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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说得对。”沟口点点头,“我也觉得这可能是我们无法干涉的部分。不管怎样,案子算是解决了。毕竟不是杀人案,从头到尾又合情合理,只要材料齐备,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地方让上司不满。总之这起案件宣布破获。”

我咬紧牙关思索,片刻后抬起头来。“这个……是我们之间的事。”

“这个呢?”我向他示意手上的照片。

“当然是为了你。”沟口的语气充满自信,“她为了洗刷你的嫌疑,甚至自导自演了这起危险的假谋杀。想到这里,就可以理解了。但这只不过是我们单方面的推想。”他舔了舔嘴唇接着说,“即便曾是男女朋友,我也想不通怎么会做到那种程度。这个案子最令我不解的地方就在这里。你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幸亏不是让其他警察找到的。”沟口说,“还是赶紧处理掉吧。”

“水村……为什么?”我拿着照片,呻吟道。

“行吗?”

“估计灰藤打算拿这张照片来压制你们的抗议活动吧。最终他没有将照片公开,个中缘由我认为应该与水村有关。也就是说,她应该求过灰藤不要公开这张照片。”沟口又加上一句,“而且还舍身饲虎。”

他微微一笑,耸耸肩。“这可是她舍命死守的一张照片,我又不是不懂人情的恶魔。”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觉提高了嗓门。

“谢谢。”我由衷地表示感谢,然后再度看向照片。

“在御崎老师的遗书中,不是提到灰藤说过只要揭下你的面具就可以了吗?御崎老师曾解释说那不过是她随口说说罢了,但实际上不然。我们在灰藤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沟口把手伸进与刚才放遗书不同的衣兜,取出一张宝丽来快照相机拍出的照片。我接过一看,不禁目瞪口呆。上面的人正是我。

上面拍的是正在咖啡馆发呆的我。桌子上有个烟灰缸,里面放着一支怎么看都像是我抽过的烟,一头还冒着白色烟雾。

“计谋?”

3

“虽然只是我的猜想,”沟口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即便水村和灰藤真有什么关系,那也是她的计谋。”

与沟口分别后不久便响起了下课铃。我站在一班教室前,等着田进出来。不一会儿,篠田悠然地打着哈欠,混在其他学生中间走了出来。我走到他身边。“喂,来一下。”

“可是……”除此以外也确实没有什么可能了啊,我想。

“我?”

“她说,”沟口说道,“她和灰藤老师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是普通的师生。”

“对。”

这是我不愿想象的事情,我不由自主地扭曲了脸庞。

可能是我的语气不容置辩,篠田什么也没问就跟上了我。

“水村和灰藤……”说着,我想起了刚才那封遗书的内容,“灰藤迷恋的那个年轻女孩,难道就是水村?”

来到走廊的角落,我把照片亮在他眼前。“这是什么意思?”

“是呀。但现阶段我们也没有掌握利于展开进一步调查的证据。和你一样,她似乎也在刻意隐瞒你们之间的关系。另外,她和灰藤的关系也不明确。”

他脸上明显露出惊慌之色,眼神也闪过几分怯意。“啊,这是……”

“真是难以置信!”

“这是我被你叫出去那次的照片,没错吧?你还假惺惺地跟我说什么校方正在讨论让棒球社退出预选赛的事。那时你抽了根烟,抽到一半时你就把它放在烟灰缸上,去了厕所,是吧?你就是趁那个时候拍了这张照片,对不对?给我老实交代!”我抓起他的衣领。

“昨天晚上问到很晚。”沟口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她承认那是自导自演的……不,她的原话是,原本打算自杀,但没成功,这才编出险些被杀的谎言。至于自杀动机,她声称属于个人隐私,不便透露。”

“放开我!求你了!放、放开我!”篠田声音颤抖起来,“我说,我说!”

“那你们问了吗?”

我松开手。“好,老实招来!”

“后来我又意识到,她想拯救的不单是你一个。因为灰藤那个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也非常完美,巧合得太不自然。但知道这些也没多大差别,对我们来说,首要任务还是查清御崎老师的案件。我们想,处理完那起案件后再去问水村就行。”

田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星期天打工了,骑着摩托车送快递。”

“我首先想到,水村是为了洗脱你杀害御崎老师的嫌疑,才以自我牺牲的决心精心策划了这起案件。所以我才对你和她的关系产生了兴趣。”沟口看起来似乎很高兴,我觉得很没劲,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那又怎样?”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听了门卫的话却根本没留意到这一点,我暗自咒骂自己的大意。“为什么要自导自演这么一幕呢?”

“让灰藤发现了。那家伙扬言要让我退学。我求他放我一马,他说如果照他的意思做就、就可以饶过我。”

“不,我倒是从一开始就怀疑有这种可能,因为那个房间的灯一直开着。如果是谋杀,凶手不可能忘记关掉。不关灯似乎就是希望让别人发现,而事实上,门卫也说正是注意到灯亮着才前去查看的。”

“之后呢?”

“怎么可能?我不信。”

“我说让我干什么都行,他就让我拍一张你吸烟的照片,还说就算是棒球社的,也肯定会在背地里偷偷吸烟。”

“她实在是勇气可嘉。稍有差池,可是要送命的。”

“我不抽啊!”

“自导自演?你的意思是她自己拧开煤气栓、喝下了安眠药?”

“是呀。在咖啡馆里见你不抽,我也着急了。但总得想办法交差,于是拍了一张看似你在抽烟的照片应付了事。给灰藤一看,他说还可以。”

沟口摇摇头。“这起案件根本没有什么凶手。知道会发生案件的只有水村本人。第二起案件完全是她自导自演的。”

“什么还可以?”我不屑地说,“这不就是捏造吗?”

“凶手?”

“但灰藤不这样认为。给他照片的时候,他还问我能不能指证你抽烟……”

“你还不明白吗?”沟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我,“这是某个知道那晚会发生案件的人为消除你的嫌疑,特地为你创造不在场证明呀。那么,谁会知道这件事呢?”

“你说能?”

“到底怎么回事?干吗要那么做?”

田战战兢兢地微微点头。我咂咂舌头,气得无话可说。

“应该不是,”沟口点点头,“假如你去了ROM & RAM咖啡馆,我们当然会在那儿守株待兔,而在此期间又发生了案件。这样一来,你的时间证人就可以由警察来充当。”

“与我有关的就只有这些啦。至于灰藤让我这么干的目的,我完全不清楚。我猜他可能是想抓你的小辫子吧……”

“我一直觉得那是凶手为消除我的不在场证明搞的鬼。”话刚出口,我当即醒悟,“不,好像不是这样……”

我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好了,滚吧。”

“当时,你把那封信给我看了之后,我才总算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写信与打电话的是同一个人,你认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田从眼角瞥了我几下,快步离开了走廊。

“哦,所以才……”我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果然像川合当初推测的那样,沟口没有跟踪我。

我有一种把照片撕成碎片的冲动。就因为这样一张毫无意义的照片,我们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而且这区区一张照片也让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化为泡影,把我们推入困境。

“第二天,我还是有些难以释怀,于是又去了那家店。没想到刚巧碰上了你们两人。”

不正常,我想,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年轻女子?”

