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休息日,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在这一天搬家。
“那您太客气了!”直贵也露出笑脸应酬着,“有什么能帮忙的就告诉我,请别客气,明天我也在家。”
“谢谢!那个,这是点儿小意思,请收下吧。”女人递过一个小纸包,贴着的纸上写着“町谷”两个字。
女人很爽快的说法,大概是比较稳重的性格吧。她丈夫给人的印象只是沉默地随着她。
“啊,那谢谢了!”直贵接过纸包,回头看了一眼,由实子也来到身后,“是要搬到二〇二号的邻居。”
“这个时间来,真对不起!”女人再次道歉,低下头来。像是她丈夫的男人也模仿着她:“我叫町谷,明天要搬到二〇二号,今后可能少不了添麻烦,所以先来问候一声。”
由实子也满脸堆笑。
直贵打开门,外面站着两个人。女人后面有一个男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下子想不起来。
“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我就行。”
“晚上打扰,对不起了,我们是明天要搬到这里来的,想跟您打个招呼。”女人的声音这样说道。
“谢谢!”那个女人又低头致谢,看上去要马上离去。可是,她丈夫不知怎么,一直盯着直贵的脸,最后终于开口说:“哎,你是不是原来在电脑卖场干过的武岛君呀?刚进公司的时候。”
“哎,谁啊?”开门前他问道。
“啊!是啊。”
快吃完晚饭的时候,大门门铃响了。直贵站在门里,从门镜中朝外看了看。一个长发女人站在那儿,旁边好像还有人。
被说起好久以前的事,他一下子不知所措,然后重新看了一下对方的脸,猛然唤醒了过去的记忆。
是不是为了不让自己有自卑感,故意这样做的呢——有时他会这样想。
“啊,是不是以前在会计课的……”
由实子总是这样提醒着,直贵应该感谢她,可是也有一点儿不安,因为觉得她是不是过于在意刚志的信了。
“嗯,町谷。这次又返回这里了。前一段是在龟户。”町谷小声嘟囔着。
“实纪会走路了。告诉哥哥了?哎,还没写呢?怎么啦?不赶紧写,哥哥的下一封信又要来了。上上个月也是这样。写点儿实纪的事吧!这个月的重要新闻,还是她的事。哦,对了,把照片也放进去怎么样?”
“是吗?”
从开始同居到结婚以后,她总是想着给刚志写信的事情。直贵因为忙,或是没有兴致写信的时候,她都会督促他写。
直贵在电脑卖场的时候,见过他两三次,他应该是比直贵早一年进公司的。
“赶紧把这事告诉哥哥吧,他肯定会吃惊的。不过,会感到高兴吧?”
“不知道你也住在这个宿舍里。”町谷把视线转到一边,用手指尖搔着脸颊。
搬家、由实子离职、准备生产,然后是生孩子,情况不断地变化着。直贵只是做立即必须做的事就消耗了全部精力。由实子倒是很镇静。在变化多端的生活中,她总跟直贵说起的,就是给刚志写信的事。
“是你的熟人吗?”他妻子问道。
“要是那样就好啦!”他也点头说道。
“啊,也谈不上熟人。”町谷像是辩解似的回答道,然后看了一眼直贵和由实子,“那明天再见。”
“我从来都是手气不好的啊。”他这样说。她点着头表情有些严肃:“也许以前太不好了,今后什么都会顺利的。”
“好!”
“直贵君完成了作为父亲的第一个任务啊。”由实子笑着这样说道。
一关上门,由实子马上说:“什么啊,有种不好的感觉。”
有了孩子以后,不能再赖在由实子的出租房里了。直贵申请了公司的宿舍,竞争的人相当多,可直贵抽中了签。
“怎么啦?”
入籍的手续是办了,可还没有举行结婚仪式。不过,在能看得见教堂的公园里,他把便宜的戒指戴到由实子手上,算是完成了两个人的仪式。
“不知怎么,他总是一个劲儿盯着人看。再就是,夫人说话挺客气的,可丈夫呢,一发现你是比他晚进公司的,口气马上就变了。”
直贵开始和由实子同居不久,她就怀孕了。他有些心烦,可由实子丝毫没有流露出那样的心情,甚至告诉他怀孕消息时的说法是:“恭喜,从今天起可以用‘爸爸’称呼你了。”
“这社会不就是这样吗?只重视身份地位。”直贵一边锁门,一边故作轻松地说道,实际上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在电脑卖场的时间并不太长,但正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刚志的事情败露,遭到一同工作的人另眼看待,而这个町谷也许知道那时的事情。
一边往嘴里塞着由实子做的饭菜,一边看着实纪的睡容,他原以为自己不会有这样的日子呢,每天都能平和安稳地度过。可这确实是现实,什么都没发生的平凡生活,对他来讲就像是宝物。
不会吧——直贵微微摇了摇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町谷一定已经忘记了。
听了由实子的话,直贵放心了。不仅是对独生女,也觉得由实子顺利地度过了在公园登场这一关。
实纪已经醒了,开始不停地跟由实子撒娇。
“不要紧,我们在旁边看着,辰也是个温和的孩子。”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直贵从窗口看到有家具商的大型卡车停到了公寓旁,几个身穿制服的工人麻利地将货物搬进二〇二号。搬运的都是闪闪发光的新家具。直贵想起,自己搬来的时候,只有一张桌子是新买的。
“没欺负实纪吧?”
