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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杀人重演

“是的,所以我——”说到这里,中野秋代停了一下。“说实话,我对这个孩子有点手足无措。”说着,她调整了一下金丝边眼镜。非常中肯的看法,佐山点着头表示认同。

佐山说。这是现在年轻人的特点。

他又问了对康子的死有什么可以想到的线索之类的问题。中野秋代的回答是没有任何线索。

“也就是说她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

“啊,不过,”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说,“她说最近会辞职。不过,还没有交辞职报告。”

“是啊。不过……”中野秋代说得有些吞吞吐吐,“有时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这是现在年轻人的通病吧。我不是说她工作不认真,或者有什么难以理解的行为。只是,工作之外她几乎不和我们任何人交往。我完全不了解她平时过着怎样的生活,可以说没见过她真实的一面吧。”

“辞职?理由是……”

“您的意思是说她是个挺不错的部下?”

“她说准备回老家学习怎么做人妻子,她没说太具体。”

也许是已经听说了康子的死讯,中野秋代的声音听上去比较平静。

随便找的借口,佐山想。从口气听来,中野秋代并不知道康子怀孕的事。

“工作上干得挺不错的一个女孩,也很听从我们的安排。”

从这位负责人这里能了解到的也就是这些情况了吧,佐山想。他提出想找与康子关系最好的同事谈一下。中野秋代便推荐了一个名叫朝野朋子的女职员,她和康子同期进的公司。

这天他先见了管理整个研究开发部女职工的股长。那人叫中野秋代,中年女子,属于过去人们常说的“知识女性”的类型。她瘦削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非常协调。她介绍说,康子等女职工的正式编制属于人事部,她们被派到各个部门。中野本身也是人事部的股长。

但是,从朋子那里没有了解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佐山又去了MM重工。他边无聊地计算着自己已经是第几回来这里了,边走到公司正门,在来访者登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对来客等候的大厅格局也已经十分熟悉了。

“她居然死了,真是难以置信。要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来找我商量就好了。”

谷口派新堂去向他了解情况。

朋子用手绢擦着略显丰满的脸。

雨宫康子的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调布警局向设在狛江警局的专案组报告康子的父亲来了。康子的老家在福冈,她父亲夜里没法过来,所以是乘今晨最早的班机赶来的。

佐山问起康子的异性关系。

7

“她长得那么漂亮,好像有男的追求她,但没听说她和男人交往过。我们有时会受男职员的邀请一起去打网球或滑雪,她好像不太喜欢这些。我们邀请过她,可她一次都没参加。”

究竟是谁呢?拓也感到极其不快。

“会不会她在公司外面有男朋友?”

“哦……”

佐山问。

“她只说是整理技术信息部门的人。是个女人的声音。”

“不可能,完全没听她说起过。”

“真是奇怪的问题。哪里来的电话?”

朋子很坚决地否定了。

拓也皱起了眉头。

没有男人不可能怀孕,她也不可能生下只是一夜情男人的孩子。这意味着,即便是朝野朋子,也根本不知道雨宫康子的情况。

“挺奇怪的。她问我你检查过的机器人的名字……这种事问你本人不是更省事吗?”

之后,佐山决定见一下仁科敏树。暂且不说桥本,将仁科直树和雨宫康子联系起来的只有仁科敏树。

拓也停下手,回过身。“什么事?”

但在拿起公司内部电话的一瞬,佐山又决定不见仁科敏树了。要见他的话,还需要将材料准备得充分一些。

“我的事?”

于是,佐山去公用电话亭给专案组打了个电话,谷口指示他马上去新宿,与负责寻找康子女子大学同学的警察会合。

“对了,我想起来了,”长濑改变了语气说,“昨天总部有人来电话问你的事。”

“从康子的父亲那里得知了那个同学的名字,她们一起去旅行过,康子的电话本上有那人的联系方式。”

说着,拓也打开控制器的开关。

谷口说了句“交给你了”之后,便挂了电话。

“不错,就是偏见。”

说好在新宿某宾馆一楼的咖啡馆见面。佐山抵达后,坐在方桌前的一个脸部宽大的男子举手招呼他。那人是谷口组的警察,姓内藤,比佐山大两岁。他擅长柔道,长得虎背熊腰。

“这个我明白。但那些在第一线干活的人很难抛开偏见。”

“太好了。”内藤挠了一下留着中分发型的脑袋,眯着双眼,“我对付不了年轻女人,正在发愁呢。”

“那次事故已经弄清楚是操作人员的失误。你别胡说八道,不把话好好说清楚会给我添乱的。”

“你喜欢对付流氓?”

长濑说。拓也注视着他的脸。

“那当然,不需要费脑子。对付女孩子的话,还要考虑怎么说话。这事就拜托你了。”

“拜托了。去年出过事,所以操作人员很害怕。”

内藤用右手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行了,我来检查一下。我想不是噪音造成的。”

五分钟后,内藤对付不了的年轻女人出现了。大概是内藤的体格太过显眼了,她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一个脸形小巧的漂亮女人,一身黑色基调的西服显得很雅致。这身打扮简直可以媲美模特,也许是款型特别好的缘故吧,佐山想。

拓也看了一下机器人。对这台机器人,特意在手臂动作上做了精心设计。

那女人自报家门:“我叫美智子。”鼻音有点重。她神情有些紧张,一看便知她正在暗暗掂量眼前的警察。

“哦?”

“百忙之中打扰了。”

“明明按了停止键,机器人还是会突然动起来,所以只好将电源拔了。”

听说美智子在附近的保险公司工作,所以在自我介绍后佐山表达了一下歉意。

长濑又带拓也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的机器人在干焊接的活儿。

“你听说雨宫康子小姐去世的消息了吗?”

“不是。其实还有一台机器人出了差错。”

“刚听说,”美智子回答,“我非常吃惊。”

“你说的有点问题就是这事吗?”拓也发火道,“特意把我叫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她眨巴着眼睛,但担心她哭出来似乎是多余的,现在的年轻女人都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感情。

“也不是这样。”

美智子向服务员点了奶茶之后,佐山首先问了她与康子的关系到什么程度。她用淡淡的语调说,她俩是大学同学,现在有时也一起去喝酒,不过,最近有两个月没见面了。接着她问佐山能否抽烟,佐山说“请”,将玻璃烟灰缸推到了她跟前。内藤完全不顾身份地迅速抓起烟灰缸里的火柴想要帮美智子点上,就在他粗壮的手指磨蹭的时候,美智子已经从提包中取出细长的银色打火机,优雅地点着了火。

“只要是人干的活儿就会有次品,不要将责任推给机器人。”

佐山将剩下的咖啡一口喝了下去。

“是的。”长濑的声音变小了,“非常仔细的工作,不能全自动化吧?”

“近两个月也没通过电话吗?”

“既然这样说的话,不要让次品流下来不是更好吗?前面的工序不是人在做吗?”

美智子夹着万宝路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能尽早检出来,就不会浪费零部件了。”

“好像一个多月前通过一次电话。”她回答,“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她说了些奇怪的话,什么要赌一把,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没什么大问题吧,在后面的产品检验中也能检出来。”

“赌博吗?”

长濑手里拿着一个次品说。

内藤问。美智子无视他的提问继续说:

“这台机器人确实比过去速度快,而且不会损坏抓起来的产品。不过,像这种次品传到跟前的时候,它也照样抓起来组装,能想想办法吗?”

“我问她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有回答我。我问她是不是喝醉了,她说没事,今天是最后一次喝酒。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那人说有台机器人有点问题,带拓也去了二车间。

美智子露出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

拓也只好这样回答。

“一个月之前吗?还记得准确的日期吗?”

“我不清楚。”

“我想想是什么时候。星期四……不对。星期二,不错。那是几号?”

在车间负责生产技术的姓长濑的男人,似乎想要从拓也那里打听出什么有趣的消息,一直不停地在说这件事。

“十三号吧。”

“对桥本我很熟,他不是那种招人恨的人啊。他和这次死了的女人有点什么事吧?”

佐山立刻看了一下笔记本里的日历。美智子点了点头,她想应该没错。

下午,拓也去了埼玉的车间,那里的人也都在谈论这件事。

稍稍有了点眉目,佐山想。十三日那天是康子去永山妇产科医院确认怀孕的日子。也就是说,她对美智子说“要赌一把”毫无疑问指的是生孩子的事。

说得是啊,拓也装出一脸凝重的神情附和道。

问题是,为什么这是“赌一把”?

“我还听说谋杀仁科主任和一科桥本的人就是她。不知道为了什么,女人真是可怕呀。”

内藤问美智子:

那个男同事补充道:

“雨宫小姐在男女关系上是什么态度?”

“你听说了吗?董事办公室的雨宫康子用氰化钾自杀了。”

虽说语气有些直接,但很合时机,这正是佐山想要问的。

拓也对公司内部对康子的死产生的反应基本满意。虽然今天的晨报上没有详细报道细节,但发现尸体的女职员的话流传开来,大家基本相信康子是自杀的。拓也问今天第一个遇见的同事:

“最近没听说她和什么人交往。不过,她过去就是个主动出击的人,说不定找到了不错的对象。”

6

这时,美智子的神情才稍微放松下来。

他指的是仁科直树和桥本敦司。对此,佐山和新堂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学生时代和很多男生交往过吗?”佐山问。

谷口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你是问康子还是我?”

