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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杀人目标

从中森弓绘那里没有获得任何信息,佐山对此有点失望。她是离仁科直树最近的人,理应有些线索。

父亲充满自信地回答。佐山觉得这种自信中隐藏着难以表露的东西,但他没有说出来。

不过,他在狛江警局却听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敦司这孩子从不对我们隐瞒什么。”

这件事与弓绘有关。据说过去在设计部门工作的弓绘,是被直树强行调到现在这个部门的。此事在公司内部颇受议论,最后也仅仅被当作传闻没了下文。

打完电话后,佐山又回到会客厅的桌边,脑子里开始整理迄今为止调查的成果。从桥本父亲那里了解到的是,儿子桥本敦司和仁科直树没有什么私交。其实桥本父子是分开过的,儿子和仁科的关系究竟如何他应该也不是很清楚,但是……

案发当天,中森弓绘并没有请假。

接起电话的铃木回答:“现在马上过去。”他的声音给人的印象是比较懦弱。

不过还是要调查一下,佐山心想。突然,他觉得有人站在自己跟前。他抬起头来,一脸寒酸相的男人正对自己躬身行礼,和电话中给人的印象一样。

佐山看着中森弓绘离开会客室后,走到来访者登记窗口边上的公司内部电话前,拿起电话给研发一科拨电话。他事先已经约了姓铃木的股长。

“也就是说,那天桥本一直加班到晚上九点多?”

5

对佐山的提问,研发一科的铃木频频点头。虽说他是桥本的上司,但只是徒有其表,事实上桥本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研究,铃木坦言道。

回答的语气十分坚决。

“您一直和桥本先生在一起吗?”

“没有,我不记得了。”

“虽说不是一直在一起,但我知道他一直在公司,因为我在实验室见过他。”

弓绘把手绢捏得更紧了。随后,她抬起头,两眼注视着佐山:

“明白了。”

“不一定就两人。”

没办法,桥本九点之前有不在场证据,佐山想。他又问起十一月十二日,即仁科直树被害当天桥本的行踪,得到的回答是他好像也在公司上班。

“两人……”

“桥本先生是一个怎样的人?”

“比如,最近两人见过面吗?”

佐山用随便聊天的口吻问。铃木这才好像神经松弛了下来。

弓绘歪着脑袋听着。佐山继续问:

“是个老实人。身体挺健壮的,但心还是很细。”

“有关桥本先生的事……”佐山换了话题,“有没有发现他和仁科先生有关的事情。比如最近两人工作上是否关系密切,有没有对什么事有着共同的兴趣,诸如此类。”

语气轻松了许多。

佐山继续提问,净是些和上次一样的问题。所以弓绘也只能和上次一样回答,没有任何线索。

“是个雄心勃勃的人吗?”

弓绘两眼看着桌子,捏着手绢。

“雄心勃勃?不。他给人的感觉不是很雄心勃勃的样子,但还是挺有追求的。”

“和案件有关的东西。比如仁科先生的笔记本之类,没有吗?”

“怎样的追求?”

“发现?您指的是什么?”

“他说将来想涉足航天开发事业,所以向公司请求派他去美国的MM重工,那里有那项业务。好像公司答应了,他本人也十分高兴……想不到出了这种事,真遗憾。”

“有没有发现些什么?”

说到这里,铃木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没有。”弓绘回答。

“他和仁科直树先生的关系怎样?听到过什么传闻吗?”

佐山从仁科直树的事情开始提问:在那之后有没有回忆起什么、是否听到一些可疑的传闻,等等。

铃木歪了歪脑袋。

弓绘按萩原所说的来到会客室,只有佐山一人坐着等她。上次一起来的看上去血气方刚的警察怎么没来?弓绘心里纳闷。她和佐山打过招呼后,在对面坐下。

“工作上有些交往,没见过他们有什么私人关系。”

“他们在会客室的十二号桌等你。警官姓佐山。”

“对之前的仁科先生被害案,他是怎么说的?”

萩原又和对方说了几句,放下电话。

股长又歪了歪脑袋。

稍稍考虑了一下,她点了点头。“好的,现在有时间。”

“他没说过什么。”

“警察……”

“是不是故意回避这个话题?”

“中森小姐,现在有时间吗?警察又来了,在大堂,说有事找你。”

“倒也不是。他可能认为这是别人的事吧。他不会想到自己也会遇到这种事。总之,他应该不是个会和人结仇的人。对父母又很孝顺,每个月都要回千叶老家几次,听说还开车带父母外出兜风,这一点真了不起啊。”

电话铃声响了,是萩原桌上的电话。萩原立刻拿起电话,说了几句话之后,用手捂住话筒,看着弓绘。

“是挺了不起。”佐山回应了一句。铃木的话中,有一句引起了他的注意。

弓绘轻轻摸了一下脸,然后开始往办公桌上摆办公用品,并尽量摆得顺手可取。

“桥本先生喜欢开车兜风?”

“没什么,稍微有点累。”

“好像是吧。听说还一个人开车去过伊豆。”

“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

“他开什么车?”

