

“先撤到香港,还是以学生身份。”周新宇说,“暂时不要活动,等我的命令。这次的责任我来承担。”

王斌被噎住了,但是他随即怒吼:“陈光不是畏罪自杀!他是在完成协助国家安全机关办案的任务当中牺牲的,是为了完成任务牺牲自己的!”

“谢谢你,周叔叔。”上官晴感激地说。

“那你说怎么写?!”魏处长也着急了,“你说说怎么写?!他不是畏罪自杀那是怎么自杀?!问题性质怎么定?!”

“你是我精心培养的‘孤燕’,我不想你还没发挥应有的作用就消失了。”周新宇冷冷地说,“剩下的事情我来和上峰交涉,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不能沾上任何麻烦。美国人不好惹,他们如果知道内幕就麻烦了。你这次惹的麻烦真不算小,今天晚上你就走,公寓没留下什么会带来麻烦的东西吧?没有就不要回去了,断掉以前所有的公开关系。”

“但是陈光绝对不是畏罪自杀,他不怕死!”王斌怒吼,“他是受不了那种耻辱!他是个真正的军人,一个视荣誉比生命还重的军人!”

“那样是不是反而有麻烦?”上官晴思索着,“‘豌豆’不知道是我动手,如果我突然消失,反而可能会引起她的怀疑。”

“难道他是烈士?”魏处长叹口气,“王斌,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陈光和敌特发生关系并且同意加入组织是事实,虽然他有自首行为,但是他是军人!你明白吗?军人在战时如果这样做就是死罪啊?!在和平年代,如果他不自首那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啊!起码是10年徒刑啊?!这是政治原则问题,政治是来不得半点含糊的!”

周新宇思考着,片刻点头:“有道理,你回去一趟。就说你要转学去英国皇家戏剧学院,别的不用多说。我会安排人观察她的反应,如果她对你产生怀疑你就必须消失。”

办公室里面,一向对上级的命令不折不扣执行的王斌铁青着脸第一次和魏处长拍桌子:“我们的报告不能这么写!陈光不是畏罪自杀!”

更深的话周新宇没说,如果徐睫真的对上官晴产生怀疑,那么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的“上官晴”就真的要彻底消失了。这个雷肯定不能让军情局来顶,实话说也顶不起,FBI哪是军情局惹得起的?当年军情局按照高层命令布置黑帮刺杀一个在美国旅居的华裔作家,本来是天衣无缝,但是没想到FBI一口气追查到底,搞得当时还在世的小蒋先生非常被动。国际纠纷不用说了,此事仅仅是执行指导者的军情局也扛了多少年黑锅,还无处诉苦。那还是个旅居作家,如今搞死一个正牌美国人,依照FBI的个性不把这个丑闻揭个底朝天才怪!中共安全部如果知道什么风吹草动,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搞臭军情局的机会的。那时候军情局就不仅是朝野共怒,海外工作也会受到CIA和FBI的强力压制而无法有效开展,损失就太大了。

看着陈光自杀的详细报告,冯云山苍老的脸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将报告放在桌子上,低沉嘶哑地说了一句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上官晴在拐角处下车,坐地铁回到公寓。她十分警惕,毒药胶囊就握在手里。在不经意之间观察了四周,没发现什么不对的情况,她拿钥匙开了门。屋里没有开灯,月饼还在桌子上,只是纸条没有了。她跟往常一样笑着喊着:“我回来了!”没有应答,她慢慢走进去,“Katrina,你在吗?”走到Katrina的房间门口,发现门虚掩着,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她推开门,屋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除了房东剩下的家具什么的,Katrina像没来过一样消失了。上官晴打开灯,撕下纸条,上面写着:“Alina,我姑妈病重,我不得不过去陪她了。希望你一切都好,爱你的Katrina。”

“打鱼行动”顺利结束,而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们还在梦乡当中。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个普通的黑夜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参与上演这些故事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普通人,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也不需要他们知道,只要他们可以笑着面对每一个共和国的黎明,就足够了。

上官晴靠在门边露出一丝苦笑,居然闪得比我还快?她把纸条收好,这是要交给周新宇去分析归档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打开门,屋子没人动过。她长出一口气,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她鬼使神差地打开那个Linlin用户名的死信箱,果然有一封回信。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以坦克研究所为中心,从北京郊区市区一直延伸到沿海渔村的两条地下交通线被全部摧毁。在安全部的统一指挥下,相关各地安全厅、安全局展开的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的突击行动铲除了这个隐藏在共和国健康机体上的毒瘤。

“是否应默默地忍受坎苛命运之无情打击,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

“蜂鸟”也没有沿着另外一条交通线顺利撤离,当她刚刚踏上来接她的轿车,数辆马力强劲的轿车已经卡头断尾地将她和她的交通堵截得严严实实。来不及开枪自杀,有力的手揪住她的头发直接就从打碎的车窗拽出去。她绝望地挣扎着,然而更多的有力的手将她死死按在地上。冰凉的手铐结束了她的谍报员生涯,“蜂鸟”撞进了早已在等待她的鸟笼子。

上官晴无奈地笑,默默读出声音。她迅速删除了这封邮件,关上笔记本电脑。这里的一切结束了,以后会有新的开始。也许自己会换个名字,也许不会,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孤燕,独自飞翔的孤燕,我不需要伙伴。

在那个风声萧索的黑夜,安全机关的天罗地网开始逐渐收拢。老赵头刚刚把那本装着菲林的书交给前来接头的交通,黑暗当中隐藏的猎手们在那一瞬间一跃而出,枪口和有力的手将他们按倒在地上。不需要他们交代什么,因为没什么需要他们说的,这个早在安全机关其余单位监控当中的情报网其余组成部分在一夜之间就被连根拔起荡然无存。

下一站,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