“总之,先要找到孩子的父亲。”

她的眼睛像猫似的翻了一下注视着佐山。

新堂说话的时候充满了自信。佐山不怎么了解现在的女人,只好沉默。

“说说雨宫小姐吧。”

“不对。在面对孩子的时候,女人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说话的是站在旁边的新堂,“不想结婚,但想要孩子,这样的女人不少啊。和很多男人交往过,已经厌倦了和男人一起生活,是这类女人的共同点。”

“她热闹得很呢,几乎没有缺男人的时候。我根本没法比。”

“不合常理,”佐山说,“单从她的房间就能看出她是个过惯了奢侈生活的人,绝不是不需要丈夫、愿意一个人艰难抚养孩子的女人。”

“你过谦了……她和那时候的男朋友都分手了吗?”

“雨宫康子怀孕了。她自己也不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也就是说她和几个男人有关系。即便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还是要把孩子生下来,她是打算一个人抚养?”

“那当然。她很能分清玩玩和结婚的区别。”

回到警局,佐山向谷口汇报了情况。谷口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像是在整理头绪。

“是吗。”

说着,医生露出了很遗憾的表情。

佐山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问一个有点失礼的问题。雨宫小姐上学时有没有发生过不小心怀孕的事?”

“她想了一下,接受了吧。她也没有改变将孩子生下来的决定。之后一直很顺利。”

话音刚落,美智子的脸便阴沉了下来,好像挺不愉快。佐山两眼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她的嘴唇。虽说一脸不情愿,她还是吐了口白烟回答:

“雨宫小姐接受了您的建议吗?”佐山问。

“我知道的,两次。”

“我对她说,胎儿在受精的瞬间血型就已经确定了,但要查血型的话还是要等到孩子出生后比较好。怀孕初期到中期不是不能查,只是非常危险。”

“打胎了?”

“原来是这样。那您告诉他了吗?”

“是的。”

“我想,也许雨宫小姐本身并不很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所以才问我孩子的血型。”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哦?”佐山和新堂对视了一下,“很奇怪的问题。”

“二年级时的夏天和四年级那年的秋天。”

“她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孩子的血型。”

“对方是什么人?”

“奇怪的问题?”

“二年级的时候是兴趣小组的学长,四年级时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摄影师。”

“其实,雨宫小姐问过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两年中恋爱对象的类型好像完全不同。

医生的表情有些困惑。

这一点暂且不论,康子似乎对堕胎没有任何抵触心理。

“她有没有说起过孩子父亲的事?”他问。

“她没考虑过和那两人结婚吗?”

是谁的孩子呢?佐山转动着脑子。

“应该完全没有考虑过。她说一定要找一个结婚后不用再为钱发愁的对象。”

康子想把孩子生下来。

“想要攀高枝啊。”

“没有。”医生很明确地回答,“我也想她是不是希望打掉孩子,但她说想要生下来。听了这话我也就放心了。”

内藤嘟囔了一句,带着鄙夷的语气,美智子瞥了他一眼。

“她不想打掉孩子吗?”新堂问。

“出生在平凡家庭的人,想要进入上流社会唯一的途径就是结婚啊。光有爱情是没法生活的。”

佐山从心底钦佩医生冷静的分析。

“这是你和雨宫康子小姐的价值观。”佐山说。

“两个月了。”医生回答,“我说了‘恭喜你’之后,她的反应也很古怪。看上去似乎很开心,又好像很冷静。虽说是未婚,但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美智子微微抬起头。“不可以吗?”

“那,她是怀孕了吗?”

“没什么不可以,这是你的自由。结果怎么样?她身边有理想的人选吗?”

“第一次来这里给我的印象有些奇怪。她说自己应该是怀孕了,拜托我给她看一下。虽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直接,但像她那样的也不多。”

“她刚进公司时谈起这事,叹着气说很遗憾,没有好的对象。”

“她哪里奇怪?”佐山问。

“也就是说事与愿违。那你呢?”

“人是有些奇怪,但长得很漂亮。她居然死了?人的命运真是难以捉摸啊。不过再说这些也没用了。”

“我?”

已经一头白发的中年医生,听到康子的死讯后惊呆了。

美智子将还剩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我明年结婚。”

永山妇产科医院距离雨宫康子的住处大约十分钟车程。那天夜里正巧康子的主治医生值班,佐山和新堂便去了解情况。

“那好,恭喜你。是理想中的对象吗?”

“头儿。”佐山叫谷口。

“是的,银行家的次子。”她说。

挂号单上印着“永山妇产科”字样,就诊日期是十月十三日,正好是上个月。

“果然如愿以偿了。”

医院的挂号单。

“是通过相亲认识的,这不明摆着。”

不过,他的苦笑没持续很久。他在抽屉中发现了更让人感兴趣的东西。

说着,她又抬起头来。

这样想着反而让人安下心来,佐山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自己在和这个刚二十出头的女人比什么呢?

佐山等人回到专案组。新堂也回来了,正向谷口汇报从康子父亲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佐山便待在一旁听着。

但他马上又觉得这可能也在情理之中。任谁一眼便能看出雨宫康子过着奢侈的生活,所以积蓄很少也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假如这样的生活还能有很多存款,那才是不自然。

“她出生在福冈市。父亲是高中老师,教社会课。她有个哥哥,在鹿儿岛的水泥厂工作。母亲不在,十年前离的婚。”

怎么回事,他纳闷。就算是发工资日的前几天,这点钱也实在少得可怜。哪怕是新晋职员,也听说过有人一年能存上百万日元。

“这么说来,她父亲一个人过?”

余额四万两千一百三十七日元。

“不,还有个八十一岁的奶奶,母子两人过日子。”

看到上面的数字时,他立刻大失所望。

新堂继续汇报康子的情况。她在老家乡下的小学、中学毕业后,上了市内的高中。高中毕业时,她带着强烈的愿望,考上了东京的私立女子大学。

佐山打开存折。与其说是为了搜查,不如说他充满了好奇心。他想看一下这个年轻女人究竟富裕到什么程度。

“年轻人都向往东京啊。”谷口叹了口气。

他的直觉没错,抽屉里放着银行存折、健康保险证之类的东西,还有一枚图章。难道她就没有想过万一小偷进了屋里怎么办?

“据她父亲说,无论是上高中的四年,还是毕业之后,她一次都没有回家看过。找工作需要提供的东西全部是邮寄的。”

随后,佐山拉开梳妆台最上层的抽屉。屋子里有好几个用来放物品的架子,他奇怪的是首饰之外的贵重物品放在哪儿。带着这样的疑问,他留意到了梳妆台的抽屉。

“好悲凉的故事,她父亲真可怜啊。钱一定没少要吧。”

年轻警察禁不住一脸羡慕地说。

“大学时代家里给她寄的生活费据说每个月十二万日元,但她还是很不满。”

“现在的年轻女孩都很有钱。”

谷口一脸厌恶地轻轻摇着头。

“嗯,是有些太会花钱了。我不是忌妒,以我们的工资绝对过不了这样的生活。”

“她父亲为她辛苦了大半辈子,结果她却一死了之,真凄惨。”

“看来过得很奢侈。”佐山身边的年轻警察也凑上来看着衣橱说,“这间公寓的租金就不便宜。再加上身上的穿戴,她花钱很厉害啊。”

“说得是。她父亲情绪很低落,太可怜了。”

他在打开衣橱后同样产生了这一印象。佐山几乎不认识女式服装的品牌,但他凭直觉感到都是些好东西。

“告诉她父亲康子怀孕的事了吗?”

佐山取过首饰盒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不多,但净是些看上去是用真玉石制成的名贵品牌的珠宝首饰。现在的白领女性,真有那么高的工资毫不费力地买这些东西吗?佐山心里嘀咕着。

“说了。简直是在他伤口上撒盐,我真的不愿意说。当然,没有任何线索,他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不过……”

佐山走进康子的卧室。那里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梳妆台,上面的镜子能照出整个身体。梳妆台上放着一枚金色胸针。床上的枕头边,有一个立式首饰盒。

新堂停了一下。

谷口拍了一下佐山的肩膀,让他指挥其他办案人员。

“怎么?”

“不,不。杀人本来就是很冲动的行为。先不说这些吧,调查之后就能搞清楚了。”

“他问我康子是怎么打算的,我回答说她想生下孩子,她父亲陷入了沉思,神情挺奇怪的。不不,也许没什么特别。”

“本案的凶手非常冷静,没有很冲动的举动。”

新堂似乎有什么怀疑。

佐山摇了摇头。

不久,去各地调查情况的警员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都没有特别大的收获,只有去银行调查康子存款的警察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也可能是想法变了,或者是很冲动的自杀。也可能感到了我们警方的威慑力,索性一死了之。”

“我们发现了康子过着奢侈生活的秘密。”他说,“她全部是分期付款。先用信用卡买东西,然后要不用奖金、要不用几个月分期付款的方式还账,每个月的工资都用在了还账上。可能她还没到那份儿上,这就叫自行车操业[1]。不知她本人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想不通。”佐山说,“如果她一开始就打算自杀,完全用不着以这么周密的方法去谋杀仁科和桥本。那种杀人手段,怎么想都是凶手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

翻开存折时顿感危机,但一到了购物时便无法控制,佐山想象着,信用卡设置了这么一种陷阱。

“难道是杀了两个男人的女人,因愿望已经得到满足而自杀了?虽然不清楚她的动机,但往这条路上去想也不是说不通。”

“只要简单计算一下就行了,她这种自行车操业引发的破产好像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近两个月她在用钱上好像有所克制,大概她有点着急了。”

佐山说,他想起几天前和谷口的谈话,不禁懊恼不已。雨宫康子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但没有足以令他们去监视她的材料。

“咳,欠了一屁股债也要买那些名牌服装和首饰吗?”

