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干什么！”松井不由自主地抬手遮脸。
松井急忙打开门。几乎与此同时，门外亮起一道道闪光灯。
“您就是松井先生吧？”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咚咚咚。
松井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着套装的女人正拿着麦克风站在面前。除了她，还有很多人在眼前挤来挤去，有几个人拿着照相机对他拍个不停。
“松井先生，您在家吗？松井先生！松井先生！”
“关于这起案件您有什么看法？有女人像您小说中写的那样被杀了。”
他站起来打算喝杯咖啡定定神，门铃忽又响了，接着传来敲门声和女人的说话声。
“这，关于这件事……”
刑警们走后，松井不悦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他们凭什么问我的不在场证明？难道在怀疑我？真是荒唐透顶！
“您认为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元木松开胳膊，打开记事本，盯着松井，用一种看似平常的语气说：“那么我们了解一下您的不在场证明。这个，从护士被害那天开始吧。”
“我不知道。这个，嗯，我只是感到震惊。”
“是啊。”
一个男记者在一旁插嘴问道：“为什么您的小说中的受害人都是穿制服的女人？”
“这就奇怪了，我们完全弄不懂凶手居心何在。”
“啊？这……”
“完全没有。”松井肯定地回答，“我甚至怀疑自己连一个书迷都没有。”
“这是您的爱好吗？”
“所以说，凶手很可能特别喜欢您的作品，例如狂热的书迷。您仔细想想，有没有这样的人？”
“不是，当然不是！”
“我也这样认为。”
“下次被杀的会是怎样的女人？”又有别的记者提出了问题。
“啊，是这样，因为接连发生的杀人案和您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完全一致，我们感到很费解。我们不清楚凶手这样做目的何在。如果只是为了吸引世人的注意，他应该模仿名作家的作品才对。”
松井刚一犹豫，问题已接连向他抛来。
“你不用兜圈子，我很清楚自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作家。”
“这次会是空姐吗？”
“哦。”元木交抱双臂，“事实上我们对您作了一些调查，结果显示身为作家的您好像并不出名，似乎也不在高纳税人名单里……”
“会不会是女高中生？嘻嘻。”
“这个问题我刚开始考虑。现在我必须着手写下一回的连载了。”
“或者是SM女王？”
“那么下一回呢？您决定被害女性的身份了吗？”
声音铺天盖地涌来，松井只觉脑中乱成了一锅粥。他想，这一定是一场梦。
“我想每个作家的做法不太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发表连载小说，所以会事先想好故事的基本提纲再动笔写，像护士、电梯小姐、芭蕾舞演员被杀都是在连载开始前就已确定。这些在预告中多少也有触及。”
4
元木转向松井说：“连载小说是事先写好的吗？我是说，早早就已把护士和电梯小姐设定为被害人了？”
砰 的一声，门开了。远藤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哦，这……对不起。”清水拍着额头道歉。看得出，他是个急性子。
“老师，松井大师，太好了，终于来了！哈哈哈哈。”
“清水，清水，”元木拍了拍同伴的腿，说，“现在我们在谈小说。”
他将一瓶酒咚地放在榻榻米上，顺势盘腿坐下。
“有意思？”清水圆睁双眼，“你、你认为有意思就可以随便杀人吗？你有没有想过她们的亲人有多难过？”
“怎么啦？”
“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关于这部小说，我最初的设想就是描写专门向穿制服的女性下手的罪犯，所以我想把受害人设定为护士、电梯小姐这样的人群可能会比较有意思……”
“你知道吗？《小说金潮》都卖疯了。你以前出版的单行本也要全部加印。”
“首先我们想问，为什么要杀护士、电梯小姐和芭蕾舞演员？当然，是指您的小说。”元木说。
“啊？加印？”松井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这是真的吗？”
松井把两人让进屋。刑警们刚落座就不约而同地拿出记事本。
“当然是真的。真是太好了！我们来干一杯。”
