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楼顶拿圆珠笔……”我说,“之后的事,那个女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致就是那样了。基本上没什么好补充的。”绯絽子说道。
“之后当然立即回活动室了呀。”绯絽子说,“然后就喝下了咖啡。”
“很少一部分。”我把从天文社女生那里听来的告诉了她。
“那个时候房间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那你知道多少?”
“没注意。过了没多久,我就感觉困得要命。这是怎么了啊?我心里还在纳闷,决定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头痛欲裂,还想呕吐。”
“太多了。”我说,“都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会不会是咖啡里面被人掺了安眠药?”
绯絽子嘴角浮起一抹轻笑。“你应该有话要问我吧?”
“我猜可能是那样。警察也问过我,那天是否有人在活动室里吃过药粉。听说咖啡杯旁边撒落了一些安眠药的粉末。”
“我也料到你这家伙肯定会上来的。”说完,我立即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你说过不让用‘你这家伙’的。”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心想这下确凿无疑了,“看来果然是有人企图害你。”
“果然在这儿呀。”和上次相仿,她按着长发向我走过来,“我猜你就在这儿。”
绯絽子透过铁丝网俯视操场,吁了一口气。“不知道。”
这次目光交汇从效果上来看也并非坏事,因为它提醒绯絽子记起了我的存在。午休时看到我在楼顶,她也没显得十分意外。
“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要不怎么会随便往你的咖啡里掺安眠药,还拧开了煤气栓?”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移向我这边。我始料未及,没能及时将脑袋转回来。大约有一秒,我们四目相对。我慌忙移开视线,快步走开。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绯絽子突然大声喊道,右手仍抓着铁丝网,“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确,这种事不可能平白无故发生。可是,你说又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要置我于死地呢?”
灰藤的课结束之后,我借去卫生间的空当往一班教室里瞅了一眼。几名男女学生正围在水村绯絽子身边,哇啦哇啦说个不停,而水村绯子只是不时露出一丝从容不迫的微笑。
“你想到什么没有?”
有意思的是,周围人看我的目光略微发生了变化。比起御崎被杀那会儿,明显可以感觉到怀疑的成分有所减少。但局外人应该不知道我有不在场证明。不难想象,他们可能意识到,鉴于杀人案与杀人未遂案连环发生,怀疑平日里与自己在同一课堂里学习的同伴太不现实。
“没有。”她回答,看也不看我一眼。
从这天开始,水村绯絽子来上学了。这件事一大早就传播开了,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不知是该说不可思议还是理所当然,案件属自杀未遂的谣言并未继续扩散。应该是她本人否认了这种说法,我暗自猜测。这样就只剩下意外和杀人未遂两种可能了。大家多半都持同样的看法,连那些传播谣言的学生,语气也比之前严肃了几分。据说媒体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几名学生在上学途中接受了采访。
“我估计与杀御崎藤江的可能是同一人。警察多半也这么想。”
5
“谁知道呢。”绯絽子把头略转向我,“难道这次你也遭到怀疑了?”
这种体制就由我来打破吧,我暗下决心。
“起先被怀疑过。”
不可否认,这种推测基本合情合理。但同时我也怀疑,他真的会为了这么单纯的动机一再杀人吗?我转念一想,不对,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些家伙是正常人。想想看,我们学生对老师其实一无所知。尽管老师侵犯学生的个人隐私已到了堪称无视人权的地步,我们对他们却是两眼一抹黑。目前正是这样一种体制。
“起先?”
那么,他会不会一不留神把自己在车祸现场出现过的事也说出来了呢?自己杀了御崎,对于他来说,最担心的不外乎绯絽子将此事外传。为了灭口,他打算除掉绯絽子……
“警察查过我,但我有相当可靠的不在场证明。在你遇险时,我正和川合他们在KTV里唱歌呢。”
从他只对绯絽子网开一面上也能充分说明,我的感觉没有错。比如连由希子怀孕一事,他不是也早早就告诉了绯絽子吗?
“唱歌?”刹那间,她眉头锁起并闪过一丝怀疑的神色,但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哦,是吗?原来你们去唱歌了。”
他是把水村绯絽子当作女人来看的—那一瞬间我产生了这种念头。
“算是躲过一劫,差点中了蹩脚凶手设下的圈套。”
这时,一个场景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那该是去年秋天的事了。我无意中在楼下目睹了灰藤与绯絽子两人在四楼的窗口用天文望远镜观测星星。绯絽子盯着望远镜,灰藤则在一旁眯着眼睛凝视着她的侧脸。那时灰藤脸上的表情绝不是一个指导学生的顾问老师该有的。
“圈套?”
我试着重新考虑灰藤是这一系列案件凶手的可能。关于杀害御崎的动机,川合的说法完全成立。那么,水村绯絽子遭人暗算又该如何解释呢?
“没什么。”我决定先不把在鞋柜中发现信的事告诉她,“另外,还有一件事想问你。那天晚上,灰藤露过一面之后就马上回去了?”
但至少我从未信任过这个老师,更谈不上认可。他要真有那么优秀,起码应该在宫前由希子的守灵仪式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我记得一清二楚。这个家伙当时所做的,只是在监视学生的一举一动。
“灰藤老师?嗯,是啊……老师怎么了?”
“不管怎么说,那位老师都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啊。他满腔热忱投入教育事业。这样的老师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我曾经听见有学生对他如此评价。而且,灰藤在家长教师会中也广受欢迎,其他教师更是有自认输他一筹的感觉。甚至连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敬他三分。
“警察好像在怀疑那个家伙。”
但在那些所谓的优等生中,对灰藤赞不绝口的人倒不在少数。
一听到“警察”,她的脸色略微起了变化。“为什么警察会怀疑老师?”
很多学生都曾成为这个男人的猎物。一旦被他盯上,肯定要遭到彻头彻尾的监视。我们戏称这些学生“进了灰藤的黑名单”。进入黑名单的学生被伙伴们疏远也是常有的事,大家都生怕受到牵连。
“谁知道。”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而作为学生指导部部长,他的严厉与执拗也毋庸赘言。正如宫前由希子一事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他是个连学生的私生活都要强加干涉的人。曾经有个男生在放学途中打算进游戏厅,被埋伏在路边的灰藤逮了个正着。也有女生因私自打工而被他罚写了一个月的检查。
“灰藤老师不可能是凶手。”
听别人说,他已五十有余。既然干这行马上就要满三十年,那也差不多该到这岁数了。令这个人引以为豪的,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没请假停过一次课。而且还有传言说,即便是交通大罢工的那段时间,他也靠前一晚在门卫室熬上一宿的办法克服了过来。就连在台风导致学校停课的日子里,纵然淋得跟落汤鸡一样,他也按时在开课之前赶到学校。
“哟,你倒是蛮肯定。”
对这个家伙,我又了解多少呢?望着他用粉笔往黑板上写字的背影,我又思考起来。
“因为老师有不在场证明。我遭遇不测的那天晚上,老师去看牙医了。”
灰藤的课仍在继续。这个地方很重要,一定要牢牢记到脑子里去。考试可会经常考到!喂,你小子在认真听讲吗—他仔细地确认每一个学生有没有开小差。
“牙医?这你怎么会知道?”
“应该是吧。”我说。
“他来医院探望我的时候说的,还说所以很晚才得到这个消息。”
“警察大概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才重新走访事故现场附近。”薰瞪着眼睛说。
绝对可疑!时候挑得也太好了。“哪儿的牙医?”
“有可能。”川合冷静地说。
“我知道得可没那么清楚。”绯絽子摇摇头。
我完全明白川合的意思。“会不会是御崎扬言要揭开真相,灰藤情急之下杀了她呢?”
正在这时,楼梯间里上来一对男女。看到我们,那两人神情略显失望。看来把这里当作幽会场所的不光是我们。
“倘若是那样,”川合继续说道,“御崎那老太婆可太冤枉了。自从西原的爆炸性发言以来,她就饱受学生和周围其他人的谴责,到最后应该会有把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吧?”
“你要问的就这些?”绯絽子问道。
“对。追赶由希子,而后酿成车祸的肯定是灰藤!御崎老师不过是做了替死鬼。绝对没错!”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由希子遭遇车祸时,现场只有御崎吗?你没听灰藤说还有别人?”
薰两手啪地一拍。“有可能!绝对有可能!”声音铿锵有力。
听到这个问题,绯絽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你是说还有别人?”
川合先后看了看我们俩。“尽管灰藤老一点,但我觉得还是男人去追的可能性大一点。”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啊!”我停下脚步,薰也盯着川合。
“我不知道。”她把脸转到一旁。
片刻之后,川合慢慢开了口。“假如灰藤和御崎一起监视,你们认为会是谁去追由希子?”
“那好吧。”我刚要从绯絽子身边走开,随即又回过头问,“你身体不要紧了吧?”
“问题在于,这和杀人案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我说。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说:“差不多了。”
这也完全有可能。
“哦,那太好了。”
“我也这么觉得。”薰表示赞同,“还有一个理由就是,灰藤担心伤及自己作为学生指导部部长的颜面。”
“谢谢。”她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他们俩原本应该都不想承认。”我说,“可后来看到纸包不住火,至少得有一个人出面。既然是妇产医院前面,那肯定还是女人方便些,就变成只有御崎一人了。应该就是这样。”
我朝楼梯间走去。
“那为什么后来变成只有御崎老师一人了呢?”薰问道。
还有一点时间,我来到了保健室。幸好里面只有古谷医生一个人。她正一边喝着盒装果汁一边看报。见我走进来,她动了动嘴巴,好像说了句“哎呀”。
“可能性只有一个,即监视由希子的是御崎和灰藤两人!”川合说。
“怎么了,手腕还疼吗?”
“假如灰藤的确在事故现场出现过,会是怎样的情形呢?”一走出步恋人,我立即征询他们二人的意见。
“不是,我有点事想请教您。”
大婶说不记得见过照片上的人,并这么回答了警察。我们却对警察认为灰藤曾在事故现场出现过一事相当感兴趣。警察既然那么考虑,肯定自有道理。
“什么事?”
