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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捕

从右侧的小屋里出现了一张白发男子的脸。窗户上面写着“楼长室”,这男子应该就是楼长了。

“谁啊?”

高间二人通报了姓名,男子十分警惕地说道:“要问芦原的住所,我可不知道。”

高间二人走进青叶寮的玄关,左侧放着的一个很大的木屐鞋箱首先映入眼中。这里的住宿人员看来有二三十人,因为几十双鞋子杂乱地放在里面。从鞋箱里飘出来一股怪异的味道。

看来,上原也已经来过了这里。

再往前有一处运动场,对着这座运动场,三幢两层建筑并立,其中一幢就是青叶寮。

一头白发的楼长接着说:“你们这些人,好像觉得是那小子放的炸弹,可惜估计错了。那小子可不是会干那种事的人。”

东西电机的北侧是一大片白菜地,在截断这片白菜地的地方,有一片类似住宅区的白色建筑。那里用金属网围了起来,挂着一块牌子,写有“东西电机株式会社第一公司住宅”的字样。

“不,我们不是为那件事来的。我们因为其他的案子正在找芦原,是一个有关棒球的案子。”

高间脱下上衣,搭在肩上。

“跟棒球有关的案子?”

“不,今天就这样了。我们还是到棒球部的宿舍看看吧。看来从那边能听到更有意思的东西。”

男子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发生了些微变化。或许因为负责棒球部的生活起居,他对棒球这个词招架不住。

“我们在公司的出口等他们吗?”

“您知道开阳高中须田武志被杀的案子吗?我们正在调查那个案子。”

“嗯,是很怪。”

听完,楼长皱起两道斑白的眉毛,露出怜惜的表情。

“这真是一件怪事。那边说,因为芦原跟谁都不熟,所以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我说没关系,请他们出来见一面。他们却说现在很忙,就挂断了。”

“须田吗?真是可惜,那么优秀的一个投手竟然死了。”

“不行吗?”高间问道。他想着,因为正在工作,突然叫人出来恐怕不行。

“果然您知道得很清楚。”

他们决定找芦原所在部门的人问话,于是小野向测试品试验组打了电话。然而马上他就回来了,脸上带着不快的表情。

“清楚得很。以前我就认识他,进开阳队那种烂队就是他错误的根源。果然还是应该加入我们公司,当初我就这么说过。”

“身为棒球选手,可惜却把腿弄残了。”小野叹息道。

看来他还以为自己是个球探,高间心里一阵苦笑。

“没有,很遗憾没能查到。”接着高间把芦原的履历做了说明。

“可是您听说须田的时候,他已经进了高中吧?都那个时候了,不是出手太晚了吗?”

“芦原的住处弄清楚了吗?”

小野嘲弄般地说完,楼长愤慨地瞪起了眼。

“辛苦你了。”

“才不是这样,我可是在那孩子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而且,只差一点儿,那孩子就真可能加入东西队了。”

“他说我们可以马上到桑名那里了解情况。”

他的口气引起了高间的注意:“您说就差一点儿?”

“嗯,是这样啊。两件不同的案子没想到牵扯到了一起。”

“那孩子读初三时来过这里一趟。说是来观摩训练的。”

“我同本桥联络过了,告知上原也在追查芦原。他很吃惊。”

“须田武志来过这里?”高间惊呼一声,接着说道,“请把这件事详细说说。”他也不管有没有经过允许,便走进了旁边的楼长室。

元木合上笔记本的时候,小野回来了。高间便对元木道谢,起身离开。

“再说详细也就这么回事,他说自己说不定要到东西电机来工作,所以来这里观摩练习。可惜他也只来过那么一次。”

“本来因为酿成了大事故,应该严肃处理,但那时只是给了他警告处分就过去了。真是便宜了他。”

“他是一个人来的?”

“哦……”

“不,好像……”楼长眯缝着的眼睛看向了天花板,“对了,是三谷把他带来的。嗯,错不了。”

“不值一提的事,”元木说道,“他当时本来准备打开煤气灯作业,但好像煤气泄漏了,突然起火,烧伤了他的腿。经过调查得知,是他在作业程序上出错,还有安全确认不足。总之是自食其果。”

“三谷是……”

“你说的事故,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我们的队员,当外场手,投掷力可好了。他是须田初中的学长,因为这层关系才把他带过来的。”

元木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画出地图,把那一部分撕了下来。

“我们能见见那位三谷先生吗?”高间振奋地问道。

“知道。因为是棒球部的,所以应该住在青叶寮,在从这里往北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是运动员专用的宿舍。运动场和体育馆也在那旁边。”

“可以。”楼长看了一眼墙上的圆形时钟,“应该马上就结束训练回来了。你们在这儿等他回来就行。”

“你们知道他在公司的时候住在什么地方吗?”高间问道。

渐渐和蔼起来的楼长甚至还给两位警察端来了茶。

离职之后的住所开始并不是之前那幢公寓。在住进那幢公寓之前,他另有住处。

“可是,须田的案子怎么会跟芦原扯上关系?难道你们是在怀疑芦原吗?”

昭和三十七年,他在作业中发生事故,右腿机能丧失。同年离职。

“没有的事。”高间摆着手说道。“我们听说须田在被杀之前见过芦原,于是就想找他问些话,只是苦于找不到他的行踪。”高间啜了一口茶,半带讨好地问起了芦原的事情。“这个芦原,是个怎样的投手?”

