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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猜凶手小说杀人事件

“你去哪里?”一直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的坂东腾地坐起来,厉声问道。

鸽子钟宣布已到十一点时,四人才又说起话来。令大家开口的不是钟声,而是堂岛。他忽然从座位上站起,准备往外走。在此前的两个多小时里,还没有一人离开过房间。

“什么去哪里,当然是去厕所喽。”堂岛苦笑着回答。

四人都陷入沉思,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宽敞的起居室。

“你没骗我吧?你真的不是找出了凶手,准备去老师的房间?”

“吵死了。”坂东扔出这么一句。

“不是。”堂岛笑着出去了。

坂东吐了一口气,再次坐到沙发上。就在这时,墙上的鸽子钟叫了九下。

“他真的是去厕所吗?”坂东显得很不安。

“我承认,但我也给过你很多方便。现在这种时候这样说不公平,也没有意义。”

“就算他是去老师的房间也没办法,”千叶冷冷地说,“那只能说明他的推理能力很强。但就算是去,他的答案也不一定就正确。”

“我说老颚,别忘了你可欠我不少人情呢。”

“那倒也是。”坂东在沙发上盘起腿,揉了揉肩,然后看着躺在另一张沙发上的颚川,问,“怎么样,有点头绪没有?”

“不行啊,老坂,”颚川躺在沙发上说,“大家都像你一样,想他的原稿都想疯了。所以才会在这里苦思冥想。”

“如果有头绪,这会儿我早跑到老师的房间去了。”颚川把小说往桌上一扔,说,“不行,我看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既不知道线索隐藏在哪里,也不知该怎么推理。”

“我现在最想要的也是鹈户川先生的原稿。”千叶从桌上缩回双手,左手摆弄着搭在椅背上的外衣钮扣,说,“如果大家能把原稿让给我,我也愿意接受你们提出的交换条件。”

“我也一样啊,看来人到中年终究是不行了。”坂东问坐在餐桌边的千叶,“你怎么样?找出点什么没有?”

“当然,我一定会报答大家的。”

“有一点点眉目。”千叶回答。

“你这样说也太自私了吧。”千叶吃惊地摊开双手。

坂东听了直咂嘴。

“我想请大家把那部长篇新作让给我们文福社。你们都知道,今年是我们社成立七十周年,在纪念活动展上无论如何都要有鹈户川先生的新书。只要你们答应,老师那边应该没有问题,这样大家也都不用做这种麻烦事了。”

“真让我羡慕。如果你将发现的线索告诉我,我会感激不尽。”

“什么事?”颚川问。

“得了吧。”颚川责怪道。

“哎,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坂东站起来看着另外三人。

“这个其实应该不太难。”千叶说,“毕竟这是让读者猜凶手的小说,如果是普通读者无法解开的难题,不是太劳神费力了吗?”

“我还不是一样。”堂岛右手托腮,左手翻着小说。他不时停下翻书的手,拿起红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老颚的推理能力还不及普通读者?”

“说起来这老先生也真够绝的,怎么会想出这么奇怪的主意呢?”坂东挠着头皮说,“就为得到他的原稿,为什么我们必须遭这样的罪呀?之前说得好好的。”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颚川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我和老坂的经验顶个屁用!充其量也就是让财务部的大妈们多给我们报销几张在银座玩乐的收据而已。”

大概是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坂东沉默了。

“您二位不是还有经验丰富这个有力之处吗?”听到自己的名字,正在千叶对面反复阅读小说的堂岛也加入对话。

不一会儿,堂岛回来了。他把手帕放进口袋,回到原位。

“是啊,我同意。”

“好吧,该我去老师的房间了。”

“至少你懂得怎样去推理吧。再说了,你和堂岛都还年轻,思维比较活跃。你们要是不让着点,我和老颚可完全没有胜算啊。”

颚川说着站了起来。其余三人吃惊地看着他。

“你们别挖苦我了。我是参加过推理小说研究社,可一点推理能力都没有,和各位没什么两样。”千叶苦笑道。

“开个玩笑。我也上厕所。”说着他便出去了。

“我也不行啊。”坂东坐在颚川对面的沙发上,边说边解开脖子上那条纪念鹈户川邸介出版五十本书的纪念领带,“看这样的小说然后从中找出正确答案,我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如果是看两小时电视短剧,或许还能通过演员的表演猜出个大概来。”

他刚离开,樱木弘子来了。

“还是你行啊,挽着衬衫袖子,像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听说你在大学参加过推理小说研究社,对这种小说很有信心吧?像我这样的可就不行喽。”

“我给你们弄些喝的吧?”坂东看上去年纪最大,樱木弘子说话时便将视线落在他脸上。

“也只有这位老先生才想得出这种馊主意。话说回来,虽然感觉像是被他耍了,但为公平起见,这倒不失为好办法。行了,只能努力开动脑筋了。”千叶在餐桌上摊开小说,边说边做笔记。脱下的外套挂在椅背上。