警察给步恋人咖啡馆的大婶看过的那张照片上的人,无疑就是灰藤。自称很不擅长记住人长相的大婶,听了我们描述的灰藤每一个特征之后都说:“没错,没错,就是那个样子。”
“咱们学校的老师一般去哪里看牙医?”
我默默点头。
“这问题真奇怪。”古谷医生目光里写满了疑惑,“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川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立刻说道:“也包括灰藤。”
“一定要说理由吗?”
“理科老师……”我陷入沉思。
“你问这种问题,却又不告诉我原因,可说不过去。”
“他说是七点到九点左右,理科老师全部参加了。”
我叹了口气。不能告诉她这是为了调查灰藤的不在场证明。迫不得已,我只好回答:“为了捍卫我的名誉。”
“老鼹鼠怎么回答?”川合问道。
古谷医生瞪圆了眼睛。“名誉?这可是个宽泛的概念。”
应该是在确认不在场证明,我想。
“因为这次案件,我遭到大家怀疑,您也知道吧?我想做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警察问他,那个聚会从几点持续到几点,都有哪些人出席。”
医生神情严肃,缓缓地摇了摇头。“谁也没有怀疑你啊。”
“哎?”这么一来就不能忽视了。
“谢谢您这么说,但在我听来只不过是安慰罢了。要是您无论如何都不愿告诉我,我只好放弃。打扰了。”我鞠了一躬,准备离开。
“听他说,那个聚会是在御崎老师被杀当晚举行的。”
“稍等一下!”正当我握住门把手时,古谷医生喊道。我转过身来。
“那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医生双眉紧蹙,用指尖挠挠右眼的下方。“你没打什么歪主意吧?”
“我也不太清楚。估计就是物理、化学、生物老师聚在一起喝酒吧。”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
医生抱起双臂,叹了口气。“大家常去的是车站前面的二村牙科医院,因为下了班顺路。但那儿必须提前两周预约,所以忙一点的老师一般不去。如果哪天临时想去,那就是小林牙科医院了,尽管有点远。”
“嗯,警察问他理科老师聚会的事了。”
直觉告诉我,应该是这一家。假如医院必须提前两周预约,根本不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用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太不现实。
“他告诉你了吗?”我问。
我问了小林牙科医院的地址,得知出了车站大概还要步行将近二十分钟。
川合忍不住大笑起来。“完全想象得出那是怎样的一幕。对鼹鼠来说,这可是无比美妙的一个早晨。”
“这个有用吗?”
“我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老师,上回您和警察在咖啡馆见面了吧?’他稍微有些惊讶,不过估计好些日子没有女生主动跟他打招呼了,他开心地对我笑了笑。”
“很可能。”我回答。
“噢?你是怎么问的?”川合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哦。”医生似乎在思考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你不是让我去查那个老师和警察在咖啡馆里都谈了些什么吗。今天早上,我刚好和他同一班电车,于是索性上前问了个究竟。”
“谢谢您,帮了我大忙。”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退出保健室。
是川合的班主任。
这天棒球社的训练一结束,我立即赶往小林牙科医院。担心成群结队的太引人注目,就没叫上川合和薰,况且我也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坂上?啊,教物理的鼹鼠。”
医院位于一个老楼林立的僻静住宅区内。相比这个夸张的名字,房子很小巧。走到里面,只见狭小的候诊室里坐着三名患者:一个老人,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貌似小学生的小家伙。我凑近咨询窗口。里面坐着一个妆化得像陪酒女似的瘦女人。
“上次那件事我调查过了,就是坂上老师的事。”
“有点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第二节课后休息时,我被薰叫到走廊里。川合也在。她说又掌握了新情况。
“什么?”咨询员一下子张大了嘴。牙齿长得真难看。
我不耐烦地听着灰藤令人生厌的老生常谈。我本不想听的,但它自然而然就钻进了耳朵。今天那家伙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以前那么精神,或许描述为没有张力更恰当。而且他的脸色也不太好。当然,我这样想可能是受了先入为主的影响。
“最近有没有一个姓灰藤的人来过?”
“我没有说让你们理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灰藤往后拢着灰色的头发,在课桌间走来走去,“我只要求你们把我讲的、写在黑板上的记住。单单记到脑子里去,不是什么难事吧?任何人都能做到,甚至是小学生。但如果你们连我一再强调的也不听,写在黑板上的也不做笔记,哪儿还谈得上记到脑子里去。到时候吃亏的是谁?当然是你们了。什么时候吃亏?不用说,自然是入学考试的时候。你们不要以为这还是相当遥远的事。暑假要是吊儿郎当地过,肯定就晚啦!”
“灰藤?”
第二周周一的第三节是地理课。
“汉字是这么写的。”我在学生用笔记本上写下给她看。
4
那女人满脸不耐烦地瞟了一眼,表情瞬间产生了变化。“你是什么人?”她的目光凌厉起来。
原来是他,我在心里暗想。
我当即明白,警察肯定来问过她相同的问题了。“啊,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如果这个人来过,我只想请问一下您,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婶听到这个问题反应神速,啪地拍了一下手。“对对,我记起来了。似白似灰的头发,梳了个大背头。”她用两手比画着。
“患者的情况我们只向家属透露。你不是他的家人吧?你究竟是谁?请说出姓名。”
薰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大婶说:“那人是不是一头白发?”
“不,这个,我是谁不值一提。”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仅用眼神做了瞬间的交流,会是谁呢?
“你是修文馆高中的学生吧?我可要联系你们学校了。”那女人尖着嗓子喊道。
“这个嘛,”大婶仍然向吧台外探着蛇一样扭曲的身子。她黑色T恤的领口开得很大,两座傲人的巨峰时隐时现。我差点没把咖啡喷出来。“我记不清楚了。”大婶继续说道,“反正是个年纪一大把的人。要是年轻男人,我保准过目不忘。”
她这一嚷,其他患者也开始毫不客气地打量起我来。再在这儿待下去可就麻烦了,我道了声谢,赶紧落荒而逃。
“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我问。
事情果然进展不顺啊—这么想着,我摇摇晃晃地向车站走去。我也琢磨着能否另辟蹊径来确认灰藤是不是凶手,但最终什么都没想出来就走到了车站。
大婶吓得往后一仰。“干吗呀,你们三个。难道不可以是男的吗?”
我拿出月票,正准备通过检票口,后面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沟口,他目露凶光。
“男人的照片?”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可以跟我来一下吗?”声音同样令人生畏。
“他们说了些很莫名其妙的话。还给我看了张男人的照片,问我事发时有没有在现场附近见过。”
我微微点头。沟口立即麻利地转过身,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我跟在他身后。
果不其然!我迅速朝川合和薰递个眼色,催问道:“然后呢?”
沟口挑选的地方刚巧是我和由希子第一次去的那家咖啡馆。回想起来,那一天是所有噩梦的开始。假如当时只是和由希子在这儿喝喝咖啡,也许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了。
大婶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双肘往吧台上一撑,探出身来。“说起来啊,就在几天之前,警察又来啦。”
点完单,打发走女招待后,沟口恶狠狠地注视着我。“你为什么要帮倒忙?”
“有人问您什么了吗?”薰若无其事地问。
“帮倒忙?”
“是吗?那干吗要问我那些事呢?”大婶托着腮,陷入沉思。
“你去打听灰藤老师的事了吧?到牙医那儿。”
“怎么样……”我从她的口吻推测,她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学校发生的凶杀案,这样还是不说为妙。“也没什么新进展。”
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眼前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脸来。她肯定在我离开之后立刻联系了警察。
我正想着该如何切入主题,没想到大婶先悄声向我们发问。“那个女孩车祸去世的事,后来怎么样了?”那表情像在津津有味地观赏午间综艺节目。
“回答我!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步恋人咖啡馆里六张桌子仅两张坐了人。我们和上次一样,坐到吧台前。大婶还记得我和薰,她说那天我们也穿了制服,所以印象比较深刻。给她介绍川合一正的时候,她打量着川合赞道:“真是个帅小伙儿!”
“这可不是什么没有意义的事,起码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认为灰藤可能是凶手,所以去确认,这么做到底哪儿不对?”
“嗯。”我点点头。
沟口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调查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
“这倒不用,我们有内线。对吧?”估计猜到我会和她想到一起,薰征求我的同意。
“倒是想交给你们,但现在调查进展到什么程度,我们一星半点都不知道!”
“可以是可以,但你打算怎么做?难道我们三个挨家挨户地问一遍,打听警察都问了他们什么?”川合凝视着我。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咱们去事发现场看看吧,”我提议,“去打听一下警察到底问了什么。”
“按您的意思,我就得一无所知地老老实实地傻等?继续忍受周围人那些异样的目光?”
“但如果没有任何疑点,警察不会浪费时间调查的。”薰说。
“那些你视而不见就好了。”
“又走访?真是让人不解。”川合说,“由希子的车祸,照理说不会再查出什么了。”
“麻烦您不要事不关己地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好不好?”我跷起二郎腿,扭开了头。女招待端来两杯咖啡,谈话暂时告一段落。
出了学校,我对川合一正和薰说起此事。
沟口鼻子里喷出一股气。“你凭什么认为灰藤老师是凶手?”
“没有了,就这些。真让人费解。”吉冈也面露疑惑。
我淡淡一笑。“都是你们警察告诉我的啊。”
“哎?”事到如今他们还打算查什么呢?我暗自琢磨。那起车祸难道还有疑点?“中野还说别的了吗?”
“我们?”
“中野不是说过他住在那附近嘛,所以知道得很清楚。听说这次是那种非常正式的走访调查。”
“你们不是去由希子的车祸现场走访了吗?”
我停下正在扣衬衫纽扣的手。“真的?”
我简要解释了之所以怀疑灰藤的始末。沟口多少有些惊讶,嘴角不时露出苦笑。
“他说,”吉冈把脏兮兮的身体靠了过来,“最近警察又去调查由希子遭遇车祸的地点了。”
“哼。”刑警摩挲着泛起油光的脸,“你调查得真仔细,看来高中生也不容小觑。”
“啊。”他这么一说,我总算想起来了,是那个散播怀孕绯闻的高二男生。“那家伙说什么了?”
“为什么警察会考虑灰藤也在车祸现场?”