“请多多关照。”弓绘回答,声音很沙哑。

“我想想。在公司集体慰问旅行时我坐过他的车。”他用拳头在光秃秃的额头上轻轻敲了几下,“啊,我想起来了,是皇冠。他说为了让父母坐得舒服些才买了这一款。”

萩原又打了声招呼。

“皇冠……”

“请多关照。”

佐山想着皇冠的车身,不单是座位,后备厢也很大。

在年轻男职员的帮忙下,弓绘终于将办公桌和文件架都搬完了。办公桌紧挨着萩原,她在新座位上坐下。

“那次公司慰问旅行,虽然开车会很累,但他很干脆地接受了任务。他的为人真的很不错。为什么他会遇到这种事,我真的无法理解。”

它究竟是份什么样的文件?弓绘情不自禁地翻开封面。

佐山心不在焉地听着,铃木一打开话匣子似乎就变得没完没了了。

弓绘将那份文件抽了出来。更奇怪的是,文件看上去并不旧。如果是昭和五十年的文件,怎么也该变黄了呀。

桥本的白色皇冠车停在公寓大楼东边的停车场里。应该是经常打蜡的缘故,车身看上去很新。桥本的性格,通过这一点似乎也反映出来了。

弓绘觉得奇怪,因为开发企划室是昭和五十年创建的。怎么可能存在创建之前的计划书呢?

照这样看,他平时一定也会将车内打扫得干干净净。

“昭和[1]四十九年业务计划”。

如果真是那样,要作出判断就更困难了,佐山想。

“嗯?”弓绘整理到文件架最下面一层时吃了一惊。好几份标着“××年度业务计划”字样的薄薄的文件夹中胡乱地插着一份很奇怪的文件。

“九点之前在公司,这说明桥本是清白的,检查他的车不也是浪费时间吗?”

弓绘默默地收拾办公桌,将文件架里的文件整理好。前几天警察来的时候,带走了直树的个人笔记本电脑,工作上的文件没有动。

当佐山提出要检查桥本的皇冠车时,谷口带着疑惑的口吻说道。佐山当然明白他的话没错。

决定了之后,弓绘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再确认一下吧,”佐山坚持道,“直树的尸体被搬运过,那就是说用了车。从凶手的心理来说,不会用租来的车,因为怕留下证据。这辆运尸车也许出乎我们的意料,就在我们身边,我是这么看。”

下次被问到的话——她点了点头,还是不要主动说出来。被问到再告诉警察。

“从理论上我赞成你的看法。”谷口点着头说。

这件事该不该告诉警察?弓绘很犹豫。如果因为这件事让末永受到警方怀疑的话,大概不太厚道吧。

事实上,他发出指令对直树的私家车沃尔沃进行彻底检查,因为凶手也可能用直树的车来运送尸体。不过,在沃尔沃车上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况且邻居们也证实了,案发当天沃尔沃一直停在停车场。

不,不光是桥本,她想起来了。对了,还有末永。研发二科的末永也来了。

“那你就试一试?也有这种可能,桥本把车借给凶手。”

那是多少天之前的事呢?弓绘看了一下日历。仁科直树曾经将桥本叫到这个办公室来。那时,他让自己出去,就像他们要密谋什么……

考虑片刻之后,谷口同意了佐山的要求。

弓绘的手停了下来,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是不是重要尚无把握,但不应该默不作声呀。

会有收获吗?哪怕找到一根头发也好。佐山看着别人在检查皇冠车,暗中祈祷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啊!”

“怎么样?”

这样的仁科直树被人杀害了——这是弓绘最难理解的事。他是不是生活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呢?就连研发一科的桥本,不也是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人吗?

他问正在检查后备厢的侦查员。年纪尚轻的侦查员一边忙着手头的工作,一边歪着脑袋说:

当然,弓绘也记得直树曾经很难接近。但是,这种印象渐渐变淡了,现在只剩下了好印象。

“有最近打扫过的痕迹,连一小片纸屑都没找到。”

如果换个角度考虑,那才是最大的谜,她想。仁科主任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不,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前的问题,他为什么将自己调到他的办公室来?

“哦……”

仁科主任是那么友善——弓绘一边整理办公桌,一边想着直树。哪怕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待着,也从来没有过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他总是很善解人意,让人在工作时有一个好心情。

有最近打扫过的痕迹,说明还有希望,佐山想。凶手不可能不打扫运送过尸体的车辆。当然,若因此而找不到凶手留下的痕迹也着实让人心有不甘。

萩原语速很快地发出指示,弓绘低着头回答:“我明白了。”她经过萩原办公桌前时暗自庆幸。仁科直树死了之后,萩原成了名副其实的开发企划室主任。他会不会将自己的办公桌搬到主任室呢?弓绘的内心一直忐忑不安。弓绘不喜欢萩原对人冷冰冰的态度,她觉得他是那种性格很阴暗的人。一想到要和这种男人成天独处一室,简直快得抑郁症了。

佐山走到驾驶室旁边,侦查员正在轻手轻脚地仔细采集指纹。假如凶手借用过这辆车,方向盘上也有可能留下除桥本之外其他人的指纹。

“主任一个人占一个房间,这本身就很奇怪。那个办公室准备用来做资料室。你今天就将你的办公桌和文件盒之类的东西搬走。对了,顺便也整理一下文件。”

“很干净。”侦查员对佐山说,“树脂部分全都涂上了保护液,没有一点灰尘。看不出这辆车已经用了两年,应该打扫得相当频繁。”

上班铃声刚一响,弓绘便被萩原叫去,让她从主任办公室搬到大办公室去。研发一科的桥本被杀的消息一传开,办公室又变得不安宁了。

“不是最近匆忙打扫的吗?”