“谢谢,我不需要。”说完,坂东看向千叶和堂岛,两人都无声地摇了摇头。“看样子都不需要。”他告诉樱木弘子。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在沙发上坐定,颚川抬起双腿放到大理石桌上。他手里捧着小说的问题篇。

“那我去休息了。”她向众人致意后出去了。

八点钟吃完晚饭,鹈户川回二楼自己的房间了。四个编辑将在这间宽敞的起居室里度过这个夜晚。

坂东追了出去。千叶和堂岛对视一眼。

鹈户川说完,四人谄媚地笑了笑,重新拿起刀叉,只是往嘴里送菜的速度却一个比一个慢。

“会不会想到了什么?”堂岛说。

“这就需要你们好好想了。晚上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思考,但只要过了零点,即使有了答案,也不要来敲我的门。我要睡觉。如果在我睡觉时你们想出了答案,可以写在纸上,从门缝里塞进来。明天一早我看后,会把提出最佳答案的人作为正确的解答者。好了,猜凶手的话题到此为止。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厨师露了一手,我们还是好好享用这些美味吧。”

“我大概能猜出他想做什么,但应该没用。”千叶说着,轻蔑地笑了。

“就是因为推理不出动机,才不知如何是好呀。”堂岛挠挠头说。

“樱木小姐,樱木小姐!”坂东追下了楼梯。

“你们不用考虑动机是什么。光看问题篇不可能推理出凶手犯罪的动机,你们只要找出凶手是谁并言之有据就可以了。”

樱木在地下室门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四人几乎同时停下动作,齐刷刷地向前探身。鹈户川看着众编辑说:

“有什么事吗?”

“问题我一概不答,我说过不会再给提示了。”鹈户川轻轻摆了摆拿勺子的手说,“不过,有一点我忘记说了。”

“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说完,坂东看着地下室的门,“你的房间在这里啊?”

“呃,我有几个问题。”千叶客气地说。

“在这个地方,住地下室比较方便。这个房间以前是鹈户川先生的工作室。”

“这个随你们想象。既然已经看完问题篇,接下来就该好好想答案了。”

“哦。”坂东点点头,“也许我不应该请你让我……进去吧?”

“很令人吃惊,”坂东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故事。小说中的原型难道就是我们吗?”

“这个,不太方便。”樱木弘子侧着头微笑道。

“怎么样?”

“那我就在这里说吧。其实,我想求你的事情不是别的,就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小说中的凶手是谁。”

颚川回答,其余三人也一起点了点头。

“啊?”樱木弘子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看完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帮忙,会回报给你好处。请你无论如何帮帮我。”

“小说的问题篇已经看完了吧?”

“等……等,等等。”看着一个劲儿点头哈腰的坂东,樱木弘子说,“您大概误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您的好意,可一想到别人可能会先猜中凶手,心里就忍不住焦急。”颚川一脸疲惫地看着其他三人。

“你是秘书,不可能不知道。请你帮帮我,拜托了。”坂本一直低着头。

“哎呀,吃饭的时候不要想工作行不行啊?”一手造成这一局面的鹈户川对阴沉着脸的编辑们说。

“我真的不知道。他从不跟我说这些事情。即使我知道也不能说呀,毕竟这有悖于公平。您说对不对?”

七 点钟开始吃晚饭。附近一家和鹈户川关系不错的民宿的老板带着食材到别墅烹制,四个编辑意外地享用了一顿法式大餐,但他们的脸色一直阴沉着,心情并未好转。

“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拜托了!求你了!”

3

“我说了我不知道。”樱木弘子的声音高了许多。

等他离开房间,门一关上,四个编辑就开始看手中的小说。

“怎么啦?”上面传来说话声,接着颚川走下了楼梯,“咦,老坂,你在干什么?”颚川说完,好像忽然明白了坂东的目的,“哈哈哈,你是想拉拢樱木小姐啊。”

“不能再给了。”鹈户川把厚厚一沓纸塞进纸袋,站了起来,“晚饭之前请大家慢慢想吧。你们的行动不受约束,想去哪儿都可以,找人帮忙也没关系。我就在房间里。”

“没有,不是的……”

“请再给一个提示。”坂东竖起食指。

“你想搞鬼可不行。”

“其实这也需要你们去推理。但因为时间关系,好吧,我就告诉你们。你说得没错,不是同谋也不是自杀。”

这时,樱木弘子的房间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铃声。

鹈户川面露难色。

“哎呀,是老师打来的内线电话。”樱木弘子说,“呃,就这样吧?”

“还有一个,”颚川举手问道,“应该不是同谋或自杀之类的吧?”

“对不起,樱木小姐,给你添麻烦了。”说着,颚川拉住坂东的胳膊,“走啦,上楼去。”

“当然,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判断答案正确与否。我就在工作室,想到答案,随时可以来找我。还有问题吗?”