午休时分,我没去食堂,直接爬上了楼顶。我没有食欲,无论如何都想先见见绯絽子,当面问她一些事。

“对方没报姓名,是个年轻女子。”

隔着铁丝网,我俯视操场,看到的却是更远处的风景。

“打到警察局?谁会打那样的电话?”

圣诞节过后,我和绯絽子的关系突飞猛进。冬季棒球社的训练也少,只要有时间,我们就会见面。

“事实上,那天警察局也接到一个告密电话,说凶手会在ROM&RAM咖啡馆现身。我们猜测可能是虚假信息,但还是派了两名警员去蹲守。到最后一个人也没出现,弄得他们一肚子牢骚呢。”

绯絽子问了我很多事,尤其是关于春美的,她都特别感兴趣。春美的事我本就愿意不分时间对象地跟人谈起,就充分满足了她这个要求。我以为她非常同情春美。

“没错。”

“我能为春美做的,”我对绯絽子说,“也就是尽我所能把她能看的每一场比赛打好。每逢棒球比赛,她都比我还兴奋。因为自己无法做到,只能把梦想寄托在我身上。”

“在解释那起案件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你那天在鞋柜里发现了一封信,对吧?内容应该是让你去ROM&RAM咖啡馆。”

绯絽子默默地听着。

“什么叫‘那件事’啊……”

事态急转直下,是在刚刚进入三月不久。有一天晚饭之后,父亲突然说:“庄一,你在和水村先生的女儿交往吗?”

“哦,那件事啊。”

我急忙咽下刚放进嘴的甜点。“水村先生……是爸爸的熟人吗?”

“嗯。”我还挂念着遗书的事,年轻女孩到底指的是谁呢?突然,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问。“那件事怎么样了?水村绯絽子险遭毒手的案子。”

父亲闻言面露不快。春美当时不在场,不用说,父亲肯定是瞅准了这个时机。“你果真不知道?”

“意识仍然混乱,话也说不清楚。看样子要耐心等上一段时间。”

“到底是谁呀?”我生气地问,其中也有难为情的成分。

“他怎么样了?”我想起那家伙中风倒下时的样子。

父亲板着脸回答:“水村先生是东西电机的专务董事。”

“嗯,这个嘛,还没有。”沟口用小指搔搔鼻翼,“很不凑巧,他现在还处于无法进行审讯的状态。”

“东西电机……”我不禁呆住,筷子也从手里滑落,“真的?”

“灰藤承认了吗?”

“今天,他打电话过来。我原以为不外乎工作上的事,没想到他说出了你的名字。我真是大吃一惊。”

“也没办法,他肯定已经吓得惊慌失措了。”沟口苦笑道。

“他说了什么?”

“还是个理科老师,也太草率了。”

“主要是问我知不知道你们俩的事,我回答完全不知道。其实我连水村先生的女儿在修文馆高中都不知道。据他讲,你们俩交往的事也是他太太最近刚刚察觉的。”

“灰藤原本没打算伪装成他杀。即便是为了逃避警察的追究,按自杀来处理对他来说也最为有利。但想到尸体脖子上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去,便换上了女生做体操用的缎带。他大概以为看起来有些相似,就可以蒙混过去。”

“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我有意去掉了语气里的抑扬顿挫,但实际上心里却像遭遇了暴风雨的小船。绯絽子竟然是东西电机专务的女儿?!

“想到这些真让人难受……”

东西电机对于我,不,对于我们全家来说,都是一家具有重大影响的公司。

“也可以说是个悲情的女人吧。想到自己的尸体会被灰藤看到,她一定竭尽所能化了妆,穿上了自己最满意的衣服。”

“当然了,我没打算对这件事说三道四,只是比较在意你是否知道而已。”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我小声嘟囔道。

“这完全是两码事。”我把脸扭到一边,还在逞强。

沟口并未作答,干咳两声后转移了话题。“据我估计,御崎把灰藤叫出来应该是用了电话留言。那晚灰藤聚会结束回到家,发现了御崎老师给他的留言。可以想象,内容应该是说自己在高三三班的教室等他,请他来一趟。悄悄前来的灰藤发现尸体后准是大吃一惊,见到她脖子上缠着的绷带一定更为震惊。因为不管怎么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全被写了进去。于是他才不得不收起绷带。”沟口对灰藤的称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样,御崎也就没必要留下暗示他伪装成他杀的指示信了。”

“哦,你觉得是两码事就好。但水村先生知道了你的身份后似乎安心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他们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很担心她跟来历不明的男生交往。”

“里面走出来的年轻女孩是指谁?”我说出遗书中最让我在意的一点,胸口有种坠了重物的感觉。

“他以为分包企业老板的儿子就不会胡来吗?”

“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出。普通人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惨死,内心一定无法平静。只不过这件事从本质上讲,可能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沟口把纸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西装口袋,“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爱恨纠葛。”

我这句话让父亲的眼里泛出些许忧虑。“水村先生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说幸好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虽然不太明白,”我说,“御崎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害死了由希子而痛苦万分吧?”

“反正我才不在乎她的父母是谁呢。”

我反复读了两遍,把纸还给沟口。

“我明白了。”父亲点点头,啜了口茶,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只不过,水村先生说想见你一面。”

灰藤老师,我选择了死。既然意识到此前一直以为正确而走到现在的那条道路已没有任何意义,我不能继续走下去了。假若您还有一丝忏悔之意,就请让我的遗体原样放在这里。但您多半做不到吧?永别了。致伪善的您。藤江

“见我?”

关于此事,我问了您很多次,您却总是闪烁其词。并且,有一次,我亲眼目睹了那一幕:那个女孩从您家里走了出来。您会被那个女孩吸引,是我很早以前就担心发生的事,但最终还是成为了现实。那一瞬间,我翻然醒悟:您的心已经不可能向着我了。在我被学生当作杀人犯、饱受他们的指责、一个人痛苦挣扎的时候,您却正迷恋着那个年轻女孩的身体。您能理解我得知此事时的心情吗?

“他说让你去他家,约在本周日,没问题吧?”

在那之后,您用尽各种手段不让我的行动曝光,但我最希望您为我做的,其实是抚慰一下我那颗因害死学生而受到重创的心。当一切都被西原庄一公之于众,学生们对我发起集体攻击时,我甚至害怕早晨的到来。尽管如此,您还是要我继续采取坚决的态度。您说学生那边您会想办法,只要揭下那个西原的面具,骚乱就会平息,在那之前要我咬牙坚持。虽然几近崩溃的边缘,我仍然选择相信您,选择遵从您的话,每天度日如年地活着。啊,可终究,您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是战胜不了欲望的、丑陋无比的禽兽。我在忍受这样的煎熬,您却袖手旁观,完全无动于衷。

“我一个人去吗?”