“好的，请进。”
“哦，好好。”松井站起来，走到厨房水池边洗杯子。
“那么您应该知道我们的来意了。我们想问您几个问题。”
加印！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消息啊！这个词以前仿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甚至想过这辈子或许都与这个词无缘。
“我看到报纸了。”
“呃……”松井停下正在洗杯子的手，回过头来。他发现自己还没有问最关键的问题。“准备加印多少本？”
“发生在世田谷芭蕾舞团的案件您知道了吗？”听得出来，元木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数量嘛，”远藤微微一笑，“全部加印两万本。”
来人是元木和清水两位刑警。他们看上去不如上次精神，眼睛都布满血丝。
“两万……”
该怎么准备呢？正想着，门铃响了。
“你一共出过三本书，所以合计加印六万本。”
“哦。”松井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远藤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松井忽然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这是一个他连想也不敢想的数字。
“这种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一点用都没有，现在需要考虑如何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就在刚才，我认识的一个报社记者打来电话，要我说说你的事情。我一会儿再跟你联系，你先准备一下。明白吗？”
“喂，就这么点小事，你就激动成这样可不行。尽管现在这世道书都不好卖，能卖出十几万册的作家还是有很多。我们也必须把目标定为尽可能高的数字。”
远藤咂了咂嘴。
“可我还从来没有卖出过这么多嘛。”
“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按照我写的小说去实施杀人，听起来太恐怖了！”
“你这是什么话。这只是个开始。好了，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们先来干一杯吧。”远藤打开了瓶盖。
“太好了！这次媒体不能再不注意你的小说了，很快你就要忙起来了。”
松井拿来洗好的杯子，远藤双手捧着酒瓶斟酒，溢出的酒弄湿了松井的手。
“看了，太让人吃惊了！”
“问题是下一回。”喝了一会儿，远藤说，“照目前的情形看，下一期《小说金潮》一定会受到更大关注。估计读者会争相阅读，因为他们都想知道下一次被杀的会是什么样的女人。”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刚拿起话筒，远藤的声音就飞了过来。“看报纸了吗？”
“下一次凶手还会按小说中的描写去杀人吗？”
松井惊恐地扔掉报纸，心想这怎么可能！他的视线落在一旁最新一期的《小说金潮》上。那是前天刚发行的。
“这个说不好。”远藤压低声音，“对我们来说，只能祈祷凶手永远不要被抓到，一直按你在小说中的描写不停犯案。”说完他嘻嘻笑了，令人毛骨悚然。
二十一日上午八时左右，位于东京都世田谷区××的镜芭蕾舞团内，前去上班的工作人员打一一〇报警，说有演员死在排练厅。警视厅成城署经调查确定死者是该团的原口由香里（二十六岁）。原口身穿演出服倒在地上，一把登山刀插在她胸前，血从胸口溢出。
远藤回去后，松井独坐在榻榻米上发呆。他觉得这一切简直太难以置信了。
“芭蕾舞团首席演员被杀”的标题跃入他眼中。
自从电视和报纸报道连续杀人案件和他的小说内容如出一辙后，他的世界为之一变。他忽然有了极高的知名度，作品自然也开始受到追捧。这些日子里，他一直被媒体追逐，还上了好几次电视。昨天开始才好不容易清净下来。
然而，两周以后，松井一边吃着牛奶和烤面包组成的简单早餐，一边看报。他一翻到社会版，口中的牛奶差点喷了出来。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松井拿过报纸。他觉得也许真的不需要想太多，就像远藤说的，该想的是如何利用好这个机会。
松井挠了挠头，心想远藤也太天真了，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
