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想法，景子顿时皱起眉来。“什么？为什么想这么做？”
听到她独特的玩笑，崇史微笑道：“不需要门路，有件事非你不可。”
“要等一切解决之后才能说。”
景子喝了一口柠檬茶，点上第二支烟。“这个嘛，如果是我能做的，当然会帮你，不过我可帮不上什么大忙，我既没有一点门路，也不是公司高层的情人。”
景子叹了口气，盯着崇史，眼神里混杂着困惑、惊讶和狐疑。
景子把香烟叼在嘴里时，服务员端来了柠檬茶。二人的对话中断了一会儿。“等一切搞清楚之后，我肯定会告诉你。”等服务员离去之后，崇史说道，“也正因为这个，才想请你帮忙。”
“我知道这请求很冒昧，可不这么做就无法查清事实。”
“说得倒好听。”
“一旦败露了怎么办？”
“不是这样。我不想散布一些尚不明确的信息，给你添麻烦。”
“我不会让它败露的，绝对不会。就算万一败露，我也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又在装模作样了。”景子撇了撇嘴。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好办啊。一旦败露，我也无法假装不知情。”
“这一点还不能讲，还有待确认。”
崇史无法反驳，低下头来，然后再次望向她。“你认识三轮智彦吧？”
“什么内情？”
“名字听说过。是个很优秀的人吧？听说在MAC跟你难分伯仲。”
“有内情，不能公开。”
“他现在表面上已去了美国总公司。”
“难以置信。”她反复眨着眼睛，“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公司不将其公开呢？哪怕只向我们这些新型现实的研究者公开也行啊。”
“表面上？”听到崇史微妙的措辞，景子当即问道，“什么意思？”
“确定。”
“其实并没有在美国。”
景子迅速环视四周，把脸贴近崇史。“确定？”
“那在哪里？”
“就是上次那消息的后续。记忆修改是可以肯定的，方法已经被开发出来了。”
已经死了——如果这么说出来，这个聪明的美女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崇史想。当然，他不能说出口。“也是为了查清这一点，我才需要你的帮助。”
“当然。”她点点头，“有个人的记忆被修改了那件事吧？”
崇史注视着桐山景子的眼睛。她一只手端着茶杯，频频吸烟，同时也盯着他的眼睛。不一会儿，景子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喝起柠檬茶。“若要行动就只有明天了，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只是想弄清一件事。”崇史探身问道，“以前曾对你说过记忆包的事，还记得吧？”
“你愿意帮我？”
“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别无选择啊。”跷着二郎腿的景子换了一下左右腿的位置，“只是，你真的想干？”
“也不是，而且跟我要求你的事情也不无关系。”
“真的。”
“别开玩笑了，又不是没听说你有那么棒的女友。”景子吐着烟望着崇史，随即发现了他表情的变化，于是收起戏谑的眼神。“女友的事不能谈吗？”
“那儿有什么？”
“因为我只能求你。”
“有……”话未说完，他就闭上了嘴，“这个也以后才能告诉你。”
“最近怎么老是约我啊。”她一坐下就从包里取出香烟，然后跟服务员点了柠檬茶。
“又来了。”桐山景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明天会来公司吧？明天下午我会打电话告诉你具体步骤。”
崇史喝了一半咖啡时，桐山景子走过自动门，来到店内。他轻轻招了招手。
“多谢。”说完，崇史去拿桌上的账单，却被景子一把抢了过去。“啊。”他叫出声来。
傍晚，他来到地铁永田町站，走进站旁的一家咖啡厅。一个小时前，他跟桐山景子约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而两个小时之前，他还去了一个地方，把筱崎伍郎的工作服带到了那里，确认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结果，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茶钱还是由我来出吧。不过作为交换，你得把一切真相全告诉我。”