说到芦原在棒球部的成绩,他最初的四年并没有多大本事,之后却一下子跃升到了王牌投手的级别。

“很棒的投手啊,在和歌山的南海工业中学是王牌投手,读三年级那年夏天还到甲子园出过场。可惜第一轮比赛就败了下来。”或许是出于怀念,楼长的表情里露出一丝微笑,“虽然他投的球不是那么快,但他凡事小心,基本上没有控球失误过。我可是从这孩子半大不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身上有些什么大放光彩的东西。”

芦原昭和三十年从和歌山县的南海工业高中进入公司,隶属于电器零件制造部生产三科,当年十二月被转到测试品试验组。因为加入了棒球部,他最好是能在时间比较机动的部门上班,转职是出于这项考虑。

“他拿手的球技是什么?”高间问道。

元木打开了一本封面印着TOZAI的笔记本。

“嗯,他投各式各样的球。不过应该是曲线球吧,然后是落地球。”

“好的。正好我还有那个时候的笔录。”

“落地球?”高间和小野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能麻烦您把这些情况也跟我说一说吗?”

“是的,提前落地球。这样,嗖的一声飞过来,”楼长把右拳当成一个球,摆在眼前,“球在本垒的跟前,突然晃悠悠地落下来。”他说着,把右拳左右摇晃然后朝下方摆了过去。“这可是有意思的球哦,叫作芦氏球,芦原的芦。因为他事先不给什么信号突然就投出去,接球手总是抱怨接球有难度。但确实有威力。”

“就是问了芦原离职后的住所,还有在职期间的履历之类的。”

高间和小野视线相接,点点头。说不定这就是“魔球”了。须田武志有可能是为了学这种球技而接近芦原的。

“上原警官问了些什么问题?”

“那么说,他是在当投手的最佳时期里遭遇了事故?”高间问道。

可是,炸弹事件也跟芦原扯上了关系,这是怎么回事?高间反复思考起来。这是偶然吗,还是……

“是啊。那可是件……摸不着头脑的事……”

高间朝小野看了一眼。小野立即起身,朝摆着一排公用电话的地方走去。高间当然知道上原。他是桑名组里的刑警,说起来,那个组据说正接手炸弹事件。

“您说摸不着头脑?”

“好像是姓上原。”

“不,没什么。”楼长为了搪塞掉混乱的表情,把茶杯拿到了嘴边。

“那警察叫什么名字?”

芦原原先工作的部门似乎也在回避他的话题,看来那次事故一定有蹊跷,高间想。

“真的。问了芦原离职之后的住所之类的事。至于为什么问这些,他不肯告诉我。”

接着,玄关处就变得热闹起来。是棒球队员们回来了。楼长走到窗口,招呼起一个姓三谷的队员。听说警察来了,刚才还闹成一片的队员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欸?真的吗?”

三谷是个个子矮却浑身肌肉结实的队员,他的脸给人以一种好胜心极强的印象。一开始因为戒备着,脸绷得僵直,而一听到须田武志的事,他的表情扭曲了。

“哦,那个……”元木先是显出一丝迷茫,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昨天有个警察也来过了,他好像是来调查炸弹事件的……就是这事了,那个警察也问过了芦原的事就走了。”

“那家伙,真是个可怜的人啊。一心专攻棒球,却遇到了那种事……请一定抓住凶手!”

“没有关系。我们正在调查一桩高中生被杀的案子。怎么?”

“我们会努力的。”高间说完,又向三谷确认了他把武志带到这里的事。三谷承认确有此事。

“不,那个……您说过这事跟炸弹事件没有关系吧?”

“那时候,我偶尔会去看看中学生的训练,须田就是那时拜托我的。他说,说不定他不去读高中,而到东西上班,所以想到公司里来看看。要是须田加入了,那对我们来说真是太棒了,于是我很快就从领队那里得到了参观的许可。”

“棒球部的芦原,您知道些什么吗?”

“向导也是你做的吧?”高间问道。

他那惊讶的样子引起了高间的注意。

“是的。我先把他带到了这里,把宿舍的情况和设备说给他听。然后带他到运动场,让他看了看训练情况。”

“欸?芦原?”元木的音调都变了。

“投球练习场也让他看了?”

“其实,在牵连进某个案子的人里面,有一个曾经在东西电机公司工作过。我们正在调查这个人……您还记得一个叫芦原诚一的人吗?”

“那是当然了。我们的设备十分齐全。对了,那时候须田在投球训练场看了很久。我还记得,因为来了参观的人,投手们都很卖力地投球。”

元木似乎找不着什么话来回答了,只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当时的投手中,有芦原吗?”

“是一桩杀人案。”高间开门见山地说道。

高间先是瞥了一眼楼长,接着问道。

“您说问别的案子?”

“芦原?嗯嗯,有啊。那时候可是处在巅峰状态。芦原怎么了?”

高间说完,元木便张皇失措地移动起了视线。

“听说他最近跟须田见过面。”楼长在一旁说道。

“不,我们不是为那个来的。我们来问其他案子,跟炸弹案没有关系。”

啊?三谷一副意外的神色看着警察等人。他的眼神在问:你们是在怀疑芦原吗?

看来,果然这个男子也搞错了。不过这样是理所当然的,高间想道。

“当时芦原好像在投一种奇怪的球,叫什么芦氏球。”

“炸弹那件事查出什么来了吗?”元木细声细气地问道。

高间的话题开始变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人事部一个姓元木的男子出现了。这男子带点苍白、清瘦的感觉,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是的。这球可有些不可思议啊。摇摇晃晃就落下来了。”

“没,没什么。”高间搓着脸。

“摇摇晃晃,然后落下……嗯。”看来是接上话了,高间心满意足。

“这是怎么了?”小野问道。

当时武志是第一次看到芦原那种“摇摇晃晃就落下来”的球。而要是当时的事情他一直记在心上……

然而这个时候,高间感知到了某样与之相关的其他东西,究竟是什么却说不清楚。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开始的直觉似乎越变越稀薄。

“你把须田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他和别人说过话吗?”

