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跑到你家去,不会被你家人瞧不起,被赶出来吗?”
“什么?”
“什么都没有,什么意思?直贵没有亲属,不是直贵的责任啊!没有家,也不是直贵不好。没有亲属,没有家,没有可依赖的人,可直贵靠自己活着啊。不仅如此,还自己上了大学。这样的人谁会瞧不起?要真是那样,我会瞧不起我父母的,跟他们断绝关系。”
“不过,”直贵咬了下嘴唇,然后说,“也许不要紧吧。”
直贵看到朝美气势汹汹的样子,苦笑着:“也许不会被瞧不起,但会不赞同我们交往。”
“那怎么办?”
“为什么会那样呢?”
“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不行吧。正像你说的,你父母大概会担心。”
“不是说要门当户对吗?大人们不都是在意那些吗?”
他把胸中积蓄的气息呼地吐了出来。
“什么门当户对的,直贵无依无靠,我有稍微有点儿小钱的父母,是说这个不相称?无聊!我跟直贵两人是否相称才是最重要的。”
“还是不愿意,是吧?”朝美偷偷地看着他的脸。
“那倒是。”直贵眼睛朝下看着。
但是,如果爽快地答应了也有问题。他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放到面前,沉默了起来。
朝美父亲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型医疗仪器公司的董事,在田园调布有从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房子,在镰仓还有别墅,绝不是“稍微有点儿小钱”那样的生活水平。
他觉得要来的事情终于来了,比预想的早些,但绝不是能够避免的事情。
“好吧,要是直贵怎么都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你了。”
直贵非常理解朝美的心情,大概在家里感到的压力比她说的还要大些。要是再固执的话,她和直贵的交往恐怕会变得困难起来,这肯定也是她的真心话。当然,直贵也能感觉到她父母的担心,以及她想尽早让他们安心的意思。在这以前的交往中,直贵已经感觉到她是个孝顺父母的人。
朝美用小勺在咖啡杯中搅动着,发出陶器与金属的碰撞声。
“不必过分顾虑。最近一到周末,我就外出,他们很在意。我和他们说过和以前的男朋友吹了,那现在跟谁交往着呢?他们总是有些担心。也许不理他们也行,可每次我们见面都会被问,麻烦得很,而且要是总不跟他们说,我怕以后见面的时候,他们会对直贵的印象不好。”
“我觉得是不能逃避的事情。”
那时,她第一次说起希望他来自己家里,是要让她父母看看的意思。
“嗯,你可能感到压力了,就是我,坦率说也感到压力。因为我跟家里说过有男朋友的事,可一次也没带回家过。”朝美开始用叉子前端切着剩下的巧克力蛋糕。
和圣诞节时一样,在他的房间里举行了情人节的仪式,两人一起吃了朝美做的巧克力蛋糕,他冲了咖啡。
直贵有需要决断的事情,就是要不要跟她说刚志的事。和对“BJ”老板说的一样,他对她也说过自己是独子。
对老板唐突的语言,直贵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脸上有些发热。
如果说了她会怎样呢?她可能会原谅他撒谎的事,但以后的交往会如何呢?直贵觉得,她可能会理解,因为她也是喜欢正直,厌恶歧视的。
“那样的话,明天再收拾,先回去吧,让她等着怪不好的。”
可是,直贵想,不要以为朝美理解了,她父母也会理解。不会的,越是社会地位高的人,对女儿选择的伴侣越是神经敏感。要是知道对方有个服刑的哥哥,犯的是盗窃杀人罪,是怎么也不会认可两人的关系的。
“不,今天打算回去。”
朝美也许还会接受,没准会说:“我从家里出来,跟父母断绝关系。”但他觉得不能那样做。
“直贵,今天也打算住在这里吗?”老板悄悄地问。
他深深了解歧视与偏见的危害,知道如果按现在这么下去,自己是不会得到幸福人生的。要想得到,必须有某种力量。不管是什么力量,出类拔萃的才能也好,或是财力也好。
情人节那天,朝美在关门前赶到店里。两人的关系还没有跟老板说过,不过他好像也有些察觉到。
中条家具备那种财力,如果放弃它,只会给朝美带来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过了新年,他们初次参拜去了明治神宫。直贵原来一直嘲笑那么多人的地方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去,可跟朝美一起,人多混杂也很愉快。朝美穿了和服,第一次和穿和服的女人一起走,直贵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
如果隐瞒刚志的事呢?
“直贵,最近很高兴啊!”直贵在店里经常被这样说。不光是老板和其他雇员,就连熟悉的客人也这样说。大概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吧,被这样说了以后,他还是很难返回严肃的表情。
对朝美也必须撒谎,直贵想。不能对她说实话,然后拜托她不告诉父母,因为不想把她变成从犯,而且她也不会同意那样做吧。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不知道失去现在的生活会是怎样可怕的一种情景。
直贵每个休息日都和朝美见面,或到涩谷购物,或去游乐场,还第一次去了东京迪士尼乐园。虽然直贵觉得这样下去会有问题,但他无法切断和朝美的交往。圣诞节的时候,他用打工攒下来的钱给朝美买了耳坠,还在市内的餐厅一起吃了饭,到底还是没有足够的钱住酒店。不过,他坦率地向她说明情况的时候,朝美笑着说:“就算有钱,大概也预约不上。”然后她建议在直贵的房间里开派对。他们在便利店里买了蜡烛和便宜的蛋糕,拿回房间继续过节。朝美的身体倚在直贵的手臂中,蜡烛的火苗一晃动,映在墙上的两人的身影也随之妖艳地摇摆着。
不能说哥哥的事,必须隐瞒一生!直贵在心里逐渐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