“你忘了?就是把由希子那件事泄露出去的罪魁祸首。”
“这个嘛,是调查机密。”
“中野?”我一时记不起这个人是谁。
“又是这一套。”我哼了一声,“您向来是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对我的问题却避而不答。”
训练结束后,我正在活动室里换衣服,吉冈走了过来。他一反常态,表情分外严肃。“今天我在电车上碰到中野了。那家伙说了件很奇怪的事。”
“我想我说过了,干我们这一行的不会说未经证实的话,况且灰藤还是你们的老师。要是因为我们一句轻率的话破坏了学校的正常秩序,那可糟了。”
田径社是自主训练,但棒球社今天仍然要照常训练。再不鼓足干劲抓时间,就赶不上夏季的地区大赛了。不管怎样,至少要避免第一轮就被淘汰。队员们嘴上不说,但看他们的状态,分明是对能否顺利参加大赛心存怀疑。我对此也无话可说。
“实话告诉您,已经破坏了,现在是一团糟。”
“嗯,拜托了。”我走出田径社活动室。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先告诉你这个好了。”沟口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看着我说,“灰藤老师不是凶手。”
“今天是自主训练,他没来。改天我让你见一下。”
“啊?”他如此果断的口吻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那个小田今天来了吗?”
“因为他有不在场证明啊。”沟口靠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看起来从容不迫,“根据解剖结果,御崎老师的死亡时间推断为晚上八点到十点。但那晚灰藤老师直到九点还在参加理科老师的聚会。”
“我们也都这么说。”
“这我也知道,但假如聚会结束后他抓紧时间……”
“要是询问田径社队员倒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查看活动室?我真一头雾水。”
“不可能,不可能。”沟口摇摇头,“他们紧接着又喝了一场,在第二家小酒馆一直待到将近十一点。我们已经确认过了,供述也没有矛盾。老师没有犯案的可能。”
“对。”
“推断的死亡时间可靠吗?”
“他们要求看活动室?不是见队员?”
“当然会存在误差。但即使第二场聚会结束后直接赶往学校,最早也要十二点才能到,错开了两个小时。出现如此大的误差在我们看来是不可能的。”
斋藤点点头。“御崎老师刚被杀那会儿也来过一次。但那次我没碰见,听说只是让一个姓小田的高二学生带他们参观了活动室。”
“那水村险些遭人毒手的案子呢……”
“之前也来过?”
“啊,那件啊。”不知何故,沟口面带浅笑挠了挠耳朵,“灰藤老师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就是你刚才见过的那位小林牙科医院咨询处的工作人员提供的证词。案发时灰藤老师正在治疗牙齿。”
“完全摸不着头脑。”斋藤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这已经不是警察头一次来了。”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把手伸向咖啡杯。
“确实。”我想起之前因放学时间问题被她训斥的事来,“对了,刑警为什么对哑铃那么感兴趣?”
“明白了吧?”沟口说,“灰藤老师不是凶手。所以,请你今后不要再做无聊的事了,会给调查添乱的。”
“嗯,不过只是名义上的。顾问该做的事,她一样都没有做过,根本不把运动社团当回事。”
“那么,”我说,“现在又是谁呢?谁才是第一嫌疑人?不会还是我吧?”
“御崎就是顾问吧?”
“这我就不能说了,但当然不是你。另外,目前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们已经相当接近真相了,还差最后一步。”
“我也想知道呢。我让学弟去找,但一无所获。丢了器械必须要递交报告,真是伤脑筋啊。还好现在没有顾问。”
“什么时候可以查出真相?”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丢?”我问。
“这还不知道。”
哑铃中间的横杠比杠铃短,是锻炼臂力使用的器材。
“真是的,”我故意吐出一口气,“简直跟国会答辩似的。”
“嗯,丢了一个。前几天重新开始社团活动时发现的。”
“之所以会费这么多工夫,”沟口说,“都是因为不说实话的大有人在。”
“哑铃?”
“咦,有这样的人?”
“起先他们似乎对铅球很感兴趣,但我一提到哑铃,他们马上又把注意力移了过来。”
“当然有了,”沟口点点头,“比如眼前这位。”
“那些家伙一贯都是那样。”我点点头,“然后呢?”
我顿时感到脸颊一紧。“您是说我在撒谎?”
“嗯。于是我就拿出秒表啦,起跑器啦,还有接力棒等给他们看了看,但他们什么都没说。”
“你敢对上帝发誓吗—基督徒是这么说的吧。”
“器械?”
“请您说清楚,我到底撒了什么谎?”我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他们只是让我把田径社的器械给他们看看。”
沟口将手伸进西服内袋。我以为他会拿出证件,没想到拿出的却是一盒CASTERMILD香烟。他用一次性打火机点上,深吸一口,用审视的眼神盯着我。尽管明知他这是为了攻破我的心理防线,我还是坐立不安起来。
“是啊,”我在他旁边坐下,“他们来调查什么?”
“那我来问你,”沟口好不容易开了口,“水村绯絽子是你的女友吧?”
“警察出去的时候你看到了吧?”只剩下我们两人后,斋藤说。看来他已明白我为什么来这里。从他那明快的语调不难发现,他没有怀疑我的意思。
一时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我愣住了。不久,这个问题终于在我脑袋里产生了回响,体内的血液也开始倒流。
他一看到我,没等我开口就说了一句“你们先出去一下”,打发走了那三人。
“您说什么?”我尽量不让自己结巴,“凭什么那么说……明明没有任何根据,却在这里瞎编乱造,胡说八道!”
往活动室内一瞧,社长斋藤正在跟三个成员说话。斋藤高二时和我同班,而且因为都是社长,我们俩关系比较要好。他又瘦又高,是短跑和跳跃项目的主力。
“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沟口在烟灰缸里掐灭烟,“在调查御崎老师被杀一案时,我们自然对你进行了彻查。女友遭遇车祸,而事故由御崎老师一手酿成。我们就考虑,你对宫前的感情有没有深到杀御崎老师的地步呢?这一点非常关键。坦白说,结论是否定的。你和宫前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你们也不是恋人。”
走到田径社活动室门前,我明白了警察造访此地的原因—上面贴着一块写有“消防负责人御崎”字样的小牌子。
“请把根据说出来。”我抑制住心脏的狂跳,说道。
放学后,我来到运动类社团的活动大楼,刚巧两个警察从田径社活动室里走出。我知道他们是警察,因为其中之一是沟口。沟口看到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与我擦肩而过。
“根据之一,”沟口喝了口水,“就是我的直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对我们讲述了宫前的车祸及相关背景。听着听着,我就感觉很不可思议。你在谈论女友的死亡,表情却完全没有变化,也看不出承受着多大的悲痛。你更像是一个原封不动传达事实的新闻播音员。”
“不清楚。但肯定有某种联系。”我正说着,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响了。我们站起身。
“就因为这点小事……”
“是啊。可为什么第二个受害者是水村呢?她和御崎老师有什么关系?”
“小瞧刑警的眼神可是要吃苦头的。”沟口两眼射出光芒,“谈论御崎老师的时候,你也很冷静,给人感觉与你毫不相干。我曾一度以为,你可能就是这种冷静的性格。但从你因宫前的事在学校进行的一系列抗议活动来看,又完全不符。在众人面前坦白这种事,没有相当冲动的性格是做不到的。于是,我以棒球社为主,向很多人打听你和宫前的关系。很令人吃惊,没有一个人知道你们的关系,只有棒球社经理崎说她一年之前就知道了,但听起来怎么都像生拼硬凑的。我们又去宫前家查看她所有的照片,能够证明你和她正在交往的一张也没有。不仅如此,你连一张贺年卡都没有给她寄过。而且,据她母亲说,你从未往她家打过电话。对于近来谈恋爱的高中生而言,这些都很不正常。由此,我得出一个结论:你与宫前或许多少有点关系,但并没有到你说的那种亲密程度,所以,那些抗议活动统统都是幌子,对吧?”
那件事他已经告诉了薰。
我始终沉默不语。原想找些反驳的话,但后来意识到不管我说什么,警察都不会理会。
“还有上次那封信的事,”川合看着我说,“企图陷害西原的信。”
“至于你为什么要打这些幌子,我没搞明白。大概是想引起某个人的注意,不过这与调查无关。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你就没有杀御崎老师的动机了。但即使没有这个因素,你给我的印象也是清白的。”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我咬着嘴唇。竟然这么轻易就被看穿了,看来之前我做的一切都太小儿科了。
“不,不存在。”我予以否定,“警察虽然询问过水村,但并没有得出确切结论,而且他们还赶到天文社女生家中问了许多问题。如果水村承认是自杀,应该没有必要做这些。”
“然后呢?”我勉强从牙缝挤出几个字,“说得准不准另当别论,您为什么会从这儿萌生我和水村是情侣的念头呢?”
“可是,”薰说,“自杀的可能性还是很高。”
“不那样考虑,有些事情就不符合逻辑了,在水村绯絽子险遭毒手的案件里。”
“这么一分析,故意让她服下安眠药的可能性相当高。”川合说。
“怎么不合逻辑?”
“如果不是天然气,后果不堪设想。”我说,“幸亏凶手疏忽大意,水村才捡回一命。”
“这个还不能对你明说。”似乎为显示那份从容,沟口又开始吸烟,吐出第二个烟圈后才开口道,“我去问过水村绯絽子的母亲:‘您女儿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对象,或者过去有没有?’”
“凶手估摸着时间朝实验室里窥视,确认水村果然昏睡过去之后,就拧开煤气总栓逃之夭夭……如果一切顺利,这个案子就会被当成自杀处理。”
“她母亲怎么说?”我紧张地问。
“多半是,”我想象着当时的场景,“然后水村返回。”
“她说没有。”
似乎一生都不会用到这种药的薰带着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哼了一声。“假设凶手就是出于这种理由随身带着药,那他把药掺进咖啡后,就先离开实验室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那您还不相信?”
“算是吧。”我露出厌恶的表情,“没办法,我爸是个把灵魂都卖给了工作的人。”眼前突然浮现出春美的面庞—这个成了牺牲品的女儿。
“之后我又这么问:‘您听没听女儿提到过一个姓西原的男生?’对于这个问题,她母亲同样否认了,但表情明显有所变化。这时直觉告诉我,尽管不清楚内情,但不仅你们,似乎连父母也都在刻意隐瞒你们俩的关系。”
“那是工作过头了。”川合嘟囔道。
“真是臆想!”