高间也把小册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第一页上登载着社长中条的照片。想到这个人曾卷入绑架的风波,高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嗯,记不太清了,不过我想他没和队员说过话,只是领队不厌其烦地劝他进我们公司。”

“创办还没到二十年,去年的销售额就有一百五十亿元,刚创立的时候才不过七千万元,发展得真是快啊。现在的资本额有三十亿了。”小野一边看着小册子,钦佩不已地说道,“所谓的成功者,说的就是这种企业了。”

“他在这儿参观完之后呢?”

高间二人在其中一张桌子边坐下来。小野马上就起身向别处去了,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册子走了回来。似乎是东西电机的宣传册。

“我把他带到了公司总部。”三谷说道,“这是须田要求的。老实说,我本以为只要让他看看棒球部的训练情况和宿舍就够了。”

从正门的玄关进去,向接待处的女职员交代了事由,二人便被引到里面的大厅。大厅里摆放了大约五十张四人用的桌子,职员和访客正热烈地进行着商谈或交易。

“哦?是须田提出的要求吗?”高间感到有些意外。如果考虑要就职,看看公司总部说来就理所当然了。“他参观了总部的哪些地方?”

高间向他说明并非如此,又说为了侦查别的案子想见见人事部的人。门卫一副不能领会的样子,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给了他们进门许可证。

“很多地方呢。工厂啊,办公室之类的。”

“辛苦二位了。”门卫拘谨地说道,他或许觉得他们是来调查炸弹事件的。

“他那么热心地参观,结果却没进你们公司,是吗?”

高间二人亮明身份,门卫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

“正是如此。”三谷的脸上稍显怒色,“那之后没多久,他就说自己还是要升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知道他的目标。他准是盼望在甲子园出场,引人注目,对他闯进职业棒球界更有利。即便如此,他还相信就算那种高中球队也能打进甲子园,真是了不起。”

“不知道。提出要钱,没把钱取走却绑架了社长,想来也是件怪事。”

听了三谷的话,高间有些奇怪的感觉。武志很早以前就希望进入职业棒球界了,为此应该已描绘了蓝图,为什么却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迷惘于是工作还是升学呢?难道他是觉得早日帮助家计更好吗?

“说起来,还有一桩这里的社长被绑架的事件呢。侦查工作怎么样了?”

“那次参观之后,你没有和须田再见过面吗?”

“就是因为出了那件事吧?”高间回忆着说道,“这个公司里不是发生过一起安放炸弹的事件吗?这就是那个案子的影响。”

“不,在学校里见了几次。不过他没有说工作的事,因为我也不是对此抓着不放。须田初中毕业之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

“简直就像是车站的检票口啊。”小野嘀咕道。

“这样啊。”

东西电机的正门戒备森严,不光是来客,就连看上去是职员的人都被门卫要求证明身份。

武志提出到东西电机参观的原因暂且不管,现在还有必要再问问芦原的事情。

目标建筑马上就出现了,“TOZAI”的牌子挂在那里,隔着很远都能看到。

“回到芦原的话题上来,”高间说开来,“那种芦氏球,具体来说是种什么球?比如说曲线球这类的球?”

站前有个小型的交通环岛,一旁林立的商店似乎要把环岛包围起来。最顶端有个派出所,年轻的警察伸了个懒腰。在车站的厕所前面,两个流浪汉横躺在那里。

“不,不是曲线球。说起来,该是弹指球或者掌心球吧,但是握球的方式很不同。芦原一直对那种投球方法秘而不宣,但也听说曾有一次,有人用八毫米胶片对他摄影,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他握球的方法和他投直球的时候基本没两样。究竟是哪里不同,还是不明白。不过这种球的运动是变化的,摇摇晃晃地变。”

高间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这时电车到达了目的地岛津站。

为了表现出那种运动,三谷手掌飘忽地摇着。

“可是,这样一来,武志应该在之前就认识芦原了。他是怎么认识这个没什么名气的芦原的?而他需要的是芦原的什么?”

“这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吗?”高间问道。

“原来如此。少年棒球队的领队说过,武志是最近才开始露面的。这个推理说得通。”

“不知道,芦原对谁都不肯教。因为他这样保密,就起了一些奇怪的谣言。”

“我想不对。武志在神社里的训练,如果是为了掌握魔球这种变化球,那他就应该更慎重地选择搭档。而且他已经有了北冈明这个助手。他之所以选择芦原当自己的陪练,必然有其中的缘由。换句话说,武志需要芦原。正因为需要,所以才为了见他而去了少年棒球队的训练场。”

“奇怪的谣言?”

“不对吗?”

“半带忌妒的无聊谣言。”说着,只见三谷耸了一下肩,“他们说芦原在球上面做了手脚。有的说他先在手指上沾了唾沫或者润滑油再投,这样一来,他在投球的瞬间,指尖一滑,球的轨迹就会发生不规则的变化。还有人说,他可能是让球挂彩了。”

“你是说两人在少年棒球队见了面,然后就意气相投?”

“让球挂彩了?”

“就是在那个少年棒球队,不是吗?”小野说道。

“在手上贴砂纸,投球之前迅速擦一下,这样一来再投出去,球和空气的摩擦就会奇特地产生作用,让球的轨迹发生变化。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在开往东西电机的电车上,高间低语道。

手段还真不少啊,高间感慨。之所以会出现这些质疑的说法,一定是因为过去有这么干过的投手吧。一心想掌握属于自己的魔球,竟不惜干出这种事情来吗?

“即便芦原和武志有关联,疑点还是很多。这两个人究竟是在哪儿认识的呢?”

“芦原投出的球,并不属于这些所说的违反规则吧?”