如果她知道真相会如何呢？带着怜悯和一丝好奇，崇史目送着雅美的背影，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轻率。
“说定了。”崇史语气郑重地说道。
“那么，我还有工作。”雅美点头致意，转过身小跑着离去。
次日，崇史跟平常一样来公司上班，在专利许可部的工位上继续做着不熟悉的业务。对于他在休息日前后请了两天假一事，周围的同事什么都没有问。不只如此，他们无论什么事情都不问他，似乎都在躲着他，唯恐被牵连进去。他猜测这恐怕并非自己的错觉。
“明白了。”
下午一点整，崇史左前方的电话响了。接起电话的是坐在那里的真锅。三言两语之后，真锅仿佛遇到了祸事似的，看了崇史一眼。“你的电话。”
“拜托了。像昨天那样半夜打电话也没事。”
“不好意思。”崇史拿过听筒。
“一有发现我就跟你联系。”
电话是桐山景子打过来的。“准备好了。五点半你来这边一趟，迟一点可就危险了。”
她真挚的眼神从崇史的脸移向纸袋。“是吗……”
“明白。”只回答了这么一句，他就挂断了电话。
“现在还不好说，但我想这会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崇史轻轻拍了拍纸袋。
大概是通话太短的缘故吧，真锅诧异地望着崇史，周围其他职员似乎也都竖起了耳朵。崇史环视四周，他们顿时一齐背过脸去，装出埋头工作的样子。
“那个，伍郎的下落有眉目了吗？”雅美抬眼盯着崇史，目光中透着认真。
崇史待到五点，做着无聊的事务性工作。五点之后，回家的职员慢慢变多。他也做出一副要回家的样子，收拾桌子，披上上衣。
“这样就行，多谢。”崇史接过纸袋。
五点二十五分，他离开专利许可部，尽量避开别人乘上电梯，来到七楼。走廊最靠外的那扇门通往现实系统开发部第九部，那里在几天前还是他的工作地点。
“是。你说过不能用手碰，所以就这样带来了。”
门的一旁有个插卡槽，但他已经没有卡了。他看着表，等到五点三十分整，按下了插卡槽一旁的按钮。
“是那样东西吧？”崇史指着她拎的纸袋说道。
咔嚓一声，门开了，戴着金边安全防护眼镜的桐山景子露出脸来。“没人吧？”她飞快地看了走廊一眼。
“没事，只要能获得伍郎的一点消息就行。”她点点头，仍在喘息，看来不只是奔跑的缘故。
“嗯。”
由于电话是在半夜响起来的，雅美还以为是广岛的老家出事了。听到崇史的声音，她一度怀疑是骚扰电话。
“进来。”她把崇史让进来，立刻关上了门。房间里除了她并无别人。
“没事，该说抱歉的是我。昨夜就像在威胁你一样。”
“其他人呢？”
“抱歉，一直没机会脱身。”雅美大概是跑过来的，脸色发红，脖子上微微渗着汗珠。
“两个出差了，剩下的一个刚走。”
二人站在标有“暂停售票”的自动售票机前。
“哦。”
一点十分左右，扎马尾辫的直井雅美从地下通道出现了。她穿着白衬衫和紧身迷你裙，崇史推测这或许是她打工的制服。
崇史环顾室内，不久前他还在做研究的地方现在完全空了。他站在房间中央，摇了摇头。“所有东西都被收走了。”
次日午后一点，崇史出现在JR新宿站东口的检票口附近。他今天也向公司请了假，理由是身体不适。上司未提出任何质疑。崇史认为，之所以会这样，并非只是因为公司禁止询问部下休假的理由。他认为上司是在躲避自己，而且他对这点非常自信。
“你调走之后，这里的设备就全被搬出去了。”
他原路离开MAC，决定走同一条路返回公寓。途中，他发现了一个电话亭，于是停了下来。他看看手表，已是凌晨两点。略一犹豫后，他打开电话亭的门，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开始翻找直井雅美的电话号码。
“看来是这样。”
崇史专心思索了数十秒，这些时间足够理清想法。当锁上门，把钥匙放回原处时，他已经做出一个假设。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假设都没有矛盾。
“快，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时间本来就不多。”景子推来放着黑猩猩笼子的手推车。崇史连忙帮忙。笼子周围围着铝板，以避免让人看到里面。景子打开上面的盖，里面是空的。“有点臭，请忍耐一下，毕竟没时间认真打扫。”