“应该是吧。”我看着薰点点头,“那种人也不罕见,我爸就整天带着精神安定剂。因为压力大,不知道脑子里的那根弦什么时候会断。”
“是吗?我倒不那么认为。尤其是将目光转向你们双方父母的关系之后,更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了。”
“那要是这么说,凶手一直随身携带安眠药?”
我感到脸刷地红了。沟口敏锐的目光捕捉到这一变化,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东西电机是你父亲公司的大主顾吧?”
“正是。”
“都是些废话。”我不屑地说,“这事和父母无关。”
“然而,看到桌上放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就立刻改变计划,掺进了安眠药?”薰接着我的话说下去。
“噢?”沟口缓缓吐出烟圈,“我就不追究了。接下来说说围巾吧,就是号称宫前由希子送你的那条。”
“掺入安眠药应该是凶手灵机一动想到的。他一开始肯定打算用其他方法杀水村,所以才一直暗中监视,寻找时机。他看到水村上了楼顶,于是趁机潜入实验室,打算伏击。”
“围巾怎么了?”
“那么……”
“它其实是水村送的,对吧?”
“不,这倒不是。凶手不知道水村会不会喝咖啡,而且也不可能预料到她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就去了楼顶。”
我有意避开他犀利的目光,喝了口水。不知不觉,嗓子已干得要冒烟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伺机掺进安眠药?”
“我们有间接证据。”沟口立即回答,“水村绯絽子的初中朋友里,有个叫前田香织的女孩。据说她曾在去年圣诞节前夕陪水村买过围巾。我仔细一问,刚好跟你所说宫前送的那条一模一样。我还听那个女孩说,在水村发起的圣诞聚会上,的确见过一个姓西原的修文馆高中男生。”
“我想是那样。”我说,“凶手很可能一直在等待水村独处的时机。”
腋下的汗水一道道流下来。
“如果是这样,凶手就应该在某个地方一直监视着水村的一举一动喽?”
“怎么,还不跟我说实话?你和水村确实是男女朋友吧?”沟口脸上写满胜利的得意。与此同时,我明显感到自己的脸无比悲惨地扭成一团。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秘密、那个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的秘密,竟会以这种形式曝光。
午休时,我在食堂里对川合和薰说了这一情况,顺便讲了自己的推断。“会不会有人在水村去楼顶的这段时间,往桌上的咖啡里掺了安眠药?不然没有别的方法给她下药了吧?”
“确切地说,”我的声音近乎呻吟,“曾经是……在今年三月之前。”
我们分头出了便利店,向学校走去。
“三月……哦。”沟口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不,没关系。”我回答,“不用隐瞒。”
我皱起眉头。“这种事情非说不可吗?”
我应了一声。可能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变化,她小声问:“嗯……这样说不行吗?”
“不,不说也没关系,这是题外话。”沟口摆摆手,“但这样一来,我们又前进了一步。真相近在咫尺。”
“我说什么也不知道。警察又问,见没见过你们俩待在一起。我就告诉他,曾经有一次在学校外面偶然遇到你,水村让我们先走,然后她一脸严肃地跟你谈了些什么。”
“我还是没弄明白,我和绯絽子的关系到底跟案件有什么联系?”
我感到自己的表情马上僵硬起来。“那你怎么回答?”
“回头再告诉你。”沟口吐出几个白色的烟圈,往烟灰缸里倒了点水浇灭烟蒂,随后拿起账单站起身来,“总之,调查就交给我们好了。明白了吧?”
“问我是否清楚水村和你的关系……”
我一声不吭。
“什么事?”
“啊,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沟口弯下腰,把脸凑到我跟前,“我不知你怎么想,但水村绯絽子仍把你当成男友。千真万确。”
“警察先生还问了我一件事。”
我吃惊地抬头看向沟口。沟口朝我挤挤眼睛,向收款台走去。
“什么?”
6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犹犹豫豫地再次开口。
电车摇来摇去,跟沟口的谈话也在我脑海中反复回荡。他一系列完全出乎我意料的问题迫使我道出了实情。但我和绯絽子的关系到底以何种形式与案件联系在一起,我仍一头雾水。沟口说“不那样考虑就不合逻辑”,究竟指的是什么不合逻辑?
“噢?”我揣测着警察问到灰藤的用意,难道只是形式上提一提顾问吗?我向女生致谢。“谢谢你,我知道了。”
我闭上眼睛,任凭身体随电车晃荡。不得不说,坦白了绯絽子一事之后,我确实轻松了不少。长久以来,我都想找个人倾诉。
“没说什么。就说了句‘哦’,然后点了点头。”
我高一时就认识了绯絽子。说得再具体些,是在开学典礼上。她在邻班,刚好坐在我斜前方。与现在不同,那时她的头发还仅及肩部。乌黑亮丽的秀发在从窗子射进的阳光中闪闪发光。
“警察怎么说?”
校长无聊的讲话没完没了,在此期间,她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从那细长的眼睛来看,与其说是在聚精会神地聆听,倒更像是在浮想遥远国度的风景。然而一直紧抿的双唇又给人一种有事迫在眉睫的印象。在刚刚入学的众多新生里,她全身都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灵气。
“我说他经常来社团。那天六点半左右还来过一趟。”
典礼结束后,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她忽然朝我这边转过头。不偏不斜,恰与我的视线撞在一起,我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睛。
“你怎么回答?”
从此,她便没从我的心里消失过。上学路上、午休时、放学后,我总是下意识地寻找她的身影。每当顺利如愿,我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会集中到她身上。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只要我在看她,她必定会朝我转过头。甚至曾有一次,我在棒球训练中与她四目相对,慌了手脚,最终造成失误。
“是。”
我很快就得知她叫水村绯絽子,也知道她加入了天文社,还产生过转社的愚蠢想法。
“你说的顾问是指灰藤?”
不久,绯絽子便成为大家谈论的焦点。关注她的想来多半是男生,但有关她的传闻,大多都不是正面的。
“嗯……还问了顾问老师的事,是不是经常来社团、那天为什么没跟我们在一起什么的。”
“她好像不喜欢答理穷人。”有的这么说。“尽管按照父母的意思来了这所学校,但听说她原想去那种私立的贵族女校。”也有人弄到了这种信息。傲慢、自负、非得有人巴结奉承不可,基本上都是这类评价。可要让他们举出具体例子,又一个也说不上来。肯定是她言行举止中流露出的那种优越感,给了旁人这种自命清高的印象吧。但传闻也并非全是负面的。她成绩优秀,钢琴也弹得极好,这些我也都有所耳闻。
这样一来,那时房间就是空的。我脑海里浮现出一种假设,并几乎可以断定。“警察还问你什么了?”
我一直试图与绯絽子走得近一些,但整个高一,机会都迟迟没有降临。我们第一次对话发生在高二的秋天,而且还是她主动搭话。
她再次露出胆怯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真的。”
那天,棒球社的训练暂停。我正往车站走,只听身后有人叫了我一声。回头一看,绯絽子独自一人朝我走过来。我环顾四周,还以为她叫的不是我。
“又去了楼顶……”我一怔,“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星期天有空吗?”她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问。我的心禁不住怦怦狂跳起来。她似乎很期待我的这种反应,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别误会,我可不是要跟你约会哦。”说完,她递过两张纸片。是职业棒球联赛的门票,而且是内场贵宾席。“我留着没用,方便的话你去看吧。”
“啊!”她微微翘起下巴,“刚才忘说了,我们出了房间后,学姐也紧跟着出来了。她说把圆珠笔落在楼顶了,又上了楼梯。”
“这个,给我?”
“在走廊里?”我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在实验室分别的吗?”
绯絽子没有点头,而是微微扬了扬下巴。“好了。别人送给我爸妈的,没人去看,正犯愁呢。”
“很平常啊。在走廊里告别的时候,她还很精神地跟我们说再见呢。”
“为什么要给我?”
“状态如何?”
“没什么,因为你刚才正好走在我前面啊。而且,到底还是送给喜欢棒球的人更好一点吧。”
“还问我们离开的时候,学姐状态如何……”
“哦……”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比起得到两张免费门票,她跟我搭话更让我兴奋。
“还问什么了?”
“不需要就扔掉好了。”绯絽子看起来就像是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再见也不说一声就快步走开了。
“当然是前天晚上的事了……就跟刚才说的一样。”
我邀请了川合一正一同去看。那小子对我怎么弄到的门票问个没完,我没对他说实话。
“问了什么?”
事后,我瞅准绯絽子独处的时机在楼梯平台上叫住了她。我鼓足勇气干脆地说:“我想答谢你。”
“昨天晚上来我家了。”
“这就不必了。”
“稍等一下,警察没问你话吗?”
“可我心里过意不去啊。你如果想要什么东西……”
见我陷入沉思,女生以为我问完了。“可以了吧?”说着,她把杂志放回原处。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她当即回答,“我什么都有了。”
那也不可能事先掺到热水里了。难道是掺进了咖啡?
“啊,是吗……”我料到也是如此,于是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说,“那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不,是装上自来水用电热水壶烧的。”
没想到绯絽子一脸不解地仔细观察我的表情。“这算是约我吗?”
“热水是盛在热水瓶之类的里面吗?”
“不,当然不是了。”我脸上火辣辣的。
那就不可能往里面掺安眠药了。
“噢?这样啊。”她摸着轮廓漂亮的下巴,“应该没问题。但电影太无聊了,去看音乐剧怎么样?”
“学姐不加这些。”
“音乐剧?”
“砂糖和牛奶呢?”
“下周日就有一场。门票我来想办法,可以吧?”
“怎么泡……就是把咖啡粉放到杯子里,然后倒热水啊。”
“嗯,可以。”
“速溶咖啡,她是怎样泡的?”