“雨宫康子是仁科敏树办公室的职员吧。而且,直树被害那天她请了带薪假……”

女孩子的心理真是搞不明白,柔道六段内藤举手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那个凶手”指的是杀仁科直树、桥本敦司的凶手。

“科学搜查研究所也发来一个报告。”谷口拿出文件,“仁科直树房间的烟灰缸里不是发现了烧掉的纸吗,虽说几乎辨认不出内容,但是……”

“是那个凶手吧。”第一个开口的是谷口。由于是第三起凶杀案,他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

“只能认出A和B之类的符号吧?”新堂说。

法医看了一眼说:“可能是氰化氢中毒。”嘴边残留着有杏仁味的黏液便是症状之一。

“准确地说,当时认出了ABC三个字母。但根据科学搜查研究所的报告,经过后来的分析,好不容易辨认出了后面三个字。”

康子倒在兼做厨房的餐厅里。桌上只有一个盛有四分之一水的玻璃杯。室内收拾得很干净,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谷口将文件送到大家跟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上面。不过,马上就有人发出失望的叹息声。

雨宫康子的尸体,在休息日过后的二十三日星期一被发现了。那天她没有去上班,也没请假,同部门的女职员有点担心,便去她在调布市内的公寓探望,由此发现了尸体。之所以会有如此及时的反应,全都归功于出了桥本敦司被杀案。

“就那么一点啊。”说话的是内藤。

5

“但它是非常有用的线索。”

拓也发动引擎,踩下油门。驶过公寓门口时,他不禁想笑出声来。

“我们该怎么做?是不是大家都想想看有没有能对上号的人?”

拓也离开康子住的公寓大楼回到车上。没有丝毫疏漏。迄今为止,在重要时刻,自己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可以是可以。不过,公布出去等待消息也是个办法。这样做需要MM重工的配合,他们不会不愿意吧。”

出了房间,他用另配的钥匙锁了门。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昨天下午,拓也用样品制造车间的器具做了这把钥匙。昨天吃午饭时,他来到康子的桌边,从抽屉里拿到她的钥匙用黏土取得了模型。然后,在康子去看音乐剧期间,偷偷潜入她的房间,在茶壶嘴里放入氰化钾。

嘴里说是非常有用的线索,但谷口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是那么期待。

他确认外面没人之后打开房门。不需要关灯。应该没人会在漆黑的夜色中自杀吧。

这天晚上康子尸体的解剖结果出来了,办案的刑警集中到了一起。

他边穿鞋边进行最后的确认。没问题。很完美。他点了点头,向窗外看去。已经是深夜了,这种时候如果被人发现就糟了。

“死因是氰化氢中毒。死亡推定时间是二十一日星期六的晚上。”

不用太讲究了——这样想着,拓也离开了梳妆台。

谷口环视了一下警员们。“三个月身孕,胎儿很健康。”

拓也想给尸体戴上,但马上改变了主意。也许今晚康子就是戴着它去看音乐剧的。如果给她戴错了地方,说不定会被和她一起去看音乐剧的女职员察觉。

“孩子的血型呢?”佐山问。

她竟然有这么高档的东西。

“查清楚了,就结论来说,仁科直树和桥本敦司都不是孩子的父亲。”

拓也走到梳妆台前,看看能否找到给尸体打扮一下的装饰品。他一眼便发现了一枚金色花样胸针。胸针周边的八朵花瓣是金色的,中心部位镶着一颗钻石。

8

自杀之前,应该会做一下最后的打扮。

康子被害已经过去五天了。今天是二十六日,星期四。

接着,是戴上手套后的作业。拓也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再在康子面前放上玻璃杯,并往杯子里加了点水。

拓也在技术资料室里查阅文献。他并没有特定的文献要查。他经常在工作累了之后来这里放松一下。资料室很安静,还有写字台,最适合思考问题。

在确认康子已死之后,他揭下手指上的胶水。接着,他先洗了茶壶、茶杯和葡萄酒杯,用布擦干。为了避免留下指纹,他小心地将它们放回餐具柜。警察一定做梦也不会想到它们和康子的死有关,他想。

还没有警察来找自己。好像警察找了一些相关人员,所以说康子的死并没有被简单地定性为自杀。不管怎么说,警察不可能那么轻易下结论。

一定能成功——拓也充满信心。他实施了计划并成功了。

不过,一切顺利,拓也感到很满意。虽说如此,事情却并没有结束,杀直树和桥本的凶手还没查清楚,但不像是康子。

水壶的注水口。事先在那里放入粉状氰化钾,从外观上是看不出来的。放入茶叶后,一倒水,氰化钾便静静地融化,进入茶杯,这样就制作出了一杯浓度足够的毒茶。

必须找到一个查出凶手的办法。

想到这里,拓也才想到了下毒最好的地方。

拓也边想着别的事,边向存放技术报告的文件柜走去。MM重工的研究人员必须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写成报告提交给公司,这些报告都成了公司的财产。公司里有几百名研究人员,每人每年都要提交几篇报告,保管室很快就会饱和,所以,所有报告都收在微缩胶卷中,存放在这个文件柜里。

哪怕是警戒心再高的人,稍有不慎也会喝下什么——那人亲手泡的茶或者冲的咖啡。

拓也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机器人开发部的文件柜前。最近这个文件柜里的研究报告数量激增,尤其是研发二科最为突出。

不过,这种办法只有在她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才能成功。而且,要趁她不注意时下毒,实际操作上难度太大。

怎么回事?他找了一下收着自己的研究报告的微缩胶卷,发现被抽掉了,空出一块。

还有一个办法,带着事先下了毒的饮料或是什么东西作为礼品来送给她,或者让她拿出咖啡之类的东西,趁她不注意时下毒。

不用想太多,这里的资料任何职员都可以来查阅,他想。文件不在此,应该就是被人借走了。

必须在康子当着自己的面吃下去的东西里下毒。因为,在自己不清楚的情况下让康子中毒身亡的做法过于危险。如果有人正巧在那种时候进了康子的房间,一切就会泡汤。

是谁在读我的报告呢?

他想到过盒装牛奶、盐或酱油之类的调味品以及牙刷,等等。但他发现这些方法失败的概率都很高。首先不知道康子是不是喝牛奶,至于调味品,按照所烧菜肴种类的不同,毒性有可能变得极低。如果在牙刷上下毒,有多少能进入体内也是个疑问。

很好奇。拓也环视了一下放着微缩胶卷放大装置的房间。这里一共有五台装置。此刻在装置前看文件的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个女的。

拓也决定趁康子不在家的时候下毒,到这一步为止的计划考虑得很完美。但是将氰化钾投在什么地方,这让他费尽心思。可以说他整天考虑的只有这一件事。

看到她的脸时拓也吃了一惊。他认识她。仁科直树办公室的事务员,名叫中森弓绘。

“居然说我寄生虫,别把我说得和你一样。”拓也踢了一脚康子的头,“狗屁阳光。阳光怎么可能照到你这样的女人身上。别不自量力。”

她为什么要看我的报告?

两三分钟后,康子停止了挣扎。确认康子没有了动静之后,拓也慢慢站起来,手里握着葡萄酒杯,用脚尖踢了踢康子的身体。康子没有任何反应。

拓也马上想起了在埼玉县的车间里听说的事情——总部有人来电话,询问他负责的机器人的事。

拓也喝着葡萄酒,看着康子痛苦的模样,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害怕。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人是不是中森弓绘?

康子突然放下茶杯,瞪大眼睛,伸手捂住嘴巴。随后,她倒在沙发上,呻吟起来。

拓也悄悄从身后向中森弓绘靠了过去。她的手边放着一份文件,像是边对照文件的内容边查看微缩胶卷。从拓也的位置无法看清文件的内容。

“啊,怎么回事……”

他躲在文件柜后等中森弓绘看完。过了一会儿,中森弓绘关掉微缩胶卷放大装置的电源,抽出胶卷,向文件柜走去。文件应该是放进了身边的纸袋。

“原来如此,那要为阳光下的日子干杯咯。”

拓也快步走上前,取出文件。文件的题目是“昭和四十九年业务计划”。这是什么?脑子转动的同时,他打开封面,立刻瞪大了眼睛。

说着,她喝了一口茶水。拓也看着她,拿起了葡萄酒杯。

“关于机器人‘直美’造成的死亡事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个标题,是安全科所写的报告的附件。

“我希望你成功呢,你知道我是真心的。你进了仁科家后,我也就获得了新生,从此就能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下了。”

拓也又翻了几页,装订在一起的有报纸的报道、机器人直美的操作说明书等。

拓也将茶杯推到康子跟前。康子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端起茶杯。

怎么回事?这是为什么?

“谁知道。”

拓也听到了脚步声,于是他将文件放回纸袋,又躲到了文件柜后面。

她摇着头说:“无聊。我怎么可能谋害你。”

中森弓绘想干吗?她为什么将那个事故翻出来?拓也拼命整理有些混乱的思绪。机器人直美事故是去年夏天发生在埼玉第三组装车间的死亡事故。但那被定性为操作人员的失误,已经结案了。

“想想我也不能单方面相信你啊。”

也许她是受开发企划室什么人委托,但那份奇怪的文件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了?”康子问。

怎么想都没有头绪。拓也想直接去找弓绘问一下,但又担心可能会带来不妙的结果。

拓也没有回答,拿起热气已经下沉的茶杯,在端到唇边时停住了。

还是先了解一下那个女人的情况比较明智。

“你不也是寄生虫吗?别说大话。”

经过绞尽脑汁的思考,拓也终于作出了决定。

拓也说。康子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回到办公室时,正好科长召集大家开会。拓也也被叫了过去,和同事一起站在科长的办公桌前。

“是想做寄生虫吗?”