“求你了,老颚,这次你就卖我个面子吧。”

“是否正确,由老师您来判断对不对?”千叶也问。

“你真想要,就自己想办法吧。”

“瞎猜可不行。没有可信的证据,我不会认可。”

两人刚上楼梯,起居室的门开了,千叶走了出来。

“只要猜中凶手就可以?”堂岛问鹈户川。

“哟,千叶,想出来了吗?”颚川马上问道。

“可是……”

“还没有。我想去卧室好好想。”

“好了好了,老坂。再说这种话就没完了。”颚川拉住坂东的肩,让他站直。

这栋房子的一层有两间客房,给四个编辑做卧室使用。

“您这样做也太残忍了!”坂东哭丧着脸说,“老师,求您了!请您一定遵守对我的承诺!我已经把您的大名报到出版计划中了。求您了!”坂东一个劲儿地低头鞠躬,额头就差没磕到桌子上。

“颚川,你们去哪里?”

“对,是这样的。”

“哦,我们出去吹吹风,醒醒脑。”说着颚川带着坂东向大门口走去。他中途看了一眼手表,咕哝了一句:“已经十一点半了。”

“所以您才想到用这个办法?”千叶拿着一沓纸问道。

刚到零点,千叶回到了起居室。这时颚川和坂东也回来了。鸽子钟好像还没有叫完十二下。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也不想骗你们,只是我这个人太冲动,兴致一来就随口许诺,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但我只能从你们中间选一家。考虑到和你们的长期合作关系,我又不能厚此薄彼,所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间到了。”颚川看着钟说,“就是说,明天天亮以前不必担心老师的新长篇原稿会被别人拿去了。”

鹈户川看着异常激动的四个人,直挠头皮。

“那也不能睡呀。”堂岛说,“今天晚上必须想办法把正确答案写下来,塞到老师房间的门缝里去。”

“不对,这次应该是给大八书房,应该给我们。上次给您的信上就是这样说的,您也答应了!”堂岛也不甘示弱地加入争论。

“对了,我们应该说好,如果有人找出了正确答案,不要独自去老师的房间。”颚川建议道。

“岂有此理!老师,上次在京都一起吃饭时您不是说了吗?接下来您要给朝月出版社写。这话我可记着呢!”颚川满脸通红。

“为什么?”千叶问。

“您先答应过我们的。”千叶也提高了嗓门,“说好了要在我们的杂志上做短期集中连载。杂志可不能开天窗!”

“因为老师的房间不上锁。或许会有人假装想出了正确答案,拿着一张纸离开,实际上却偷偷溜进书房偷看小说的解决篇。”

“不,不对,可、可是,”坂东唾沫横飞地说,“您不是答应过我,新作要在我们文福社出版吗?”

“不会吧。”堂岛说。

“当然,我不是无偿给你们。我的意思是猜中了谁是凶手,才可以把我的新作拿去出版。”鹈户川解释道。

“我也认为不可能,但人有时免不了会冲动。”说着,颚川瞟了一眼旁边的坂东。

“啊!”几个人同时发出一声轻叫。颚川和坂东欠起身,千叶睁大了眼睛,堂岛的嘴张得老大。

“知道了。在找出正确答案之前,大家都不能单独行动,是这个意思吧?”千叶向他确认道。

“直说了吧,奖品就是我的长篇新作。第一个猜中凶手的人将得到我的新作。”

“对。虽然会带来不便,但希望都能遵守。”

他把这沓纸放到桌上,说:

大家一致同意颚川的提议。

鹈户川又把手伸进那个纸袋,这回将双手都伸了进去,拿出来的还是一沓A4纸,但比刚才的厚了很多,约有三厘米厚。

4

“是啊。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白忙活的,我准备了礼物。”

鸽 子钟响了八下,已是上午八点了。

“不,生气倒不至于……只是,这个,”颚川来回看着其他三人,咳嗽了一声,说,“我只是不明白您的意思。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让我们做这种事……”

躺在沙发上的颚川坐了起来,抬手搓了搓脸。

“如果我说是,想必你们一定会生气吧?”

“哎呀,一晚上都没睡。”

“您这是什么意思?”颚川问道。他面带笑容,表情却显得非常僵硬,“您把我们叫来只是为了这个?”

“您睡得还不好吗?”趴在餐桌上的堂岛疲惫不堪地说,“都打呼噜了。”

四人顿时傻了,面面相觑,然后将视线落在各自手中的小说上,最后又望向小说的作者。

“啊?是吗?”颚川迷迷糊糊地环视室内,问,“那两人呢?”

“你说对了。”他说,“我的确是想请你们来猜一猜凶手究竟是谁。”

“千叶好像洗脸去了,坂东大概上厕所了吧。”

作家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从桌上的玻璃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又用同样是玻璃制的打火机点着,动作非常缓慢,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他陷在沙发里,深深吸了一口烟。乳白色的烟雾在四人眼前缭绕。

“哦。”颚川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问,“不会有人已经解开谜底了吧?”

“老师,您不会是……”颚川转身对着鹈户川说,“您不会是让我们也来猜这部小说中的凶手是谁吧?”

“不知道。坂东一直在那张沙发上打盹,千叶整晚在这里苦着脸冥思苦想。估计还没有人解开。”

“不知道,听说会有小礼品送出。如果猜对了,大概可以得到电话卡之类的奖品吧。”鹈户川把杯子放回桌上,嗤嗤地笑了,裹在作务衣下的肩轻轻晃动。

“是吗?这么说我还有机会。”颚川抱着胳膊点了点头,“半夜不会有人偷偷溜进了老师的房间吧?”