“细节我们回头再商量吧。”说完,她径自上了楼梯。
据她说,她在上面一直待到七点半。那个时候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高二学生和水村绯絽子。三人观测完毕,就回到活动室,即第二科学实验室。闲聊了一会儿,两名高二学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绯子说她想休息一下再回去,而且泡起了速溶咖啡。于是,那两人先行一步,她一个人留了下来。
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呆呆站了许久。尽管知道自己将和仰慕已久的绯絽子约会,却没有丝毫真实感。即便如此,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随后,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傻笑起来—但这怎么办得到呢?那周的周六,我赶紧买了套衣服。
她轻叹一口气,小声说道:“那天和往常一样,我们六点钟左右到楼顶开始观测……”
那天,我如同机器人一般僵硬地坐在观众席上,比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还要紧张。音乐剧的内容半点也没进脑子。我只顾关注着绯子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陶醉在她散发出的香味之中。走出剧院后,我们连咖啡馆也没去,只在电车里稍微聊了几句就告别了。这约会也太过简单了。到头来,一件值得欢呼雀跃的事情也没发生,我多少有些失望。
“说说你知道的就行。”
尽管如此,我们之间无疑已建立起某种关系。见了面我们必定会聊上几句。这不是自恋,我能够感觉到她也很享受这种谈话。很幸运,我们乘坐同一条线路的电车。为增加碰面的概率,我特意调整了时间,以便在上学时与她同乘一班电车。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她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少女漫画。
这样一直到了十二月的某一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在拥挤的电车上聊天时,绯絽子主动邀请我参加圣诞聚会。
“可以跟我讲讲前天的事吗?”我一边翻时尚杂志一边问,“就是水村险些丧命的事。”
“我和初中时的朋友商量着办一次。怎么样,来不来?”
我先走进去,装作看周刊杂志,片刻后她跟了进来。
“这个嘛,”我不太喜欢参加聚会,但绯絽子的邀请不能拒绝,“去也可以吧。”
我立刻醒悟,随即指定车站前的一家便利店。可能担心拒绝我反而更麻烦,她出人意料地爽快应承下来。
“好,那就说定了。过几天我把邀请函给你送过去。”
她当即紧锁眉头,怯怯地说:“要是让朋友看到我们走在一起,会产生不必要的传闻呢。”
“得准备礼物吧?”
“我想问问你水村的事。边走边聊就行。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种东西不需要的。”绯絽子若无其事地说。
到站后,我走过去跟她打了声招呼。她脸上明显露出畏惧之色。
平安夜,我参照送来的地图寻找会场。走了几个来回之后,好不容易在距商业街稍远一些的一幢小楼的地下室找到了。外面的门简直跟防火门一般,让人根本想象不出这里可以举办聚会。但一看门上用很小的字迹写着的店名—是这里没错。
第二天早晨上学途中,我在人满为患的电车上发现了天文社的成员。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个子女生,脸圆圆的,戴的眼镜也圆圆的,给人呆板的印象。她正在读文库本。尽管只隔了几米,但她看也没看我一眼。
打开门走进去,只见昏暗中站着一个人。那家伙对我说:“票呢?”
3
我拿出邀请函。不远处传来音乐和众人的喧闹声。
川合摇摇头。我凝望沟口离去的门口。
那人确认了邀请函,不耐烦地说:“那就交一万吧。”
“怎么可能?为什么?”
“一万?”我重复道,“要交钱吗?”
“不知道。会不会在我们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那人张开嘴,在昏暗中我也看得见他的牙床。“废话!你傻啊?”
“也是……”这次轮到我不解了,“那你的意思是……”
这句话让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脑门。但毕竟不能在这种地方打架斗殴,我默默忍了下来,思量着该不该出钱。一万块还是拿得出来的。
“不,我倒不那么想。从我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门口,但我没看到他进来。而且如果是跟踪,一般应该派我们没见过的人才对。”
“没钱就滚蛋吧。这儿男人已经够多的了。”
“所以我猜他跟踪了我。”
他正这么说着,我刚才一直以为是墙壁的地方裂开了一条缝,射出了白光。原来那儿是黑色的帘子。一个女人从帘子的缝隙中伸出脑袋,是个化着浓妆的陌生女人。“吵什么啊?”
沟口出了店门以后,川合不解地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小子没钱,正要赶他走呢。”
“很好。”沟口满意地离开了。
“噢?”女人从男人手里拿过邀请函,看了看我的名字,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啊,你就是西原吧?”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我回答。
“你认识?”男人问。
“好吧。这个先由我代为保管吧。”没等我回答,沟口就把信装进口袋,“最后我再确认一下,这家店你们常来吗?”
“是绯絽子请来的选手。他的会费就免了。”
我们摇摇头。“刚才我们正在猜想,这是为了消除我的不在场证明而设下的圈套,目的是想把谋杀水村的罪名嫁祸给我。”
“啊?”他估价似的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很快失去了兴趣,把头扭向一边。
“有什么线索吗?”沟口问。
钻过帘子,里面有几十个年轻男女,有的围坐在桌旁,也有的在中央的空场跳舞。最里面有个舞台,一个没见过的乐队正在演奏。
“这是我今天发现的。”我说。
我迅速移动视线寻找绯絽子。只见她坐在最边上的桌子旁,被伙伴们围拢。我注视着她,她似乎也朝我扫来一眼,但视线并未停留。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沟口表情放松了些,接过信。读完后,他表情大变。
“我叫香织,请多关照。”带我进来的女人说。她穿着紧身超短连衣裙。
他应该是指搜查证之类。尽管可能只是唬人,但为省去麻烦,我还是把信拿了出来。
“不付会费真的没关系吗?”我问。
“你要是愿意那么想就随你的便。反正我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总之,你要给我看一下。如果实在不愿意,我只能按很夸张的程序来,你不会乐意那样吧?”
香织使劲一耸肩膀。“没关系啦,我们也不付的啊。”
“果然在跟踪我!”
“那一万是干什么的?”
“我们都很忙,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看见你们俩刚才一边看着装到你口袋里的东西,一边严肃地谈着什么。”
“仅限于以普通身份来参加的男生。这也是天经地义的嘛,谁让他们是为了钓女孩子来的。”
“口袋里?你要看什么?”
“那些钱用来当聚会的运营费吗?”
“那么,能不能请你把那个口袋里的东西给我看一看?”他指着我的上衣。
听我这么一说,香织娇小的身体向后仰去。“你开玩笑吧?那些怎么可能够啊。都是绯絽子出的。”
沟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来回摩挲着他又大又厚的双手。
“水村?剩下的全部?”
我迅速与川合交换个眼色,然后回答:“临时想起来的。真的。”
“是啊,她有钱嘛。”她满不在乎的一句话让我无言以对。
“这都无所谓吧?比起这个,”沟口掏了掏耳朵,把双肘放到桌上,“我倒是有话想问你们。为什么今天会来这家店?希望你们如实回答。”
不久,不知哪里冒出一个瘦子把香织带走了。我往盘子里盛了点食物,端到饮料台。除了酒,只有果汁和乌龙茶。无奈之下,我拿了杯乌龙茶,坐到一边的桌子旁。
“她说自己打算自杀?”
吃着不怎么可口的食物,我观察起周围的人来。女人有十来个,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个个都化着可怕的浓妆。男人的数量接近女人的两倍,看样子基本上都是大学生。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像喝水一样把酒灌进喉咙,其中不乏酩酊大醉者。
沟口耸耸肩。“毕竟才刚过去一天。她现在情绪还不稳定,正式调查取证要等等才行。”
桌上放着一个装有卡片的盒子。我抽出一张,上面印着“资料卡”,供人填写电话号码和地址姓名。
“她本人怎么说?”
“那是填自己联系方式的。”有人在我头顶说道。抬头一看,一袭素雅黑裙的绯絽子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五官看起来比平时更为成熟。
“你指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结果呢?”
“为了给看中的女孩呀。其实我不想这样,都是香织她们的主意,我就同意了。那些女孩好像要比比谁拿到的卡片多呢。”她说话无精打采的,我甚至怀疑她是否发着低烧。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算是问过一次。”
“或许是我多心了,可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起劲啊。”
“你们找水村问过话吗?”
“还好吧。”我回答,“只是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呵,传言这种东西可靠不住。”
“你以为是家庭式聚会吗?”
“谁说的……反正大家都这么传来传去。”
虽然正如她所言,但要是那么说估计会被她嘲笑。“来的人你都认识吗?”我环视四周,把话题转开。
“哦?”沟口两眼放光,“谁说的?”
“女孩都认识,男人基本上不认识。我只跟两三个人打了招呼,没想到来了这么多。”
“有传言说水村喝了安眠药。”我试图套他的话。
“他们为什么要来这儿?”
沟口的表情微微一怔。“调查才刚刚开始。”
“这个嘛,”她歪着头,飘逸的长发流泻到胸口,“不为什么呀。大家在一起多开心啊,何乐而不为呢?”
“昨晚的案件有什么眉目了吗?”我转换了话题。
这时,一个酷似模特的瘦高男人从她身后走了过来。“喂,跳支舞吧?”男人对我视若无睹,带着奇怪的鼻音邀请绯絽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很好奇,这难道是一家值得你们特意中途下车来光顾的店吗?”沟口看了看我和川合,嘴角带着微笑,目光却很犀利。
绯絽子依然面对着我,不耐烦地在耳边摆了摆手。男人似乎做梦都没想到会被拒绝,露出大为意外的表情,朝我瞥了一眼走开了。
我点点头,然后注视着沟口。“我们不能来这里吗?”
我喝光乌龙茶,站起身来。“我回去了。”
“没那么频繁,偶尔才来一次,对吧?”川合征询我的同意。
绯絽子没有挽留,说:“我送你出去吧。”
“一周来一两次,还是每周固定星期几来?”
出了店门,绯絽子说了句“这个你带回去吧”,随即递给我一个纸袋。我朝里面看了一眼,是一个扎着红缎带的细长盒子。
“频率?”
“圣诞礼物。”她说。
“频率是多少?”沟口进一步追问。
“送给我的?”刚要道谢,我心下一动,又问,“所有人都有吗?”
川合瞥了我一眼,我答道:“嗯,偶尔。”暂且不打算告诉他鞋柜里匿名信的事。
一瞬间,绯絽子眼角微微一颤。“你这么认为?”