4

“我觉得不是这样。假如平时不那么勤于打扫,不可能保养得这么好。”

电话那头是仁科星子的声音。

这样就实在太无趣了,佐山想。他希望找到有匆忙打扫过的痕迹。

“末永先生?是我。”

“拜托了。”说着,佐山转身打算离开。就在此时,侦查员“啊”地叫了一声。佐山回过身去,侦查员正看着驾驶座底下。

“这里是研发二科。”

“怎么了?”

拓也使劲握了一下自动铅笔,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他一下子回过神来,拿起听筒。

“你看,发现了这个。”

要尽快下手,越快越好。

侦查员将一厘米见方的纸屑递给佐山。这是一张纸的一角。

最糟糕的情况是,警察抓到了真凶,而凶手交代出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男人预谋杀康子的事。在事情暴露那一瞬间,一切就都完了。

“上面有数字。”佐山说。

拓也想,如果能制造出杀直树和桥本的是康子、而康子最后自杀的假象,那就再理想不过了。

白纸上有“1150”几个数字,应该是盖上去的戳,浓淡不一。数字上面印着一个橙色的“金”字,颜色特别鲜艳。

即便她不回老家,还是要早点动手才好——拓也像握刀那样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自动铅笔——在警察还什么都没发现之前。

“这是什么?”佐山嘀咕道。

不管怎样,必须杀了那个女人,拓也想。无论康子是不是杀直树和桥本的凶手,对拓也来说她都是一个危险的存在,这点没有改变。她说要辞职,如果是回老家的话就难以下手了。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此刻,拓也再次想到了康子。要对那些计划杀自己的男人复仇,如果真是这样倒还说得通。

“嗯。”佐山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如果要找理由的话……

他用指尖拈起纸屑,对着阳光仔细看了起来。

不,不仅是宗方,无论杀直树的凶手是谁,都没有理由杀在那张纸上签名的桥本和自己。

喜欢开车兜风的新堂轻易解答了佐山的疑问。佐山带着那片可疑的纸屑回到狛江警局内的专案组,新堂一见立刻说:

但是,宗方没有杀桥本的动机。即便从直树的尸体上发现了那份联合署名,谋杀康子的计划和宗方也没有任何关系。

“啊,这是高速公路发票。不会错的。”

不能掉以轻心。仔细想想,他是仁科直树死后受益人中的一个。仁科家族没了儿子,目前情况下宗方就成了敏树事业的接班人。再往前看一步,他坐上MM重工社长的位子也不是水中捞月的事。

“发票?”

宗方伸一……

“是的。我也有。”

如果他不能证明自己去了横须贺,也就不能证明他的清白了,拓也想。所以,运送尸体的自己和桥本两人,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不在场证据都是毫无意义的。关键在于直树被杀的时间。

新堂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白纸递给佐山,上面印着“发票 日本道路公团”的字样。佐山马上明白过来。这张纸是很熟悉,经过高速公路收费站时一定会收到。

拓也回到办公室,脑子里想着宗方的话。他说去了横须贺,应该指的是航空机械开发部的车间吧。也就是说他去了那里之后,晚上就返回了。

“不错,不错。这个‘金’是印在上面的‘金额’的‘金’字。‘1150’应该是盖上去的金额数吧。”

说着,宗方轻轻推开拓也的手,出了电梯。

“看惯了的东西,只看其中一部分就想不起来了,这个例子很典型。”

“当然已经证明了。”宗方说,“那天我去了横须贺,晚上去了仁科公馆。凶手在运送尸体时,我正和专务举着酒杯用白兰地干杯呢。”

新堂揉着鼻子说。

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拓也兴趣十足地等待对方的反应。宗方的表情没有起任何变化,看上去倒像是他觉得拓也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总之,这就证明了桥本最近上过高速公路。不不,不一定是桥本本人开的车。”

“不过……”拓也舔了一下舌头,问道,“宗方先生,您在这次的案子中成了专务的帮手,请问您是不是在客观上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佐山用自言自语的口吻说。

电梯停了下来,门打开。“失陪了。”宗方说着就要出电梯。拓也伸手挡住他。

“喂,你在想什么?”边上的谷口问道,“虽说在桥本的车里发现了这片纸屑,但和案件不一定有关系吧。无论谁的车,要找一下的话都会找到一两张发票。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发现运送过尸体的痕迹呀。”

“希望如此。如果和部门有关系,问题就大了。”

佐山站在谷口面前,答道:

“和部门不一定有关系,仁科主任和桥本凑巧在一个部门罢了。”

“对于您的疑问我是这么看的。我们不能无视从桥本的车里发现了一片纸屑的事实。我也在桥本居住的公寓大楼里调查过,他一周或两周一定会打扫一次车。我想他也会打扫车厢内部吧。这样说来,掉在地上的这片纸屑,应该不是很久以前的东西,这样想是不是更合理?”

听宗方的语气,似乎航空机械开发部的事全都在他的掌控中。

“也许不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但也不一定就是仁科直树被害那天的吧?”

“那就好。机器人开发部的事连我都不太清楚,我需要你的配合。”

谷口盯着佐山看了几秒钟后,指示身边的年轻警察将交通地图册取了过来。他接过地图册,翻到后面的页码,递到佐山跟前。这一页的标题是“高速公路通行收费表”。

“我没往心里去。”

“东京和大阪之间的高速公路费是多少?”谷口问。

“你恐怕不高兴了吧,但情况不允许我们串通一气。希望你能理解。”宗方注视着正在合上的电梯门说。

“正好一万日元。”佐山回答。他立刻明白了谷口的用意。

拓也离开专务办公室刚上电梯,宗方跟了进来。电梯里没有别人。

“这不结了。纸屑上的金额是一千一百五十日元。也就是说,那不是东京和大阪之间的发票。”

只是在最后一瞬,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不一定直接从大阪到东京。也可能中途下了高速,后来又重新上去了。”

敏树接着宗方的话说,一只手伸向了茶杯。康子默不作声地向门口退去。在她关门的瞬间,拓也瞥了她一眼,她正微微点头告辞。

“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啊,太伤感了。”

“那怎么知道。也许隐藏着什么秘密。我还注意到一点,为什么要把发票撕得那么碎?要扔掉的话,揉一下扔掉就行了。撕得粉碎,不就说明必须要把发票处理掉吗?”