“回答正确有什么奖励吗?”千叶依然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放心吧。大家都相互盯着呢。不信你问他们俩。”堂岛不耐烦地说。

鹈户川把麦森杯端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香味,喝了一口。好像受到了感染,四人也都端起咖啡杯。

那两人一起回来了。

“解决篇计划在下期杂志上登出。本月发行的这一期准备向读者征集答案。”

“颚川,醒啦?”千叶揶揄道,但自己看上去也疲惫不堪。

“没错,确实写着‘待续’。”颚川抬起了头。

“大家都说,老颚好像准备放弃比赛了。”坂东说。

“猜凶手的小说……”几人嘴里念着,翻开手中的稿子。哗啦哗啦翻过开头的部分,大家不约而同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开玩笑!现在我要开始发力了。”

“这是猜凶手的小说。”说着,鹈户川冷笑着说。

颚川话音刚落,二楼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什么意思?”

“什么声音?”坂东向天花板望去。

“嗯。事实上,这不是一篇普通的小说。”

“是樱木。”堂岛站起来,冲出门外。其余人也跟了上去。

“这篇小说怎么啦?”坂东提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

上了楼梯,是一条走廊,尽头就是鹈户川的书房。樱木弘子正呆呆地站在书房门口。

四人闻言感到很不解,都面露困惑。《小说珍重》是一本月刊杂志,不属于在场四人所在的出版社。

“怎么啦?”堂岛问。

“这是准备在这期《小说珍重》上发表的短篇小说。”

“啊……这……鹈户川先生……他……”樱木弘子指着室内,嘴唇像金鱼一样不停颤抖。

“哦,这是您的新作吗?”颚川边说边将脑袋探向邻座的坂东,朝他手上的东西看去,“好像一样啊。”

堂岛打开门走了进去,另外三个编辑紧随其后。一看到室内的情形,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不只是脚步,一切动作都停止了,没有一人出声。

鹈户川拿出一沓A4纸大小、已订成四份的纸,一一发到四人手中。

鹈户川邸介倒在地上。旁边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白色A4复印纸散落室内,其中一张落在鹈户川的作务衣上。

四人同时起身,想看看他会拿出什么。

“大家都别动。”颚川边说靠近鹈户川,单膝着地蹲下,抓起鹈户川的右手腕。很快,他抬眼望向其他四人,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就来说正事吧。”鹈户川将手伸进放在一旁的纸袋。

“他死了吗?”千叶问,声音有些发抖。

四人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然后分别作了自我介绍,只有千叶加了一句,说“以前见过面”。樱木弘子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而且……”颚川闭上了嘴。

“我是樱木。”一身黑衣的女秘书起身向大家鞠躬。

“而且……什么?”坂东催促道。

“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秘书樱木弘子。除了工作,我的日常生活起居也由她照顾,帮了我不少忙。”

“不是自然死亡。”

这时,女秘书用托盘端来了咖啡。她把盛有咖啡的麦森牌瓷杯一一放在众人面前,然后在稍远处的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说什么?”坂东忍不住往前冲去,想靠近尸体,却不知是否因双腿发软,只冲了两三步就站住了。

“我这就告诉你们。”

千叶和堂岛二人走近尸体,樱木弘子依然伫立不动。

“对。究竟怎么回事呢?”

“你们看这里。”颚川指着尸体的脖颈说。

“你是问我一定要你们四个人一起来的理由,对吧?”

鹈户川邸介肥硕的脖子上明显有被绳状物体勒过的痕迹,上面还有文字,估计是作案工具印上的。

颚川说完,鹈户川脸上露出了恶作剧似的笑容。

文字是印上去的,所以是反的,还原后是英文字母“TU”。

“这个一会儿再说吧。您先说说叫我们过来究竟是什么事。”

堂岛拿起自己的领带,发出一声轻呼。

“哟,不错嘛,完全符合我的要求。”鹈户川摸了摸坂东的领带,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问题篇完)

“不不不,只要您招呼,不管哪儿我都会赶去的。这个……”坂东手足无措、满脸堆笑地说,“那个……这是准备在纪念会上发的领带。”

将近午夜零点时,金潮社文艺出版部的片桐敲响了岛袋银一郎书房的门。晚饭后他一直在与猜凶手的小说缠斗,没有洗澡,所以头发有点乱,脸上满是油,脖子上那条昨天刚做好的庆祝岛袋银一郎出版百册书纪念领带也系得松松散散。

“哎呀呀呀,久等了久等了。”鹈户川将手中的纸袋顺手往旁边一放,坐到单人沙发上,说道,“真抱歉,用传真火急火燎地把你们叫出来。”

“请进。”