“是吧,所以我说真巧。”沟口微微一笑,“你们经常来这家店?”
“没有……”我抱着纸袋呆立原地。
“我们来喝杯咖啡。”川合针锋相对。
“那再见了,回头学校见。”说完这句,她快速转过身,回到店里。
“来喝杯咖啡。”沟口平静地说,“你们又是为什么来这儿?”
回到家,我打开了包装。里面是一条围巾,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祝我的同级生圣诞快乐!”
“那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把围巾绕到脖子上,站在镜子前。这条围巾比看上去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温暖。
“跟踪?你?为什么?”
从这天起,我和绯絽子又亲近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正朝着情侣的方向发展。然而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陷阱也向我敞开了。
我故意做了个厌烦的表情。“别说瞎话了,一定是在跟踪我吧?”
我们的关系持续了大概三个月,某一天突然消失了。
“真巧啊。”沟口说着,径自坐到我身旁。
7
我回头一看,沟口正朝这边走来。我赶紧把信塞进上衣口袋。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家门前无意中扫了一眼我的自行车。猛然间,我意识到沟口说的一些话很是费解。
“太卑鄙了!”川合禁不住吼了出来,突然,他往我身后看了一眼,表情紧张起来,“来了个不速之客。”
之前春美曾说,警察看过我的自行车。那时我还以为警方推测御崎藤江的死亡时间为电车已停运的午夜。然而昨天,沟口说死亡时间是在八点到十点之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警察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查看我的自行车?
“很有可能。”我说。
令我大为不解的还有一件事,即警察为调查灰藤所采取的行动。沟口断言,因为有不在场证明,灰藤不可能是凶手。但与此同时,他们不仅拿着灰藤的照片在宫前由希子遭遇车祸的现场附近察访,还调查了水村绯絽子遭人毒手时灰藤的不在场证明。这种矛盾又该如何解释呢?
“这样是不是说明信就是凶手写的?”
到了学校,趁课前的工夫,我在走廊里对川合和薰说出了这些疑问。他们听后也陷入沉思。
“正是。”我晃了晃手里的信,“写这封信的人哪儿是要好心告诉我凶手的真面目,根本就是想陷害我为凶手。”
“灰藤竟有不在场证明,真让人意外。”川合一脸失望。
川合“啊”地叫了一声。“原来耍这个把戏是为了消除你的不在场证明。”
“可警察还在怀疑灰藤,这应该说明他的不在场证明并非无懈可击。”薰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没多少自信。
“按这封信的指示,我昨天应该会来这里。假如对方没来,而约好的时间是八点整,那即便我等到八点十分就回去,到家也应该差不多八点四十了。这和昨天的时间基本一致。另一方面,学校那边发生了案件,警察肯定会来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但就算我说来了这家店,也无法证明。”
“怎么说呢。听警察的语气,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什么意思?”
“除了这些,警察还说了什么?”川合问道。
“这封信是个陷阱,错不了!”
“没什么特别的了。”
“啊?”川合紧蹙双眉。
“这样啊。”川合失去了兴趣。
“啊……”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跳了出来,起先模模糊糊,继而逐渐清晰,“原来是这样!”我咬着嘴唇,“这是个陷阱……”
我对着他们俩,心怀愧疚。沟口看穿了我和水村绯絽子关系一事,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们至今还对我爱着由希子深信不疑,若得知真相,一定会勃然大怒。
“这封信和水村的案子。昨晚八点,不正好是水村案发生的时间吗?”
此次谈话没什么气氛。铃声响起,我们只能就此散去。
“什么?”
第三节是古文课。御崎藤江被杀后,一个银行职员模样的年轻男教师接了她的课。这个老师姓甚名谁,我都还没搞清楚。是塚本,还是胜本?记不得了。
“有一点我比较在意,”川合嘟囔道,“难道是巧合……”
年轻的古文老师正在讲解《源氏物语》,但一大半的内容我都完全无法理解。最近可是把学习整个儿抛在脑后了,我不禁反省起来。再这样下去,明年的入学考试就相当危险了。
看来最近应该多留意鞋柜,我想,说不定还会有信放进来。
升入高三后,感觉古文也难了不少。高二第三学期所学的《方丈记》对我来说还比较简单。到了高三,语法就把我搞得云里雾里了……
尽管承认存在恶作剧的可能,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要是昨天就发现了这封信,事态的发展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方丈记》?
在信的最后,写着日期和“告密者上”几个字。但日期并不是今天,而是昨天。也就是说,这封信昨天就放到了我的鞋柜里。而我没有查看专放运动鞋的上层,所以没有注意到。
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
“八成还是恶作剧吧,想想看的话。”我拿出那封信,“要是那样,我不上他的当就好了。”
下一个瞬间,它变成了一个清晰的疑问。
“比如……”川合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我想起参加了御崎守灵仪式的川合说过的话。他是在我们一起去唱歌时说的。御崎藤江家的书桌上放着一台文字处理机。打开开关,屏幕上还有刚出到一半的古文试题,内容是《方丈记》。
“比如……”
真是蹊跷。高二第三学期就学了的《方丈记》,为什么现在还要出成考题呢?难道是用作摸底考试?不对,那会用专门的考题。
“会不会有什么不能对警察直说的难言之隐?”
明明没必要出的考题,她为什么要出呢?
“这次如果不是恶作剧,”我喝了一口咖啡,“对方果真知道凶手的身份,直接告诉警察不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要告诉我?”
不,等一等!她未必是在出题。说不定只是把高二第三学期出过的考题重新输进文字处理机。
“还真有这么讨厌的东西!”川合皱起眉头。
目的何在?
“什么样的都有。”我跟他列举了几种类型。
忽然,一个念头浮现出来。我的心剧烈地颤了一下。
“骚扰电话?什么样的?”
这个想法太离谱了,而且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也是漏洞百出。不可能,我想,企图把这种愚蠢的想法赶出脑海。
“很有可能。”我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谁让我现在是全校学生瞩目的焦点呢。免不了有恶作剧,还经常有骚扰电话打到我家。”
午休时,我正要穿过走廊去食堂,有人拍了一下我后背。回头一看,田径社的斋藤正对着我爽朗地笑着。
“那家伙真知道凶手是谁吗?会不会只是在耍你?”
“要不要见一下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家伙?”他问。
“我觉得也是。”我表示赞同,往四下瞟了两眼。人流进出的确相当频繁。
“嗯,你说谁?”
“这家店实在太吵了,让人无法静下心来。”环顾一圈店内的情形,川合发表感想,“这地方倒是比较适合密谈。”
“嘿,就是警察来田径社活动室那天,给他们带路的那个高二学生啊。你不是说想见一下吗?”
可能是这儿的饮料要比纯粹的咖啡馆便宜,几乎所有桌子前都坐满了刚刚下班的客人。在地理位置上,这儿差不多刚好在学校和我家的中间。
“啊,”总算想起来了,我点点头,“那个小田。”
“算了,反正也无所谓。”我喝了口水。
“今天午休时他应该会在活动室里。”
听川合这么一说,刚要涌上脑门的血顿时退了回来。我和川合高一时同班,自由研究也分在同一小组。
“那我吃完饭就过去。”
“而且还产生了公害,对不对?这是高一做过的自由研究课题嘛。”
“好,我等你。”斋藤挥挥手,小跑着去了食堂。
“并不是排斥,只不过看不惯生产商那种盈利至上的做法。在不必要的地方也装上什么莫名其妙的IC装置,还以为这样可以讨好顾客。”
我一边吃着难吃的套餐,一边像往常一样同川合与薰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只是当他们俩的听众。聊到一半,薰主动问我:“你怎么了,怎么没精神啊?”
“你排斥高科技可是出了名的。”
“不是没精神,”我说,“只是有种想法挥之不去。”
我说出心中想法,川合一正立刻苦笑起来。
“什么?”正埋头吃着咖喱饭的川合抬起头。
结束棒球社的训练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川合,然后和他一同前往ROM&RAM。这家咖啡馆只是在空荡荡白乎乎的空间里安放了几套桌椅而已,毫无亲切感可言,而且店面的一部分还被辟成了OA机器的商品展览室。怪不得叫ROM&RAM呢,我恍然大悟。[1]一个穿蓝色制服的年轻女孩正在教一个不知哪儿来的老头儿使用文字处理机。女孩言谈举止倒还恭敬,但从一些细节动作上可以感觉出,她根本瞧不起这个客人。真是让人厌恶。难道仅仅与电脑沾点边,就以为自己从事了一项多了不起的工作吗?
我说出因《方丈记》产生的奇想。他们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2
“不可能吧?要是那样,很多事情就说不通了。”
今晚八点 到XX车站前的“ROM&RAM”咖啡馆来 我会告诉你杀害御崎的凶手
“我也这么觉得。”
离上课还有两三分钟,我躲进厕所的隔间拆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白纸,但和我期待的东西截然不同。上面的字是用文字处理机打出来的,内容如下:
“还有其他根据吗?”薰问。
等大家都离开后,我才慢吞吞地打开鞋柜,取出那封信。信封上一个字都没写,只用胶水粘得严严实实。说实话,我的心情多少有些激动,还以为是一封老式的情书。
“没了,只是我的直觉。”
我正要从上层取出运动鞋,发现里面放着一个信封。我条件反射般地把鞋放回去,四下张望了一番。幸好没被人看见。
“我觉得你想多了。”川合无精打采地说了这么一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假如真让西原说中了,那可真是杰作。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都算什么呀?”