宗方说。

也许因为佐山的语气很坚定,谷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语气缓慢地开口了,一脸妥协了的神情。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虽说有些牵强附会,但不让你去调查的话也很难说服你。”

拓也瞄了一眼康子的侧脸,差一点撞上康子的目光,随即他还是将头低了下来。

“我就这德行了。”

“是……”

“不错的德行。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算受到这位雨宫小姐的照顾吧。听说你要辞职了?”

“先要调查这张发票是哪个区间的。”

敏树对康子说。康子好像笑了一下。

“一千一百五十日元的区间?要能帮你解决问题就好了。”

“谢谢,想得真周到。”

说着,谷口将高速公路收费表猛地推到佐山面前。

拓也望着敏树的眼睛回答。此时,有人敲门。康子端着茶盘进来了,上面放着三个杯子。拓也马上避开了视线。

6

“好的,不管什么事……”

“接到小绘的主动邀请还是第一次呢。还以为能听到令人高兴的答复,看来不是这样。”

“行了,明白了。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想了解一下客观事实。这样我也能和你商量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事情了。”

酒井悟郎放下切牛排的刀叉说道。弓绘注视着他的脸,他微笑着将肉片送进嘴里。

听完拓也的话,敏树看了宗方一眼,轻轻点了下头,随后又看着拓也。

“没关系,你不用介意。”他用很开朗的声音继续道,“如果不喜欢我的话告诉我就好了,我已经习惯被人甩了,多一次失恋经历也没什么。你不必介意。”

“能证明。”拓也瞄了一眼宗方后继续说道,“实际上,警察已经找过我一次,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据。主任被害当天,我去名古屋出差了。这一点很多人都能证明。后来警察也没再来过,大概他们验证了我的不在场证据吧。”

“什么?”弓绘问道。随后她明白了酒井在说什么,表情稍许缓和了下来。

“那被警察怀疑时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是的。今天叫悟郎你出来,不是为了告诉你我的决定,那件事你能不能再等等?”

“没有。”拓也挺着腰回答。

这次轮到悟郎“啊”了一声。接着又似乎明白了弓绘的意思,笑着露出了白牙。

“这种事不能只凭感性的想象,还需要有理论上的支持。你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原来不是为了这个呀。当然,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敏树稍稍提高了声调。拓也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

说着,他望着弓绘的脸。“今天你有点不对劲呀。不太说话,好像也没什么食欲。公司里遇到什么事了吗?”

敏树换了一下坐姿,两条腿交叉在一起。“宗方还说你绝对不会选择很容易被人怀疑的如此明显的手段。我们也非常清楚桥本早已不是你的竞争对手了。但是——”

“也没什么……”

“直树好像不同意你和星子的关系,桥本也不能不说是你在星子问题上的竞争对手。当然……”

弓绘还剩一大半牛排没有吃就已经不动刀叉了,没有食欲是事实。她一直以来就这样,一有心事,马上影响食欲。

听到这话,拓也吃惊地转过脸去看宗方。宗方好像并没有在听敏树说话,也没有注意到拓也的目光,眼睛盯着墙上的风景画。

找悟郎商量,这是弓绘今天准备下班的时候才决定的。她给悟郎打了电话,问他今晚能不能见面。悟郎兴奋地回答:“今天原本准备加班,但可以想办法推掉。”两人七点在约好的咖啡馆见面后,又来到这家光顾多次的牛排店。这家店由于价格低廉加上牛肉块大,能见到很多三口之家的身影。

“理由很简单。我和宗方谈起这次案件,他说最有杀害他们两人明确动机的人应该就是你。”

“是案子的事吗?”悟郎压低声音问,“好像又有人被杀了。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敏树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弓绘低着头沉默不语。一会儿,她像下定决定似的,将身边的纸袋拉过来,随后取出一份文件。

“完全没有。”拓也回答,“可是,您为什么问我呢?我和仁科主任还有桥本关系算不上特别好。”

“我想让悟郎你看这份文件。”

和平时一样,敏树的语气很沉稳,根本看不出就在上周这人的儿子被人杀害。

她将文件送到对面的悟郎跟前。悟郎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手,神色疑虑地接过文件。

“在这个案子上你有没有一点线索?”

“昭和四十九年业务计划……这是什么?”

拓也刚一落座,敏树就开口了。没有多余的开场白是这位专务的特点。

“先看里面。”

“把你叫来不为别的,是想问问直树和桥本的事。”

悟郎点头打开封面。一开始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渐渐变成了紧张。看到这份文件时,自己应该也是这副表情吧,弓绘想。

走进专务办公室时,宗方伸一已经在里面了,他和仁科敏树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敏树示意拓也坐在宗方身边。

“小绘,这个……”

拓也和已经来上班的股长打了一声招呼,便走出了研发部办公室。

悟郎低下头,脸色苍白。

拓也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规整地写着一行字:“末永先生,仁科专务叫您去一下。”这是同一科室的女职员的笔迹。

“今天整理主任的文件盒偶然发现的。吓了一跳。悟郎,你说是怎么回事?”