宫前由希子逃跑时,您立刻发话,说绝不能让她逃走,命令我抓住她,对吧?所以我才拼尽全力追了过去,还大声呵斥她停下。我记得,她听到喊声回了一下头,而几乎与此同时,她也冲到了马路中央。卡车猛地撞上那孩子的一幕就发生在我眼前。如同人体模型一般,那孩子被狠狠抛了出去。紧接着,大量的血流了出来,光是看一眼都会让人晕厥。那鲜艳的血红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意识到自己酿成了大错。假如我不去追赶,那孩子就不会失去年轻的生命。然而即便如此,我那时最先考虑到的,还是不能让这件事损害您的名誉。于是我暗示您不要过来。

“当然了,总不至于我陪你去吧?”

……我对您深信不疑,并一直以您为榜样,才努力坚持到了今天。也是您告诉我,为了教育事业必须做出自我牺牲。我遵循您的教诲,连婚都不结,一心只想在教师这条道路上走到底。我忠心耿耿地跟随在您身后,因为我觉得,尽管最终不可能得到普通女人那样的幸福,但至少可以拥有您的欢心。

那自不必说。这话不问也罢。

我接过来。“我对您深信不疑”,文章以这句话开头。

“你也没必要觉得不自在,只是跟你谈一谈而已。水村先生说想看看你长什么样。”父亲一脸恳求的表情。我看得出,他肯定是不想得罪对方。

沟口递给我一张纸。“看看这个。我们把绷带上的内容照原样复印了下来,但没有前半部分,是从中间开始的。”

“那个水村先生,与那件事是什么关系?”

2

父亲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件事?”

“她自杀的理由。也就意味着,那条绷带不单是凶器,也是遗书。”

“还用说吗,就是春美的事。”

“写了什么?”

“啊……”父亲把头发捋到脑后,“这个嘛,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清楚。”

“那段绷带上写着很多字,密密麻麻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剪贴簿。这是我专门为春美制作的,里面贴满了从报纸上剪下的文章和书本的复印件。

“另外一层意义?”

在那上面,我发现了“水村俊彦”这个名字,并且清楚地知道,这是我们最无法原谅的人。

“嗯,没错,但它还有另外一层意义。”

春美的病仅仅是个不幸吗?我们全家开始产生这种疑问是在大约六年以前。当时我们还住在K市。

“嗯。凶器上剪下来的一段,对不对?”

在我家所在的地区,生来就患病的婴儿并不在少数,这是一个居民反映的情况。此人在信用金库[1]从事外勤工作,据说是在大量走访客户的过程中察觉了这个地区的特别之处,而且他自己也有一个心脏静脉异常的孩子。

“不,不是。”沟口轻轻摇头,“御崎老师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还记得昨天我们拖上来的哑铃上缠着一条绷带吧?”

他与同伴一起进行了深入调查,最终得出结论:那是由两年前发现的地下水污染导致的。厚生省公布的自来水水源调查数据中,数十口作为水源的水井里,有十口检测出了超出世界卫生组织和厚生省设定标准值的三氯乙烯。而那十口井中包括饮用水井。

我指着沟口说:“那么一切都跟您推理的一样喽?”

能考虑到的污染源只有一个,即位于地下水上游的东西电机公司的半导体制造厂。这家工厂平均每月要使用十五到二十吨三氯乙烯来洗涤半导体元件。据推测,污染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地下的三氯乙烯储藏罐发生了泄露。

“一个人是有点吃力,所以只能这样收尾了。”

然而,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前来调查的县厅官员仍然认定原因不明。因为污染问题暴露时,东西电机已撤去三氯乙烯储存罐及其配套管道设施,使用的溶剂也全部换成了三氯乙烷。显而易见,这是政府与企业狼狈为奸,企图在向市民公布调查结果前隐瞒这起公害事件。尽管东西电机采取了承担水管拆换费、安装水源净化设备等一系列实质性赔偿措施,但全都打着捐赠的幌子。

“十七公斤,拉上去也确实很吃力啊。”

如此一来,理应开展的居民健康调查也没有进行,这起事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画上了句号,一切被彻彻底底地瞒了下来。

“他应该没有想到吧。”沟口似乎觉得很好笑,“哑铃会滚动,而且地面朝池塘倾斜,这些灰藤老师都没有计算在内。结果就是,哑铃骨碌碌地滚进了池塘里。”

但随着新生儿残疾率上升,这个问题再度成为热议的焦点。那位信用金库的职员发起组织了受害者委员会,对东西电机提起损害赔偿诉讼,但企业方坚持主张自己与残疾婴儿无关。这场拉锯战目前仍在继续。

“灰藤也这么干了,但中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对不对?”

这个问题暴露时,我幼小的心里便确信春美也是受害者之一。母亲也这么说。虽然离工厂距离稍远,但母亲喝了当地的井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心脏畸形是这一时期出生的残疾婴儿最显著的特征之一。

“我真是糊涂啊。”沟口感慨道,“光想着灰藤老师会从教室里把哑铃拉上去。但仔细一琢磨,根本没必要这么费劲。只要将绷带拦腰剪断,让哑铃落下去就可以了。之后再去捡起来,便可大功告成。这种方法要省事得多。”

父亲最终没有加入受害者委员会。他所做的只是找到我们现在的住所,安排搬了一次家而已。

“看到那只球朝池塘滚去,您当即恍然大悟了吧?”

“东西电机的发言人说不一定是工厂的问题,况且折腾来折腾去,春美的身体也不会因此好转。”对于我和母亲的不满,父亲不耐烦地这样说道。

“我也这么想,比如哑铃上留了些决定性的蛛丝马迹。于是,为了搞清楚什么情况能造成这样的事态,我又去了教学楼下面。而就在那时,你也来了,还带着棒球。”沟口做出一手握球的样子。

此后不久,我就知道了父亲态度消极的理由。是母亲告诉我的。父亲经营的金属加工公司承包的业务几乎都来自东西电机。如果让对方得知自己加入了受害者委员会,经营肯定会立刻陷入困境。

“莫非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内情?”

“明白了吧?要是你爸的公司招揽不来业务,不仅我们,连公司的职员也会受到牵连。”母亲难过地说。

“这一点的确让人捉摸不透。但更让我们想不通的,是哑铃到底藏到了哪里。为什么没放回田径社的活动室呢?”

但我还是无法接受,顿时对父亲、对成年人的社会失望透顶。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为了女儿不计得失、奋不顾身抗争的父亲。

“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我说,“即使不那么做,找不到凶器不就自然当成他杀了吗?”