这时,门开了,一身藏青色作务衣[1] 的鹈户川邸介出现在门口。四人几乎同时挺直了后背。

听到回应,片桐说声“打扰”,推开了门。

“他可真行。”坂东又重复了一句刚才在车上说过的话。

岛袋正坐在房间最深处的书桌前,背对着门。他在便携式文字处理机的键盘上敲了几下,转过椅子。

“今年应该有五十三了。”颚川答道。

“猜到凶手是谁了?”岛袋兴趣盎然地问。

“老师多大年纪了?”堂岛问对面的颚川。

“差不多吧。”片桐说,“我想应该不会有错。”

“这么说,她就跟新夫人一样喽。在她面前我们说话最好也小心一点。”

新长篇小说是我的了!他极力克制住脱口而出的冲动。

“好像会。”

“哦,那我洗耳恭听。你要是顺便说说对这部作品的感想就更好了。”岛袋抱起双臂,看着片桐。

“吃饭也是个问题啊。那个女人会给他做吗?”坂东看着千叶问。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椅子,片桐只好站着说话。

“这么大的房子,老师一个人住也够寂寞的。”看着高高的天花板,颚川说。

“首先我认为这篇小说写得非常有趣。”他开口道,“把猜凶手小说的问题篇分别交给四个编辑,做出正确推理的人才能拿到新长篇小说,这一点尤其有意思。”

“我马上请鹈户川先生过来,请大家稍等一会儿。”说着,女秘书离开了房间。

“是啊。”岛袋开心地哈哈大笑,“其实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虽然人物的姓名是虚构的。”

四 人被带到了起居室,深绿色的沙发放在可以看到院子的位置。四个人在女秘书的促请下,围着大理石桌坐了下来。

“您是说我也是书中编辑的原型之一?”

2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岛袋笑着从桌上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着。

四人下了车,走到女人面前。女人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口齿清晰地招呼道:“各位辛苦了,鹈户川先生正在等候各位。”看到四人胸前的领带,她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

“还有一点我认为也很有意思,即没有用特定视觉去描写某个人物。通篇对人物的心理没有任何描写,自始至终都把关注点放在外在的表情和动作上,对所有人物的描写都是同等的。所以除了被杀的鹈户川邸介,其余五个人都有嫌疑。”

“长得还挺漂亮,也就三十岁左右,看样子以前是个白领。”堂岛满心羡慕地评头论足一番。

“那是为了彻底贯串猜凶手小说的意图。”岛袋吐了一口烟圈,似乎心满意足。

“老师可真行!”坂东压低嗓音感慨地说。

“对此我完全明白。”

“老师的新秘书。”千叶看着那个女人说,“上个月刚来的。”

“嗯。请告诉我你的推理。”

“这是什么人?”颚川扭头朝后座问道。

“好的,但请让我先指出非常重要的一点。”片桐竖起手指,“这篇小说在叙述上巧妙地使用了叙述性诡计。如果看不出这一点,大概很难猜出凶手。”

四人还未下车,别墅的大门便开了,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她头发很长,脸形也有些偏长。

(问题篇完)

“这种领带,女人肯定不喜欢。”千叶也皱起了眉。

解决篇

“真麻烦!”颚川解下自己的领带,换上了新的。

“叙 述性诡计?”岛袋歪着脑袋,撅了撅下唇,“你是说作者对读者设了个骗局?”

“不行。我把你们的也带来了。别废话,快系上吧。”

“是的。”

“既然这样,坂东你戴不就行了?”

“哦。”岛袋拿起放在桌上的小说问题篇复印件,哗啦哗啦地翻着,说,“果然如此,有意思。接着说。”

“这是准备在庆祝鹈户川邸介先生出版五十本书的纪念会上发的领带。昨天我打电话告诉老师样品已经出来,他让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戴着过来。”

听起来好像作家从未想过要使用叙述性诡计,片桐心生一丝不安。但他仍觉得自己的推理不会有错,便深吸一口气,开始解释。

那条领带在红绿相间的条纹面料上嵌了金色小骷髅图案,还绣着“TU”两个字母。

“我先来做一个简单的推理。首先我们注意到作案工具显然是一条领带,而这条领带是那天坂东带来的样品,准备在庆祝鹈户川邸介出版五十本书的纪念会上送给来宾。因此除了坂东,可以认定其他人事先不可能有预谋。这样首先就排除了秘书樱木弘子的作案嫌疑。”

“这是什么呀!太没格调了。”

“关于领带,我希望你猜一猜作者的设想。也有可能这条领带不是样品,而是作为庆祝出版五十本书纪念会赠送的礼品实物,提前送过来的。”

堂岛打开小包,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屑。

“这个我知道。”片桐说着摸了摸身上的领带。这是准备在庆祝岛袋银一郎出版一百本书纪念会上作为礼品送给来宾的领带样品。也就是说,此时有同样领带的人除了片桐,还有在这栋房子里的男编辑。

“对了,我忘记说领带的事了。”坂东说着从包里拿出几个小包,“请大家系上这条领带。”