松井在文字处理机前坐定。他有些微醺，但下一回的连载不写不行了。由于自己写出来的故事会变成真实的案件，他忽然觉得这一回穿什么制服的女人被杀有了重大的意义。远藤希望他笔下的女人能穿尽可能漂亮的制服，说这样更容易引人关注。远藤说这番话时已醉意朦胧，口齿不清。
“哦。”
正要敲第一个键，电话铃响了。不会又是采访吧？这样想着，他拿起电话。然而，耳边响起的声音非常陌生。
“是啊，我知道这话不该说。”远藤微笑道，“但如果真发生了，情况可就不一样喽。”
“请问是松井清史先生吗？”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看样子与松井素不相识。
“这，这个有点……”
松井称是。
“啊不！这，就是……”其实完全不必担心有人会偷听他们的谈话，远藤却仍捂着嘴角，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说，“我在想还会不会发生和你小说中的故事一模一样的杀人案件。”
“我是那个凶手。”
“啊？”
“凶手？”
过了一会儿，远藤冒出一句话：“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穿制服的女人连续被杀案件的凶手，完全按照你的小说实施犯罪的凶手。”
听到“沽名钓誉”一词，松井沉默了。他觉得他们说得没错。
“怎么会……别开玩笑了。”
“我说了，可人家就是不理会。他们还给你扣上顶沽名钓誉的帽子。”
“真的都是我杀的。多亏了我，你也出名了。这真是太好了。”
“我可是个作家。”松井说，“不是自称，是真正的作家。”
“我没时间听你胡说八道。”
“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兴趣。”远藤来到松井的住处，面色阴沉地说，“他们说现在只要有一起可能引起世人关注的事件发生，就会有很多自称超能力者、预言家或占卜师的人宣称和自己预言的完全一致。他们似乎把我们也列入这一类人了。”
“我不是胡说。是我给警察打电话，告诉他们案件和你的小说有相似之处。”
然而，他认识的那些记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好几天过去了，松井一次也没接到报社记者的电话，其他媒体也没有任何要报道此事的迹象。
松井沉默了。那人的话没有在媒体上出现过。
“会，相信我这个编辑的感觉吧。就这么定了。我去找认识的报社记者聊聊，他们一定会极感兴趣，而且很可能会去采访你，你就等着吧。”远藤越说越兴奋。
那人低声笑了。“看来你有点相信我了。”
“会有这样的好事？”
“为、为什么你要……去、去自首吧！”
“我在想，凶手说不定是看了你的小说以后才决定下一个目标。如果真是这样，你的小说就成了真实案件的预告。只要我们发布这样的消息，一定会引起关注，成为话题。同时人们也会关注松井清史这个名字，你的书就会供不应求。”
“我要是去自首，你的好梦也就结束了。人是很健忘的。难道你还想过默默无闻的日子吗？”
“这个，我当然也这样认为。”
被看透了心思，松井说不出话来。耳边再次响起那人恶毒的笑声。
“你看啊，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案件和小说中的情节一模一样，对不对？难道你不觉得这有点意思吗？”
“给你打电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做笔交易。”
看到松井的反应，远藤皱起眉头，好像在说：“你真迟钝！”
“交易？”
“利用？”
“很简单，你要按我的要求去写下一回。被杀的是拉拉队员，方法是脖子被勒窒息而死，地点就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被杀时穿着拉拉队的队服。”
“这没什么。”远藤笑着安慰松井，然后抱起胳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们也许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这种状况。”
“等一下，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当然没有。”松井一口否定，“不是我故作姿态，自从出道以来，我从未收到过书迷来信或骚扰信件。不管我发表什么样的小说，好像都没人在意。”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下一个目标是拉拉队员。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写，就会在社会上再次引起轰动，你的小说和名字肯定备受瞩目。怎么样，我这主意不错吧？以前是我按你小说的描写选择谋杀对象，这次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写小说。”
