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话，一瞬间大家全不吭声了。
“Ricardo公司。是Ricardo公司的人来见我们。”
“瞎说！是真的吗？”幸田像是呻吟般地说道。
寺尾把手中的名片转向大家。
“自己看吧！”
“怎么啦？到底是谁在等着呢？”幸田问道。
幸田从寺尾手中接过名片，健一、敦志和直贵围到他的身旁。“Ricardo公司企划总部”几个字跃入直贵的眼帘。Ricardo公司是行业内最大的公司。
寺尾面向着直贵他们：“这下可不得了了！”
“喂！我以前说过吧。”寺尾叉着腿，站立着俯视着直贵他们，“这个国家也有机会的。怎么样，这不是来了？！”
“那我们等着。”说完男人走了出去。
幸田点着头，其他人也模仿着他的动作。
“明白了。那……我们马上就去。”
“这个机会绝对不能放过！”寺尾右手伸到前方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明白了吗？”男人苦笑着问道。
直贵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寺尾拿着名片看了看，脸色有些变化。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在咖啡店里等着的是个叫根津的人。他看上去也就刚过三十岁，宽阔的肩膀和消瘦的下颌能给人留下印象，嘴的周围留着胡须，与黑色的西服非常相称。
“这个人说想跟你们谈谈，如果愿意的话，现在就来一下这家店。”说着他递过来一个火柴盒，像是咖啡店里的火柴盒。
“对于音乐什么最重要？”他问直贵他们。寺尾回答：“心。要抓住听众的心，这是最重要的。”
“谁是头儿？”那男人问道。寺尾出面后男人拿出了名片，可不是这个男人的。
直贵觉得寺尾回答得没错，其他成员也没有异议。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来到后台是在第五次演奏会结束之后。看上去像有三十来岁的年纪，皮夹克加牛仔裤，一副粗犷的打扮。
于是，根津说：“这么说，你们是想作出能够抓住听众的心的曲子吗？探索着怎样做才能实现，然后尝试着作出来，再经过练习，在演奏会上演奏出来，是这样吗？”
之后又连续举行了几场演奏会，场租费非常高，可所有成员像着了迷一样热心。直贵也觉得现在对于大家是非常重要的时期。
“这样不行吗？”
“你是玩过头了！”寺尾的插话引来大家的笑声。
“不是不行，”根津取出香烟抽了起来，“不过那样的话不会成功的。”
“光是练习也不行吧，偶尔跟女孩子出去玩玩。”
寺尾看着直贵他们，像是在问，我的回答不对吗？可没有人能给他出主意。
“我现在可没那闲工夫，要是有玩的时间，还要用在练习上呢。”
“不管你们怎样努力，也不会震撼人们的心。知道为什么吗？回答是简单的，因为你们的歌曲没有到达他们那里。连听都没听过的曲子，肯定谈不上感动或者其他。对于音乐最重要的，是听它的人。没有人，不管你们做出自己多么满意的音乐，也成不了名曲。不，首先那连音乐都不是，你们做的不过是一件自我满足的事情。”
“不过，她可是喜欢直贵啊，做女朋友不是挺好吗？现在不是没有交往的女孩子吗？”敦志仍纠缠着说。
“所以我们才会举行演奏会呀。”寺尾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严格地说，连一个公司的也不是，但解释起来太麻烦，干脆省略掉了。
根津没有表情地点了点头。
“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公司里的女孩。”
“在演奏会上演奏，哪怕是很少的人听到，也会逐渐传开，早晚可以获得成功，你们是这样考虑的吧？”
“她有点儿闹腾，不像是直贵的女朋友啊！”由实子走了以后敦志说道。
这样考虑有什么不对吗？直贵搞不明白。我们走向成功的途径，大家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太好了！太帅了！”她兴奋着，不仅跟直贵，和其他成员也都亲昵地说着话。其他人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对她表示了感谢。