他丢掉头发站了起来，将门打开一条缝，确认外面没人后才走到走廊。这时，一幅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它的出现似乎很突然，可无疑是由“头发”一词联想起来的。
“裘伊在哪儿？”崇史问起原本住在这个笼子里的黑猩猩。
是谁的呢？智彦的，还是……一时间，他认真地推测起头发的主人，可随即意识到这么做毫无用处。他在昏暗中苦笑起来。这纵然是智彦的头发又能怎样？这里是他们的研究室，就算有一两根他的头发也不足为奇。
“在房间一角的塑料箱里，让他忍耐一晚。”
尽管如此，就在离开房间前，崇史把笔式手电筒照向地板的一处。他蹲下来，用指尖捏起一样东西，是一根头发。
“叫声听不到吧？”
他走出实验室，返回原先的房间，用笔式手电筒在地板上照了一圈，仍一无所获。地板上微微残存着蜡的气味，可以推定是用拖布拖过了。
“没事。”景子点点头。
可是，证据的湮灭近乎完美，崇史没能发现一样能印证他暗淡记忆的东西。是谁让它们消失的呢？不过对于这件事，他感到已没有思考的必要了。
崇史脱掉外套，解下领带，与包一起递给景子。“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如果嫌碍事，扔了也行。”
崇史把笔式手电筒照向地面，开始仔细查看房间的角落。他想寻找当时留下的痕迹，那些痕迹昭示着那个梦魇般的夜晚确实存在。
“那就先放在我的橱柜里。”
没错，崇史想，智彦就是在这个房间死的，是我杀的。
“拜托了。”说着，崇史把右脚伸进笼子。
崇史站在空房间中央，环视灰色的地板和墙壁。他记忆中的房间是被巨大的装置占据的，由于最初看到那些东西时的冲击太大，他无法相信那个房间与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竟是同一个。但是这个房间的气味很熟悉，是混杂着油与药品的气味。
这时，景子开口了：“敦贺。”
房间里侧还有一扇门，崇史走了过去。门的那端应该就是智彦他们的实验室了。门并未上锁。或许也没这必要吧，这个房间也空空如也。
崇史回过头来。
室内什么都没有。仅仅在数月之前，这里还满是不锈钢架子、橱柜、办公桌和各种器械，可这些全被运走了，连垃圾桶都没了，一张纸都没落下。
“你非得查清真相不可吗？”
崇史打开门，一进去便闻到一股灰尘味。他打开准备好的笔式手电筒，微弱的光圈照亮了前方的墙壁。
“什么意思？”
跟当时一样，崇史再次来到智彦他们的研究室前。他拧了一下把手，门锁着，这也跟上次一样。崇史抬头望望门。为了缓和关门时的冲击，门上安装了减震器。他摸了摸上面，指尖碰到一样用胶条固定的东西。确认之后，他松了口气。记忆并没有错误。他剥下胶条，上面附着一把钥匙。他把钥匙插进锁孔，往右一拧。钥匙顺畅地转了一圈，接着响起咔嚓一声。
“就是说，”她抱着崇史的衣服和包，稍微侧过脸颊，“我觉得，世上有一些问题是最好不要解决的。”
进入大楼后，他沿楼梯来到智彦他们的研究室所在楼层。走在空无一人的昏暗走廊上，他不禁想起去年秋天也曾这么溜进来，看到智彦他们搬运“棺材”的那一晚。
崇史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崇史思考着进入的方法。只要把Vitec公司的工作证向守卫出示，再编个适当的理由，即使在这个时段通过大门也不是难事。但他不想选这个办法，因为他来这里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最终，他爬上停在道路一边的卡车车斗，翻过MAC的围墙溜进了院内。
“既然这样……”
崇史徒步来到MAC。整栋建筑静悄悄的，因为是星期天的晚上，应该没人在里面工作。
“不过不行。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刚过十二点，他出了门。他不清楚现在是否仍有人在监视，但为谨慎起见，他故意多绕了几条小路。途中，他多次回头张望，没发现被尾随的迹象。
景子低下头，叹了口气。“明白了，那就进去吧。”
抵达东京时已过八点。崇史回到早稻田的住处，发现母亲已在电话中留了言，让他到达后和家里说一声。崇史删除留言，并未给老家打电话。他拔下电话线，连衣服都没换就横卧在床上。尽管已睡了四十个小时，头还是有点沉，或许是睡眠过度的影响。