从此我很少再跟父亲开口讲话,并且更加疼爱春美。既然父母畏首畏尾无所作为,只能由我来保护她了。高一时,我参加了受害者委员会的集会,并签下名字。我特意在自己的名字和学校名上画了很多圈,盼着东西电机的人能注意到。

“灰藤老师拉起重物,收起绷带,把桌子和储物柜搬回原位,词典和书也随便找个地方放起来。最后,他把女生做体操用的缎带缠到尸体脖子上。”

然而,得知绯絽子的父亲是何许人也之时,我此前的叛逆举动通通变得不堪一击。绯絽子的父亲水村俊彦是东西电机半导体工厂实际的负责人,也正是与政府勾结隐瞒高科技污染的元凶。

“同感。”我赞成道。

我心想,难道真有这样的巧合?首先,我对父亲为何选择搬到这里产生了疑问。答案很快就找到了:这里距东西电机的总部很近,包括公司高层在内的很多职员都住在这里。显而易见,我们只是从东西电机下属分公司附近搬到了总部附近。仔细想想,父亲既然指望拿到东西电机的订单,肯定会选择一个方便交易的场所。

“毫无疑问,正是采用了这种方法自杀。”沟口说,“深更半夜赶来的灰藤老师应该目睹了尸体的这种状态。想想那个时候给他造成的心理冲击,说实话我真的很同情。”

我和绯絽子住在同一个地区,又年纪相仿,所以进入同一所学校也不是多大的偶然,尤其修文馆高中还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名校。只要绯絽子不选择私立贵族女校,进入这所高中顺理成章。

我把目光重新转到教室里。墙上的煤气栓、椅子、窗户,全都被绷得紧紧的绷带联在了一起。椅子靠背被拖拽着,一端微微翘起,一副惨遭绞首一命呜呼的样子。御崎藤江是以何种形式接受的死亡,在这里得到了生动形象的展现。

至此,所有巧合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是这样……”

但我无法确定,绯絽子与我交往是否也完全出于偶然。

“这恐怕是哑铃撞上去弄的,”沟口说,“飞到外面之前,它会在这里弹一下。”

我联系了绯絽子。她很快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沟口指着窗户的栏杆,间隔三十厘米左右有两处凹陷,像被用力击打过一般。先前来这里查看时,我也留意到了这一点。

“我一直对父母隐瞒你的事,但到底还是让他们察觉了。非常抱歉。你很吃惊吧?”

“来这边瞧瞧,”沟口叫我,“看这个。”

“是啊。”我在电话里说,“好久没这么吃惊过了。”

我连忙跑到窗口往下张望。只见哑铃悬在二楼窗户稍微靠下一点的位置。由于提前在窗户下面挂了器械体操使用的厚垫子,墙壁完好无损。

“听说要把你叫来家里的时候,我竭力反对,但爸爸说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他那个人一旦把话说出口,就谁的意见也听不进去了。”

我点点头,沟口松开了手。储物柜上的哑铃慢慢地滚动起来,不一会儿就从储物柜上滑落,飞到了窗户外面。白色绷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拽了出去,完全伸直的时候,尽管沟口压在上面,椅子还是猛地晃动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下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好像是那样啊。”我叹了口气,“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沟口压着哑铃,坐到椅子上。“准备好了没有?我要开始了!”

“什么?”

沟口把绷带另一端绑到哑铃上。到这一步,我已明白其中的奥妙了。

“绯絽子,你知道我是西原制作所社长的儿子吗?”

“当然,御崎老师不可能这样一口气把十七公斤的哑铃搬上来。她应该是把哑铃的铁片一个个拿上来,然后组装到一起。”

隔了片刻,她才回答:“知道啊。”

沟口把哑铃搬到储物柜上—似乎很重。

“从什么时候?”

我想起那个姓伊藤的学生说过,他的储物柜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从一开始。”

“假设这把椅子是御崎老师,椅背是老师的脖子。”沟口的话让人听着发瘆。他把一张桌子挪到窗边,搬了一个储物柜平放在上面,接着又在靠里一边下面垫上英语词典、参考书什么的,这样储物柜就朝外微微倾斜。

“所以你才接近我?”

“那我就把谜底揭开给你瞧瞧。”沟口将手伸进旁边的课桌底下,取出一条十多米长的白色带子。不用说,这是绷带纵向对折、宽度减半后粘成的。沟口将一端按之前所说的那样拴在煤气栓上,剩下的绷带在椅背上缠了一圈。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说:“这件事我想见面之后再说。”

“的确是这样。她是怎么做到的?”

“好吧,就按你说的。”我挂上电话。

“而且还有后续考虑。”沟口伸出食指,“实际上,我们发现的哑铃足足有十七公斤。你认为她是怎么把这么重的家伙从窗户扔出去的呢?说得直接一点,估计御崎老师把它拿起来都费劲。”

我之所以愿意去会会水村俊彦,不是想看绯絽子的父亲长什么样子,而是觉得这是一个能够对夺走春美健康的人当面抗议的绝好机会。父母一定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当天母亲在递给我准备好的礼物时特意叮嘱道:“今天可不许说多余的话啊!否则你们俩就无法继续交往下去了。”

“啊,”我也明白过来,“如果是哑铃,可以把圆形铁片拆开,搬到楼上再组装起来就可以了。”

“知道啦。”我敷衍了一句。

“也有这方面原因,但还有更重要的。首先就是它可以分开搬运,这可是非常关键的。让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把十多公斤的东西搬到三楼,通常情况下不是轻松的活儿吧?”

水村家的豪宅坐落在高级住宅区内,是一幢尤为引人注目的楼房。要是放在乡下,说它是文化馆[2]肯定都有人信。

“是指比较容易到手吗?”

绯絽子出门迎接我。她身穿毛衣配宽松长裤,看起来比圣诞节时小了不少。或许她在家的装扮比较孩子气吧,我想。

“没错。”沟口回答,“刚才我提过,这一重物至少要十公斤以上,还必须是绳子容易绑牢的东西。我们首先想,有什么东西符合这几个条件呢?其次,御崎老师是从什么地方获取的?我们认为比较恰当的解释是,老师在田径社活动室拿绷带之际,无意间发现了想要的东西。当听说有一只哑铃不见了时,我们就确信它作什么用了。而且,站在御崎老师的角度考虑,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来到会客室不久,水村俊彦走了出来。听说他已年过半百,但结实的身体和红润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只有四十几岁。

“就是哑铃吧?”