出了这幢公寓,高间二人去了芦原工作过的那家印刷厂。厂主是个戴金边眼镜的矮小男人,回答说还记得芦原诚一,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还说自己是为了度过年末那段繁忙期而雇了他,打算完事了马上就解雇。

“我也坚信这点。”三谷明确地说道,“好几个人都调查过,但芦原是清白的。”

女人摆出一副略带冷淡的神色回答说,她不知道这么详细的事。

“就算是被怀疑到了这个地步,芦原还是对此保守秘密。这是为什么?”

高间进而问她,芦原有没有晚上外出的情况。因为如果给须田当陪练,他就会前往石崎神社。

“他大概是想把它变成永远的谜团吧。到如今在我们中间,那种球之厉害已经成了一大话题。”

那或许就是须田武志了,高间想道。

是这样吗?高间心想。

“我想是一两个月前。”

于是又问起他知不知道芦原的下落,三谷回答说不知道。三谷并没有说谎的样子,只是当问起芦原那条腿的事故时,他明显就支支吾吾了。果然是有什么隐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高间问道。

临走前,高间问三谷有没有看今年选拔赛中开阳队的比赛。

“来这里?这个……”女人做作地皱起眉头思考起来,马上就转回视线望向高间。“说起来是有个人来过这里。听声音是个年轻小伙子……可是我没看到他。”

“看了,”三谷回答,“真是可惜啊,他并不是那种暴投的人。”

“有没有人来这里拜访他?”

“你怎么看当时那个球?”

小野问过那家印刷厂的名字,记了下来。

“唉,到底还是因为紧张,手臂不听使唤了。据说甲子园里有个妖怪,天才须田也没能胜过妖怪啊。”

“一开始什么也没干。但不久之后,他好像就开始在附近的一家印刷厂里干些活字排版之类的活了。”

3

“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高间二人回到搜查本部,上原已经和本桥一起等在那里了。上原比高间要小两岁。

“嗯,去年秋天……十月份,好像是。”女人答道。

“你们那件案子居然和芦原有牵连,真让我吃了一惊。”上原脸上浮现出亲昵的笑容。

高间向女管理员问道。

“我也很吃惊,”高间也是一脸笑容地答道,“因为炸弹事件,听说你们已经调查了许多芦原的情况。亏了你们,我们在那里处处碰壁。”

“芦原是什么时候住到这里来的?”

“我们一直觉得芦原可疑。多亏高间你们,我们找到了那家伙最新的住处,帮了大忙啊。我们已经去过那个工厂区的公寓了。房间里放着的纸箱,现在正由鉴定科进行调查。”

芦原的屋子里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有一床看上去浸透了湿气的便宜被子和一个纸箱。纸箱内杂乱地放着略沾污渍的裤子、袜子、手纸、破布、铁锤和钉子等。

“稍有不明白的地方都不行,”高间给烟点上火,“不过,为什么芦原有嫌疑?”

女人拖拽着步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接着拿了一串钥匙回来。

“这个嘛,真是一波三折啊。”上原挠着耳朵,看着手中的报告。这应该是侦查会议用的资料。

“有什么不行的。之前我就看过了,不过里面没放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们从一开始就判定,安装炸弹的是个和东西电机有关的人。特别是从犯罪手段等来看,我们认为公司前职员有嫌疑。此外,炸弹安装在三层的厕所里,这点也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三层有公司的资材部和广告部。我们推断,罪犯可能是对这两个部门之一怀有怨恨的人。于是我们彻底追查了先前属于两个部门的离职人员。这可走了一个大大的弯路,这些调查完全没有意义。”

“我们想看看屋子里的东西,行吗?”

“怎么说?”

女人嚼着口香糖回答道。

“不久之后我们才知道,那幢建筑里的各个部门在前年年末曾换过房间。在这之前,三层是健康管理部和安全调查部。”

“到三月底还时不时能见到面的。可是他突然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没见到他。不过他四月份的房租在三月份就付过了,所以房间还是原样,他要是不回来,我就该处理掉屋子里的东西了。”

“这么一来,如果罪犯是在两年之前被辞退的,他不知道这个情况的可能性就很大。”

“芦原诚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这里的?”高间问道。

“正是如此。如果是这种情况,罪犯的目标就是健康管理部或安全调查部之中的一个。我们重新进行了调查。而这次让我们注意到的是,安全调查部是负责调查公司内部事故的部门。如果发生了事故,他们就要判明事故是否因人为失误而造成。被判定有个人失误的人,实际上就不会再有出头的机会了,其中迫不得已而辞职的人也很多。我们推测,说不定也会由此而招来忌恨。”

高间和小野正在徘徊,一○一室的门被打开,露出一张圆滚的肥胖中年女人的脸。女人问起二人来干什么,于是小野亮出了警察手册,那女人的气焰马上就矮了下去,说自己是房主雇来做管理员的。她身上散发着呛人的廉价化妆品的气味,一看就是个贪婪的女人。

“于是你们在调查过去的事故时,就发现了芦原……”

芦原居住的公寓就对着那条分水渠。很旧的木造两层建筑,墙壁上有好几处修葺过的痕迹。芦原的房间是一○二室。门锁着,里面看样子没有一个人。

“对那次事故,我们看到的只是只言片语。事故报告写得十分简单,而且还有非常多含糊的措辞。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讯问,也都是一片模糊。”

这个区域的旁边流淌着逢泽川的分水渠,垃圾和油的气味以及腐臭混杂在一起,从那里流了过来。

“今天接待我们的人也是这样。”高间说道。

芦原的公寓离须田武志一家所在的昭和町只有五公里不到。这个区域里密密麻麻地聚集着一些不知道生产什么的小作坊。细看这些本以为是普通平房的屋子,穿着运动衫的男子正在里面操作着车床和铣床。湿漉漉的地面上,仔细一看,到处都散落着铁粉和铁渣。

“于是我们拘捕了芦原原来部门的一个人,强行问了出来。那个男的一脸悲怆,要我们千万别说是他说出来的。果然事故另有隐情。事故的内容你已经知道了吧?”