崇史钻进笼子，抱着膝盖蹲了下来，景子盖上盖子。崇史缩了缩头，蜷起身子。盖子盖得非常严实，但四处都有孔透进光亮，似乎是透气孔。
他意识到，那既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觉，而是事实。智彦死了，所以无论哪里都找不到。同时，崇史也想起自己一直对智彦怀有杀意。他曾经想，如果没有智彦就好了。对于当时心中的丑恶，他现在也能清晰地记起。
“没事吧？”景子问道。
喝光第二罐啤酒，崇史放倒椅背，悠然地靠着闭上眼睛，脑中立刻浮现出最后看到智彦时的情形。智彦闭着眼睛，横躺着一动不动。耳边仍回荡着崇史自己的声音：是我杀了智彦。
“凑合吧。”
在驶向东京的“山神号”中，崇史打开包，装有智彦那副破眼镜的信封就放在最上面。他一面凝望，一面喝着在列车上买的啤酒，啃着三明治。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崇史离开担心的父母，走出家门，然后绕到后面捡起刚才放下的行李。来到通公交车的大街时，正好有一辆出租车路过，他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手。
“嗯。”
“我顶多走到商店街。”
“你说的那个记忆被修改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可是……”
崇史沉默了，但这样似乎就等于给出了回答。景子也没再多问。
“大概是睡得太久了吧，身体到处都酸痛，我想稍微走走。没事，我不会走远的。”
蜂鸣器的声音响起，接着就传来景子走过去打开门的声音。“辛苦了。”她对来人说道。
“你今天就先好好待在家里吧。”母亲用乞求的口吻说道。
“只代管笼子就行吗？”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崇史听着耳熟，是那个物资材料部的年轻职员。
当他提出想出去散散步的时候，父母果然表示反对。
“没错。明天请一大早带到这儿。我会提前来的。”
到了傍晚，崇史回到自己的房间，悄悄地收拾好行李，用绳子捆起来，慢慢地顺着窗户下的外墙放到后街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写了封短信放在桌子上，说自己还有工作，就先回去了，让父母不要担心。
“明白……那个，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似乎是在说铝板。
尽管睡眠期间完全没有补充营养，崇史却没感到肚子饿。不过，他还是花时间把母亲做的简餐吞了下去。
“防止杂音。我们给黑猩猩安装了特殊装置，必须让它在这种状态下睡一晚上，希望你们把它放在安静的地方。”
眼看两人就要争吵起来，崇史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劝开。
果然老练，崇史暗暗佩服她的演技。这样就不用担心被人怀疑了。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中途不能打开盖子吗？”
“但他们什么都没弄清楚，这怎么能让人放心？”
“不能，否则一个月的辛苦就要化为泡影了。”
“那就是这一带最大的医院了。”
“可如果黑猩猩闹起来……”
父亲正在家里等候。听完母亲的叙述，他现出不满的神情。“最好去一家更大的医院看一下。”
“这一点我想不会有问题。万一需要打开，请事先通知我。总之不能擅自打开。”
崇史知道，再怎么争辩，母亲也不会改变主意，便沉默下来。
“明白了。就一晚上估计也没什么问题。”
“但至少也得放松两三天。崇史，你累了，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
崇史感到手推车动了起来。“很重啊。”职员说道。
“那样也行，可也不能永远都待在这儿。”
“是装置的重量。”景子说道，“请多加小心。”
“先在家里观察一下吧。明天一早就跟公司联系，这样就不会被当成无故缺勤了，对吧？”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母亲说道。
“没问题。”职员答道。崇史知道，她对谁都会说“请多加小心”。
母亲走进病房，一看到崇史就哭了起来，说真怕他就这样永远地睡过去。听到医生说原因不明，她似乎认为会再次发生相同情形，不安地皱起眉头。