水村心情非常不错,侃侃而谈,喜笑颜开。但这多半是逢场作戏,从他不时向我投来的冷酷眼神中可以读出这一点。世上应该不会有见到与自己女儿交往的男人还会心情愉悦的父亲。

“尽管到这里为止的推理堪称完美,但缺乏物证。作为凶器的绷带应该已被处理掉,唯一有可能找到的,只剩理应拴在绷带一端的重物。”

即便如此,如果这种无关痛痒的谈话能够继续下去,这次碰面倒也会在愉快的氛围里结束。但我不想这样,于是把积攒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关于春美的事—春美的身体状况和原因。

“心理真阴暗。”

水村眼中立刻现出不悦,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嘴角虽残留笑容,但大概只是个人习惯而已。

“总之,这样一来,案件的大致轮廓算是搞清楚了。御崎老师为了从自己导致宫前由希子车祸身亡一事带来的种种痛苦中挣脱,最终选择了死亡。但自杀并不代表忍耐,我们推测,她很可能想至少也要让把自己逼入绝境的始作俑者、那个姓西原的狂妄学生背上杀人犯的罪名。另外,为了报复把害死宫前的责任全都推给自己一人的灰藤老师,御崎老师才又指示他将自己的自杀伪装成了他杀。”

“根据最终的结论,污染源不是我们的工厂。”他假惺惺地笑着说。

“看来他溜得倒快,”我咬着嘴唇,“根本就是个幕后黑手。”

“那你们为什么要支付净化设备的费用?这不等于承认了罪行吗?”学不来拐弯抹角地委婉指责,我严词反驳。

“是这样。假如有人看到过灰藤老师,我们就可以据此盘问他。但非常遗憾,这样的证人迟迟没有出现。”

“想不到你会用罪行这个词,我很意外。在开辟新领域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无法预料的情况,但这不是认罪的意思。既然当地居民抱有一些不安,我们就想为他们消除掉,仅此而已。按理说算是一种诚意吧。”

“因此你们才去车祸现场,拿着灰藤的照片四处打听?”

“如果是那样,希望你们把诚意传达给受害者。”

沟口继续说道:“那么发生那起车祸时还有谁在场呢?我们装作随意翻看的样子查过学生指导部老师们的日程表。当天,和御崎老师一起行动的,只可能是灰藤老师。”

“对于什么受害者,我不太清楚。污染和健康状况的关联都是那些所谓受害者委员会的人信口胡说的,并没有得到医学上的证明。”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凝视着沟口的嘴角。

“统计数据清清楚楚!”我抬高了声调,“我妹妹就是其中之一!”

“嗯,站在你的角度,的确如你所说。”沟口缓缓点了点头,“但御崎老师也自有说辞。有人提供了一条令我们非常感兴趣的证言,称御崎老师曾对一个熟人说过,监视宫前由希子的并非只有她。”

“我很同情你妹妹的遭遇,但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未免太过分了。你稍微冷静点好不好?千万不要被受害者委员会这种组织蛊惑,他们那些人无非是挖空心思找理由来敲诈有钱人罢了,就跟那些故意撞车然后勒索的人没什么两样。他们在交涉的时候故意带来几个先天残疾的孩子,另一方面又坐享工厂生产的高科技产品带来的恩惠,真是精明啊。要是半导体技术不进步,那些穷人哪里买得起电视!”

“这样啊……”我一时间胸闷难当,几乎要吐出来,“可是,错又不在我身上!”

我没冲上去揍他,不是因为这里是水村家的客厅,也不是担心影响父亲的工作,而是用余光看到了绯絽子惴惴不安的神情。

“当然是你了。”沟口简洁地说,“因受你折磨才选择自杀,报复你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为了暗示凶手是你,才用绷带作为凶器。”

不一会儿,水村声称有事离开了,临走之前还说了句:“你们慢聊。”当然,语气冷得像冰一样。

“复仇?向谁?”

我随即也站起身来。“我回去了。”

沟口扑哧一声笑起来。“是啊。听说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不排除这一可能。但我们又想,这会不会是一种复仇呢?”

绯絽子没有挽留,而是说“我送你到门口”。从玄关到大门的路比较长,可以边走边说会儿话。

“为什么?因为……”我蹙眉思索,只冒出来一个念头,“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是自杀的。”

“对不起。”走出玄关后,她立刻道歉,“我爸脑子不太正常。他已经把灵魂卖给那些叫作公司和工作的恶魔了。”

“好了,这件事待会儿再说。先说说你为什么会觉得御崎老师要把自己的死伪装成他杀吧。”沟口抱起双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早就料到他是那种人了。”我目视前方说道。

“嗯?”

绯絽子沉默片刻后说:“爸爸曾收到过一张受害者委员会签名表的复印件。”她的声调发生了变化,“那里面出现了你的名字。因为是同一所高中,我一眼就看到了。”

“不,实际上没有。”

肯定是高一时参加的那次集会,我立刻想起来。“所以你才接近我?”

“那么,确实有吗?”

“我想多了解一些事情。关于受害者的,越详细越好。因为爸爸什么都不告诉我。”

“大概是指示信一类的。我们推测,现场应该有指示他想办法将现场伪造成他杀的信。”

“关于受害者……吗?”原来不是关于我,我在心中默念。

“信?遗书?”

“我觉得爸爸做得很过分。认识你之后,我充分了解到了这一点。我想尽自己所能来赎罪,真心实意地。”

“在自杀说中,这个人影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简单地说,正是这个人,将御崎老师的自杀伪装成了他杀。按最普通的常识判断,这人事先并不知道御崎老师要自杀。我们推测,他恐怕是被御崎老师叫去的,可去了一看,眼前却是御崎老师的尸体,旁边还放着一封信……”

“原来是这样。”我停下脚步,凝视着她,“看来我真是太自作多情了,竟然一直以来都是绯絽子你在同情我。”

“你们真够辛苦的啊。”

“同情……”她似乎在寻找更加合适的词语。

“所以死亡时间一推算出来,我们的思路全被打乱了。目击者声称自己看到有人潜入学校,但有人认为也可能是他看错了,说不定是正从学校里出来。”

“别说了,”我再次迈开步子,“够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查看我的自行车,那时警方以为犯罪是半夜实施的。

“西原!”

“嗯。所以在尚未确定死亡时间并一心以为是他杀的时候,我们都认为那个人影就是凶手。”

“用不着你同情。而且你这家伙也没有指责那个人的资格,不管是吃的、穿的,还是住的房子,不都是用他赚来的钱买的吗?就算是同情那些受害者,也不过是你这种大小姐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我们不需要那种同情,那样只会显得我们更悲惨。”我走出大门,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再见。”

“半夜三更?”

我感到很受伤害。比起对水村俊彦的愤怒,得知与绯絽子的关系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对我的心理冲击要强烈得多。

“这种说法不太合适,或许应该叫合作者。这样推测是有理由的。附近有人目击到当晚零点后,一个身影钻过体育馆后面的铁丝网进了学校。”

第二天,父亲苦着脸回到家。看出他有话要说,我抢先开口道:“我再也不会和水村的女儿见面了。”

“有共犯?”