“现在缺席的人之后请各位互相转告。关于那个案子,警视厅希望我们广泛收集信息。”

“我的梦想是吃喝玩乐。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摇钱树。我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

科长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低沉了许多。迄今为止大家都觉得自己不过是看热闹的旁观者,现在突然发现这个案子和自己不无关系。

“你好像还不相信我。”拓也苦笑着说,“随你便吧。为什么对结婚不感兴趣?”

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在科长身上,他开始念手里拿着的一张纸。

“现在不想吃。”她说。

“内容是这样的:仁科企划主任被害案中,主任的房间受到了侵扰,在烟灰缸里发现了纸张烧掉后留下的灰烬。上面的文字已经辨认出来,请大家听一下,想想看有没有线索。”

“是吗……吃点心。”

什么纸?拓也想。桥本说过为了寻找那份联合签名的纸翻过直树的房间,但没有说烧过什么东西。他肯定没有找到任何有关谋杀康子计划的证据。

康子端着沏好了茶的杯子进来了,杯上冒着热气。

那么,烧东西的是直树本人?

“我对结婚没兴趣。”

科长继续说:

“我不明白。你不就是想等我将仁科家族的财产弄到手后得到一大笔抚养费吗?那样的话你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跟我结成婚,你愿意?”

“发现纸灰时辨认出来的是三个英文字母A、B、C。只有这几个字母根本不可能找到线索。”

“不干什么。我想做好生孩子的充分准备。对不住你了。”

ABC……

康子轻轻瞥了他一眼,站起来去了厨房。拓也能看到她准备茶壶和茶杯的身影。他冲着她的背影说:“辞职后你要干吗?”

就是它,拓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那是谋杀康子的计划书。那张纸在直树手里。他一定是行动之前在自己的房间里将它烧了。做得这样虎头蛇尾,还不如揉成一团扔在地铁站的垃圾箱里更安全,拓也想。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根。

“总要给我倒杯茶吧。”拓也说。

“不过,据后来的科学分析,能辨认出另外三个字。两个是汉字,房屋的‘屋’和孩子的‘子’。”

拓也说完后,康子从八个点心中挑了一个递给他。拓也打开点心的外包装,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随后看着康子的脸。

拓也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太危险了,冷汗都冒出来了。“屋”不就是“名古屋”的“屋”,“子”应该是“康子”的“子”。都是计划书里出现过几次的汉字。

“你还在怀疑我?那好,你选一个,我先吃给你看。”

科长接下去的话更让拓也大吃一惊。

康子的视线在点心上游走。

“最后一个字也是字母:D。在ABC之后又辨认出了D。对上面六个字有任何线索的话,请告诉我。”

“白葡萄酒和日本点心,好奇怪的组合。没想到你会给我买这样的东西。”

音箱里传出的曲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摇滚乐,拓也起身拿起遥控器对准调谐器将FM换成了AM。他心想总有个频道在播新闻,但每个频道都在放偶像歌手们唱的拙劣的歌曲。

拓也打开和葡萄酒一起带来的盒子,上面印着著名日本点心店的名字。康子对这家店的点心,尤其是对果冻里含着整颗梅子的甜点完全没有抵抗力。

他关掉电源,屋子里立刻变得一团漆黑。是没有开灯的缘故。从公司回家后,拓也直接上了床。尽管他打开了音响设备,但几乎什么都没听进耳朵里。

“你太不相信我了。那,这个怎么样?”

“D……是什么?”

“说得不错啊,你也有可能杀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仁科先生和桥本先生。”

他思考着这个字母的意思。制订谋杀康子计划时使用的字母只有三个:ABC,但警察却说在烧掉的纸上发现了D。

拓也说罢,康子顿时睁大眼睛,随后一脸像是猜出了什么似的,点了两三次头。

A是仁科直树、B是我、C是桥本——D,想到过康子,但不可能。康子就是康子,所以会出现“子”这个汉字。

“你以为我给你下毒了?”

还有扑克牌魔术,拓也想。直树很擅长用扑克牌变魔术,他在用扑克牌抽签时搞鬼是很简单的事,但他抽了承担最艰巨任务的角色A。

“我说了不喝。”

直树一定隐瞒了什么,这一点毋庸置疑。并且,他隐瞒的事情中就有“D”。

“行了,”拓也说,“我想还是来找你商量一下怎么才能找到凶手。怎么样?不喝葡萄酒吗?”

可以想象,直树应该还有一个没有告诉他和桥本的计划。那个计划中除了有ABC之外,还有个D。但直树不能将D的存在告诉他和桥本。

康子摊开双手。拓也两眼直直地盯着她。她也沉默地注视着拓也。

直树真正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拓也试着对D承担的任务进行推理。既然他必须瞒着我们,肯定与B和C的任务没有关系。如此说来一定和A的任务有关。

“我不是没有动机吗?”

想到这里,拓也倒吸了一口冷气。D的任务不就是代替A杀死康子吗?因此直树才要利用魔术让自己承担A的角色吗?

“但两个案子有一个共同点。按顺序来说的话,接下来应该杀的是我。所以吓得我来这里找你。凶手真的不是你吗?”

拓也挠着头,朦胧中似乎有了些眉目。还差一点,他想。

“当然没有。后来不是桥本先生又被杀了吗,我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树在制订谋杀康子的计划时,并不是打算亲自动手,而是要让D来完成这个任务。但他不能保证D不被人怀疑,所以,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他要利用拓也和桥本。为了不让两人知道有D的存在,他伪装成由他来杀康子。

“你没有一点线索吗?”

但是,直树失算了,他反过来被D所杀。

“谁知第二天就听说他被人杀了。我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D究竟是谁?拓也脑中闪现出很多人的面孔。不能让人知道和直树有关系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拓也凝视着康子的脸。她在说谎,还是说的真话?演这么点戏对她来说恐怕是信手拈来。

拓也从床上起来,去厨房喝了点水。自来水是最安全的。这几天他有些放松警惕,凶手一定也想要他的命,这一点肯定没有变。

“嗯……”

要我命的也是D吗?——拓也紧握水杯。

“可是,”康子说。“他没来。我等了他两个小时。”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拓也情不自禁浑身颤抖了一下。这种时候谁会上门呢?他放下水杯,从门镜向外看去。

主任一定是计划在那里会面,然后让她上车,带到合适的地方杀了她。只是,五点太早了。直树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门外站着警察。拓也之前见过,那人姓佐山。拓也慢慢转动门把手,脑子迅速转动。难道他们有了康子凶案的线索?不,至少他们不会怀疑我,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说新大阪站的地下街有一家叫‘玻璃’的咖啡馆,约好五点在那里见面。”

拓也调整好呼吸,打开门,佐山一脸亲切的笑容。

“去了大阪的什么地方?”

“这么晚了打扰你,非常抱歉。”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让我去一下。他说了是关于孩子的事。所以我请假去了大阪。”

佐山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着什么,被拓也制止了。

拓也装作惊讶地明知故问。他比谁都清楚直树叫康子去大阪的理由。

“我记得你,佐山警官吧。有什么事吗,已经这么晚了?”

“主任叫你去大阪?什么事?”

“不好意思。有些事想要请教,现在方便吗?”

“那天,仁科先生叫我去大阪。”她说。

“可以,请进。”

一听这话,康子突然脸色一变,眼睛有些犹疑不定地快速转动了几下,最后将视线停在拓也脸上。

拓也将佐山让进了房间。他突然意识到,通常自己是不会让警察进房间的。看来还是不够冷静。

“仁科直树被杀那天你不是休假吗?你敢说那只是巧合?”

“不错的房间啊,白天阳光一定很充足。最重要的是安静。恕我冒昧,你买的吗?”

这倒是真的,拓也想,不过只能忍着不说。

佐山拉开阳台一侧的窗帘一角,透过玻璃望着外面的夜景。

“开什么玩笑!”康子厉声说,“我有什么必要杀了他们?他们两人想杀了我还差不多。”

“租的。”拓也回答,“工薪阶层买不起。”

“真是那样就好。”拓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说真的,听说那两人被杀了,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深有同感。我也租很小的公寓。”

“不用多虑,我一直是用公司内部电话联络你的。”

“案子进展怎么样了?我们公司看上去好像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就是想说要把我俩的事告诉警察吗?所以,我反而很担心啊。你手里有没有可以出卖我们的东西?有没有在本子里记着我们的名字?”

“没事了?”

康子两眼放着凶光。

佐山将窗帘一角拉回原处,带着意外的神情问:“什么意思?”

“你跟警察说了?你要敢说的话——”

“大家都认为雨宫小姐是两起杀人案的凶手,最后本人也自杀了。”

“如果警察知道被杀的两个人都和你有关系,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佐山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揉着脖子。

看不透,拓也焦虑起来。这个女人的心思真的看不透。

“也有这种可能性,如果是这样就没事了。”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你只要考虑如果孩子的父亲是你之后的事情。”

“也有不是这样的可能性吗?”

康子轻轻耸了耸肩膀,冷笑起来。

“嗯,不清楚。”佐山说,“还什么都说不准,调查也进展得不是很顺利。所以要拜访各位,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算是吧。如果是他们中的一个,你打算怎么办?”