崇史保持着难受的姿势被运了出去。他的脖子痛了起来，却无法动弹。手推车通过高低不平的地方时，冲击从腰部一直传到脊骨。天很热，汗珠滴滴答答地从额头滚下，渗进眼睛。
“这样啊，那在检查前先让她看看健康的儿子吧。”说着，医生朝崇史笑了。
手推车的去处应该有崇史寻求的答案，他对此毫不怀疑，线索就是附着在筱崎工作服上的毛。
“在外面。”护士答道，“一直在等。”
昨天和直井雅美分手后，崇史立刻把工作服带到兽医那里，让对方检查究竟是什么毛。答案立刻就出来了。跟崇史预想的一样，果然是黑猩猩的毛。
“他母亲在哪里？”医生问护士。
真奇怪，筱崎从不接触动物实验，工作服上竟然会附着这种东西。MAC并不饲养黑猩猩。
太好了，崇史想，这样就避免了无故缺勤。
去年秋天，崇史看到智彦他们悄悄把一个棺材状的东西搬出MAC，并且一直推测那里面装的或许是筱崎。
“星期日。您是从星期五的晚上开始睡的。”
筱崎被运去的地方很可能会有黑猩猩，崇史如此推断，因此才会有几根毛阴差阳错附着到筱崎的工作服上。可是那些家伙并未察觉。他们直接把脱下的工作服放到筱崎的公寓，大概是想制造他消失之前曾一度返回公寓的假象。
“明白了，我会注意的。对了，今天是星期几？”
这无异于自掘坟墓，崇史想。
“那种病人虽然会突然陷入睡眠，可也就几分钟到几十分钟。”
手推车不时停下，上电梯，转弯，似乎正朝向目的地。几次停歇之后，声音传来。
“就像是猝睡症患者？”
“这是第九部交来的，让保管到明早。”年轻的物资材料部职员说道。
“待会儿我们再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任何问题，您就可以回去了。只是，”说着，医生抱起胳膊，“我想您最近一段时间最好在行动上慎重一点，比如说要尽量避免开车。”
“这是什么啊？怎么看不见里面？”是一个稍显年长的声音，似乎是负责检查物资材料仓库和实验动物管理室进出情况的职员。
崇史点点头。他对此十分清楚。“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既然没有异常。”
年轻职员把桐山景子的嘱托重复了一遍。
“但正如我最初所说，这也称不上异常。事实上，关于睡眠的问题，人们仍没弄清楚。”
“嗯。对其他动物无害吧？”
“是吗？”
“应该没有，说是已经睡着了。”
医生重重地点头道：“一点没错。当然，这种情况在普通人身上也能看到，但您体现精神活动的脑电波出现得极其频繁。”
“神神秘秘的。”崇史头顶的铝板咣咣地响了起来，多半是检查人员在敲打。
“就是说，一直在进行精神活动吗？”
“危险！小心把黑猩猩吵醒了。”
“简单地说，就是做了很多梦。”
“先放进饲育室吧。”
“您的意思是什么？”
手推车又动了起来。究竟是如何推的、推向哪里，崇史一无所知。
“倒也没什么，”医生先铺垫了一句，“只是感觉脑电波的状态有点奇怪。”
车子再次停下，接着传来开门声。职员吹着口哨。手推车似乎被放进了一个房间。关门声响起，崇史周围安静下来。
“有什么不对？”
几分钟后，他慢慢推开头顶的盖子。周围很黑，看不太清楚，只弥漫着动物粪便的气味。
“没有。我们最初怀疑是脑障碍方面的问题，可根本不是……”医生飞快地瞥了一眼脑波仪。
崇史小心地出了笼子，打开口袋里的笔式手电筒。眼前是一个十叠大小的房间，如街头的宠物店一样摆满了各式笼子和箱子，但里面只有黑猩猩和老鼠两种动物。
“那个，真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异常吗？”崇史问道。
房门上有一扇小窗，崇史透过小窗窥探外面。走廊上空无一人，也没有说话声和其他动静。他迅速来到走廊上。
“嗯……”医生一脸愁容。
同样带有小窗的门排列在走廊两侧，写着“计量仪器保管室”“光学仪器室”等字样，都没有开灯，看来没人。
“没有，一次也没有。”
正当他依次看标识时，走廊拐角处传来说话声。他急忙寻找附近的房间。“实验动物解剖治疗室”的标识映入眼帘。他毫不迟疑地打开门溜进去，然后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吗？”
他打开笔式手电筒。这里与其说是进行解剖和治疗的地方，不如说是厨房，有水槽和消毒柜之类的东西，还有冰箱。不过，再看看满墙壁的解剖标本，就不难确定这里是小生命牺牲的地方了。
崇史摇摇头。“四十小时？难以置信。”
房间里面还有一道门，上面没有窗。崇史轻轻扭动把手，试图拽开，却发现门上着锁。他找了找标识，结果什么也没有。
