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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滑手倒计时开始

所谓滑竿,滑板运动当中也有这个玩法:把滑雪板横过来,搭在一根长长的铁棍上滑。我真想说,老子在雪上滑就已经拼了老命,你还在铁棍上玩花样,想什么呐。也不能怪他。一个人的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单纯的滑雪就满足不了他了。

“嗯。像滑竿那样能蹭一蹭的地方。”

我们四人一直滑到打烊,之后一同去吃饭。说来挺不好意思,去的还是那家我常去的餐馆,一边喝啤酒,一边继续采访宫原君。

“耍一把的地方?”

“我想组织一个专做新品发布活动的团队。”他说,“现在的新品发布会,无非是签约滑手做产品展示。我要做的是,集中一批滑手,介绍各自代言的产品,这样顾客接受起来也比较容易。我想以后的新品发布还是要以滑手为主导。”

SSAWS禁止滑雪客进行有意识的跳跃。对于像他这样的半职业滑手而言,显然不够过瘾。我时常能看见他站在滑雪场的一端细心观察,问他在干吗,答曰:“我在找有没有能耍一把的地方。”

小伙子才二十出头,想法倒挺靠谱。他眼光长远,甚至考虑到自己将来退役之后的事情。事实上,他已经组织起了一批人,团队名叫“黑羊”,连名片都设计好了。对他们感兴趣的读者请与实业之日本社联系。

宫原的话一半是奉承,我听了还是挺受用的。细想想,他并没有说我“滑得好”嘛。等待吊椅期间我和他聊了聊,了解到在淡季的时候,像他这种半职业滑手成天忙于打零工,为的是攒够入冬后全身心投入滑雪所需的经费。这是何等志气。听他一席话,我真心想为他加油。听他说,他也就是去各地的U型池滑一滑,很少有机会长距离自由地滑雪,所以也挺期待这次SSAWS之旅的。

话说宫原君心系滑板,会不会影响生活?他有女朋友。我便半开玩笑地问他会不会闹矛盾什么的,他答道:“情况很严峻。”听了真让人笑不出来。

“您真是今年刚开始滑的么?感觉像是滑了好多年的人呢。”

“我待在雪山里就很难见上面了。她好像对将来也有自己的想法。”

说滑就滑。不消说,四人径直迈向高难度滑道。宫原君打头阵。我暗忖他会怎么滑,没想到竟然是直线滑降。只见他像离弦的箭一般往下冲去,戛然而止,回过头朝我们挥挥手。轮到我了,战战兢兢地出发,过程算不上出色,倒也打着弯滑到宫原君身边。

“发挥作用的是全身肌肉的爆发力,所以上半身的肌肉也是必需的。”这是他一贯的观点。

宫原君(右)的脑袋上始终挂着一个问号:凭什么非得和这个大叔一起滑呀?

这时宫原君出现了。个头比我想象的要小,殊不知在玩U型池和跳台滑雪的时候,小巧的身材更有优势。不过我事后才知道,他不仅下半身肌肉发达,上半身也满是肉疙瘩。

唔——真是个难题。爱情和事业,选择哪个?面对这个问题,我这个大叔滑手沉吟半晌,因为我自己从来就没交出过满意的答卷。

宫原君说是要晚一些到,我和S总编便先进场了。S总编两个月没滑雪,有些担心:“行不行啊……”其实冬季运动往往是要隔上一年的。只能说我们的感觉都出问题了。

9月一过,我们就和SSAWS永别了。闷闷不乐恋恋不舍实无必要,往者不可谏嘛。我心急火燎地行动起来,通过网络调查各地滑雪场的状况,一心一意祈祷早日下雪。网络告诉我,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滑上了。

我想在明年以单板滑手的身份加入,黑田一口答应,说:“等你哦。”这样一来,冬天就又多了一个盼头。

开业最早的是位于富士山的耶提雪城(Yeti),在10月19日就开始营业了。雪貌似是人工的,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能滑就行。其次是狭山人工滑雪场。如今SSAWS不复存在,这家室内滑雪场弥足珍贵。另外还有轻井泽王子大饭店滑雪场之类。11月后立刻开始营业的地方不在少数。

我们在SSAWS等待宫原君,却等来一个不速之客——日本侦探小说界新本格派作家,同时也是梅菲斯特奖获得者黑田研二。只见他肩扛滑雪板,双颊飞红,迎面走来。聊了一会儿,才知他是来东京参加江户川乱步奖的颁奖礼,顺便来滑雪的。从来没听说过他爱好滑雪。不过细想想,新本格派的作家当中有不少爱好滑雪的。笠井洁就很有名。二阶堂黎人也是。我曾一度收到他们的邀请,可惜时间上和某文学奖的评奖会冲突,婉言谢绝了。

我首先涉足狭山滑雪场。这家滑雪场比SSAWS远,一路上也很堵,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到现场一看,规模只有SSAWS的三分之一。说是人工雪,要我说,干脆就是刨冰铺地。说是室内滑雪场,其实也不完全与外界隔绝,“刨冰”已经开始融化。大概是下小雨的缘故,滑雪场内雾气弥漫。

9月末,我们在行将停业的SSAWS前集合,T女士意气风发,S总编也是斗志昂扬。别的不说,他总算是自掏腰包购置了滑雪服,不过当天他没带其他用品,说是嫌东西多累赘。他的这种半吊子精神我还真是无法理解。