“和我有关的调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你知道了?”

“倒也不是。”

说着,拓也等着康子的反应。康子瞬间垂下眼睛。

佐山从西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黑色笔记本,动作夸张地打开。

“可能他的父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啊。桥本和仁科……”

“我想再请教一下本月十号的事情。你去名古屋出差,去了名叫名西工机的公司吧?”

“不想。”

“不错。”

“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不想打掉孩子?”

拓也稍稍安下心来,点了点头。如果是那天的事,他有自信无论问什么都不会出问题。

拓也将还没有碰到嘴的酒杯放下。

“这件事我们已经从你们科长那里了解过了。据说是你本人提出要去那里出差的吧,而且走得很急?”

“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她说。

“没那么急,这是常事啊。”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但贵公司与名西工机之前并没有业务往来,为什么却选在那个时间去那里?”

“喝一点点没关系。”

果然调查过了,拓也想。

“我现在不喝酒。”她面无表情地回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过去名西工机向我们推销过产品。对于我来说,为了避免过于集中,我想发展新客户。但我对那些没有实际业务往来的公司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就想这次先让他们提供一下用于研究的设备操作说明书。”

“你怎么了?”拓也问。

在拓也听来,这番话怎么都像是在瞎编,但对佐山来说,应该不能成为判断拓也是在瞎编的依据。

拓也举起酒杯。康子用想要揣度他真实用意的眼神望着他,并不伸手拿杯子。

“我明白了,你是不想墨守成规吧。”

“让我们干杯。”

听口吻似乎佐山也接受了。

身边就是餐具柜,拓也自行从里面取了两个葡萄酒杯。随后,他用开瓶器打开瓶塞,往杯中倒入淡黄色液体。

“我的不在场证据有问题吗?”

“在这之前我要放松一下。”

拓也问。

“为什么干杯?”康子毫无兴致地问,“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不不。”佐山摆了摆手,“我们的原则是只要有一点疑问就必须确认清楚,请不要介意。”

拓也将一瓶白葡萄酒和一个正方形盒子放在桌上。“我们就用不太好喝的白葡萄酒干杯吧。你能拿一下酒杯吗?”

“我没有介意。”

“本想带个礼物给你,但想不出来买什么好。随便买了样你喜欢的东西。”

“不好意思,顺便再请教一下。二十一日下午你去哪儿了,上周六?”

康子用下巴示意拓也坐在对面和自己隔着一张茶几的沙发上。拓也将玄关的门上锁后脱下鞋子,照康子指定的位子坐下。

果然来了,拓也想。那天是杀康子的日子。

“别废话,坐下吧。”

“基本上待在这个房间里,只在晚上去了一次便利店。对了,还去借了录像带。”

“是吗?”

拓也拉开抽屉,取出几张收银条。他从中找出一张递给佐山。

“三次啊。”

“去买了快餐,上面有日期。”

“哈哈。”拓也招呼了一声,“好久没有进这间房间了。应该是第二次吧?”

“十一月二十一日二十一点零五分……不错。那天晚上就你一个人?”

和康子承诺的一样,锁是开着的。拓也进了房间,靠墙坐着的康子用很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

“是的。”

为了避免被人看见,拓也小心翼翼地走向康子的房间,握住门把手。由于手指上涂了胶水,转动起来很困难。胶水是为了不留下指纹特意涂的。如果戴手套,势必会引起康子的怀疑。

语气很坚决。尽管没有不在场证据,但声音不能变小。

“谢谢。”拓也放下电话。

“明白了。我可以借走这张收银条吗?”

“好吧,我现在开门,你进来吧。”

“可以,送给你了。”

又是数秒无声的时间流过。终于,康子开口了:

佐山将纸条仔细收好。

“我知道,”拓也说,“所以要和你慢慢谈。”

“不好意思,打扰了。净提些失礼的问题,敬请谅解。”

她这是什么意思?拓也立刻动起脑筋。也就是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不,不一定是这样。

“没关系。”说着,拓也目送佐山转身准备离开。佐山在打开门之前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

“……你知道些什么吗?”

“还有一件事可以请教一下吗?”

“还有一件事,”拓也使出了最后一张牌,“桥本和仁科直树的事。”

“什么事?”

又是沉默。康子说不定知道自己曾经计划杀了她,若是那样,她当然会很警惕。即便这样,自己也必须进入她的房间。

“请问你的血型是什么?”

“我说了是孩子的事。孩子,还有我们的将来。”

“血型?”

“……是什么事?”

拓也立刻明白了。他们在寻找康子腹中孩子的父亲。拓也注视着佐山的脸,故意露出一脸苦笑。

“不行。我一直等到现在。”

“你要问的是雨宫小姐怀孕的事吧。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明天不行吗?”

关于雨宫康子怀孕的事,几天前报纸上有一条篇幅很小的报道。

一阵沉默。康子是怎么想的呢?遗憾,想象不出来。

佐山将手放在额头上,不好意思地咧嘴露出了白牙。

“我想和你谈谈孩子的问题。我已经在你楼下了,可以上去吗?”

“被你看穿了,不好意思。对所有相关人员都要问一下。”

“什么事?已经这么晚了。”

“那个男人不是桥本或仁科主任吗?报纸上倒没说。”

“是我,末永。”拓也说。他能感到康子在电话另一头吃了一惊。

“其实两人都不是,他们的血型不符。”

拓也插入电话卡,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按键。铃声响过三声后,康子的声音传进了耳朵。

拓也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我的孩子?

正当拓也的手心慢慢渗出汗时,康子房间的窗户亮起了灯光。可能是挂着深色窗帘的缘故,灯光显得昏暗。

“怎么会不符?”

他感到此时此刻时间过得特别慢。她家在四楼,应该会坐电梯吧,她现在到几楼了?

“请先告诉我你的血型。”

拓也拿起东西下车,进了电话亭。那个方位能看见康子房间的窗户。他拿起电话,两眼一刻不离地注视着窗户。

佐山嘴角露着笑,眼睛却没有半点笑意,注视着拓也。拓也舔了一下嘴唇。

乘客下了车,立刻将伞撑了起来。不错,是康子。她披着上衣,单手提着纸袋。她似乎并没有看到拓也,径直向大楼走去。

“O型。”

出租车停在了大楼门口。后面左侧的门被打开,车内灯光亮了起来,他能看到乘客正在付钱,但看不清乘客的脸。

他尽量让自己说得平静一些。

前方出现了车前灯的光亮,正在慢慢靠近。是一辆出租车。

“O型。”佐山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你确定?”

他看了看表,十一点四十二分。

“如果公司医务室的人没有骗我的话。”

拓也的真实想法是在不和康子照面的情况实施计划,但反复考虑后还是觉得那样做太不现实,必须和她见面。

拓也说。佐山半边脸笑了起来,随后收起笑容。

电子表上的数字显示十一点四十分,她差不多该回来了。

“雨宫小姐也是O型。桥本先生和仁科先生都是A型血。但孩子的血型是B型。”

二十一日,星期六,雨从清晨一直下到夜里。拓也将车停在离公寓大楼稍远的公用电话亭旁边,两眼盯着康子回家的必经之路。公寓大楼一共有五层,康子的房间在四楼最里端。拓也已经确认好了,管理员不在大楼里。

“B型?”

4

“是的。这样的话就可以排除对你的怀疑了。”

“末永先生——我想查一下这个人。主任在被杀之前,叫了桥本先生和末永先生去他办公室,我有点奇怪。”

9

弓绘又喝了一口咖啡,眼睛望着窗外稍远的景色。她接着说:

十一月二十七日,星期五。佐山和新堂并排坐在新干线“光”号的禁烟车厢里,目的地是名古屋。

“我还没想好……”

“尸体接力,确实是个奇特的点子。如果说这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要特意将尸体从大阪运到东京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悟郎有些慌了神似的移动着视线,“不是不喜欢。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新堂打开公路地图,用红铅笔在厚木服务区上画了个圈。

“我清楚,”弓绘说,“我很清楚,这也许只是我自己的想象。但是,悟郎,再让我……再让我按自己的想法试一下。如果悟郎不喜欢的话……”

“不过,这个奇特的点子也已经不新鲜了。”

说完后,悟郎又低下了头。他似乎只是想把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而已。

佐山将手臂放在扶手上撑着脸。“如果从大阪运到厚木,尸体接力没有多少价值。我对相关人员又进行了一次排查,没发现可疑对象。”

过了一会儿,悟郎首先打破了沉默。“不过,你是想多了。这次的案件和你想的事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这么认为的。”

“唯一有嫌疑的人是当天去了名古屋的末永吧。”

“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

“不错。但末永有不在场证据,而且完美得难以置信。虽说还是要见一下证人,恐怕推翻不了。”

弓绘两眼直直地注视着咖啡杯。她沉默着,悟郎也只好低着头。

“您提出要去名古屋不就是因为怀疑末永吗,还发函要求爱知县警方配合?”

“是我想多了吗?”

“也没那么夸张。只是因为光就尸体接力而言,用排除法,最后也就剩这么一个人了。所以,说不定最后还不得不放弃尸体接力这个想法。不过,我对末永那天凑巧去了名古屋还真有些怀疑。而且,昨天我去见他,他很提防我。好吧,就算我陪你出趟差吧。”

“怎么会……你想多了。”

新堂的所谓出差,是去走访仁科直树的老家,直树十五岁前一直在他母亲的娘家生活。

“不是巧合,我觉得。”

“说起来那条蓝色羊毛毯发现得真及时,头儿也就不能完全否定您的尸体接力的想法了。”

嗯?悟郎的眉头皱了一下。

“比我想象的收获要大。”

“不过,那是巧合吗?”