“可是，”医生说道，“我们检查您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根本就弄不清您为什么一直在睡。您睡眠的时间总共大约四十小时，我们甚至已开始考虑补充营养的问题了。就在这时，听说您醒了，这才赶了过来。”
一定是在这里面，他确信。真相就在里面。
“一直在睡……真的是这样吗？”崇史有着模糊的记忆。他在自家二楼打开纸箱，发现了智彦的眼镜，但此后的记忆就断了。
他钻到解剖台下面，藏到一个从入口看不到的位置。他决定在这个狭小的地方等待机会降临。今夜不可能一次机会都没有。
“我们正想问您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医生说着搓起手掌，“据您的家人说，您在家里倒下了。最初还以为您只是睡着了，就没管您，可是到了次日早晨仍未起来。无论您的母亲怎么叫，似乎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就这样到了晚上，您还在睡。这无论如何太异常了，您父母担心起来，这才联系了我们。”
他抱着膝盖等待时机，边等边思考种种事情：麻由子、智彦，还有自己的将来。
“没什么感觉。也不坏，也不好……那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待在这种地方？这儿好像是医院。”他环顾室内，是单调的白色单间。
他已经下了决心告别这一切。
“感觉怎么样？”医生问道。
当灯被打开的时候，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崇史竟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不禁想要活动一下，但最终忍住了。他刚刚似乎睡着了。
崇史搓搓脸，直起上身。
他侧耳听到有人进了房间。一旦被发现，他打算选择强硬手段。但根本没有这种必要，来人径直朝里面的门走去。崇史低下头，看到了那人的脚。是个女人，似乎穿着白衣。
“给他摘下来。”医生说了一声，护士将导线取下。
女人打开锁，消失在门内，并未上锁。
刚要起来，崇史发现头上贴着东西。几根细导线从头上引出来，跟枕边的测量器连在一起。他立刻明白了，是脑波仪。
崇史爬出来，站起身使劲伸展了一下，朝门走去。他抓住把手，打开了几厘米，从门缝中向里窥视。
“呃，我到底……”
真相在他眼前扩展开来。
医生跟护士对视了一下。崇史看得出，二人似乎放下心来。
他把门推开。白衣女人回过头来，是个中年女人。一瞬间，她露出无助的表情，随即皱起眉来。
“敦贺崇史。”
“怎么到这儿来了……”她呻吟道。
“请说出您的名字。”
崇史踏进房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果然是这样！”
“看得见。”他答道。
白衣女人避开崇史，逃了出去。他根本不予理会，径直往前走。
白衣男人在崇史面前晃了晃手掌。“看得见吗？”
那里放着两张床，上面各躺着一个人。虽然极度瘦弱，连容貌都完全变了，但毫无疑问，一个是筱崎伍郎，另一个是三轮智彦。两人身上都连着脑波仪和貌似维持生命的设备。
“敦贺先生，敦贺先生。”有人正在呼唤他的名字。他扭过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衣、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正从一旁看着他，男人身后站着一名纤瘦的护士。
后面传来脚步声，在崇史身后停了下来。“一切都想起来了吧？”说话声传来。
不久，他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只有右手在动。
崇史一回头，竟是须藤。“正是。”崇史答道，“这两个人还是死亡状态吧？”
发白的混沌从中央慢慢开裂，模糊的影像在眼前扩散，逐渐形成清晰的轮廓。崇史终于辨清了。最初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右手，想要抓住空气的手指在颤抖。
“没错，还是死亡状态。”须藤说道，“你会让他们复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