“哦……”父亲看起来如释重负。一定是水村警告他,别再让儿子接近他的女儿。

“结果可能会让你大失所望,很抱歉。我们绞尽脑汁,最后得出的结论非常简单:估计是某个发现御崎老师自杀的人做了手脚。”

那天之后,我开始自暴自弃。为忘却烦恼,我一心扑到棒球上,训练结束后也迟迟不愿回家。我对整个世界都充满愤怒。

“对对。”我连连点头,“我也想知道后文呢。”

就在那时,宫前由希子填补了我内心的这片空白。

“你知道的还不少啊,的确有这么回事。但这番说辞也不是不能理解为硬逞强。一个人越是逞强,其实越是痛苦的表现。”沟口一副人情练达的表情,“但这样的话,还留有很多疑点。其中最大的一个你也说过,就是真正的凶器消失,毫无关系的体操用缎带却缠在了御崎老师的脖子上。”

4

“但实在没看出她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我说,“薰告诉我,对于我们的抗议活动,御崎说再怎么折腾也不过就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只要揭下我的面具自然就能回归平静。”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绯絽子走了上来。今天没有风,她不必再按着头发。看到我,她没有显得多么吃惊。

“当然有了。由于她的过失导致宫前由希子遭遇车祸身亡,以你为代表的学生对她发起了猛烈攻击。不用说,她肯定十分痛苦。这个作为自杀的动机非常充分吧?”

我们默默对视片刻。胸膛里翻涌不已,在脑中汇成千言万语的旋涡。想让这种混乱平息下来,还需要一点时间,至少我的情况是这样。

“动机……有吗?”

“这张照片,”我拿出照片,“他们交给我了。”

“到这里,自杀说才终于浮出水面,况且御崎老师也有动机。”

凭这一句话,绯絽子似乎就猜到了我对整个事件了解了多少。她微露皓齿。“哦,太好了。”

“正是。”

“灰藤本打算公开这张照片,逼迫棒球社退出预选赛,对吧?这样一来可以破坏我的形象,二来也可以让那些因由希子的事发起抗议活动的家伙安静下来—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还需要找到拴在绳子上的重物。这时基本已经可以断定是这种谋杀方法了。然而,仍有一件事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凶手为何要用这么大费周折的方法实施谋杀。于是我们又想,这种方法与其用来杀人,不是更适合自杀吗?”

“的确如此。”

“如此证据就齐了吧?”

“你这家伙,”说完我摇摇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阴谋的?”

“答得漂亮!”沟口打了个响指,“绳子绑上重物坠下去之后,应该会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撞到墙上。就在那个时候,形成了墙上的伤痕。”

“就在灰藤老师得到那张照片后不久。他给我看过。”

“墙上的伤痕!”

“为什么会给你看?”

“脑袋一定得灵活一点啊。”沟口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这样固定绳子的地方就搞清楚了。那么另一端的问题怎么解决呢?绑着重物从窗户坠下去,会不会留下痕迹呢?”

“那个人,”绯絽子放慢语速,“他什么都告诉我。”

“煤气栓是因为这个才被拽出来的?”说完我咂了咂舌头,“搞了半天,原来跟煤气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似乎是啊。”我说,“然后呢?”

“完全正确!”沟口在黑板旁蹲下身子,打开那边墙壁上的金属盖,拉出了煤气栓,“司法鉴定的时候,我们请工作人员仔细查看这个煤气栓的表面。尽管含量微乎其微,最终还是发现上面附着一些与绷带上相同的黏着剂。”

“我意识到事态严重,必须想法做点什么。所以我去了。”

“固定在建筑物的突起物上……”环视教室一圈后,我“啊”地叫了一声,拍了下大腿,“煤气栓!”

“去了哪儿?”

“提出了假说,接下来就得找出确凿的证据。倘若事情真是这样发生的,一定会在什么地方留下蛛丝马迹。我们最先考虑的,是绳子会固定在哪里。如果要对绳子施加特别大的力,桌子腿之类的肯定不行,因为它会动。这种时候,固定在建筑物的突起物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灰藤老师的家啊,”绯絽子毫不迟疑地答道,“借口想跟他商量天文社的事。”

“光是想象一下都会觉得喉咙堵得慌。”我摸摸脑袋。

我呆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实际上在尸检时,有一个地方让我们耿耿于怀。即便是单纯的绞杀,也有悖常理。那就是脖子上部的淤血。看其状态极有可能是持续勒了很久。不难想象,正是出于这个缘故,勒痕才清晰地保留下来,甚至都能量出凶器的宽度。于是,我们讨论了是否存在某种谋杀方法可以形成这种状况。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勒死后,凶手将绷带固定在某个地方,但这样就与鉴定结果不相符了。按道理来说,至少需要十公斤以上的重物一直拉着。所以我们猜测,可能是提前在绳子上绑了重物。先将绳子一端固定在某处,缠到御崎老师脖子上之后,再把绑了重物的另一端扔到—比方说,窗户外面。这个力量勒在脖子上一来可以致命,二来后续的力道也不会减弱。这样就可以形成这种尸体状况了。”

“我一走进他家,他当即兴奋得不得了,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隔着桌子坐在我对面就开始心神不宁,听我汇报天文社的事也心不在焉。”

“什么意思?”我问。

“然后呢?”我心情很沉重地问道。

“推翻这些他杀说的,不是别的,而是尸体的状况。”

“我单刀直入地问,”绯絽子定定地注视着我的眼睛,“‘老师,您喜欢我吗?’”

“是啊。”不愧是刑警,考虑得如此周全。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话说回来,谁让他们就是干这行的呢。

我全身发热,汗水从鬓间滑落到脸颊。我赶忙用手背拭去。“那家伙怎么回答?”

“另一种可能就是御崎老师被凶手蒙骗,受指使拿出了绷带。这也不是讲不通。”

“一开始说不出话来,”绯絽子微微一笑,“然后惊慌失措地嘟囔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在说什么呀,师生之间不存在这种东西’之类的。”

“嗯,确实。”我感叹道。

“完全能想象出来。”

“这种情况下,御崎老师抱着嫁祸你的目的选择这件凶器的推理依然成立。”

“我没有理睬,继续说道:‘如果老师喜欢我,希望您答应我一个请求。作为回报,老师说什么我都照做。’”

“啊……”是呀,我也明白过来。这个不无可能。

“灰藤……想要什么?”

“不,还能想到两种可能。一是御崎老师为了杀人而准备了凶器,但遭到对方袭击,结果自己反而被勒死了。”

“他什么也没说,估计脑子里一片混乱。于是我在旁边的沙发上躺下,闭上了眼睛。”仿佛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绯絽子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又睁开,“他的心跳声,我似乎都听得到。”

“可除此以外,想不出御崎准备绷带的其他理由了。”

“他那时倒是没中风嘛。”我有意调侃道,为了不让她感觉到我内心的暴风骤雨。可我的声音却在颤抖。

“这种想法的确出现了,但这时还不能完全断定。”

“那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和我一样,您也自然而然想到自杀了吧?”