到了公司,办公室的人果然都在谈论桥本被害的事情。不过,倒也没有人高谈阔论。各个角落都是几个人围成一堆,大家神情黯淡地小声说着话。

悟郎又翻了一遍文件。

不管怎么说必须争取主动——出了玄关、关上门,凝重的表情重新回到了拓也脸上。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不过,仔细想想大概也不奇怪。鉴于仁科的职位,他可能需要保存这种东西吧。”

办法可以有各种各样,想到这些,他露出了僵硬的苦笑。现在想到的几种办法,每一个都是自己在考虑怎样杀康子时想到过的。做梦都没料到,这些念头会用于保护自己。

“他需要起一个假的文件名吗,昭和四十九年业务计划?”

还有在冰箱里的食物中投毒的办法,拓也想。抽掉洗衣机的保险丝,让他触电身亡也是一种办法。

弓绘说。悟郎沉默不语。

不管门窗关得有多严实,只要想的话恐怕还是能进来。凶手有可能趁自己不注意时已经配好了另一把钥匙。潜入后,可能就躲在冰箱另一侧。也可能事先打开燃气阀。虽然天然气不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但有可能等到自己进门后,在打开日光灯的瞬间突然爆炸。

“我觉得很奇怪,好像隐瞒着什么事。”

不过,下班回家后,还是不能轻率地进门,他想。

“小绘,这件事……有没有告诉过别人,比如警察?”

读完报纸后,拓也做好出门的准备。他穿上鞋,在开门前再次环视了一下室内。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燃气阀也关上了。

弓绘摇了摇头。

其他栏目中还刊登了MM重工职员说的话,那人将先前发生的仁科直树案也扯了进来,不过,他完全没有谈到两个案件的共同点和关联。没有任何根据,想要谈也谈不出名堂,这恐怕才是真正的原因。

“今天警察来了。当时我想告诉他们,后来放弃了。对于这个问题,我觉得不能那么轻率。”

星期四的晨报已经断言桥本的死是他杀。可能因为钢笔杀人给人的印象太过奇特,报上刊登了各个行业的评论家们的谈话。非常具有独创性的杀人手段,凶手一定精通有毒物品——某推理作家如此评论。这是一个局外人轻巧的发言。

“明白。”悟郎说,“那,小绘想怎么做?”

凶手还会想出其他办法吗?他一定知道自己绝不会向警方报案说“我也收到了钢笔”。

弓绘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望着悟郎。

接下来他要杀的是我——拓也的背后感到阵阵凉意。

“我觉得这件事和主任把我调到现在的部门有关系。还有,和最近几个案子……”

并且,拓也确信这个凶手与杀仁科直树的是同一个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人的目标瞄准了制订谋杀康子计划的三个男人。

“和杀人案有关?不会吧……”

他放下钢笔,凝视着它,故意怪腔怪调地自语道,他想稍微缓和一下心中的恐惧。谜一样的杀人魔王,不仅杀了桥本,还企图杀他。

悟郎眨巴着眼睛,舔了舔舌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没有根据,就是有种强烈的感觉。悟郎,你能帮我吗?”

拓也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然,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

他拧开钢笔,墨水管部分是半透明的,仔细看的话,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白色的结晶体。

“我想自己调查这件事。我还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想先试着查一下。”

还有……

随后弓绘看着悟郎:“要不然,我没办法给悟郎你答复。”

一点不错,与电视画面上出现的钢笔完全相同。蓝墨水瓶、东友百货公司的包装纸、“薄礼”两个字、寄件人,所有东西都如出一辙。

悟郎看着弓绘的眼睛。

新闻主播正进行说明。拓也迅速跑到写字台前,从抽屉中取出星期六收到的小邮包。

“我明白。”

“凶手使用的凶器是与此相同的钢笔。墨水管部分事先放进了氰化钾……”

他嘟囔道。

拓也星期三晚上看新闻时才知道桥本不是病死的而是他杀。这件事本身已经够耸人听闻了,更让他战栗的是杀桥本的方法。

7

3

拓也十五分钟前进了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杯咖啡,随后脸贴着窗户,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马路。

开始有点眉目的东西要想成形,还得稍假时日。

这是他和星子约会时雷打不动的规矩。

“没想什么。”

“今晚出来陪我。”早上的电话中,星子说,“七点,就在那家店的门口等我,明白了吧?”

谷口问。佐山摇摇头。

用不着拓也回答行不行。拓也回答“明白了”之后,问今晚干什么。

“你在想什么?”

“搬家啊。”她回答。

佐山的脑子又开始转起来了。仁科直树被杀案案发后,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疑问,现在似乎有点眉目了。

“搬家?”

“同伙?是啊。”

“我决定搬到大房间里住。为一个死人留着一间房间不是太浪费了吗?”

“当然,”谷口说,“如果有同伙情况就不一样了。”

“哦,是这样啊。”

直树是被人从身后用绳子勒死的。根据尸体解剖的结果,没有从直树体内发现安眠药等物质,这说明他应该抵抗过。男人若垂死挣扎,普通的女人会被甩得很远。

原来星子要从现在住的房间搬到直树的房间,让拓也去帮忙。

“勒死……”

“今晚就为这事吗?”

“是啊。而且,这种杀人案女人大概干不了吧?”