鞋柜分两层,一般上层放拖鞋,下层放室外穿的鞋。但为了把上学穿的休闲鞋与体育专用的运动鞋分开,我把上层当成运动鞋专用区,平时只用下层。
“是呀。”薰也笑了。
第六节是体育课。我换上体操服,打开了一楼自己的鞋柜。
我也跟着露出笑容,心底却不觉得可笑。
最终我还一无所获,课就结束了。老师似乎说了句“这个地方在考试中经常出现”,但我没有完全听进去。我感到只有自己正渐渐退出这场马拉松比赛。
走出食堂,我跟两人告了别,向运动类社团活动室走去。进了田径社活动室,发现斋藤和一个小个子在里面。这就是小田,斋藤做了介绍。小田拾掇着钉鞋,对我点头示意。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枯燥的日本史,一边思索绯絽子遭人暗算的种种可能。尽管不清楚其动机以及同上一起案件的关联,但我感觉她应该也是被杀御崎的凶手盯上了。根据就是煤气栓被人拧开过。御崎被杀的现场,煤气栓也让人拽了出来。这一共通点无论如何也不容忽视,警察大概也不会放过这条线索。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御崎是被勒死的。
“警察为什么要查看活动室?”我坐下后问道。
在学生中风传的信息到午休时内容已相当具体。由于绯絽子喝下安眠药的传言沸沸扬扬,认为她自杀未遂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小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他们只说想看看。”
第五节日本史是一班副班主任的课,但这位中年老师也对昨晚的案件只字未提。这个平常就不苟言笑的家伙今天更为严肃。
“他们看了哪些地方?”
我打算去问问天文社的人。
“好多呢。看起来不像有什么明确目的。”
“嗯……说得也在理。不可能每天都监视她。”
“你没和警察交流吗?”
“砂糖?这倒是有可能。但凶手应该不知道水村什么时候喝咖啡。”
“嗯,只聊了几句。”
“要是掺到砂糖里呢?”
“聊什么了?”
“这行不通吧。安眠药不是白色的吗?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他们就是问御崎老师最近来过没有。”
“天文社的人喝的都是速溶咖啡,掺到那些粉末里不就可以了?”
“来过吗?”
“掺到咖啡里……这种事,办得到吗?”
“这个,我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觉得,水村不是自愿喝下安眠药的。会不会是有人偷偷掺到了她的咖啡里?”
我看了看斋藤。“御崎最近来过吗?”
“那是怎么回事?”
“偶尔吧。”斋藤晃荡着搭在一起的双腿答道,“她毕竟是这儿的消防负责人,有备用钥匙,随时都能进来。”
“嗯,”我点点头,“这边喝安眠药,那边喝咖啡,应该不会有这种怪人。”
我点点头,又将目光移到小田身上。“他们还问什么了?”
出了门卫室,川合说:“咖啡有些可疑。”
“还问了什么……”小田摘下眼镜,用指尖揉着眼角。这么做莫非可以唤醒记忆?
我不由得与川合对视一眼。
这时斋藤开口道:“你不是说他们让你开过哪儿的柜子吗?”
“硬要说的话,”老头儿摸了摸下巴,“就是那个女生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咖啡杯,里面还剩下一点咖啡。竟然喝了咖啡还打瞌睡,真是莫名其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哦,对,想起来了。”小田右拳啪地击上左掌,“他们问我有没有那个。”
说得也是,我点点头。
“哪个?”
“啊,警察也问我这个了。”老头儿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好像也没注意到什么。关键是我本来就记不清楚所有房间的样子,所以哪儿异常、哪儿不异常根本说不出来。”
“绷带啊,包扎用的。”
“您有没有在房间里注意到什么异常情况?除了煤气泄漏以外。”
“啊……”我不由得叫出声来,“然后呢?”
“没怎么样,就那么被抬上救护车拉走了,好像还没完全恢复意识。”
“我说有。”
“那个女生后来怎么样?”我问。
“有?”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哪儿?”
“是啊。作为学校,不采取点措施也说不过去嘛。不过,这次也是多亏了这一举措才化险为夷。”
“那儿。”见我这么激动,小田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后面的柜子。
“好了好了。”我安慰道,“那也就是说,出了上次的案件,才增加了巡逻次数?”
我踢开周围的器械,冲到那个木柜前,使劲打开了门。连同护膝和创可贴等等,一个熟悉的四方盒子映入我眼帘。我伸手拿了出来。“这是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我问他们。
“那个时候只在七点左右有一次巡逻,为了确认有没有学生留下来。学校也说这样就可以了,这可不是我的错。只设一个门卫本来就很不正常,都怪学校太抠门。不是我的责任哪。”老头儿撅起嘴发着牢骚。
“老早就在那儿了,从保健室偷来的。”斋藤回答,“虽说非专业人士不应该自行包扎,但去保健室太麻烦了,遇上只需简单包扎的情况我们就自己动手了。”
“这就奇怪了。”川合在一旁说道,“既然如此,怎么之前那个案子直到早晨才发现尸体?”
我顿时感觉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泄了个精光,自己却无可奈何。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大意?
“八点和十二点要把所有教室巡视一遍,学校是这么规定的。”
我手中盒子里的绷带,和古谷医生给我包扎的一模一样。
“哦?”我看着他问,“是怎样的呢?”
8
“差不多就是刚才你问的那些,还问了巡逻的顺序和时间之类的。”
放学后,我在活动室换上衣服,拿着手套和一个棒球往外走,看到沟口正在校园里慢慢踱步。他像往常一样,又绕到教学楼背面。于是我跟在他的身后。
“警察都问您什么了?”
与上次如出一辙,他仰头望着教学楼,若有所思。
“那当然了。要说那些家伙来得也真够快的,前后也就十来分钟吧。警察个个脸色很难看,迅速查看了房间里的情况。前面那个案子还没了结,这儿又出了一个受害者,他们也挺没面子的吧。”老头儿事不关己地说。看来他完全没站在自己是门卫的角度考虑过。
“这里好像有什么要紧的让您放心不下啊。”我主动搭话。原以为他会吓一跳,没想到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我。
那个时候,我已经出了KTV,正在电车上呢。“您也联系了警察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棒球服,”他语气不紧不慢,“穿在你身上很合适。”
“八点二十左右吧,嗯。”
“多谢夸奖。”我走到他跟前说,“您非常在意这个地方啊。”
“是几点发生的事?”
我以为他又要装糊涂,谁知却不然。
不是倒在地上。
“能看出来吗?”他这么问道。
“姿势……就是两个胳膊肘撑在桌上,头垫在上面……就是你们上课打瞌睡那副模样。”
“对啊。”
“那个女生是什么姿势?”我问。
“哦。”沟口两手插到裤兜里,踢了踢地面,“事实上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很在意这个地方。”
“之后看她有了反应,哎哟,总算没死,我心里这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再然后,我就联系那些该联系的,医院啦、校长啦……方方面面吧。真是累得够戗。”
“为什么?”
尽管心里骂他胡来,我还是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听下去。
“因为钥匙应该隐藏在这里,解开案件谜底的钥匙。”
“因为那会儿我正好在里面巡逻。就那个房间还亮着灯,我觉得奇怪,这才往里面瞅了瞅。这一瞅不要紧,只见一个学生昏睡在那儿,满屋子都是煤气的臭味儿。我着了慌,赶忙关紧煤气总栓,打开窗户,然后我就啪啪地使劲拍那个学生的脸,喊她快醒醒。”
“莫非,”我指着前几天发现的墙上的伤痕,“和那处伤痕有关?”
“您怎么会注意到了呢?”川合提了一个妙问。
沟口嘴巴微张,苦笑着说:“真是服了你了,连这个也能发现。”
说到“不堪设想”的时候,他陡然提高了音量。看样子,他巴不得跟谁说说这件事。
“墙上那处伤痕有什么问题?”
“我倒是没受什么累。只不过要是再晚去一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嗯。”沟口倚着墙壁,“它向我暗示了一些情况,但目前我正苦于找不到证明方法。”
“听说昨晚您可是受累了啊。”我透过窗户跟他招呼。老头儿朝我回过头来,关上了电视。
“伤痕向您暗示了什么情况?”刚问出口,我又对沟口笑笑说,“算了,反正沟口先生您是不会告诉我的。”
门卫是个一天到晚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寒酸老头儿,怎么看都觉得他干不了这差事。我想起以前薰曾说:“那人不就是个勤杂工嘛?”此时,他正在狭小的门卫室里观看家庭主妇档节目。
“你总算开窍了。”
“我们去门卫室看看吧。”我提议道。
“我还有点别的事想问问您。”我把球嘭地掷入手套。
“要是自杀,那就和御崎的案子没有关系喽?”川合归纳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然而我却不能认同,这两起案件不可能如此凑巧地相继发生。
“噢?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因为跟你提过那件事,有点放心不下。如果没听说,就再好不过了。那我先走了。”说完,篠田迈步离去。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无法用语言表达,只好保持沉默。
“御崎被杀之后,你们立即去查看了田径社活动室,对吧?那是为什么?首先声明,我可不会接受诸如御崎是田径社顾问之类的理由。”
这个问题出人意料,令我有些猝不及防。“到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消息。”我说,“怎么了?”
“噢?”沟口摩挲着下巴,“看来你去田径社打听过了。活动得可真勤快!我自叹不如啊。”
“棒球社已经不用退出公开赛了吧?”
“我对自己的脚下功夫还是很自信的。”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篠田仍微低着头,只用黑眼珠朝我看了看。我点点头。反正肯定又是御崎谋杀案的事。
“这样啊。”片刻之后沟口把脸扭向一边,开口道,“钥匙装在口袋里呢。”
那么去医院也无济于事了。
“嗯?”
“车站前面,一个叫什么的急诊医院。不过听说她今天就出院了。”
“田径社活动室的钥匙装在死去的御崎老师口袋里,我们才调查了活动室。很奇怪吧?老师那个时候穿着套装,应该是回家换过的。就算是顾问,也不该把钥匙装到便装衣兜里啊。”
“知道水村住的是哪家医院吗?”我一下子想起这个问题。
“原来还有这种事……”要是几天前,我也许会感到不可思议,但事到如今,御崎带着活动室钥匙已不再令我觉得稀奇。非但如此,它恰恰印证了我的推理。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其他人应该也跟我差不多。大家都在无边无际地想象,并且乐此不疲啊。”
“你想问的就是这些?”沟口问。
“除此以外呢?”川合一正问。
“嗯,就这些。可重要的事情我还没开始说呢。”话毕,我把球向沟口猛地一抛。他没能接住,球落在他脚边。我嗤之以鼻。“反应真迟钝。”
“不,我也那么觉得。”篠田的表情仿佛在说“不可以吗”。
“别欺负年纪一大把的人啦。你所谓的重要事情是什么?”
“你不那么认为吗?”