“好吧,那么凶手就在四个编辑当中。”岛袋催着他往下说。

在欧式风格的木建筑前,颚川停下了车。

“是的。接下来我们分析一下可能的案发时间。首先,从晚餐时间到夜里十一点之间,没有一个编辑单独行动过,从零点到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也一样,所以案发时间可以认定是在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在这期间谁单独行动过呢?颚川、千叶、堂岛三人都有过,只有坂东总是和一个或几个人在一起,也可以排除嫌疑。”

鹈户川邸介的别墅位于最深处。除了参加聚会或需要与出版社的人单独会餐时去东京,平时他都待在这里写小说。

“到这里为止,”岛袋咳了一下说,“谁都能看出来。”

车来到一处别墅区的大门口。向出入口的物业管理办公室值班员通报了要去的地方,铁路道口断路闸般的大门打开了。颚川一脚踩下油门开了进去。

“的确如此,问题是在此之后。我注意到坂东出门追樱木弘子直到她的房门前,求她告诉自己凶手是谁的时候,颚川半路杀了出来,随后听到樱木弘子的房间里传来鹈户川邸介打来的内线电话。所以这时鹈户川还活着。此后颚川和坂东一直在一起。所以如果坂东不是凶手,那么颚川也可以摆脱嫌疑。”

“夫人去世以后,他那方面的需求好像更旺盛了。玩女人没关系,但至少要好好写稿才对嘛。”颚川歪着头叹息道。

“的确如此。”岛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叼到嘴里点着。这时他注意到刚才点着的香烟还放在烟灰缸上,便急忙捻灭。“接着说。”岛袋说,“到此为止,犯罪嫌疑人只剩下千叶和堂岛了。”

“他真的只是感慨吗?难道他没有想过来这条街的年轻人多,他可以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勾引女孩子吗?”坂东哧哧地笑着说。

“和樱木弘子分手后,颚川和坂东出门去院子里散步,碰到了准备去卧室的千叶。那么之后千叶和留在起居室的堂岛都是单独一个人。究竟谁是凶手呢?”

“听说这里俗称羞耻街。”千叶透过车窗看着外面,苦笑道,“鹈户川先生曾经很感慨。说一提到自己的住处,人家就会想到这条街。”

“是啊,是谁呢?”

出了中央高速公路,汽车往北驶去,不一会儿来到了一处观光地。这里有很多适合年轻人入住的简易旅馆,并因此闻名。在节假日热闹非凡的马路两旁,礼品店和饭店鳞次栉比,店面装潢色彩艳丽,十分惹眼。

“是堂岛。”

“行了行了。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回去我可不开了。堂岛,到时候你来开。”颚川带点怄气的神情,说完猛踩几下油门,连超了几辆车。

“为什么?”

“实在抱歉,我只有一辆二人座的车。”

“因为千叶没有领带。”

“不好意思,我没有车。”

“没有领带?”

“对不起,我不会开车。”

“因为千叶是个女人。”

“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四个人一起来,害得我还要给你们当司机。”

“啊……”

“可是,就算大家坐在一起谈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坂东刚才也说了,谁都没打算让。”堂岛脸朝着后座说。

岛袋大张着嘴,好像瞬间静止的镜头一样一动不动。看着他白痴般的表情,片桐接着说:“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叙述性诡计。在这篇小说的问题篇中,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地方显示千叶是男人。她也没有称呼自己为‘僕’或者‘俺’[2] 。小说中有一个情节是坂东在车上给大家发领带,但通篇找不到关于千叶系领带的描述。”

“他那个人还真不好说,没准就是这么回事。”坂东无奈地说,“毕竟他也算是个怪人。”

岛袋反复看了好几遍理应由他自己写成的小说,然后“嗯”了一声。“但是,这里并没有说千叶是女人。如果仅仅因为没有道明是男人就认为一定是女人,这可算不上正确的推理。”

“不会吧?”堂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您说得不错,但我当然已经找到了显示千叶是女人的描述。”

“会不会是老师不知该把新作交给谁,所以让我们四个当事人替他决定?”

“在哪里?”

“什么意思?”颚川问道。

“就在四个人用过晚餐交谈的时候。这里有一处细节描写,说千叶把外衣搭在椅背上,垂着左手摆弄上面的钮扣。既然是用左手,那么外衣钮扣必须是钉在衣服左侧的,这就说明那是一件女式外衣。”

“也许,”千叶一边思索一边说,“这就是把我们四个人都叫去的原因。”

“是吗……”岛袋找到那个部分反复看了几遍,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行了行了,真不明白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坂东晃了晃脑袋,“也不考虑先来后到,随随便便就答应别人的约稿。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以前就是这样。我看在场的各位都不打算退让,他这次究竟会把稿子交给谁呢?”