“不可能有吧？”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其实也没问什么，只问了一些诸如小说发表后有没有听人说过什么、周围有没有异样的事发生、对这一连串案件作何感想等等。”
“哟，是吗？这么说下一起案件和你的小说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在乎？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人们会怎么看你？人们一定会说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巧合。现在争先恐后采访你的报社、电视台记者会不会忽然对你失去兴趣呢？”
“哦，所以刑警才找上门来问你？”
松井想不出话来反驳。对方说的也许是对的。
“听说是市民打电话报告警方的，但没说自己的姓名。”
“好了，你慢慢想吧。反正现实世界里，下一个被杀的人一定是拉拉队员。这一点你记住了。”说完，那人挂断了电话。
“警察倒也真厉害，竟然注意到了案件与你的小说之间有相似之处。看来也有警察喜欢看《小说金潮》。”
5
两人正坐在金潮社旁边的一家咖啡店里。这次是松井来找远藤，告知刑警找过他一事。
《小 说金潮》的出版日期是每个月的二十日。在刊登有《制服的厄运》第四回的那一期上市之日，一大早好几家书店前难得地排起了长队。这种情况通常只有偶像明星出裸体写真集时才会出现，因此书店店员都吃惊不小。
“是啊，我想只是巧合吧。”松井往嘴里送着冰激凌。
买到杂志的人首先翻看的当然是《制服的厄运》这一篇，他们最关心的是这次被杀的是怎样的女人。
“哦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简直难以置信！”远藤边喝咖啡边说。
这一回的故事讲的是一个拉拉队的女孩儿，身穿制服在自己的公寓里被勒死。得知此事后，很多女人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们至少这个月不用担心会含冤死去了。当然也有一部分女人感到惶恐不安，她们自然就是拉拉队的成员。
3
“各大学、高中纷纷提出抗议，说加入了拉拉队的女孩子们都怕得要命，纷纷要求退出。我们自然没理会。毕竟罪犯模仿小说作案不是我们的责任。这次的反响真是非同小可，大家都在议论小说杂志有几十年没出现过这种盛况了。”远藤的声音在电话中听上去异常兴奋，最后他补充道，“接下来就看是否还会发生同样的案件了。听说警方派出了大量警力保护大学和高中拉拉队的女学生，不知凶手会不会落网。”远藤显然有点偏袒凶手。
“您自然知道，”元木拿起《小说金潮》，“昨天发行的这本杂志中有您写的小说，而这起案件又和您笔下的故事惊人地一致。”
远藤的这一愿望变成现实是在杂志上市后的第四天。一个女大学生死在杉并区的一栋公寓内，现场情况与小说中的情形如出一辙。她被勒死在床上，身上穿着拉拉队的队服。
“啊？”松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和上个月相同的情形重现了。刑警又来到松井的住处刨根问底，接着记者蜂拥而至，而且人数激增。
“被害人是位于大宫的万福百货公司的电梯小姐，好像是被凶手用锥子之类的东西扎进了后脖颈。我们判断为当场死亡。”
松井清史名声大噪，作品销量极好，单行本纷纷突破十万册，稿费也水涨船高，约稿不断。
“又一起……”
就在这时，那个人再次打来了电话。
“事实上，”说着，元木将视线投向房间的一角，那儿放着一本这一期的《小说金潮》，他伸手拿了过来，“事实上，又有一起案件发生了。尸体是在今天上午发现的。”
“按我说的去写没错吧，现在你已经成为最受欢迎的作家。恭喜啊！”男人讥讽道，“好了，现在我给你提供下一个目标。”
“哦，是的，我刚听责编说了，正感到惊讶呢。”
“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好不好？”松井说。
“松户医院发生了一起与小说一模一样的案件，您知道吗？”