“是啊,就为这事不行吗?”

“这一点也说不上有什么可疑。”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说桥本的事呢。”

佐山叹了口气。

“桥本的事……他好像死了。”

“仁科敏树他们董事办公室有个叫雨宫康子的事务员。这女人当天也请假休息了,但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据。她自己说在街上瞎转。”

星子的声音顿时也变得沉闷起来。

“谁?”

“被人杀了。你看报纸了吗?”

“只有一个。”谷口说着竖起一根食指,“不过,只是因为她在那个部门。”

“看了。为什么我和他的死有关系?”

“有没有可疑的人?”

“不,没什么理由。”

“的确如此。”

“没有理由别说那么奇怪的话。七点,别迟到了。”

“这些人,要确认他们的不在场证据可不怎么好办。”

不等拓也回答,星子挂断了电话。

“和仁科直树有关系的人都调查了,姑且算是都完了吧。”谷口说得含含糊糊,“原以为请假的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想不到有那么多人,吓了我一跳。好像是公司指示大家有计划地消化带薪假,所以陆陆续续选在这个时候休假。国人太勤劳,不懂怎么休闲,这的确是事实。大多数人一整天待在家里看电视,或是在弹子房打发时间。”

不是没有理由,拓也一边喝着刚端上来的黑咖啡一边想着。对星子来说,直树不也是妨碍她的人吗?她有杀直树的动机。只是和宗方一样,找不到她杀桥本的理由。

佐山换了个话题。

咖啡喝到一半时,他看到一辆白色保时捷停在了窗下。拓也赶紧放下咖啡杯,拿起账单跑到收银台。打开钱包,发现只有一万日元纸币,他咂了咂嘴。准备好不用找零的咖啡钱,这也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之一。

“那天请假休息的人的不在场证据全部调查完了吗?”

收银员慢腾腾地收钱,大概是打工的女高中生吧。拓也从她动作生疏的手中接过找头,塞进口袋,迅速出了咖啡馆。

佐山想起了在直树手下处理事务性工作的职员,那人应该叫中森弓绘。她也许知道些情况。

星子坐在保时捷的驾驶座上,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等着。拓也举起手示意,打开另一侧的门坐了上去。

“都是研发部的人,说不定有关系。”

“收银员动作真慢。”

“工作上是不是有关系?”

拓也解释道。星子沉默着发动了保时捷。电子钟还没指到七点,况且她等了应该还不到三分钟。在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星子的规矩前,拓也有时去了洗手间后出来发现星子已经走了,尽管比约好的时间还早到了五分钟。所以,与星子约会,两只眼睛一刻都不能离开窗户。

“我还会去调查桥本和仁科直树的关系。”

“桥本那件事……”保时捷跑了一会儿,星子说,“杀人用的钢笔,我从报纸上看到了照片。”

“不错。也有不交假条擅自缺勤的可能性。”

“是S公司生产的。”拓也说道。

“不在名单中。但是,不好说。”

星子哼了一声。

“你就照此办。不过,桥本不在那天休息的人的名单中吧?”

“我父亲即使给一般的职员都不会送那么便宜的国产货。稍微想一下就应该明白。难道桥本将那支钢笔当高档货了?”

谷口当即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

“应该从这两种可能性去考虑吧。”佐山说,“首先我会调查仁科直树被害当天桥本的不在场证据。”

对我们来说是高档货啊,拓也心里恶狠狠地想。我也差一点上当,差点就送命了。

“仁科凶杀案的侦破工作尚且停滞不前,现在变得更棘手了。”在警车发动的同时谷口开口道,“问题是这次的案子和前一个案子有什么联系。桥本是不是被杀害仁科直树的凶手出于相同的动机杀害的,还是桥本本身与仁科被杀案有关系。”

“所以那个凶手也不是个聪明人。要是我的话就不会被杀。”

会议结束后,佐山等人前往狛江警局。佐山和谷口警部并坐在年轻警官驾驶的警车后座上。

“应该是吧。”拓也回答。怀疑是星子干的是不是想过头了,他暗忖。

会议开始制定以后的行动方针。荻窪警局负责调查钢笔和氰化钾的源头,狛江警局负责挖掘桥本被杀案和仁科直树被杀案的关系。

抵达星子家时,搬家公司的大卡车正要离开。星子告诉拓也,直树的东西从狛江的住处运回来了,塞在后面的储藏室里。

考虑得真周到,佐山对凶手的手法产生了一点点钦佩。在仁科直树葬礼第二天,收到丧主家寄来的写有“薄礼”字样的小邮包并不足为怪。因此桥本中了圈套也并非不能理解。

“把他的东西从那个住处搬出来后,顺便把这里的房间也整理出来了。”

钢笔的生产商是S公司。在桥本的房间里发现了疑似用来包小盒的东友百货公司的包装纸,以及包在邮件外面的包装纸。包装纸上贴着一张写有“薄礼”的纸条。

拓也跟在星子后面,走进了仁科公馆。这个家的长女、宗方伸一的太太沙织也来了,她正指挥两个女佣整理东西。她看上去和星子不同,给人很温婉柔和的感觉。脸形也是典型的日本式的。拓也将西服上衣的扣子扣好向她行礼。

地址、收件人及寄件人等都是用打字机打印出来的。打字机的种类尚未确定,但与MM重工各部门办公室中的电脑终端机打印出来的字体多少有些不同。

“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地搬房间,可那孩子就是不听,给你添麻烦了。”一脸对不住的神情。