昨晚新的鉴定报告出来了。报告显示,在仁科直树的上衣里发现了一些蓝色羊毛纤维。此前已经在桥本车的后备厢里发现了同样的物质,这就证明了用蓝羊毛毯裹着的尸体是由桥本的车运送的。谷口勉强同意这次出差,也正因为有了这个发现。

“啊,”他点了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是啊是啊,我进公司以后一直在一个部门待着,正好是该调动部门的时候。”

抵达名古屋后,佐山先去了车站旁边的中村警局。和局长打过招呼后便找到了姓宫田的警察。宫田是接受委托后帮佐山调查的人。他身材瘦小,一脸和气。

“刚才差点忘了。我调换部门的时候,正好你也调动了。从生产部调到现在的实验部。”

“关于租车的事,我在名古屋车站周围的租车店进行了调查,没有叫末永拓也的客人租过车。”

“我的事?什么事?”

宫田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

“关于你的事。”

“果然如此。”佐山点头道,“对那七个人您调查过了吗?”

“什么?”

“调查了。这不是很难的事。我只询问了他们本人,可以吗?”

她看着悟郎说。

“没问题。”佐山说,“有什么结果?”

悟郎说着,服务员将咖啡端上来了。弓绘往咖啡里放入牛奶,用小勺调着。“不过,也有个有意思的发现。”

“七个人中六人有车。两人是丰田MK2,其余的是丰田Carina ED……都是好车啊。但六个人都否认了,没有人案发当天借车给别人。”

“这个人就是你。”

“是吗……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说是开发企划室提出要一个负责人事工作的人,当时设计部有多余的人手,所以就调动了一个。”

佐山点头道了谢。

弓绘摇了摇头。

出了中村警局后,新堂问佐山:

“了解到什么了吗?”

“那七个人是怎么回事?”

“嗯……说实话,我这里也没什么进展。我有个朋友在人事部,让她帮忙打听,好像今天早晨才问了一下。”

“末永拓也高中和大学时代的同学。我要来了毕业生名单,列了一个现在住在名古屋的人员表。”

“也许吧。太追根问底的话大家会觉得奇怪。”

“您认为末永有可能向过去的朋友借车?”

“是吗。大家还是很避讳吗?”

“是的。尸体运到厚木,他还必须回名古屋,所以他一定要在名古屋借到车才行。”

悟郎露出一脸对不住的神情。

“他好像没有去店里租车。”

“遗憾,没有什么重大收获。说实话,这种调查太难了。”

“好像是这样。原本就对租车没抱什么希望。”

弓绘坐下,在问悟郎之后对服务员说道。悟郎面前已经放了一杯咖啡。

这个案子的凶手,不可能选择会留下证据的手段,佐山想。

“有没有搞清楚什么?——我也要咖啡。”

“他不可能在东京借了车后出差当天开到名古屋来吗?”新堂问。“那天早晨他和对方公司东京办事处的人在一起,搭乘新干线。”

弓绘提前五分钟抵达咖啡馆,悟郎已经坐在靠墙的位子上了。他穿着黑皮夹克和牛仔裤,平时总是这身打扮。他发现弓绘后,举起手打招呼,眼角的皱纹聚到了一起。

“那有没有可能在那之前先将车开到名古屋来了呢?”

擦完黑板后,弓绘换了衣服走出公司。和悟郎约好了,六点在常去的咖啡馆见面。

“那么长的时间,谁会借给他?”

弓绘也说了声“再见”,目送男职员走远。

“不能用自己的车吗?末永也有车吧?”

“啊,你有男朋友啊,从没听说过。下次问你。再见。”

“他有车。丰田MR2,两人座的,很小,后备厢刚刚能放进一个高尔夫球袋。”

“差不多吧……”

佐山叹了一口气,新堂刚好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那就没办法了。你说约好人了,是男朋友?”

两人随后去了名古屋中心酒店。他们询问了前台服务员,对当天末永住宿的情况进行了确认。酒店的记录和末永的供述没有矛盾。就连末永委托前台早晨七点的叫醒服务都清楚地记录在案。

弓绘点头道歉。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出了酒店,佐山说,“假如真的制造了不在场证据,他肯定不会犯这些低级错误。”

“对不起,今天已经和人约好了。”

“那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弓绘正擦着黑板,一个男职员过来邀请她。以前她受邀请过好几次,一次都没去过。

“差不多吧。不过还是得去。”

“中森小姐也不去吗?偶尔也参加一次吧。”

他们接着要去的地方是千种区的名西工机。

下班铃声终于响了。坐在办公桌前的员工们一个个带着一脸解放了的神情开始收拾东西。正给客户打电话的,随时准备挂断电话。年轻职员草草收拾完毕,开始召集外出喝酒的人。

在名古屋地下街吃完午饭后,两人坐上了地铁。在千种站下地铁后,坐了五分钟出租车便抵达名西工机。出租车司机一听说公司名字便明白了,名西工机在当地应该算是著名企业吧。

周五快到下班时间,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开始兴奋起来。最近流行“鲜花般的周四”这种说法,但毕竟还是临近周末的这个时间最令人振奋。

在门口自报家门后,两人被带到了产品展示厅的接待室。墙边排列着的估计就是公司引以为傲的产品,但佐山对这些机器的运作和用途一无所知。逻辑测量记录仪是什么机器?一窍不通。

3

五分钟后对方来人了,一个身着藏青色西服、四十开外、体形偏瘦的男人。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营业科长奥村丰”。佐山在之前的电话中已经了解到,就是这个人一直和末永在一起。

这次必须成功。无论哪台游戏机,都不会给人三次机会。

“你是来调查MM公司案子的吧?关于末永先生的事,已有好几个人来问过了。他是嫌疑人吗?”

命案即将再度上演。

奥村的问题相当直接。佐山急忙摆了摆手,同时露出了笑容。

只能冒险了,拓也想。原计划杀死康子,已经冒了一次险,还为此运了尸体。现在,只要拿出当时的勇气就行了。

“不是这么回事。那天正巧他不在公司,所以一遍又一遍地来确认。”

机会来了,不能错过。

“原来如此,电视剧里警察破案好像也是这样的。”

演出时间?拓也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七点到十点半,女同事开心地回答。

奥村似乎非常满足。

拓也突发灵感开始制订这次的计划,源于和康子关系不错的一个女同事告诉他一件事——她们两人明天,即星期六晚上打算去看音乐剧。对康子来说,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去看演出,但这是很早以前就定下的事,所以不好回绝。

佐山直接进入正题。他首先确认了末永的不在场证据。与酒店提供的情况一样,和末永的供述也没有矛盾。晚上十点之前奥村一直和末永在一起。

拓也看着切割片切割着不锈钢板,脑子里开始梳理自己的计划——杀康子的计划。这两三天他一直都在考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冒险就无法杀了康子。不,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对能否成功没有把握。比如,在巧克力里掺毒后寄给康子,寄件人就写康子朋友的名字。只是可以肯定,这种办法几乎不可能让人相信她是自杀。一定要让康子在自己家里平静地死去。尸体边上散落着吃到一半的有毒巧克力可达不到目的。

“晚饭吃到十点才结束,不觉得有些晚吗?”新堂说。

目送片平走远后,拓也开始动手。电动切割机是直径零点三毫米的黄铜片边在水中放电边对材料进行切割的装置。它可以切割任何金属材料,并精确到微米单位。需要切割的形状由电脑控制,非常灵活。

“是有些晚了。我们原本想早点结束,但末永先生提了很多问题,所以才拖长了。”

片平留下一句“加油干”便径自离开了。

“末永先生提了很多问题?”

“不是那么好的东西。”

说着,新堂看了佐山一眼。意思是末永不会是故意的吧。

“是新产品的零件吗?”

“吃饭的时候末永没有很留意时间吗,比如说经常看手表、有些坐立不安之类的?”佐山问。

“不不,不是那么麻烦的东西。还是自己做快一点。”

“这倒没注意。”奥村流露出回忆当时情景的表情,“吃完饭后我想带他见识古屋的夜生活,但被他坚决地拒绝了,这一点我印象很深。他说想尽快整理出材料,我也就没有太强求。不过,当时我觉得整理那些材料也不需要花很多时间。”

“你要做什么?告诉我的话我帮你做。”

“哦?也就是说吃完晚饭后末永先生就匆忙返回酒店了?”

片平点着头,先迈开了步子。这次他找到了型材加工组,那里正在做冲压模具。片平和组长说了几句,拓也需要的机器很快就到手了。

虽说有些刻意,但十点以后他能做什么呢?

“不,我想切得精确一些,后面的工序比较麻烦。”

“我想他也是找个借口不和我们去喝酒吧。要是喝了酒,生意上就不太好直截了当回绝我们了。其实,这也是我们的目的。不过,本次的事情,我觉得MM公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买我们的产品,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们公司的实力。”

“电动切割机?不如用激光枪切得快。”

“这种事经常有吗?”新堂问。

“行。我想切割成一块形状有点复杂的板,能借用一下电动切割机吗?”

“有啊。在建立新的贸易关系前是必须的。不过,这次末永先生的考察说起来也太主动了,花了两天时间呢。说实话,我们压根没想过对方会这么主动。”

“这块行吗?”