“确实，”根津接着说，“查一下成功艺术家的经历，也许会找到这样的例子，但是查一下失败艺术家的经历，会发现同样的情况也很多。想当偶像的女孩子不管在涩谷的街上怎么转悠，就算被物色新人的人看上，成功的概率也是极低的。和这一样的道理，即使被人发现并实现了登台演出的艺术家也不一定能够走红。你们相信只要做出好的音乐，早晚会被人们所认可，成功与否只是实力问题，不是吗？”
直贵不记得他给过由实子演奏会的票，可那天她依然带着两个朋友，还是在最前排挥着手。不仅如此，演出结束后，她还来到了后台。
不错，他们一直是这样讨论的，所以谁也没有反驳。
直贵依然很紧张，可比起上次来，他还多少观望了一下周围的情形。除了演出中健一的吉他弦断了这样的意外事故，没有发生其他问题。
“我刚说过，要是没有听的人，也就没有所谓好的音乐和坏的音乐，不过是些音符汇集到了一起。演奏会上的一点点听众，跟没有差不多。所以你们现在和没在做音乐也差不多。”
第二次演出在新宿的演奏厅举行。比前一次的地方大了些，可仍是接近满员的状态。也许是因为这次在很多地方做了宣传，但直贵觉得是上次演出获得好评的缘故。
“不过，根津先生，你不正是看了我们这些人的演奏会，才招呼我们的吗？”
我有音乐，有乐队，他在心里嘀咕着，扔掉了指南。
面对寺尾的反驳，根津苦笑着说：“如果认为自己的音乐得到了认可，我先表示否定。要是让在演奏厅得到好评的乐队都一个一个进入演艺界的话，我们这个买卖就没法做了。听着，我去看了一眼你们的演奏会，不是因为听到了大家的评论，可以理解为那是一种偶然。我们为了找到万分之一的原石，不停地挖掘着，我们是发现原石的专家。原石还不会发光，如果你们认为是自己的光把我吸引来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一点我想跟你们预先说清楚。”
而且，他想，对于梦想不能脚踩两只船。现在自己最大的梦想是乐队能获得成功。以此为目标的话，大学的事就该忽略一些，虽然想转为正规课程，可这样做，对其他伙伴来说就是严重的背叛。
直贵慢慢明白了根津想说的话。重要的是，不是他认可了直贵他们的音乐，而是觉得直贵他们经过他的加工研磨会发光，不，有可能会发光。
直贵叹了口气，合上了指南材料。如果转入正规课程，那他白天就不能工作了，晚上还有乐队的练习，也不能说有工作就不去参加练习。其他的成员也都是有工作，还想办法挤出时间参加练习的。
“我们差不多进入正题吧，”根津看了一遍所有成员，“是关于想让你们做音乐的事，不是玩，而是做正经的音乐。”
不过，还是不行啊！
和根津分手以后，直贵他们去了经常去的居酒屋。演奏会结束之后，他们本来要去庆贺一下的，但今晚的情况不同，有比演奏会成功更重要的事情。作为新人正式登台演出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直贵觉得还像是在做梦，想跟其他人说说这事，来确认自己不是在梦里。
想象着自己也能像普通学生一样每天去大学的情形，直贵心里异常兴奋，一定会有面授中没有的刺激。而且转入正规课程，跟谁都可以堂堂正正地说自己是大学生了。现在当然也可以说，但还是有些心虚，或者说自卑感。
不过，没有特别欢快的气氛，因为从根津那儿听到的话始终回响在他们的脑海里。
直贵忘记了吃饭，反复地看那些材料，转为一般大学课程正合他的心意。照材料中说的，如果通过了考试就可以转。他听说这种考试并不是很难。
“你们有实力，也有魅力。可是，那些几乎还没有发挥出来。就像一张雪白的画布，在上面画什么样的画要由我来决定，你们只要按照我们说的做就行了。那样的话肯定能够成功。”
那天回到宿舍，直贵就收到了大学寄来的邮件，开始以为是修改过的报告寄还回来，结果不是，里面是关于函授转为正规课程的指南。正规课程不再是函授教育，而是一般的大学课程。
还说了不要想自己出头，如何出头是他们专家的工作，把一切汇集起来的才是音乐，光有乐器、歌手和乐曲成不了音乐。
所谓还没捕到狐狸就算计起怎么卖狐狸皮，就是这样的事。即便如此，这样的谈话对直贵来说也是一种幸福，让他重新认识到梦想的伟大。