“哟哟哟！尝到甜头就想退出吗？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好了。”
“对。”
“你这样做很危险，早晚会被抓住。”
“第一回写的是一个护士被杀的故事？”
“所以为了不被抓住，我才和你做交易。不好意思，你得成全我，还有很多女人必须接受我的惩罚。这些臭女人，稍微长得好看点，鼻子就翘得高高的，伤了人还不知反省。”
“是的，我还在写。”
松井对这番话很是理解。他猜这人一定是被那些受害者伤害过，而且伤得不轻。通常如果罪犯连续杀害自己交往过的对象，警察可以很轻松地找出受害人的共同点，即她们伤害过同一个男人，由此锁定凶手。而此人利用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实施犯罪，就轻而易举地让人误以为是变态狂所为，以此来逃脱嫌疑。他一定是看了松井的小说预告后想到的主意。
“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您现在正在小说杂志上连载《制服的厄运》，对吧？”元木问道。
那人说：“我的下一个目标是公司的前台女秘书。她失踪了，在山上被发现时已经死亡，身上穿的自然是前台秘书的制服，同样也是窒息而死。你觉得在她脖子上缠一条爱马仕丝巾怎么样？”
松井把两个刑警让进房间。两人并排而坐，看上去有点拘谨。他们首先做了自我介绍，胖的姓元木，瘦的姓清水。
“现在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已经很大了，都要求暂时不要刊登我的小说，至少不再写杀人场面。我不知下一回能否按自己的想法去写。”
“哦，请进。”
“哟哟哟！你们整天挂在嘴边的言论自由哪里去了？”
“可以进去吗？”胖刑警指了指室内。
“话是这么说，可是——”
松井睁圆了眼睛，问：“什么意思？”
“总之你就按我说的去写，不然我就揭露你与我合谋的事。就这样。”对方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哦，是这样，我们想请您协助调查一件案子。”他拿出警察证件。
松井握着电话筒，不知所措。
“对。请问有什么事吗？”
要求不再刊登他的小说一事并非他信口胡编。目前金潮社还没有对他提出自律的意见，但这种情况随时可能发生。不少行业纷纷请求金潮社不要让与他们行业相关的女性出现在小说中，其中意愿最强烈的是航空公司和模特经纪公司。
“哦。”胖男人和瘦男人对视一眼，然后把视线聚焦在松井身上，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是作家松井先生？”
然而，松井不能违背那人的意志。他很清楚，一旦和那人的交易被曝光，别说好不容易得到的名声和地位不保，作家生涯也将终结。
“是我。”
三天后，刑警们又来了。
“呃，”胖男人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名牌，说，“松井先生是……”
“下一回的内容定下来了吗？”元木问。
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两个男人，都穿着灰色西服，一个略显瘦小，另一个却有点胖，很有意思的组合。
“没有，我正要想。”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他歪了歪脑袋，心想自己没有要接收的邮件，也不记得欠费等人来收。
“那么请听听我们的希望好不好？”
松井重新看了一遍以前写的内容，发现远藤说得一点也没错。故事展开得的确过于四平八稳，换言之即枯燥乏味。他感觉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书为何销路惨淡了。
“如果是不让我发表小说或写杀人场面，我是不会听的。”
《制服的厄运》是一部以连续杀人案为题材的推理小说。从护士到百货公司的电梯小姐、芭蕾舞团首席演员，凶手的目标清一色都是穿制服的女性。小说的主人公是一家报社记者，第一个被害的护士的男友。故事的主线是他从一个和警方截然不同的切入点接近事件真相，并很快和真正的凶手正面交锋。
刑警感到很为难。
这次给他提供小说连载机会的就是金潮社一直负责他的作品的远藤。远藤说服主编，把在《小说金潮》上连载的好机会给了没多少名气的他。也是机缘巧合，适逢新主编刚上任，希望有所创新，正在考虑提拔新人。若没有远藤的推荐，主编根本不知松井清史是何许人也。正因如此，松井非常希望能做好这项工作。他不想让远藤失望，不想让远藤后悔推荐了自己，最重要的是他希望借此一举成名。