“我明白了,够了。”我打断她的话,“后面的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在御崎老师口袋里发现的钥匙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而且田径社里有绷带这件事,外人也不可能知道。拿出绷带的正是老师本人,这种想法最为合理。那么,老师又为何要拿出这样东西呢?”

“是吗?”

“灯下黑啊。”

“嗯,想象得出来。”我握紧拳头,心里很不舒服,“我不想往下听了。”

“不让对方察觉真实想法,也是警察的职责。所以后来我们又这样思考,凶手应该是为了嫁祸你,才故意将你用的那种型号的绷带作为凶器。那么,绷带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为查明出处,我们的几位同事专门查了周边药店,但最终只是徒劳。因为你也发现了,在御崎老师担当顾问的田径社活动室里有同样的绷带。”

一阵微风吹过。绯絽子刚好站在上风处,一股洗发水的淡淡清香扑鼻而来。

“我可没觉出来我还这么让您眷顾。”我挖苦道。

“他,”绯絽子说,“什么都没做。”

“看到的时候还半信半疑,但事后通过调查,确认与勒痕完全一致。我们没有单凭这一点就开始怀疑你。因为谈及你的绷带时,你脸色毫无变化,而且更重要的是,假如你真是情急之下杀了御崎老师,难道会不拆掉绷带,还如此招摇地缠在手腕上?总之,你从一开始给我们的印象就是清白的。”

“嗯?”

“当时你看到我的手腕,就猜到凶器是包扎用的绷带了?”

“他确实什么都没做,或者说,做不了。他来到我身边,要脱下我的衣服,中途又改变主意,松开了手,然后像野兽一般呻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头发也挠得乱糟糟的。”

“我没骗你。想想看,御崎老师要是和你碰面,哪里用得着打扮得那么漂亮。我们之所以关注你,只为一点,就是你手腕上缠的绷带。留在死者脖子上的体操缎带并非凶器,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谜团。”

“是在和良心斗争吗?”

我收起下巴,斜眼瞄着沟口。“真的啊?真令人难以置信。”

“不清楚,或许吧。最后他亲着我的手,呜呜地哭起来,嘴里还不时咕哝道:‘不行、不行、不行!’”

“你?怎么可能。”沟口瞪大了眼睛,摊开双手,“你有动机不假,但我们确实一次都没有怀疑你。”

会不会是无能?我在心里猜测,但没有说出口。

“于是重新把怀疑的目光转到了我身上?”

“哭了许久,那个人问我:‘你的请求是什么?’于是我说了这张照片的事,请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公开。对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感到很不可思议。见我没有回答,便对我跟你的关系妄自推测。他对我说:‘那个家伙又粗鲁又蛮横,你这样的女孩不能跟他那样的男人扯到一起。’”

“是啊。正如之前告诉你的那样,我们推测的死亡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十点,然而这期间灰藤老师的不在场证明完美得无懈可击。时间的推定是根据死者胃部的消化情况作出的判断,应该不会有太大误差。所以我们只能将灰藤老师排除在嫌疑人名单之外。这么一来,调查又回到了起点。”

“那个老不死的!”我在心里已把灰藤大卸八块,“他还说了什么?”

“是不在场证明?”

“他让我第二天再去一次。”

“你问得可真直接啊。”沟口搔搔脑袋,“我们也想到了这里,所以调查了灰藤老师的社会关系,但最终并未找到他杀害御崎老师的任何动机。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很大的障碍。”

“你去了吗?”

“所以你们考虑杀人动机是爱恨纠葛?”

“去了呀。这次他非常主动地拥抱了我,恐怕已经为这事烦恼了一个晚上。但最终也只是轻轻碰了碰我的身体,便焦躁不安地放开了,之后又跟前一次一样,狗熊似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呜呜呻吟。那场景实在奇怪。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到我必须回家的时候,那个人又说话了。”

这时,沟口意味深长地放慢语速说道:“我们警察在听说某个男人与女人关系亲密的时候,对所谓‘尊敬’、‘信赖’这种话一概无视。我们只会认为这两人之间存在男女关系,那样在调查中成功的概率要高一些。但这充其量只是经验之谈,不排除例外情况。”

“让你第二天再去?”

“御崎是灰藤的学生,对他非常尊敬。这倒是尽人皆知。”

“是的。所以我又去了,以后几乎每天都去。”

“是的。我们立刻把目光转移到灰藤老师身上。”

看来正是这样进出的场面被御崎藤江看到了。

“灰藤?”

“灰藤每次都袭击你吗?”

“接下来,调查了御崎老师的社会关系后,我们发现,只有一个人符合这样的条件。知道是谁吗?”

“没有。从第三天开始就没什么动作了。只是让我陪在他身边,不时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过来抱我一下。不过是孩子拥抱母亲的那种感觉。”

合情合理,我默默点头。

“真恶心!真不愿去想象。”

“于是我们猜测,御崎老师见的或者准备见的那个人应该是男人,而且和御崎老师有亲密关系。基本上可以这样认定。”

“这也是个可怜的人哪,我当时就在想。”绯絽子的视线在空气里漂浮不定。

这件事我也曾听川合提到过。

我们之间出现了一段尴尬的沉默。

“妆也化得很精致。一位女老师说这也是往常没有过的,说她连涂口红都不多见。御崎老师房间里的化妆品少之又少,这也充分证明了这些证言。”

“御崎自杀的事,一开始你就知道?”我问。

“这样说来……”这也是我从一开始就耿耿于怀的。

她摇摇头。“不知道,直到被请求自导自演一起杀人案时才知道。”

“御崎老师当时的衣着与她平时在学校里的风格迥然不同,知情者无一例外地认为,要比平时艳丽得多。”

“自导自演……果真是这样啊。把那封信放进我鞋柜的是你,往警察局打电话的也是……”

“衣服?”

绯絽子叹了口气,点点头。“灰藤老师非常担心沉到水底的哑铃。那次看到你和沟口在教学楼后说话,他很害怕御崎老师设计的自杀迟早有一天会被识破,于是让我导演了后面那起案件,企图让警察认定前面的那起也是他杀。特地用到煤气栓,也是为了制造与御崎老师的共同点。回想起来,自己真是无知啊。但其实我也想借此机会洗脱你的嫌疑。”

“我们想当然地以为御崎老师是和凶手约好了在这儿会面。提示我凶手特征的,是她穿的衣服。”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道,“你为什么要为我牺牲到这种地步?”