这是理所当然的,佐山想。凶手不可能写自己的名字。只是对于使用仁科敏树的签名这一点仍有些疑惑。

“那人搬到狛江的公寓去住的时候本来就应该将他房间的东西都收拾掉。”星子一脸不快地说,“都怪爸爸和姐姐给他好脸色看。”随后,星子拉起拓也的手。“我们走吧。”说着,向楼梯走去。

“关于这一点,询问了仁科先生,他说没有寄过这样的东西。”

直树的房间在南边,有十二叠大,铺着胭脂红地毯。一进门的地方放着一对客用简易桌椅,靠窗放着床和写字台。除此之外,还放着一套视听设备,以及放满专业书的书架。餐具柜里放着昭和十七年出品的百龄坛威士忌。窗户上挂着的窗帘和地毯是一个色系。

钢笔鉴定的汇报结束后,荻窪警局的刑事科长对钢笔的情况进行了说明。钢笔是上星期六以小邮包的形式送到桥本手上的。尸体旁散落着被视为用来包装邮包的纸。从包装纸上可以发现,寄件人是仁科敏树,邮寄日期是前一天,即十三日,上面盖着调布邮政局的邮戳。该邮局的位置紧临着MM重工。

“不错的房间,”拓也说,“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树林,不像在日本。”

警察中有人不禁笑出声来。鉴定科员提到的矢野还在医院。对矢野来说这是一次飞来横祸,但却因此发现了钢笔上的圈套。据说若是氰化氢中毒,即便解剖尸体也很难发现真正的死因。

“本来就应该是我或者沙织姐姐的房间呀。我一直在想,要是召集一群朋友来举行生日派对的话,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现在还这么想呢。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个房间被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肮脏男人占领了。何况,我的房间只有八叠大,无论是放一张床还是挂上粉红窗帘都那么不般配。你想想,世界上还有这么不近情理的事!”

“氰化氢非常可怕。实际上发现尸体时化学反应已经趋于平稳,只是狛江警局的矢野在摆弄钢笔时,残留的物质又起了反应。虽然产生的气体极少,但还是刺激了矢野的呼吸道中枢神经,他才会倒下。所幸没有生命危险。”

拓也听得已经不耐烦了。他完全不理解星子为什么那么讨厌八叠大的房间。

“真恐怖。”有人说。

“反正……我想搬房间。”

“不错。虽然不知道产生了多少气体,但由于使用的是钢笔,气体源极其靠近脸部,可能在扩散到空气中之前就已经被吸入体内,所以桥本基本上是当场死亡。”

“实际上不仅仅是房间的问题,这只是一个象征。”

一个警察问。

星子赞同拓也的说法。

“桥本敦司是吸了这种气体死的吧?”

拓也走到窗边的写字台前,拿起一个小相框。照片上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子和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

“这是高智商犯罪。”有人说。还有几人赞同似的点着头。尽管有那么多警察聚集在这里,但好像没有一个人经历过这种案子。

“是仁科主任小时候的照片?旁边的应该是他母亲吧。”

“不行。制造蓝色需要酸性成分。实际上,我也化验了在案发现场找到的蓝墨水瓶,发现它比市面上卖的墨水酸度稍微高一些。也就是说有这种可能性,凶手为了加快化学反应,事先滴了几滴硫酸进去。”

星子没有回答,而是从拓也手上取过相框,扔进旁边的纸板箱里。

“黑墨水不行吗?”局长问。

“没时间了,快帮我干活。先把这个没用的纸板箱扔了。”

议论声变得更大了。

说着,又往纸板箱扔了些旧杂志。

“这样将墨水吸进去后就会发生变化。不过,变化的条件是必须使用蓝墨水。蓝墨水是酸性的,遇到氰化钾后会起化学反应,最终产生氰化氢。”

扔完纸板箱后,拓也又接到指示:将书架上的大部分书籍搬到储藏室去。也就是说,他要将书归拢在一起,用绳子捆上,徒手提着搬过去。拓也想起了自己大学时代打过的工。

鉴定科员拿出墨水瓶,它也和从桥本的房间里发现的墨水瓶一样。他打开盖子,将笔尖插了进去,挤压活塞。

星子说书架、餐具柜、视听设备可以用,不过,当她说到床的时候突然变得不高兴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不会发生。因为它是很稳定的物质。但是……”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要睡在那个人睡过的床上?”

“那会出现什么情况?”荻窪警局的局长问。

“写字台可以用吧?”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

“写字台和床不一样。”

“这是墨水管。也就是说,这支笔不是那种换笔芯的款型,它需要从墨水瓶里吸墨水。将笔尖插到墨水瓶里,通过活塞活动,就能吸入墨水。这和过去水枪的原理是一样的。问题在于墨水的入口。据我们化验的结果,这个部位存有氰化钾结晶。”

星子生气地说着,出了房间。

鉴定科职员举着一支钢笔,黑色的,很普通。他将钢笔分解开来,示意大家看装墨水的管子。

女人真难伺候——拓也嘀咕着,继续捆书,并打量整个房间,时不时地叹着气。

“这支钢笔与在本案中使用的钢笔一样。”

人生来就是如此不平等,他想。直树在这样的豪宅中长大,住这么大的房间。他来的时候好像是十五岁吧。并不是他付出了什么特别的努力,仅仅因为他身上流着仁科家族的血。和他相比,自己究竟算什么呢?出生在一个一无是处的醉鬼家庭里,从小就要克制住所有欲望,就连卖给孩子吃的小点心店都没有进去过,也没有买过塑料玩具。

这里是荻漥警局的会议室。由于桥本死于他杀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大,警方建立了专案组。考虑到本案与仁科直树被杀案关系密切,实质上采取了并案侦查的方法。狛江警局的警察也赶来了,会议室拥挤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一定要成为这个房间的主人,拓也再次下定决心。只要将星子搞到手,这一切就会成为可能。

佐山等人双目圆睁,盯着鉴定报告。用氰化钾、氰化钠等杀人的方法已经司空见惯,但这是氰化氢……

就在拓也以为书都差不多整理完了的时候,他又在写字台下面发现了几本。拓也机械地继续忙碌,突然,目光停在其中一本书的书名上,他停下手来。

“氰化氢?”