“有人因你的小说而被杀，而且和你的小说中的死法相同，难道你心里不觉得难受吗？这一回请无论如何不要再写杀人场面了。就这一次，拜托了。”
短篇小说的稿酬非常有限，即使出单行本，像他这样的无名作家，印数也不过几千，版税收入极其有限。单行本重印的情况到目前为止自然是从未有过。
“你说的这些正属于限制言论，恕我难以从命。”
从此，他不断在小说杂志上发表短篇，偶尔也写长篇小说出版单行本，并以此为生。但他的生活并未改善多少。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松井清史是三年前出道的作家。当时他报名参加了《小说金潮》的新人奖评选，被评为佳作，从此正式走上写作道路。大学毕业后十多年，他一直没有固定的工作，但仍然坚持理想，从不放弃写作，终于梦想成真，成了作家行列中的一员。
“我拒绝。”
如果那么容易就能产生冲击力，我何至于这么辛苦啊！他叹了口气。
“那就没办法了。”元木叹了口气，“那么请告诉我们下次打算杀什么样的女人。这样多少会方便我们事先防范。”
冲击力——
这个问题让松井感到为难。如果说实话，凶手下手时可能会遇到困难，弄不好还可能被捕，
喝 完一杯咖啡，远藤回去了。松井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再次坐到文字处理机前，却无法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因为刚才远藤说过的话还在他脑海里盘旋。
“……是空姐。”经过反复权衡，他这样说。
2
“哦，穿制服女性的老套路。”刑警们心领神会地回去了。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松井微微低下头。
第二个月的二十日，《小说金潮》如期面市。当然，《制服的厄运》第五回中，被杀的不是空姐，而是一名某一流企业的前台女秘书，她的尸体是在山上被发现的。
“也就是说，”远藤忽然变得很严肃，“对你来说，这样的案件是你挖空心思才写出来的。然而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事却随时都在发生。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再好好想想，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作为小说素材。”
正如小说中所写，就在《小说金潮》面市后的第五天，在秩父山上发现了一具某商社前台女秘书的尸体。死者的脖子上勒着一条爱马仕丝巾，和小说中的描写一模一样。
“真的很不可思议。”
6
“有意思吧，”远藤笑眯眯地说，“和你写的第一回完全相同。这只是一个偶然，但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社 会舆论实在太可怕了，我们的压力非常大。作为出版社，我们不得已做出这样的决定。事出无奈，我非常遗憾，但就到此为止吧。”远藤表情僵硬地说。
松井接过报纸。这篇报道的确小得可怜，估计原本登在社会版某个角落里的。然而看完这篇报道，松井大吃一惊。它的标题是“松户医院惊现被勒杀的护士尸体”。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金潮社要求松井近期内不要在小说中再写杀人场面。
“你看看，很有意思。”
“只能屈服于权力了？”松井说。
“是什么？”
“说到底这只是自律。好在你的知名度上去了，单行本卖得也非常好。《小说金潮》跟着沾了点光。差不多也该停手了。”
“对了，前些天我整理报纸时，看到一条非常有意思的报道。因为刊登的位置不太明显，当时没注意到。”
“可《制服的厄运》还没有结束，还需要继续杀人。”
说着，远藤好像想到了什么，从带来的包中拿出一张纸。看上去像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你是职业作家，这种事情当然要由你想办法处理。现在警方也要求下一回原稿一出来首先让他们过目。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也不行。上个月你不是跟警察说第五回被杀的是空姐吗？所以警察都已经准备好保护几乎所有空姐。杂志出版后，空姐却变成了前台女秘书，调查工作因此极度被动，他们非常生气。”