我的天爷,这雪能滑吗?心里吐着槽,脚却动起来了。说来也怪,感觉还不错。坡道完全是面向初学者的,一点都不刺激,不过能滑雪就已经很开心了。我一边抱怨一边滑,一个人足足滑了四个小时。

一表人才的黑田研二(右)

休息时,我和一位神奇的大爷攀谈起来。他今年七十八岁,五十岁的时候开始玩双板。我问他是不是常来这儿,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说:

“不常来不常来。SSAWS不是没了嘛,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SSAWS开业之前,我倒是时不时来滑上几轮。那会儿的雪比现在还差,撒些碎冰块就当滑雪场了。”

嗬,半职业滑手,和那种人一起滑雪,机会难得。说不定,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呢。接受他的指导?我可不奢望。不过,近距离观察他滑雪,应该能领悟到一些东西,日后回忆起来一定很棒,关键是可以和酒馆的妹子们吹牛。

我说SSAWS没了真可惜,眼见他变了脸色:

“他叫宫原誉,是尤尼克斯的签约滑手,据说现在还不是职业的,正努力考执照呢。”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百分之百是盈利的。有什么内情我不管,造那么个大家伙,说赚不了钱就关门,太不负责任了吧。他们懂不懂什么叫社会责任啊?”

炎炎烈日,我依然苦练不止。这期间T女士和S总编找上门来了。他俩说9月起也想和我一起滑雪,还说届时会叫上一位嘉宾。

大爷说得来气,头顶都冒蒸汽了。见他义愤填膺的样子,连我的心里也起了一团火。这时我再次意识到:SSAWS倒闭还真惹毛了不少人。

人越多,我越是纳闷:“这么好的生意,为什么要停业呢?”其他人似乎与我同感。听一同乘坐吊椅的年轻人聊天,他们的话题也大体是这个。

回过头来说我自己。这次狭山之旅让我很失望,下周就去了富士山,体验一把传说中的耶提雪城。浏览官网,得知耶提是人工雪,但滑道很长。距离首都圈仅九十分钟车程的宣传文案也深得我心。

一直到7月,SSAWS都比较空,工作日期间,吊椅几乎不需要排队等。到了8月,一下子门庭若市,我猜测主要是学生开始放暑假的缘故。到了8月中旬盂兰盆节,客人更多了,等待吊椅往往需要十来分钟。连日的盛况都上了报纸。

在东名高速公路裾野互通下高速,朝富士山进发。这条路是最棒的自驾兜风路线。天气很好,空气很好,一个念头掠过:“这么爽的自驾游,我怎么孤零零一个人在享受……”我努力打消这个念头,朝耶提前进。

女性熟客也不少。有个妹子穿一身红衣,厉害得不得了。我经常见到她,可惜直到最后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你们别误会,我可没想追她,身为作家,就是想为写作找点素材罢了。真的,我不骗人。

到了耶提,我先在车上换好衣服,然后购买入场券进场。耶提规定,客人在离场时必须归还入场券。我听说各地的滑雪场屡屡发生滑雪客转让吊椅票的情况,直接影响了滑雪场的经营。耶提这么规定,想必也是为了阻止滑雪客转让。说起来,越来越多开办滑雪场的城市制定了禁止转让吊椅票的条例,而事实上,转让者也是有说辞的。这部分内容改天再谈(前提是能连载下去)。

滑雪期间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近距离观察当代年轻人的生活,获益匪浅。当然了,把夏天玩滑雪的年轻人当成是全体年轻人的缩影,似乎有些不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热衷于体育运动的年轻人的本质是一样的。往好了说,他们激情四射英姿飒爽,往坏了说,那就是头脑简单笨手笨脚。瞧他们,即便是在啃汉堡包,聊的仍然是滑雪技巧。偶尔也有人来泡妞,这种人必定不是熟客。

说说耶提。这家滑雪场的滑道真心长,说是有一千米,我看不是骗人的,宽度有点窄,将就将就吧,但坡度竟然如此平缓,就实在说不过去了。我抱着滑雪板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发觉其实已经走在滑道上了。

殊不知这样的生活形成习惯后,每天都过得很有规律,相当舒畅。滑完雪回家的路上,去一家经常光顾的餐馆,点一份烩菜下酒,赛过活神仙。

耶提的雪质还真不赖。这种在户外尽情滑雪的感受在SSAWS是没法体会的。这一天虽然是工作日,但前来滑雪的人异常多,想必也是来寻找这种快感的吧。坐吊椅需要等上十来分钟。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滑雪季来啦”的喜悦。

SSAWS 9月底停业,这是让我频繁前往的原因之一。一想到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就按捺不住滑雪的冲动。我配合SSAWS的营业时间安排工作,拼命写稿,做到不误期。

我在又长又平的坡道上边滑边想:“算了,这不挺好的嘛。”这条滑道在我眼里只能算是缓坡,证明我的水平进步了,应当高兴才对。真正的滑雪季赶快来吧,我等不及了。

不是吹牛,我去得真叫一个频繁,一周去一次。从我家到SSAWS,单程刚好半小时。估计全日本的冬季运动爱好者都会嫉妒我吧。话说回来,SSAWS如今已经是历史了。

当天我早早收兵。在回程的车上,我听见新闻说不少地方观测到了今年的初雪,喜不自禁。

我大概是滑得不好却偏爱滑的典型人物。滑雪场上积雪消失之后,我日思夜想滑雪时的快感,心里盘算着哪儿有雪可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SSA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