“要不是靠我们自己原创的东西去拼出个胜负就没有意义！到了今天我们还要演奏别人作曲的东西吗？”寺尾急速地喝着啤酒，很快就用有些醉意的口气发起牢骚来。
又要开始争斗了。敦志和健一赶紧说：“好啦！好啦！”并挡到他们中间。直贵只是微笑着一言不发。
“没说不让我们演奏自己原创的东西呀，只是说怎样把我们推出去由他们决定。推出去的方法的问题，这样的事要是不交给他们专业的人来做恐怕不行吧。现在就是这样的时代啊！”幸田安慰般地说道。
“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放过机会了！”
“哼！到底是广告代理人的儿子，连说的话都像广告。要是不让我们发挥自己的个性，还有什么乐趣？”
“别尽说些孩子般的话，总这样说的话会失去机会的。”
“没说不让发挥，只是说不要自己去发挥。展示自己的个性也要方法，是吧？祐辅，别那么倔，朝前看着点儿，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的！”
“我说的是不出卖自己的灵魂。”
“是啊，这是个机会！”敦志也说道。
“最初没办法呀，不过慢慢地有名了，我们的要求也会通过的，到那时候再干些自己喜欢的事不好吗？”
“我们终于要正式登台演出了！”健一深切地说，看着直贵。
“可也有不少都是最初让唱别人作的曲子，我绝对不想那样做！”
直贵沉默着点了点头。
“不会让我们唱那样的歌吧。”
“是啊，终于要登台了。不管是什么形式，祐辅也会高兴吧。”
“不，不是条件。重要的还是看谁更懂我们的音乐。”寺尾照例反驳着幸田的功利主义，“要是什么都不懂的编导，让我们唱些像是偶像式的歌真是堕落。”
被幸田这么一说，寺尾只是半边脸笑着：“是啊！”
“那样的话，先都谈一遍，再跟条件最好的地方签约。”幸田说。
那天晚上对于“宇宙光”来说，是自成立以来最好的夜晚。
“哎，要是有几家公司都回应了怎么办呀？”健一问道。
这件事要不要写进给刚志的信中呢，直贵犹豫了。以前没有告诉过刚志，他要开始正经地搞音乐，而且是朝着专业的方向发展，突然说要正式登台演出，刚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可是直贵觉得刚志一定也会非常高兴。刚志期望着弟弟能有出息，大学不过是一个象征，如果有别的方法能达到那个目的，他不会有什么不满。
要是那样就好了！其他成员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是直贵连写信的空闲时间都没有。他们从根津那里得到指示：再作几首新的原创歌曲，顺利的话也许其中一首能作为首次登台演出的曲目。寺尾当然是全力以赴，其他成员也都是尽最大可能聚集到一起练习。直贵必须顾及打工、大学和乐队三件事，他回到宿舍只想睡觉，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生活。寺尾像是退出了大学，但直贵还没有下那么大的决心。
“就算是在这个国家也会有机会的。”寺尾笑着说，“看吧，听了这个磁带的人会飞奔而来的。”
幸田、敦志和健一来到直贵的宿舍时，是非常稀有的没有大学课程也没有乐队练习的一个晚上。直贵刚从公司回来，还没脱掉工作服。
“不是说美国是机遇更多的国家吗？和门路、经历或种族没有关系，有能力的人都可以得到恰当的评价，能够升到任何位置。知道麦当娜当年没成名的时候，一心想成功了做什么吗？她坐上出租车，说：‘带我去世界中心！’那是纽约的时代广场。”
“想跟你说点儿事。”幸田像是代表他们几个说道，另外两人在他身后低着头。
大家问为什么。
“好，进来吧！只是屋里很小。”
“啊，这里如果是美国就好了！”幸田手里拿着磁带说道。
直贵让他们三人进到屋里。
寺尾家里有些录音器材，他们利用那些器材制作了录有六首曲子的试听带。做好了的磁带在直贵眼中就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
也许是直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