如果这离奇地与案子有关,那就麻烦了,这才是高间真正想说的。

高间点头道:“知道。”

“不过,总之,出现在须田家的那个神秘男子,不能想象他只是钱太多。如果真的是报答昔日的恩情,那是最好不过了。”

“说是煤气灯操作失误,但看来并不是这样。是因为橡皮管老化了,从那里漏出来的煤气引燃了火。”

他说的行情分析商,是指那些独自对股市进行预测、把预测印出来出售的商贩。也有在大马路上摆一块黑板、天花乱坠地预测的人。

“哦?”

“是啊。不过,听说这段时间兜町也很冷清。行情分析商也沉寂了不少。”

一开始听到事故是因为煤气灯操作步骤失误的时候,高间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钱的人应该还会拿钱做资本生出更多的钱来。用来买股票或者储蓄的人不也很多吗?”

“然而,安全调查部里的人却把这个情况巧妙地隐瞒了。因为火是由在一旁作业的职员灭掉的,所以没有引起很大的骚乱。只来了一辆救护车。他们趁着这个时机,把出了问题的煤气灯和橡皮管替换掉,于是就成了芦原的作业失误。”

“有。在东京,有个住在叫什么田园调布的人。前不久我在书上看到的,他是那一带的生意人,家住四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有两千万财产。两千万啊,在这里都可以建城堡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没有觉得钱多余的人呢?”

“很简单。出了问题的煤气灯,在此前一周的定期检查中,得到了‘没有问题’的保证。而事实上,进行定期检查的只能是安全调查部。所以,如果是器具出了问题,就说明检查工作不认真。”

“把钱放下就走,简直就是绿林好汉嘛。能不能也到我家来一趟呢。”小野羡慕地说道,“他一定是大把的钱多余了。”

能看出问题了,高间心想。他们为了隐藏自己的疏忽,陷害了芦原。

高间和小野向着芦原居住的公寓出发了。如果有时间,他们还打算到东西电机走一趟。在路上,他们谈起了须田家出现的那个神秘男子。

“可是总有目击者吧?灭火的职员应该知道的。”

本桥一脸阴沉地说道。

“据称有三个人正好在现场,但三个人都说不是很清楚事故的原因。是因为上面施加了压力,从一个公司来讲,他们是惧怕安全调查部威信扫地的。芦原申诉说不是自己的失误,但没被采纳。不过不知为何传言却散布开来,职员中有几个人略有耳闻。虽然知道,但是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来,下回就轮到自己职位不保了。”

“总之先在心里留意一下吧。”

“同组的人竟然都不露风声。”

“我也一样。”小野也说道。

“东西电机的组队都是由上面一手培养的。只能说是无能为力了。”

高间耸耸肩,摆出束手无策的表情。“半点线索都没有。”

高间叹了一口气。对芦原的同情涌上心来。用炸弹一气炸飞那些人的想法,似乎自己也理解了。

“如果单是装模作样就好了。在这种时候还发生怪事,你们觉得这跟案子有关联吗?”

“目前而言,没有比芦原更具有强烈犯罪动机的人了。只是还有几点疑问。首先,他得到甘油的途径是个问题;其次,一条腿残废的他能不能混进东西电机;还有,威胁中条并意图绑架的事是不是他干的。考虑到以上这些情况,肯定还有从犯。”

“不说出真实的姓名就把钱留下,真干得出来。”

“从犯?”高间与小野四目相对。他脑中浮现了须田武志的脸。

“而且,据那浑球说,须田志摩子已经还了钱。至今未能偿还的钱一下子就还清了,我觉得很蹊跷,就向志摩子确认了一下。据她说,在葬礼那天晚上,有个自称受过须田正树照顾的人出现了,留下了三十万元巨款。那个男的说,他只是把欠下的钱还回来,但和钱一并留下的联系方式却是胡诌的。喂,你们觉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找到芦原与须田武志的关系了吗?”本桥问道,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

同感,高间想道。

“找到了。”高间将今天的事做了报告。上原也在一旁听着。

“于是我深入进行了调查,那个浑球,事发当晚在一家他常去的小店喝酒。也就是说,他有不在场证明。不过这总是件遗憾的事啊。”

“这样吗?这么说,你们认定在石崎神社与武志搭档训练的就是芦原了吧?”本桥心满意足般地说道,“接下来就是炸弹案方面是不是跟武志有关系了。”

本桥明白了其中未说出的意思。

“是芦原杀了武志吗?”年轻的小野征求意见般地说。

“原来如此。”

“现在什么也不好说,”本桥答道,“虽然确实是怪事。但要说动机,或许跟炸弹事件有关吧。”

“关键就在这里。据我打听到的情况,这种事发生了好几次,所以应该能感觉到山濑相当恨武志。”

“不过我认为须田武志与炸弹事件相牵连的可能性很小。”上原说道,“即便是一起进行棒球训练,也难以想象武志会出手帮他实施犯罪。而且根据中条社长所说,罪犯是个中年的肥胖男子。”

“他看上去就是那种人。”高间想起了他丑恶的嘴脸,“我在须田家也见过他,不过那时候他被武志轰走了。”

“中年的胖子吗?跟须田武志一点不像啊。”小野在旁边嘀咕道。

“是的。听住在附近的人说,他一直以欠款为要挟,强迫志摩子与他发生关系。”

“总之,要把芦原找出来。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首要任务。”

“山濑?啊……”高间马上想了起来,“是那个自称志摩子借了他钱的钢铁厂厂主吧?”