那时,看到没有找搬家公司,只是年轻夫妇奋战着搬运行李,楼下的前田夫妇和住在附近的同事都来帮忙,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大家才熟悉起来。
“嗯。还是跟最早认识的惠美和芹奈最好。不过,和一个叫作辰的男孩子也一起玩了。他比实纪小两个月,长得却比实纪大一圈,真让人吃惊。”
町谷夫妇的搬家在下午三点左右结束了,一直到最后也没有直贵帮忙的机会。
“有没有交朋友?”直贵问。
“町谷家媳妇,像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啊。”买东西回来的由实子,一边往冰箱里放着东西,一边说,“娘家在世田谷,父亲是哪个大公司的头头。”
换了衣服,洗了手,直贵坐到餐桌旁。由实子麻利地端上饭菜。
“从哪儿听的呀?”
“那当然。”
“前田说的,在超市碰到了。”
“不光习惯了,每天都要去,可烦人了。小孩子还是喜欢在外面玩啊。”
关于新人的闲话这么快就传开了。自己搬来的时候,闹不好也被人家这么说过,直贵想。庆幸的是,刚志的事没有传开。
“习惯在公园里玩了?”
那天深夜,直贵觉得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醒了过来,由实子正盯着他看。
“刚才,让她稍早一点儿吃了饭,结果马上就睡着了。今天去了公园,她好像有些累了。实纪真是个一下子就会兴奋起来的孩子。”
“怎么啦?”他睡眼惺忪地问道。
兼作餐厅的厨房里面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卧室,另一个是起居室。直贵一边脱上衣,一边看了一眼起居室,实纪在地毯上睡着了,身上大概是由实子给她盖上的毛巾被。喜爱的狗狗毛绒玩具躺在实纪身旁。
“房子背后有怪怪的声音。”
“楼下太太也说了同样的话。”
“怪怪的声音?公寓背后?”
“回来啦,好早啊!”
“嗯。”她点点头。公寓背后有点儿空间,人勉强可以通过。
直贵打开家门,闻到鲣鱼节高汤的气味。由实子站在灶台前,正在尝着什么东西的咸淡。她停下手,笑了一下。
“不是野猫什么的?”
“真没办法!”直贵点了下头,走上楼梯。直贵他们的家就在前田家楼上。
“不像是。我从窗子往外看了,可是太暗看不清楚。”
“真是的,我家先生也发愁,过去只要降价就能卖出去,可现在怎么降也没顾客来。”
直贵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打开朝屋后的窗子,确实太暗了,什么也看不见。
“东西卖不出去,送货的也没事了。”
“没听到什么动静呀!”
“啊,您回来啦,今天很早嘛。”
“刚才听见的。真讨厌,要是有人放火或是什么的,可怎么办?”
“你好!”直贵一打招呼,前田夫人回过头来,马上露出笑脸。
“不会吧!”直贵朝她笑笑,可心里也变得有些不安,他脱下睡衣,“好吧,我去看看。”
葛西阳光住宅有两栋房子,每栋有八套住宅,新星电机把其中一栋作为公司宿舍。
他赶紧换上衣服,拿上手电走到外面。各家都已熄了灯。
直贵回到叫作葛西阳光住宅的公司宿舍,一个姓前田的主妇正在给院中的树木浇水。她住在一楼,和由实子很要好,丈夫是新星电机西葛西分店家电卖场的。
直贵转到公寓的背后,打开手电的开关,看到的是大量折叠起来的纸箱,满满地立放在那里,纸箱上有搬家公司的标识。
又及:实纪姑娘的照片,可能的话多寄给我几张。
直贵关上手电,转身往回走,正要上楼梯,上边有人影显现了出来,是町谷,手里拿着扎在一起的纸箱。
刚志
“啊……”他露出尴尬的表情。
也许写了很多废话,别不高兴。那么,下个月再去信。
“搬完家,纸箱不好处理是吧?”直贵温和地问道。
想起来,实纪是独生女,是不是有些可怜。没想过差不多再生一个吗?虽然花费要多了,但是有兄弟姐妹真的很好。不过,我说这些可能要招你们笑话,笨蛋哥哥,什么忙也帮不上。
“没有放的地方啊!”町谷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
实纪姑娘的身体好吗?上次寄给我的照片,我每天都在看。刚出生不久的时候,我觉得她很像直贵,可看了最近的照片,又觉得还是像由实子。当然应该跟你们两个都像。问了别人,说是有像父亲的时期和像母亲的时期,还会交替变化,最终定格在哪一方,要靠运气了。小时候长得一般,大了以后变得漂亮,或者相反,都是因为这个。不过,这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不管像谁,你们是一对俊男美女,实纪大了以后肯定是个漂亮姑娘。不如说,现在三岁的她已经是个漂亮姑娘了。那么招人喜爱,在街坊邻居中是不是也有人气呢?可是要小心点儿啊!这世上可有整天想着做坏事的人,要看好她,别叫人拐走。没打算吓唬你们,可一想到实纪的事,就好担心。虽然我还没有见过她,可做梦时梦见过。不过,三岁是最招人喜欢的时候啊!是不是快要不用那么操心了呢?
“可是,放在房子背后不大好吧。为了防火或是什么理由,不让在那儿放东西。”
最近这里天气变化无常,让人觉得时而闷热,时而气温骤降,我想是不是正在一点点地步入夏季。今年的梅雨季也许又是干梅雨,真让人担心再出现供水不足。要是缺水,在监狱里也会叫我们节水。
“只放两三天就扔掉了。”
身体好吗?
“可是扔纸箱类垃圾的日子是固定的,而且住在这儿的人都遵守这规矩。”
直贵:
“真烦人!知道啦。”町谷打断直贵的话,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