说着,奥村的眼睛眯了起来。

说着,片平走到放废料的区域,拿了一块差不多大小的钢板回来。

花了两天时间……

“不早说!在放废料的地方。”

必须这么做的理由难道不是出于末永个人的打算吗?也可能自己想过头了,佐山心想。

到了放材料的地方,片平拉出一块一米见方的正方形不锈钢板。拓也吃惊地说:“不用那么多,边长五厘米的就足够了。”

离开名西工机回到名古屋,两人又换乘名古屋铁道公司的火车去丰桥。这次出差原本就是为了去仁科直树的老家。本次列车是全车指定席的特快,坐得很舒适。

“让人心情郁闷吧。我们公司居然会出这种事,做梦都没想到。”

“尸体接力的想法可能真的不成立。”佐山揉着肩膀说。

“也不是每天都来,不过,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但很可疑啊,末永,”新堂说,“那家伙去名古屋出差好像是伪装的。”

“研发部的人够受的吧,岂不是每天都有警察来询问?”

“我也有同感,像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

在去取材料的途中,片平问起杀人案。

“是啊,不在场证据。怎么想那家伙都没有时间杀仁科。”

片平戴上安全帽,从椅子上站起来。

新堂十指相扣,指关节“嘎巴嘎巴”地掰出响声来。这是他侦查遇到困难时焦躁不安的习惯动作。

“完全没问题,只要一小块就行了。”

“我在想一件事……”佐山开口道。

“什么材质?SUS304可以吗?”

“嗯?”新堂将脸转向佐山。

“我要一块不锈钢板。厚度一点五。”

“末永有没有可能也是凶手的同伙?”

片平迅速打完了电话。

“啊?”

片平正在自己的座位上打电话。拓也带着微笑走近时,他拿着电话点了点头。

“我的意思是假设有一个主犯,末永也好桥本也罢都只是帮着运尸体的同伙?”

拓也走进作业区,寻找体形发胖的片平。这个人和他一起工作过好几次,在试验品部门里和他最投缘。

“请等等。您的意思是,杀仁科的另有其人,末永只是将尸体运到了厚木,厚木之后是桥本……”

进入车间之后左手就是分割成好几个场地的作业区。透过丙烯玻璃的窗户,可以看到员工们忙碌的身姿。

“是这个意思。不过,在名古屋的末永不可能为了装运尸体去大阪。应该是主犯在大阪杀了仁科,然后将尸体运到了名古屋。大阪、名古屋、厚木、东京——尸体的接力是由三个人来完成的。”

下午,拓也去了试验车间。这是个用来生产在投入生产之前研究阶段的试验品的车间。虽然没有批量生产的能力,但设备齐全,可以按照技术部门的指示随时生产出各种产品。

佐山突然发现新堂一脸目瞪口呆的神情,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

2

“我知道这有点太出人意料了,所以没跟别人说过。而且也没有任何证据。大概是我觉得末永实在可疑,硬是把他列为凶手,无意中就胡思乱想起来。”

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离现实实在太远。

“不不,不一定是胡思乱想。”新堂注视着佐山,“很有意思,不能轻易放弃这个想法。这样一来,就剩主犯是谁的问题了。”

不,不会那样的。

“不错,必须找到主犯。”

佐山脑海里又生出了另一个想法,这个想法理论上可以成立。

此时,新堂又“嘎巴”一声掰了一下手指。

或者……

“康子,会不会是雨宫康子?”

这一时段末永有不在场证据。

“我也想过。”佐山说。康子死了之后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但是,我觉得这个任务对一个女人来说实在太困难了,何况人的身体很沉。”

直树被害的时间在六点至八点之间,这点不会变。

“这倒是。”新堂嘀咕了一句,“说起来康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还是个谜。也许那个男人是主犯。”

但不管直树是在哪里被杀的,死亡推定时间却是一定的。多亏直树最后那顿饭的地点、时间、吃的东西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他的死亡时间也就相当准确地推断出来了。

“很有可能。”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仁科直树不是在大阪,而是在末永去的名古屋被杀的?直树六点钟抵达新大阪车站附近的酒店,但这并不一定表明他就是在大阪被杀的。假设他后来去了名古屋,为了某事去见末永,然后被末永杀了——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佐山重重点了点头。

他的不在场证据如同预计到自己将被怀疑一样那么完美,佐山想。过于完美反而很值得怀疑。不过,这种想法可能只是自己因为无路可走而造成的胡思乱想吧。

“我们来整理一下直树老家的情况吧,准确地说是他母亲娘家的情况。”

唯一存在可能性的就是末永。他的不在场证据非常完美:当天一直和名古屋的客户在一起。对此的调查也没有出现对他不利的证据。

“好吧。请稍等一下。”

在尸体接力的问题上,相关人员中没有一个有着完全的不在场证据。

新堂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打开夹着浮签的一页。“直树外公家姓光井,他母亲叫芙美子。芙美子的父亲及其兄弟几个一起经营了一家工厂,叫光井制作所。”

佐山的推理很快就驻足不前了。

“是做什么的?”

“明白了,让你放手去做行了吧?我派人去检查尸体身上的西服。”

“金属加工。主要客户是MM重工在静冈县的车间。”

谷口夸张地皱着眉头,带着一脸不耐烦的神情说:

“哦……”

“是羊毛。姑且——”佐山两手支在办公桌上,“可以先考虑一下尸体接力的问题,重新调查各自的不在场证据。”

这里也出现了MM重工,佐山直了直身子。

“你是说上面留着蓝色羊毛?”

“说是主要客户,实际上几乎都是MM重工照顾他们的业务。不过,由于同行之间的竞争过于激烈,经营状况不尽如人意。但有一个时期光井制作所突然重整旗鼓了。”

“只要检查一下尸体身上的西服就能明白。”

“不用说得那么戏剧性,不就是光井芙美子嫁到仁科家了吗?”

“亏你想得到。”

“说得不错。芙美子是静冈县车间的业务员,当时轮番在各个岗位上实习的仁科敏树对她一见钟情,有点像灰姑娘和水晶鞋的故事。他们结婚后,MM重工给光井制作所的订单激增。光井一家十分欣喜,对车间进行了扩建。”

谷口凝视着部下的脸,神情惊讶地晃动着脑袋。

“说得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是毛毯,”佐山说,“蓝色毛毯。可能就是用它包裹尸体的。”

想象着中年男子们欢天喜地的样子,佐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车上装过羊?”

“不过,两人甜蜜的生活只持续了一年多,芙美子带着直树回了娘家,不久就离婚了。”

“发现了很多蓝色羊毛纤维。”

“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看了。没有发现从尸体身上掉下来的毛发等物体。”

“好像是仁科敏树花心。这太司空见惯了。离婚一事很快就定下来了,但为孩子发生了争执。芙美子说既不要赔偿金也不要抚养费,孩子由她抚养。结果是芙美子如愿以偿获得了孩子的抚养权,而且也得到了一些赔偿金和抚养费。”

“您看了侦查员的报告吗,桥本车后备厢的检查结果?”

“问题不是很圆满解决了吗?”

佐山推开谷口的手。

“事情还没完呢。”

“我说,佐山,你冷静点吧。”谷口的食指着佐山的鼻尖,“你好像只盯着桥本的车,但那辆车没有任何证据说运送了尸体。”

新堂将笔记本翻到下一页,咳了一声。“离婚两年后,光井制作所倒闭了。理由不说也明白,MM重工的订单没有了。应该是仁科敏树下了命令吧。用于扩大车间生产规模的借款要了工厂的命,这真让人啼笑皆非啊。”

“没忘啊。对于那个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据,我再去确认一下。”

“嗯,小企业的悲哀……”

“你说末永。那家伙有杀直树的动机。”谷口右手的食指在办公桌上敲了敲,“你没忘了事情的关键吧?死亡推定时间是六点到八点吧。这段时间里他有不在场证据,没办法下手。”

仁科敏树对离异妻子的娘家进行报复,这样的男人也真够阴险的,佐山想。也许是当时他过于年轻,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吧。

“比如说,”佐山稍微思考了一下说,“比如末永拓也。他当天在名古屋。他没有不在场证据的时间是深夜十点到早晨七点之间的九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将尸体运到狛江的公寓、再回到名古屋的酒店确实很困难,但是去厚木打一个来回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从名古屋到丰桥花了五十分钟时间。丰桥站里有名古屋铁道和日本铁道两家公司的站台,比较大。

谷口一边的眉毛向上一扬。“是谁?”

两人在车站前叫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了仁科直树母亲娘家的地址。“是凑町吧,很近。”出租车司机热情地答道。

“但是,虽然没有时间将尸体运到直树的住宅,但可以运到厚木,不是有这样的人吗?”

司机说得不错,仅几分钟时间便抵达了凑町。只要认识路,走过来大概也不算远。佐山和新堂在方便的地方下了车,顺着门牌寻找。

“那就死心吧。”

“好像是这儿。”

“遗憾,没人会这么说。”

两人停在木结构住宅前面,新堂看着门牌说。一栋很小的两层楼建筑,越过栅栏可以见到三叠大的庭院。说是庭院,看上去并没人打理,已经长满了杂草。

“不对,也不是没有可以否定的材料。”谷口抬头看了佐山一眼,“仁科直树的死亡推定时间是本月十日的下午六点至八点。也就是说,在大阪被杀后运到厚木的时间是深夜。在这个时间段里将尸体交给同伙,构不成不在场证据吧。虽说深夜十二点之前没有不在场证据,但十二点以后有,所以说,自己不能运送尸体。如果有人要承认是自己运送的话只能另当别论。”

佐山看了一下门牌,上面写着的姓不是光井。

“目前还没有。”佐山回答,“不过,也没有可以否定的材料。我们应该考虑各种可能性。”

“直树被收养后去了东京,几年后芙美子的父母也去世了,房子也就卖给了别人。”新堂说。

“有意思的推理。不过只有这些还不够,有没有证据?”