本桥总结般地说道。

“啊,下面再讲一件怪事。你知道一个经常出入须田家、姓山濑的人吗?”

高间和上原都点点头。

“明白。”高间回答道。

4

“嗯,是不是这么回事呢?”本桥一副不太同意的表情,“总之,先到芦原住的地方打探一下。”

第二天一早高间就起来了,他出门去看芦原当过技术指导的那支少年棒球队的训练。地点在街区边上的县营体育场。

“这件事很奇怪。听说是孩子家长提出的要求。他们说不能把孩子交给一个没有正经工作、成天游手好闲的男人来管。而且领队和技术指导这样两个人都进行指导,孩子们说不定也会感到迷惑……不过老实说,他是不是借着当技术指导的幌子,死乞白赖地要礼金呢?”

虽说是大清早,操场上却已经很热闹了。随处是慢跑和做体操的人,还有沉浸于业余棒球之中的人。这么多人在这里,高间确实没想到。

“芦原为什么要辞掉少年棒球队的教练工作?”高间问道。

在业余棒球那些人对面进行训练的就是社区内的少年棒球队了。他们的球服上都写着“蓝袜子”的片假名。这些少年正在接一个男子击出的球,这男子应该就是领队。呐喊声、动作都干脆利落,光是看着就能感到雄壮和痛快。

“据说可能是三月底或者四月初的时候。”

不久,少年们排成两列开始慢跑。看来今天早上的训练结束了,刚才击球的男子也往回走了过来。

“很可疑啊,这个男的。”本桥靠在椅子上,把椅子都翘了起来,他双脚交叉,“什么时候失踪的?”

“您是八木先生吗?”

“现在失踪了。虽然他的住址已经查明。”

高间向他打招呼,男子惊讶地停了下来。八木这个姓氏是高间向小野问来的。八木四十岁出头,人很结实,圆寸头。

“他现在人在哪里?”高间问道。小野摇了摇头。

高间报过姓名,说明来意,称想问些关于芦原和须田武志的问题。八木一脸认真地接受了。

“东西?这可是这个地区里最好的企业了。”

“芦原可是个热心的技术指导啊。从接球姿势到击球动作,都自己亲身示范,你知道他腿是残疾的吧?他似乎传达出一种拼命奋斗的气息,孩子们也一直很听他的话。”

“东西电机。”小野回答道。

“是什么机缘让芦原在这里当了技术指导?”

“社会人士棒球界?他是哪家公司的?”

“是他自己过来说要我录用他的。既然他履历上无可挑剔,干劲又很足,我就让他来帮忙了。”

“他原先是社会人士棒球界的一个投手。后来遭遇事故,一条腿伤情恶化,就干脆向公司辞职了。据说刚当少年棒球队的技术指导时,他终日无所事事。”

“关于他的履历,他对您说了他在东西电机时的事吗?”

小野用手指沾了点唾沫,翻开记事本。

“没有,没怎么说过。我也察觉到了。”

高间说完,本桥点头问道:“这个芦原是何方神圣?”

“这样好的一个技术指导,家长对他却评价很差啊。”

“从最近起开始露面,这就是线索了吧。”

“嗯,不过,他并不是家长说得这么坏。”八木的口气忽然迟钝了下来,接着来回搔起头发,“孩子家长中有个可以说是充当领导角色的人,总之大权在握。无论什么都是被那个人强力主张的,其他家长也没办法反驳。因为不能在孩子之间制造裂痕,虽然我们也瞒住了那件事,但这样糊涂的家长到处都有。”

“据那里的领队说,须田武志从最近起时不时会到那个球队露面。所以他应该跟芦原见过面。”

“到处都有。”高间同意道。

和高间一起听取报告的本桥说道。

少年们已经绕着操场跑完一圈了,接着开始第二圈。八木高声提醒他们,他们的口号声马上变大了。有几个人向高间这边看过来。

“从去年到今年?那他跟武志有直接的关系吗?”

“听说,最近须田武志也时不时在这里露面。”高间说道。

与须田武志搭档训练投球的那个独腿男子——发现这个人的,是一直在调查武志少年棒球时代的小野。据小野说,武志在小学的时候属于一个叫“蓝袜子”的球队,而从去年到今年,在那里任技术指导的是一个姓芦原的男子,他右腿残疾。

“是啊,不过很快他就不再来了。”八木苦笑道。

2

“须田和芦原说过话吗?”

田岛在一片迷惑中跑开了。

“我想说过的。不过我看不出他们以前就见过面。”

图书馆……对了,北冈从图书馆借的书。

“八木先生,其实,我有个请求……”

一阵惊觉,他停住了脚步。

高间这么说完,八木一副做好准备的表情,问道:“什么请求?”

没有右臂的须田……

“我有问题想问孩子们。我想确认一下,芦原在这里当技术指导的时候,有没有小孩把这件事告诉过须田。”

田岛脑中闪过一样东西,是在紧接着刚才那道思绪之后。他的脑中突然在一个想都没想过的角落里跳出一个词,那个词开始联结起各种各样的回忆。

“哦……是这样吗?”

我知道这是事实,田岛心想。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就这样结束。如果就此结束,甚至连我们自己的青春,都要跟须田的右臂一样消失在某处不知道的地方——

八木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或许察觉出了不要介入太多的气氛。他二话不说,拿起话筒转向少年们那边,接着召集他们到这里集合。孩子们丝毫不乱地列队跑了过来,然后整齐地站在八木面前。真是了不起,高间心下钦佩。

什么都没有了……是吗?