“根据以上推理,凶手就是堂岛。怎么样?我认为这个推理应该就是正确答案。”

“那不是很好吗?掐死算了。”颚川硬邦邦地说。

岛袋好像没有听到片桐的话,只是不停地点头,然后慢慢抬起眼睛,终于将视线落在年轻编辑的脸上。

“你要是这样说,我们也一样。”堂岛不服软地争辩道,“老师很早以前就答应我了,而且当时说好的时间都过了。这次如果再被其他出版社抢先,主编一定会掐死我。”

“好啊,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对,这应该就是正确答案。我想这就可以了。哎呀,这下好了,太好了!”说着,他一转椅子,转身朝向桌子。

“不管怎么说,书出了总是事实。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老师的原稿了,这次可不打算让步。”颚川略有些强硬地说。

片桐莫名其妙地看着作家圆滚滚的后背。

“《永恒》……哦,那只是把以前在杂志上连载的内容出成了书而已。如果鹈户川先生早点给我们,前年我们就出了。”

“呃,这是怎么回事?您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太好了又是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你们忠实书店不是出版了《永恒时空的杀人》吗?就是排队也应该排到我们这几家后面。”坂东提高了嗓门。

岛袋又转过身,脸上堆满尴尬的笑容。

“你们都不要争了,”千叶插话道,“我们已经和他说好,下个月开始在我们的杂志上推出短期集中连载。第一回有一百五十页,应该是最优先的。”

“这个,我向你坦白。其实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谁。”

“可不。所以下一部作品我们要定了。”

“啊?”片桐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到底是……”

“是吗?”

“这篇小说是我去年去世的妻子留下的。你大概也听说过流言称我妻子是我的影子写手。好像大家都不怎么相信,其实那是真的。”

“那不是前些时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而且出的也不是新书,只是把以前出过的精装书换了个版本出版而已。我们已将近三年没拿到他的新作了。”

“啊?”

“你们都别做梦了。下一本是我们的,文福社前些时候不是刚出了他的一部长篇小说吗?”

“嘘,”岛袋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声音别那么大。我出过的书也不全是我妻子写的,其中也有几部出自我之手。”岛袋说出几部作品的名字,据片桐所知,那些都被公认为岛袋的败笔。

“那是不可能的。说好了下一本书要给我们。”

“所以夫人死后,您的写作进度就慢下来了?”

“如果这几个月他在专心为我们社写书就好了。”颚川说。

“可以这样说。一本接一本地写小说实在是不容易啊。”岛袋事不关己似的说。

“他夫人是去年夏天去世的吧?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的工作进度一下子慢了许多。所以我们编辑部的人猜测,真正写小说的可能是他夫人。”说完,坂东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所以,这次的猜凶手小说……”

“对了,他已经有半年多没出新书了?”颚川轻轻摇了摇头,“他究竟在干什么?”

“是我妻子的绝笔。她写到一半,也没告诉我应该怎么解决就死了,所以拖到现在都没有发表。最近实在是找不到好题材,就以猜凶手小说的形式把这篇拿出来发表了。因为是月刊,我想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考虑解决篇,应该没问题。”

“结果也没他什么事啊。”堂岛哧哧地笑了起来。

“但您没有找到答案。”

“像是……去年秋天。”千叶马上翻开记事本查看,“对,没错,是去年九月。好像是为了赶年底的推理小说排行榜,才在那个时候出版的。”

“你说对了。”岛袋拍了一下手,说,“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所以想让编辑部给我提供读者寄来的答案,一旦有合适的,我就以此作为参考来写解决篇。”

“《遥远传说中的杀人》是什么时候出版的?是缘谈社出的吧?”堂岛依次看着另三人问道。

“啊……”

“不过,反正卖得不错,我们也没必要抱怨。万一弄不好,模式变了可读者不买账,就鸡飞蛋打了。”颚川说。

片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岛袋这样做也太大胆了!连凶手是谁都没弄清,就把赌注押在读者身上,贸然发表猜凶手小说的作家,恐怕在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了。

“和水户黄门、海螺小姐有很多粉丝一样。”

“可是这一设想进展并不顺利。”岛袋绷着脸说。

“这样能够放心吧。”堂岛表示同意。

“为什么?”

“倒是有不少读者认为同一个模式挺好。”坂东露出有些无趣的表情。

“因为没有收到像样的答案,确切地说是没有多少应征稿。我倒也听说过小说杂志的销售情况不太好,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严重。”

“是吗?哎呀,无所谓,都差不多。”

那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作家——片桐强忍着没有说出这句话。

“不对,那是我们出版的《永恒时空的杀人》。”千叶纠正道,“《遥远》那本书说的是主人公为寻找失踪的恋人,来到有羽衣传说的地方,结果发现恋人已遭杀害。”

“所以您就想到了我们?”

“就是那个,《遥远传说中的杀人》,说的是一个男人为寻找儿时离别的母亲,来到流传着浦岛传说的地方,结果卷进了凶杀案。”

“是的,”岛袋高兴地说,“我想说不定你们能帮上我这个忙。结果如我所愿。这真是太好了!我不会出丑了!”

“是什么来着?”颚川看着前方歪了歪脑袋。

“这……真是太好了。”

“最新的作品是什么来着?”堂岛问。

“好,好!就是这个情况,现在我就写解决篇。”岛袋把椅子一转,面对文字处理机的键盘。

“我也有同感。”千叶正色道,“最近的几部作品都是同一模式的重复,完全感觉不到他要挑战新的东西。”

片桐呆呆地看着作家的背影,半晌才说出话来。

“要真是这样我就谢天谢地了,只可惜鹈户川先生似乎已没有这种欲望了。几年前我还能感觉到他对直木奖的渴望,可最近他给人的感觉很明显是只要能卖出去就行。”

“那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他的下一部代表作是你们文福出版社的吗?”