“这个问题应该自己去想，这也是你的工作嘛。我非常希望咱们这部作品将来能让世人啧啧称奇。怎么说呢，其实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件比比皆是，远比小说更出人意料。”
“我临时改变了想法，空姐就成了前台女秘书。”
“这……那我应该怎么做？”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总之这一回不能再有杀人场面。记住了？”说完，远藤就回去了。
然而远藤一口否定了。他皱着眉摆了摆手说：“不行，靠这种伎俩抓不住读者的心。你不会以为只要是刺激感官的场面就有冲击力吧？现在这个社会，AV随处可见，没经过任何修饰的照片在网上也早已泛滥成灾。”
松井感到非常棘手，因为他知道凶手一定不会答应。
“要不我加一些刺激感官的情节，您看怎么样？”松井说出刚才想到的主意。
果然，当晚凶手又打来电话，要求杀游览车上的女导游。
“我还是希望你能写一些有冲击力的东西。”远藤右手用力握拳，“如果加入一些可能引起热议的故事，这部小说一定会大受欢迎。”
“她被推落悬崖导致死亡。头部摔碎，脑浆迸裂，鲜血喷涌，反正怎么残忍你就怎么写吧。”听得出来，凶手很有些自得其乐。
“我明白。”
松井拿着电话筒不知所措。如果无视凶手的要求，凶手必定会把真相昭示天下；如果按凶手的要求去写，出版社又不允许。这可如何是好！
“但是，从市场角度来看，情况就不同了。尽管那些小说的许多情节胡编乱造、信口雌黄，但如果故事吸引人，买的人就多。这就是现实。毕竟读者不会读得很仔细，也不拘泥小节。”
情急之下，他想到一个主意，问道：“你准备在哪里实施杀人计划？”
“谢谢您。”松井又低下了头。
“你问这个干什么？”
“哎呀，你用不着摆出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作为小说，整体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故事的展开也很自然，人物的言行举止也没有什么太牵强的地方。虽然每一回都会有人被杀，但并没有和现实世界脱节的感觉。我想这都要归功于你扎实的写作技巧。有些作家为了使故事高潮迭起，往往会让小说中的人物做出一些荒唐的举动，或编造一些不可能发生的状况。我认为与他们的小说相比，你的作品质量高多了。”
“我不希望小说中的杀人现场和现实中的一致。警察看到原稿后，会在二十日之前去现场蹲守。我可不希望你被抓住。”
“是吗……”松井换了个坐姿，在远藤面前正襟危坐。
“哦。好吧，我告诉你，我杀游览车女向导的地点是……”凶手说出一处位于福井县境内的名胜。
“只是，”远藤吞吞吐吐地说，“怎么说呢，杀人的情节的确很刺激，只是故事的展开显得过于平铺直叙，对人物的描写也有些单薄。我觉得对主人公，也就是那个报社记者的描写可以再发挥一下，赋予他更丰富的个性就更好了。”
当天夜里，松井开始动笔写小说。里面并没有杀人的情节。
松井站起来走到灶台边，打开了咖啡壶的开关。壶里已放好咖啡粉和水。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的，以便远藤一来就可以开始煮。
7
“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十 九日，《小说金潮》面市前一天，松井来到福井县。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要来这里。他独自来到凶手说的那处悬崖边，等待夜晚的降临。
“嗯，也很好。百货公司的电梯小姐被杀的情节很吸引人。”
坚硬的岩石远远地伸向日本海，下面几十米处传来海浪拍击堤岸的声音。他往前走了几步。
“谢谢。那么第二回您觉得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身游览车女向导的装束。
“我认为到目前为止，情节的展开还是不错的。”远藤说，“在第一回里忽然出现尸体的写法也很好。一个护士在医院的屋顶上被杀，这样的情节给人强烈的画面感。”
果然猜中了！松井点了点头。凶手要和警察打时间差，提前了作案时间。
远藤哗啦哗啦地翻着杂志，翻到松井上个月写的《制服的厄运》第二回。
看到松井，女向导很意外。
“昨天收到了。”松井说着从书桌上拿过一本小说杂志，放到远藤面前。
“是你叫我来这里的吗？”
“没关系，反正离截稿期还有时间，用不着太着急。对了，你收到这一期的《小说金潮》了吗？”
看样子是凶手把她叫到这里的。
“是的，但写得不太顺利。”
“你不能留在这里。”松井说，“快回家。”
“哟，在用功呢。这是连载第三回的部分吗？”看着文字处理机的屏幕，远藤问道。