“是啊。”我笑着说。

绯絽子眨眨眼睛,眺望了一会儿远处的天空,再次把脸转过来。“我不甘心啊,因为没能得到你的信任。其实我是真心想替爸爸赎罪的。所以,我一直在考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这一点,要怎样做才能向你证明,我的痛苦并非像你所说,单单是大小姐一时心血来潮。跟你分手之后,我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倒是。”沟口站起来,走到敞开的窗户边,“我按顺序一个个给你解释吧。最开始,我们的确武断地认定是他杀。但如果有人瞅一眼现场就能识破那是自杀,我可不信。”

“绯絽子……”

“没错,可警察能解开啊。”

“西原,你不是说想让妹妹看到自己的比赛吗?还说这是你唯一能做的。如果是那样,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这个梦想不被破坏,这样我或许就能得到你的认可了。”绯絽子飞快地用制服袖子揩了揩眼角,“况且,由希子那件事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因为在那之前伤害了你的,是我。”

“嗯,”沟口抱起胳膊,“但你描述的几个疑点仍然没有解开。”

绯絽子!我再次呼唤她,却没能发出声音。

“对。”我点点头。

必须承认,我一度想通过这一系列事件来折磨绯絽子。公开承认自己是让由希子怀孕的人也罢,被当成谋杀案嫌疑人还充当由希子恋人的角色也罢,都包含了故意做给绯絽子看的意思。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这么惨—我打出了这样的悲情牌,这简直和被抛弃后故意找碴泄愤没什么差别。

“所以你才提醒我们确认?”

她却拯救了如此过分的我,虽然她根本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要说御崎为什么这样做,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是自杀。但若是那样,又会疑点重重。首先是勒死自己这种自杀方法是否行得通,还有就是作为凶器的绷带被换成了蓝色缎带这一点。很明显,她本人死后不可能搞这些花样。但我在田径社活动室发现绷带以后,还是认定她只能是自杀。因为御崎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把它拿出来。”

“西原……”绯絽子小声唤道,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

“我们确实没注意到这一点。”沟口干脆大方地承认了,“然后呢?”

我拿出手帕,说了声:“谢谢。”

“我推测,为了给人造成正在工作的印象,她故意把文字处理机摆到书桌上,然后将刚出到一半的考题输进去。她可能觉得警察不会连出题范围都注意到。”

5

“哦?玩的把戏?”

将一切和盘托出后,我坐到活动室的椅子上。房间里除了我,只有川合一正和楢崎薰。

“于是我就琢磨,这是不是御崎玩的一个把戏呢?”

“揍我吧!”我对川合说,“我对由希子的感情没有你那么崇高。你有资格揍我。”

我告诉他,御崎房间里那台文字处理机屏幕上刚出到一半的《方丈记》试题非常可疑。

薰低着头一动不动,川合则在狭小的活动室里走来走去。两人都一言不发,只有川合的钉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我也有过学生时代嘛。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我问,“如果是我,早就动手了。”

“厉害,您记得可真清楚。”我由衷地表示佩服。

不一会儿,川合突然停下脚步。我做好心理准备,把所有力气运到腹部。

“《方丈记》?就是讲那个什么‘远去之河流’的?”

川合抓起放在一旁的棒球,左手明显在颤抖。他瞪大眼睛,全力把球扔了出去。伴随着剧烈的声响,球击中了我的储物柜。柜子表面立即凹下一块。

“这个啊,”我也一屁股坐到身边的桌子上,“多亏了《方丈记》。”

“川合……”薰说。

“谈这个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似乎早就看出御崎老师是自杀的,理由是什么?”

“原谅你了。”川合扔下这么一句,快步出了房间。

“诡计?”

我和薰面面相觑,随后她冲我莞尔一笑。

“我已经解释过诡计了,”沟口说,“向我的上司们。”

七月十日,我们在县营球场参加了地区预选赛的第一轮。对手是旨在冲击全国大赛的强队,大家都埋怨我抽签时手气太差。

“你们搞了大扫除啊?”我环顾一圈后问道。靠窗的桌子被搬得乱七八糟,原本放在教室后面的一个储物柜也放到了桌子上,地板上扔着一只哑铃,当然,并非昨天从池塘里捞出来的那只。

王牌选手川合挥动左臂奋力投出一个又一个快球,却不知为何纷纷命中对方球棒的正中央。对方偶尔打偏的几次,球又刚好飞到了没有防守队员的地方。

“上着课把你叫出来,不好意思啊。”沟口笑嘻嘻地说,“也是想避开那些凑热闹的。”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开心。能够参加比赛已经让我们很满足了。

一进教室,只见沟口正坐在桌子上等我。

中途,我们已做好惨败的心理准备,但我方击球手也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把比赛带到了第九回合。伴随着第四击球手吉冈打了个界外球接着三击未中,我们的社团活动画上了句号。

“可能吧,目前还没听说具体情况。”石部的语气比先前轻松了不少。不用细问也能隐约感觉出,他知道调查已进入收尾阶段。

“那么,从明天起就要开始备考啦。”近藤边摘帽子边说。他的头发比其他队员要长很多,老早就留起来了。

“警察从早上开始就在调查什么,结束了吗?”

我们收拾完走出球场时,父亲的车开了过来。春美在里面挥着手。

“嗯,好像有些事情一定要跟你说。”

“真可惜啊。”

“教室?”

“意料之中。”我说。

众目睽睽之下,我走了出去。石部把门关上后说:“警察叫你,在三班教室里等着呢。”

“喂,哥哥!”

“出来一下。”石部朝我招招手。

“嗯?”

当然在了,这还用问!我站起身。“在。”

春美在车里毕恭毕敬地低下头。“三年来辛苦你了。”

“呃,西原在吗?”

我苦笑道:“上了大学我也会继续打球啊。”

第三节数学课上,我正为此事冥思苦想,门突然被推开,班主任石部探进脑袋。大家齐刷刷地望向他。

“真的吗?太棒了!”春美十指在面前交叉握紧。忽然,她注意到了什么,指着我身后说:“那个人是谁啊?好漂亮呀。”

另外,那只哑铃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沉到那儿,沟口又为何会对这件事如此在意呢?

我回头一看,绯絽子正微笑着走过来。

闻声赶来的棒球社伙伴纷纷向我和川合打听情况,但没有一件事我们可以做出明明白白的解释。尽管我有自己的推测,但比起现在和盘托出,我认为还是再关注一段时间事态的发展更好。

“她拿的是哥哥的毛巾。女朋友吗?”春美带着调皮的眼神问。

昨天说完那些话,沟口到底还是没告诉我详情,而是和后来赶到的警官一块调查起池塘的周边环境来。水池周围扯上了绳子,我们无法靠近。灰藤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不,”我挤了挤眼睛,答道,“同级生。”

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兴奋得没睡好。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我脑海里翻来覆去,一刻不停地刺激着我躁动的心,令我今天多少有些困倦,脑袋昏昏沉沉。

[1]由会员出资合作组织的非营利性金融机构,以地区、中小企业金融为经营目的。

第二天一大早,学校里就来了许多警察。这会儿他们似乎正在御崎藤江被杀的高三三班教室里做模拟实验。我迫切想知道实验进程与结果,虽坐在教室里上着课,却早已心不在焉。

[2]日本市町村为本地居民设立的、进行教育和文化等各种事业的社会教育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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