“什么事?”岛袋答应了一声,口气听上去好像在说:“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仍背对着片桐。

“这个,谁知道究竟会怎样呢。”

“就是说好的那部原稿。”

“我连那部的书名都忘了,真是有辱编辑的名声啊。”颚川自嘲般轻声笑了笑,“无论如何,我得请他尽快给我们写一部新的代表作,这样我才不至于忘记书名。”

“说好的原稿?”

“你说得没错。”坂东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出了不少畅销书,说得过去的代表作却不多。所以一提起他的作品,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那部《怪奇岛》了。”

“您不是说过,要把新写的长篇小说原稿作为奖励交给猜出凶手的人吗?就是当时给我们看的那份原稿。”

“这的确是个问题。”颚川说,声音有些严肃。

“哦,那个呀。那东西还在纸袋里。”岛袋背对片桐伸手指了指房间一角。

“鹈户川先生,”千叶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写出可以超越那部作品的东西。”

那里的确有一个纸袋,里面依然装着一沓A4纸。

“我看的鹈户川先生的第一本书就是那本,写得真是不错,很有意思。情节引人入胜,人物个个魅力十足。”

“我可以把它拿走吗?”片桐问。

“那可是名作。”千叶点了点头。

“啊,你要是愿意就拿走吧。”

“对,就是那本书。哈哈哈,这要是让鹈户川先生听到,又该大发雷霆了。那本书畅销以后,他的书卖得一直不错。”

“我这就拜读。”

“是《怪奇岛猎奇杀人记录》。”坂东纠正道。

片桐兴奋地取出那沓纸,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

“难怪你们不知道他的书不畅销的时代。”颚川插嘴道,“鹈户川先生出名应该是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的,比你们进出版社早多了。就是从他得奖那一年开始的,嗯,那部获奖作品叫什么来着?奇怪岛的……变态杀人……”

“老、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这里什么也没有,全是白纸呀。”

“我也九年了。”堂岛说。

“是白纸。那又怎么啦?

“今年正好十年。”千叶回答。

“怎么啦……”

“你们进出版社几年了?”坂东抱着胳膊问。

“我从没说过那是原稿。我说过谁猜中了凶手就给谁长篇,但没说已经写完了。”

“我和你一样。”千叶点了点头。

“这……难道从一开始您就打算骗……”

“现在的我可想象不出来。我进出版社时,他已经是畅销书作家了。”堂岛扭头向后说,“千叶你也是吧?”

“你不要把人说得那么坏嘛。”岛袋稍稍侧过脸对着片桐说,“你不用担心,下回写的长篇我一定给你们。这样可以了吧?”

“那是因为他有不安全感,毕竟过去不受欢迎的时间太漫长了。”颚川望着前方回答。

“可那不是夫人的作品吧?”

“已经有那么多钱了,难道还嫌不够?”千叶有些惊讶地说。

“那当然,她已经死了。”

“其实我们那儿卖得也还可以。”坂东有些生气,“可那位老先生实在是贪得无厌。”

“那么就算您说要写,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对吗?”

“是啊是啊,我们前些时候也刚在两大报纸上登了广告。”说话的是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堂岛,大八书房的编辑。“广告效果还不错,最近我们准备再版他的书。别的出版社我不知道,至少我们卖得还很不错。”

“你烦不烦哪!”岛袋不耐烦地说,“你们只要乖乖等着就是了。不要忘记畅销书作家也是人,不是神仙。听明白了就赶紧离开。”

“他还要我们怎么努力?”坐在后座左侧的忠实书店文艺部的千叶叹了口气,说,“就在不久前,我们还特别举办了一次鹈户川邸介书展哪。”

看到作家生气,片桐条件反射地向门口走去。就在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看到了领带上的图案。这是庆祝岛袋银一郎出版百册书的纪念领带。

“是不是又打算训我们?”坐在后座右侧的坂东靠着椅背冷笑道。他供职于文福出版社编辑部。“诸如为什么我的书最近卖得不好、是不是你们工作不够卖力、你们要好好想想办法之类的。”

一种强烈的冲动从他的脑海里迸发出来。他转过身,慢慢解开领带,从背后接近作家。

“话说回来,他这次的要求真够奇怪的。”朝月出版社编辑部的颚川单手握方向盘,猛踩油门加速,边开车边说,“忽然给我们编辑部发来传真,要我们立刻去他家。这倒没什么,问题是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呢?如果我们是同一家出版社的编辑倒也无所谓,可我们属于完全不同的出版社。我实在想不出他到底要干什么。”

(解决篇完)

汽 车进入了中央高速公路。

注释

1

[1] 一种日本传统服装,原为工作服,也用作家居服。

问题篇

[2] 这两个称谓都是日语中的第一人称,只有男性使用。

(问题篇、解决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