八木代为传达了高间的问题。少年们都显出惊讶的表情,然而当八木重复了一遍问题的时候,队列的一头有个孩子举起了手。是个纤细瘦弱的少年。

田岛沉默不语,又迈开了步子。一、二年级的队员都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真的吗,靖雄?”八木问道。靖雄细细的脖子弯了下来。

喊了一通之后,直井甩开佐藤一干人的手,朝活动室跑去。佐藤和宫本他们并没有追上去,只是不快地低着头。

果然是这样,高间看着少年点点头。须田之所以来这里见芦原,一定是有人告诉他芦原就在这里。

田岛站住,转过头去。直井不顾佐藤和宫本等人的阻拦执意喊道:“其他学校对我们已经不屑一顾了。没有须田的开阳队啊。你知道其他学校的浑蛋怎么说这次的案子吗?他们说,一个没有右臂的须田,变成幽灵都没什么好怕的。我虽然觉得惋惜,但就是他们说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全部都完了。”

“好了,那靖雄留下,其他人跑步去。”

佐藤似乎要把他撵走一般,往他背上推了一下。田岛不知为何无端地生起气来,不想这么简简单单地就走了。气成这个样子,大概是觉得,北冈和须田构建起的东西全都被他们践踏了。但无疑再在这上面争论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田岛于是作罢,准备走开。这个时候,直井从后面说道:“田岛,你应该明白吧。王牌投手谁做都无所谓,没有你也一样。我们已经不是从前那支球队了。”

八木说完,少年们又跑开了。训练强度真是大。

“还想让他们做一些系统的训练,对吧?我知道。我已经想过这一点了,总之今天的事你就放过去吧。”

高间让靖雄告诉他当时的情况。从靖雄的话里得知,他家就在须田家附近。他问起的那次对话,是去年年末在澡堂里发生的。

“我不是说红白对战不好。”

“须田哥哥问我蓝袜子的情况,我就说现在来了一个很厉害的教练。须田问是谁,我说是个姓芦原的,以前是东西公司的投手。”

“我知道。你还是冷静点吧。”说完,佐藤朝田岛走了过来。他把手搭在田岛肩上。“听着田岛,你现在是王牌投手了,所以就别在无聊的事情上操心,只要考虑提高自己的势头就行了。红白对战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好,既能作为一种贴近实战的练习,又正好磨炼一下投球的技术。”

“那个时候须田是什么反应?”高间问道。

直井几乎是喷出了这句话。

“我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剩下的一半话就只在靖雄的口中咕哝了。

“最先找碴的是田岛!”

一定没错,高间确信。武志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知芦原在这里的。一听到芦原的名字,他的脑中一定也想起了什么东西。那就是三年前在东西电机的训练场上看见的芦原的“魔球”。而武志为了让芦原传授球技,便来到了这个操场上。接着石崎神社里的特训就开始了。

佐藤让直井松开了手,宫本也走到了两人中间。

问题是那种“魔球”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可是——

“住手!别为这种无聊的事打架。”

被问完话的靖雄加入了慢跑的行列中。目送着他的背影,高间向八木问道:“少年时代的须田武志是个怎样的孩子?”

刚说完,田岛就被直井抓住了衣领。直井侧过脸斜视着他,但田岛并没有移开目光。

“这个问题很难啊。”他苦笑道,“如果用一个词来说,还是‘天才’吧。比如说那孩子开始投球的时候,姿势乱七八糟。因为一大堆问题放在一次说也没用,于是我就一次只指出他一项错误。这么一来,第二天那个错误就被完全纠正了。我接着指出他另一项错误,到第二天他又纠正过来了。就这样,很快他就掌握了标准的姿势。我怀疑他是如何做到的,就问了他。他回答说,他会在被提醒的当晚对着澡堂的镜子做好几次投球的姿势,就是这样纠正了错误。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已经不是个普通的小孩了。”

“对那些累趴下、动都动不了的家伙击球,这就是反复练习吗?太愚蠢了。无论怎么看,这都只能理解为是击球人为发泄压力而做出的行为。还是说,欺负一年级的队员,也是愉快打棒球的一个环节?”

“厉害啊!”高间说道。厉害得吓人,他想。

“反复练习是很重要的嘛。”

“除了这个,还有能证明他是天才的事。比如说,比起平时训练,他在比赛的时候控球力更好,凭直觉就能打乱击球手的判断等。当然,在球的速度方面也是天才型的。”

“击打一千次没什么意义。”田岛反驳道,“这不就是单纯的虐待式训练吗?你们是要让那些连基本功都不会的一年级学生沐浴在一片雨水一样的球里。”

“他的性格怎样?”

田岛转头寻找身后传来的声音,发现直井走了过来。“今天比赛完了之后也还打算让他们击打一千次球呢。虽然愉快地打球只是一句口号,但必须做的还是要认真做好。”

“性格嘛……”八木似乎陷入沉思,一时语塞,“坦白地说,他的性格并不是很开朗。”他小声说道,“总是缄口不语,训练时间以外基本上都是独自一人。坐车去赛场的时候,还有孩子说坐在须田旁边很无趣,不喜欢他。不过须田这孩子内心有某种激烈的东西。这东西该说是什么呢,既不是斗志,也不是逆反心。给人的是更加异常的感受。”

“我们考虑了一年级的情况。”

“异常?”冒出这样的形容是高间始料未及的,他不觉反问了一下。

“说是击打练习,还不是让他们按各自喜好的姿势来挥棒吗?要做一些更加基础性的训练才好。一年级的学生连硬球都没习惯呢。”

“曾经有过一个手套事件。”八木说道,“有个孩子的棒球手套被剪得粉碎。因为没留神就发生了,所以当时没找到罪魁祸首。好几年之后,我才知道是须田干的好事。”

田岛的心情变得不快了。

“须田?”高间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田岛一看到新队长宫本就对他说道。一旁的佐藤代答道:“昨天可是搞了一天的击打练习。”

于是八木讲了起来。

“虽然红白对战是很好,但稍微系统一些的训练不是更好吗?”