“啊？可是……”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太感谢了。”松井点头哈腰地直道谢。
“快回去，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给，慰劳你的。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佃煮肉。总吃方便面，身体会垮的。”说着，远藤把一个纸包放到桌上。
不知是不是被松井说话的样子吓着了，女向导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远藤在松井拿出的并不太干净的垫子上盘腿坐下。
看着她走远，松井松了一口气。第一步总算成功了。
这是一个八叠大的单间，房间里称得上家具的只有床、书桌和看起来就很廉价的玻璃茶几。书倒是不少，靠墙堆得很高。
接下来就只等凶手来了。一旦凶手来了……
“没关系，请进吧。只是房间有点小。”松井把远藤请进房间。
松井战战兢兢地往悬崖下面看去。他想，一旦凶手现身，必须设法让凶手从这里掉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远藤歉然道。
是的，他要制造一个自杀的假象。
“嗨，你好。”他满脸堆笑。
他反复回味小说中关于这一段的描写。实际上那是《制服的厄运》的最后一回，内容是凶手跳崖自杀。
正要敲出“中山春子发出一声尖叫”时，门铃响了。正对着文字处理机的松井清史看了一眼桌上的钟，时间是下午两点十三分。他像弹簧般从椅子上跳起，跑向门口，透过门镜往外一看，远藤瘦削苍白的脸映入眼中。松井打开了门。
如果今天能顺利让凶手从这里掉下去，警察一定会认为凶手一直按小说中的描写实施犯罪。最后一回中凶手跳崖自杀了，所以现实中的凶手也决定去死。
几秒钟后，
面对大海，松井露出了微笑。他很高兴自己如此聪慧。
弓川姬子胸前插着一把短刀，血流得不多，在白色服装上留下了紫黑的污渍。
就在这时，他感觉身后有人来了。
那白色物体的确是《天鹅湖》的服装道具，只是里面还裹着一个女人。中山春子壮着胆子蹲了下去。她已认出倒在地上的女人正是舞团的首席女演员弓川姬子。
“你竟敢背叛我！”
宽敞的排练厅中央有一个白色物体，看上去有点像《天鹅湖》中扮演白天鹅的演员穿的服装。一定是有人忘在这里了。她慢慢走近，才发觉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看着那儿，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双腿颤抖不停。
就在这非常耳熟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他被推了出去。
她来到排练厅门口，怀着一丝不安慢慢打开了门。
“太让人吃惊了！我做梦也没想到凶手竟然就是他自己。但仔细想想，这也好理解。他太急于成名了。”远藤靠在编辑部的桌子上，对年轻同事们说。
她想应该过去打个招呼，就去了排练厅。然而走在走廊上，她忽觉有些异样。如果晃一郎来了，停车场里应该有他的宝马爱车，可刚才经过那里时没看见呀。
“难道他认为只要现实中发生和书中情节相同的案件，他就能出名吗？”一个女编辑问。
她正想拿钥匙开楼门，却发现锁已开了，不禁吃了一惊。难道有人比她来得还早？这真是少见。在这个芭蕾舞团里，除了她，有楼门钥匙的只有团长杉山周助及其身为芭蕾舞总监、表演艺术家的儿子杉山晃一郎。周助去了欧洲，一定是晃一郎提前来了。就中山春子所知，晃一郎习惯晚起，从未像今天这样早早来到排练厅。
“应该是吧。一想到这些，我觉得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许是我总说要设法引起人们热议，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杉 山芭蕾舞团事务局长中山春子比平时早了约三十分钟来到单位。舞团位于杉并，她的办公室和排练厅在同一栋楼。
“他竟然连自杀也在小说中预告了。”
《制服的厄运》第三回
“是啊。我拿到最后一回原稿时，完全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的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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