“也就是说实际上直树没有娘家可以回?”

谷口放开交叉的双臂,将双手放在办公桌上。

“可以这么说。不过,光井芙美子妹妹的婆家就在前面,听说最近直树去过几次。”

“有意思。”

“嗯,应该是直树的小姨吧。”

“恐怕是这样。”

“她叫波江,夫家姓山中。”

“也就是说桥本被主犯杀了?”

走了两三分钟路,眼前便出现了“山中制材”的招牌。一栋二层楼建筑,水泥墙上有裂缝,看上去很旧。建筑物旁边有一间小车库,停着一辆有点脏的客货两用车和一辆小吨位货车。那辆小货车看上去很久没人开过。

“是深夜运送的尸体,所以桥本也有可能。即使在公司加班,他也有充分的时间。”

“这里过去是办公室。附近应该有栋最近新建的房子……”

佐山重重地点了点头。

再向前走了几步,一栋贴着墙砖的崭新建筑物出现在眼前。“山中制材KK”[2]的招牌也在闪闪发光。这里和光井家不同,看上去生意兴旺。

“你是说运送尸体的是桥本?”

四层楼建筑旁边还有一栋像是最近才建好的住宅,门牌上写着“山中次雄”。

谷口没有理会佐山给他戴的高帽,双臂交叉着嘟囔道:

“真气派,有一百坪。不,应该更大。太大了,不好估计。”

“是的。这个名字起得好。”

新堂不断叹着气,按下了门铃。

“你是说尸体接力?”

山中波江身材瘦高,虽说应该已经年过五旬,但皮肤年轻得看不出有这个年纪。她身着大红对襟毛衣,却一点不显花哨。

“我认为可能有同伙。首先,真正动手杀死直树的凶手将尸体运到了厚木。然后,同伙从东京到厚木,接过尸体,一直运到直树住的公寓后扔下。这样考虑的话,虽然不完整,但两个罪犯都有了不在场证据。动手杀人的罪犯不存在运送尸体的时间,而运送尸体的罪犯有了杀人时间内的不在场证据。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圈套。”

她了解了警察的来意后,毫不犹豫地将两人让进了客厅。随后,她让保姆去叫自己的丈夫。

“为什么这么想?”

“我姐姐是光井家的牺牲品。”她对警察说,“姐姐并不爱仁科先生,是我父亲和伯父们逼她结婚的。她说在仁科家的日子就像噩梦。也许她的这种心情被仁科先生察觉了,他的心也立刻离开了我姐姐。”

谷口的视线又回到了佐山脸上。

“很快就离婚了吧?”

“我没有死心。我一直在想,桥本的车在东名高速公路上往东京跑。因为人是在大阪被杀的,尸体运回了东京,所以就先入为主地钻了牛角尖。其实不一定是这种情况。那张发票可能不是从厚木到东京的,而是东京到厚木的。”

说着,佐山伸手取过纸杯,花茶的香气扑鼻而来。

“你不是死心了吗?”

“决定离婚之前,姐姐带着直树回到娘家,她不想被仁科先生夺走孩子。仁科在我姐姐生下男孩的瞬间,就计划着怎么把姐姐一个人赶回光井家。”

“我找到答案了!”

“是不是有了继承人他就不要你姐姐了?”

“你说的是那张发票?”数秒后他回过神来。

听了佐山的说法,波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被佐山突然这么一叫,谷口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

“简直像明治时代。”

“头儿,桥本的车应该是在厚木下的高速!”

“不过,从结果上来说,直树还是由芙美子来抚养吧?”

一句平时经常出现在对话中的不经意的话,此刻却吸引住了佐山的注意力。不,算不上灵感突发,只是发现了自己的一点疏漏。

“是的。那时闹得不可开交。一边是来自仁科家的威胁,一边是自家的亲人都来要求将直树还给仁科家……但姐姐并没有向他们投降。”

半路上取……

接着,她又说:“我姐姐真的很勇敢。”

佐山对面的警察放下电话,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但最后的结果是光井制作所陷入了绝境。”

这是警局同行来的电话,那名警察正在调查那颗掉在离直树尸体较远处的茶色纽扣。这种无法事先判断和案件是否真的有关系、看似不起眼的调查,也是绝对不能省略的。

波江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带着那东西马上回来。啊?去哪里……啊,是吗?真难办啊。我现在就想要……”他看了一下手表,“好吧,我到半路上去取。就在车站吧。然后你从车站出发再去调查。五点吗?行。”

“那时真的走投无路了。每天都有债主来讨债……那些亲戚一个个都怪罪我姐姐。姐姐从仁科家得到的赔偿金很快就用完了。”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有气无力。没有任何发现、太遗憾了——最近都是这样的报告。

“真残忍。”佐山叹着气说道。

“是我……那、那件事啊。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吗?嗯……太遗憾了。辛苦你了。”

“那以后怎么生活呢?”

旁边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了。佐山刚要伸手,那警察示意他来接后拿起了电话。

“姐姐又开始外出工作了。她终于保住了自己的家,生活上也还算过得去吧。直树的抚养费每月也按时汇到账户上。那个时候我家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也没能力帮助她。”

眼前的警察也显得无精打采。

波江说到这里时,客厅的门开了,一个胖胖的男人走了进来。应该是波江的丈夫。大概是干了力气活的缘故,这个季节他的额头上仍冒着汗。

“仁科这个企划主任只不过是个摆设,实际上他和业务几乎没有关系。”

他作了自我介绍后,就谈起了直树。

“原以为至少会有和仁科直树有关的内容,翻到现在,完全没有发现。研发一科和开发企划室属于同一部门,不知有没有关系。”

“很老实的孩子,有时太内向了。他经常来我家玩,我家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儿子。这里可能是唯一让他觉得能够身心放松的地方。”

狛江警局的警察端着茶水走过来。一个挺会关心人的中年男子。佐山道了谢,拿起茶杯。“不行啊。”嘴上回答着,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情。

不知是不是真嗓音,山中的嗓门非常大。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不知直树先生是怎么对待仁科家的?”佐山问。

佐山坐在会议桌一角,翻着从MM重工桥本敦司办公桌的抽屉里发现并借回来的会议记录和他的私人笔记。这些东西中也许能发现公司之外的秘密,他想。之前,他已经让桥本的上司确认过了,对方说没有多大问题,但还是反复叮嘱不能向媒体公开。

“当然是恨着仁科家。”山中回答,“芙美子姐姐尽管不怎么说,但经常半真半假地对亲戚们撒气,有时也在直树面前抱怨几句。这对直树一定也会有影响。”

网确实是收缩了,但缺少决定性证据。

直树的童年时代可想而知,腐朽的家族、精疲力竭的母亲……

凶手得到氰化钾的地方基本已经确定。MM重工热处理厂里存放着大量氰化钾。据说那家工厂外来人员是禁止进入的,但只要是穿着公司制服或作业服的人,就不会受到盘问。不过,由于是剧毒品,还是被保管在了上锁的仓库里。问题是仓库的钥匙。钥匙就放在仓库值班员的抽屉里,熟悉内部情况的人轻易就能拿到。如此,凶手是公司内部人员的可能性就变得更大了。

“也不都是暗淡的事。”波江在一旁补充道,“去了东京的家之后,直树有时也来我家玩。上大学后,还帮我们干活。”

比起这一事实,目前更重要的是要查出购买钢笔的商店,为此必须扩大调查范围。总部增加了警力,几天来四处走访。但是,目前还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哦?帮忙干活?”

这到底说明了什么?合理的解释是,凶手在别的店买了钢笔,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东友百货公司的包装纸重新包装了。目的当然在于迷惑警方,而且,凶手的算计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成功了。

“帮我们送送货什么的。”山中说,“我们有一辆几乎不用的客货两用车,那都成了直树的私家车了。”

“我才不会包得这么烂。”

“是吗。我想起来了,”新堂插嘴道,“我们来这里的途中经过一栋老建筑的车库,看见里面有两辆车。”

不过,去东友百货公司调查钢笔进货途径的警察获得了有价值的信息。为了通过包装纸来确定是在哪里买的钢笔,他带着在桥本的房间里发现的包装纸走访了各百货公司的钢笔柜台。结果,他发现了一个意外的情况。百货公司的店员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就是那辆车。”山中露出了白牙,“之前来我家时他还经常当自己的私家车用。但是……现在真的没用了。”

和仁科直树被杀案相同,桥本被杀案的侦破工作也没有任何起色。比如,对相关人员在寄送钢笔期间的不在场证据进行了调查。那个时间段恰好是直树葬礼结束后回公司的时间,所以,只要想干,任谁都有可能。恐怕凶手就是看准这一点,才利用了公司附近的邮局。

旁边,他的夫人在强忍着泪水。

专案组的人开始出现焦躁的情绪。

注释

佐山抬起头,伸手在脑袋上按摩了几下。长时间看那些蝇头小字非他擅长。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大家。

[1]指不断以借贷还贷的方式维持资金运作的行为。

十一月二十日,星期五。

[2]KK为Kabushiki kaisha的简称,意为株式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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