“我发现田径社活动室里有包扎用的绷带,而且和我之前缠的是同一种。”
“这个还不好说。安眠药这事是我们班主任说的,应该错不了。所以大多数同学才认为她是自杀未遂。”
“噢?然后呢?”他心不在焉地注视着斜下方说。
我禁不住心头一颤。“安眠药……那就是自杀了?”
“此前我一直以为凶手是从药店之类的地方买的绷带,可事实并非如此。绷带是从田径社活动室拿出来的……”
“没有明确的说法。但……”篠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有传言说水村喝了安眠药。”
沟口看起来不大对劲,似乎没有听我讲话。
“你听没听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了?”我边问边追寻他的视线,刚才落地的那只棒球正慢慢朝池塘滚去。“啊,糟糕!”眼看就要滚进池塘,我赶紧把它捡了起来。可回过头时,我吓了一大跳。沟口脸色大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奔过来,一脸严肃地盯着池塘。
“我只知道,水村在满是煤气的教室里昏睡过去,后来被门卫救了出来。”
“扫帚!”沟口说。
“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行了。”
“啊?”
田先看看我,又看看川合。“可以是可以,只是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
“拿扫帚来!球棒也行,快去拿!”
“关于昨天的案件,跟我们透露点情况吧。”我说。
他一副不容分说的口吻,我只得拔腿就跑。
正当我进行种种推测的时候,一个适合搜集信息的人出现在食堂外的小卖部。那是和水村绯絽子同班的篠田进,也就是此前告诉我学生指导部为转移媒体的注意力而企图让我们放弃公开赛的那个男生。我叫上川合,一起出了食堂,从背后叫了篠田一声,没想到这家伙露出相当夸张的惊讶表情。
我从附近的教室里拿来扫帚,递给沟口。沟口把它探入水底,四处打捞。扫帚有一半都浸在水里。
不管怎样,我都需要更多的信息。
“嗯?”沟口用如同盲侠座头市一般的姿势戳着水底,突然脸上现出碰触到什么的表情。接着他对我说:“第二会议室里有警察,去叫来!”
别说警察,水村绯絽子会牵涉进来令我也惊讶不已。倒不是说换作别人我就不会吃惊,只是绯絽子完全在我预料之外。她与由希子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密,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而且,也完全看不出她和御崎藤江之间有什么联系。因此,最合情合理的猜测就是:这起案件与上一起毫无关联,是她自寻短见。但这样一来,又完全搞不清楚她动机何在。
为什么让我去?我心里嘀咕着,再次迈开双腿。好戏终于要上演了,这种预感让我的心兴奋地狂跳起来。
沟口又问了许多关于绯絽子的事,我一概用“不清楚”蒙混到了最后。
沟口与我带过来的警察商量了一会儿,后者随即跑开,两三分钟后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两把伞。两个警察倒握着两把闭合的伞,在池塘边蹲下,慢慢地把伞柄伸入水中。
“只是碰巧听她说过,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语气明显变成了刻意搪塞,连我自己也焦躁不安起来。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正在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看到警察奇怪的举动,都纷纷凑了过来。
“噢?”沟口眼中露出些许怀疑。可能多嘴了,我后悔不迭。果然,沟口说道:“你知道得还真不少,真想不到只说过几次话而已。”
“出什么事了?”我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是川合一正。
“水村的父亲负责半导体事业部。”
“不知道。”我回答,“警察正跟我说着话,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
“东西电机,”沟口点点头,“超一流企业。”
“池塘里有什么东西吗?”
“而且还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公司。”我补充道。
“像是。”
“这样啊。也难怪,毕竟是公司董事的独生女嘛。”沟口似乎已做过调查,立刻说道。
一个人从看热闹的人群中冲出来。
“这个……怎么说呢。”我歪着脑袋,“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个大小姐吧。总之,我感觉她既不比这好,也不比这差。”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住手!”踉踉跄跄奔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灰藤。灰藤抓住沟口的手臂。“请住手!请住手啊!”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在你看来?”他还问我。
“为什么?”沟口用沉稳的口气问,“好像有什么东西沉在底下,我们只是想把它拖上来,有什么不对吗?”
沟口似乎相信了我的话。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灰藤脸涨得通红,太阳穴暴起很粗的血管,从远处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话倒是说过几次,但算不上很熟。”
“在干什么呢,那个老头子!”川合迅速蹿了出来,从背后反剪住灰藤的双臂,把他从警察身边拽开。
水村绯絽子牵涉进来,似乎让警方一时阵脚大乱。沟口也问了我几个有关她的问题。比如有没有和她同班过、讲过话之类。
“哇!放开我!给我住手!求你们了、求你们了!不要多管闲事!”
“这个还不清楚。所以我才想方设法搜集线索。”
披头散发的灰藤脖子上青筋暴突,仍旧哇哇地喊个不停。叫嚷声引来了更多的人。大家都想不到他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丢人的举动,不禁目瞪口呆。
“这你可得感谢近藤。话说回来,”川合若有所思地说,“御崎和水村……有什么关系吗?”
两个警察对灰藤的叫嚷置若罔闻,平静地继续打捞。过了一会儿,沟口说道:“好,我这边钩住了。”接着,另一个警察回答:“我这边也OK了。”
“幸好我去唱歌了。要是直接回家然后闷在屋里,肯定又得招来不必要的怀疑。家人的证言不能作为证据。”
“好!慢慢往上拉。”
“得知你很晚才回到家,警察一定很高兴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上拉着伞,似乎在拖一个相当有分量的重物,都用上了全身力气。灰藤则开始号啕大哭,没过多久,嘴里发出的声音变成了嗷嗷的惨叫。
我点头默认。“警察很可能怀疑案犯与杀害御崎的凶手是同一个人,才直扑我家。”
看见有个东西挂在他们拖出的伞的一头,我赶紧凑了过去。
“他杀……难道有人企图谋害水村?”川合的表情变得极为严峻。
那个东西上沾满了混浊的水底堆积的淤泥,乍看上去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但完全离开水面之后,从形状便可以判断出它的真面目。
“问题就在这儿。”说着,我环视四周。似乎没有人在竖着耳朵偷听我们谈话。于是我继续说:“要是水村本人干的,这就是一起自杀案了。或许只是她本人不知道天然气无法让人中毒死亡。但从警察来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来看,”我再次压低声音,“现场很可能留下了什么证据,暗示存在他杀可能性。”
两个警察把它慢慢地放到地面上。伴随着咚的一声,泥巴飞溅开来。
“究竟是谁干的?莫非水村本人?”
一只哑铃。我顿时记起田径社的斋藤跟我说过,他们丢失了一只哑铃。为什么会在这里现身呢?
“不是什么煤气泄漏。”我压低声音说道,“煤气栓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自动打开?肯定是有人故意干的。”
警察戴上雪白的手套,仔细观察哑铃。尽管沾满淤泥难以确认,但仍可以看出横杠部分拴着一个绳状物。
我把昨晚同警察的谈话告诉了川合。他抱着胳膊猛地嚷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水村昏倒在煤气泄漏的房间里?”
沟口走到姿态如同神社石狮子狗一般的灰藤身边。“灰藤先生,可以请您为我们解释一下吗?”
“嗯,不过详细情况也没有跟我透露。”
“不知道、不知道!我、我……”灰藤浑身颤抖着,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变得煞白,“我什么也……什么也……”他突然白眼一翻,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瘫软下来。
川合闻言立即瞪大眼睛探过身来。“真的?”
“啊,怎么了,这家伙?”川合摇晃着灰藤的身体。
“为这事,昨天警察来找过我。”
“别动!”沟口厉声喝道,“把他轻轻放下。”然后看看周围,“谁去联系一下医院?”
川合有些意外。“哟,你这话倒是说得挺有把握的啊。”
身边有几个人行动起来。
“都是胡编的。”我说。
这时,其他老师纷纷出现了,其中还包括教导主任。
“哪个版本是真的,哪个版本是瞎编的,根本搞不清楚。”在食堂吃完午饭,川合一正用牙签剔着牙,没好气地说。
“请让一下!快让开!”教导主任像跳舞一样拨开人群,来到我们这边。“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怒气冲冲地质问道。看到躺在一旁的人,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啊,灰藤老师!”
然而,接下来就开始出现添油加醋的情况了。最开始说是自杀未遂,水村企图含橡胶管寻短见,这个版本转眼工夫就传得沸沸扬扬。之后第二个课间时,又有版本说她实际上是被一个男生硬拉去殉情的,水村得救了,男生却死掉了。虽不知这些无稽之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连那个男生所在高中的名字都煞有介事地风传开了。细琢磨一下不难发现,一班的学生也没得到完整的信息,因此产生不满,他们选择不负责任无端推测的方式来发泄。
“好像是中风了。”沟口语调平静地说,“灰藤老师有高血压吗?”
“据说昨晚煤气泄露了。”这是最先传出的版本。紧接着,水村绯子的名字也添加了进去。至此,传言仅仅停留在她出了事故这一层面。
“这个,倒没听说过……”教导主任否认道。
但在课间休息时,消息还是一点点传播开了。不用说,都是一班学生透露出来的。
灰藤呼噜呼噜地打着鼾躺在那儿,单看表情,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心情还不错。
我们班课前的班会上,班主任石部也没有谈及此事,各科的老师更是三缄其口。
“那个,”沟口转向我,“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吧?救护车来之前,你接着往下说吧。呃,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绯絽子所在一班的情况多少有些异常。我偷偷朝里面窥了几眼,发现尽管上课铃还没响,但几乎所有学生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可能是因为需要配合警方调查,他们已经得知实情。绯絽子的身影自然不在其中。
“关于御崎之死的真相。”我说,“我想说,应该是自杀。”
第二天到学校一看,并没有超出我想象的轩然大波。我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一是绯絽子并无生命危险,二是学生们根本就不知道这起案件。尽管有警车停放在来宾停车场上,但估计绝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们是为调查先前的案件而来。
“什么?就这个啊。”沟口微微一笑,随即又恢复了严肃,“不用再说了,我早就知道了。这个已经证明了一切。”他指着刚从池塘里拖出的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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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OA机器指办公自动化机器,包括传真机、多功能电话机、电脑、文字处理机等;ROM,只读内存;RAM,随机存取存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