那是须田武志读五年级时的事了。那时早晨的训练提早了三十分钟,这是为了强化球队的力量。然而时间这样一变,有个孩子每次都迟到,那就是武志。他总是迟到五分钟左右,气喘吁吁地赶到这里。迟到的理由总是同一个:“起晚了。”

哎呀呀,田岛嘴巴一歪,叹了口气。看来又是红白对战了。须田被杀后,训练暂停了一段时间,到了再次开始的时候,红白对战就盲目地多了起来。而且这并不是为了锻炼一年级的队员,也不带有练习投接球姿势的意味,只是漠然地进行比赛罢了。

八木一开始总是批评武志,但这样连续了好几天,他感到不对劲,便问武志是不是有什么瞒着他。然而武志只是一个劲地道歉,又央求说从明天起一定不会迟到,请八木不要对他母亲说起这件事。

走到操场,他发现基本上所有的队员都聚在一起。一年级的队员在地上画白线和平整地面。随意一看,连记分牌都拿出来了,在写球队名的地方分别写着“红”和“白”两个字。

手套事件就是在那时候发生的。手套的主人是一个叫次郎的少年,住在武志家附近。次郎家也并不宽裕,对他来说,棒球手套就是个宝贝。

田岛记好书的名字,接着就走出了图书馆。

到头来,找不到恶作剧的人,事情便不了了之了。武志也没有再迟到过,这件事情自然慢慢从八木的记忆中消失了。

“好……”

八木得知事情的真相是在最近,是一个名叫守瑠的前任队员告诉他的。

“拜托你尽量早点办好。”

事实是,当时武志正干着一份在训练开始前配送报纸的兼职。或许是出于帮助穷苦的家庭维持生计的考虑,而这就是他迟到的原因了。也就是说,早报送到报刊店的时间是固定的,武志无论起得多么早都没用。

田岛拈起那张卡片,卡片上写着借书者的姓名,不过好像是几本没什么人气的书,基本上没有谁借过。书的名字——他的目光投上去的时候,霎时间有种意外的感觉。因为这是些稍微特殊的专业书。但他马上就发觉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他想北冈这样的人或许是会看这种书的。

知道这件事的少年只有一个,那就是次郎。他好几次看到武志送报纸。

“那么就……”

武志当时对次郎说:“别对任何人说,就这么定了。”

按她的语气,意思是说,你平时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这点小事也该为我办到。

武志虽然并不是很有人气,但在球队里的实力是绝对的。次郎答应不会向任何人说起。

“是的。能拜托一下你吗?”

然而武志频繁迟到,领队因此而责备了武志。次郎则越来越苦于对真相保持沉默了,于是他终于告诉了朋友守瑠。这时候如果守瑠保持沉默就相安无事,他却向武志求证去了。

“你说联系……就是说要我去北冈的家里要回书,然后拿到这里来吗?”

“须田,听说你在送报纸?”

“这里写着的几本书,是北冈借了一直没还的。不好意思,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北冈的家人吗?”

武志先是一副吃惊的样子,马上又恢复了冷峻的目光。

田岛正迷惑着她为何突然说出了北冈的名字,事务员已从桌子下面抽出了两张黄色卡片。

“你听谁说的?”

“啊。”

“次郎啊。”

“你既然是棒球部的成员,该认识北冈吧?”

“哦,”武志点点头,接着他瞪着眼对守瑠说,“对谁也别说!”

说了一会儿,事务员突然停住了。本以为她这些琐碎的话终于说尽了,她却换了一副比刚才稍稍温和的表情看着田岛。

手套事件就发生在这之后。当然,次郎和守瑠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次郎有不敢说出口的苦衷,守瑠也怕会遭遇同样的结果,所以两人保持了沉默。

田岛觉得被她说得很严重,他一语不发。如果这时说些蹩脚的话,只会延长她的说教,自讨没趣。

“结果是两个人都惧怕须田了。”与说话的内容相反,八木的眼神里倒是显出对当时的怀念之情。

“在道歉之前,还是穿整齐点吧。真是的……你是棒球部的吧?运动社团的人都是这副德行。书也不好好爱护,用脏手去摸,走路还发出声音来,真是伤脑筋。”

“他为什么要把送报纸的事当成秘密?”高间问道。

“对不起。”田岛低下了头。

“恐怕,他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招人同情吧。他并不是这样的孩子。”

“不守期限,就是给我添麻烦。添大麻烦哦,净给我增加多余的工作。而且呀,还有人等着你手上一借不回的书呢。你心里想过这些人吗?”

看来正是如此,高间也认同了。

图书馆的事务员是一个戴着三角形眼镜的女人,外号叫“歇斯底里”。她看见田岛还回来的书已经过了期限,便和惯常一样,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之后须田不再迟到,是说他不再送报纸了吗?”

在走向与教学楼分立的图书馆途中,田岛想。须田武志不在了,自动地——确实用“自动地”这个词很准确——田岛被标上了王牌投手的号码。至今为止的公开赛里,他从没投过球,而从现在开始,田岛在全部比赛中都要首发上场了。这是因为武志的不幸而得到的,虽然并没有什么可喜的地方,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八木答道,“据说他在送报的时候跑得更快了,所以训练也不迟到了。”

能用来学习的时间可能要变少了。

“原来如此……”

田岛出了教室,在活动室换上球衣便朝图书馆走去。他借了一大堆考试的参考用书,而借期已经过了。

是啊,高间想,对须田武志来说,他理应是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

下课铃声响起的同时,教室里的空气立刻洋溢出一种解放感。刚才还在田岛身边打瞌睡的学生也神采奕奕地收拾起了东西。

高间向八木道过谢,听着孩子们练体操的呼喊声,将操场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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