——《扑克牌魔术入门》。

第二天,星期四。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用绳子捆上的书。扑克牌魔术类的书一共有六本。

崭新的钢笔被扔在一边。

怎么回事?

佐山顺着矢野的视线向桥本的写字台上望去。

拓也愣愣地望着散在地上的一捆捆书。星子进屋来了。她问:“怎么啦?”拓也抬头看着星子,告诉她直树有很多扑克牌魔术类的书。

佐山问着,伸手打算扶起矢野,矢野只是拼命地咳嗽,无法作答。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吧。”她若无其事地回答,“那人对扑克牌魔术很入迷。他很喜欢让别人抽一张牌猜数字。”

“喂,你怎么了?”

“他很擅长?”

佐山将相框放回去时,背后响起“哐当”一声,他转过身来,见矢野蹲坐在写字台底下,紧接着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躺倒在地。

拓也问,声音有些发抖。

佐山不禁自语起来。好不容易将儿子抚养成人,终于可以独立了,但就这么突然死了。较之本人,佐山更同情桥本的父母。

“好像是吧。我没和他玩过,不清楚。”

“真不幸。”

星子回答,一脸无趣的表情。

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佐山拿起书橱里放着的一个相框。相片上是桥本和他的父亲,还有两个人应该是桥本的母亲和妹妹,大概是一家人去哪个温泉时的合影。从桥本的年龄来推算,相片可能是十年前的。

8

佐山环视了一下房间,走近书橱。书橱里除了电子工学和机械工学等专业书外,还有一些文库本历史小说、科幻小说、旅行手册等。

关之原—小牧、岐阜羽岛—名古屋、丰田—丰川、冈崎—三之日、大井松田—横滨、厚木—东京。

“也许你说得不错。不过,还是查一下他身上的东西,该做的总得做一下。”

以上是东京、名神高速公路上一千一百五十日元的区间。

“总之,桥本的死纯属偶然,不可能有计划地让人突发心脏病。”

厚木到东京……

“是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这个区间引起了佐山的注意。其他区间,例如关之原到小牧,要得到这张发票的话,必须中途下两次高速公路。而只有这个区间,因为东京是终点,所以只要在厚木下一次高速公路就行了。

“这些没有参考价值,就连那些心脏出奇好的运动员,也有死于突发性心脏病的。”

难道是凶手将尸体从大阪运到东京,在厚木下了一次高速公路?为什么要这么做?

“死亡时机太可疑了。仁科直树的葬礼刚结束,太巧了吧。而且,他父亲说他没有心脏病之类的毛病。”

也许是高速公路上因出车祸而堵车,凶手不得不中途从高速公路上下来,经过二四六号国道抵达厚木,之后又上了高速公路。即使在夜里,从御殿场到都夫良野隧道一段也经常发生事故。

没有外伤,没有特别可疑的尸体反应。

佐山询问了日本道路公团。

桥本敦司被发现时,上身俯卧在写字台上,已经死了。他穿着睡衣,身边放着一支钢笔。那些广告信件之类的东西,应该是星期六寄到的,所以推测死亡时间是星期六下午。

但是,得到的回答是,当天夜里东名高速公路平安无事,没有发生任何交通事故。对方还说,如果是从大阪到东京,一定会感到一路畅通。

矢野说着,毫不掩饰一脸的不耐烦。他原以为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便跃跃欲试地赶了过来。

“从厚木下高速难道是凶手一开始就制定好的计划?”

“不用白费劲了,是突发性心脏病。”

佐山自言自语道,视线落在眼前的高速公路图上。他仔细看了一下厚木服务区的周边,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尸体运走后,佐山深感奇怪。听到MM重工职员、仁科敏树很器重的一个男职员离奇死亡的消息,佐山便从设在狛江警局的专案组赶了过来。但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桥本是被杀的。有可能是死于疾病。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了。他伸开双臂,做了个深呼吸。

2

“好像挺困难的。”

“没有外伤。病死的,好像说是心脏病突发。”

后面有人说话,原来是新堂回来了。他应该是去了荻窪警局。

但是,答案完全出乎拓也的意料。

“这么晚了还来。那边有线索了?”

拓也问道,因为他脑子里浮现出的是桥本割腕自杀或上吊自尽后的情形。

新堂在佐山跟前坐下,撅起下唇摇了摇头。

“坐着死了……没有外伤吗?”

“小邮包上是调布邮政局的邮戳,但那里的工作人员完全不记得凶手的模样。也难怪,已经过了好几天,何况他们每天要面对那么多顾客。”

比拓也年长一岁的男职员回答。

“再加上中间还隔了星期六和星期天,发现尸体也晚了。算凶手走运吧。”

“还不太清楚。桥本的父亲一进房间就看到那家伙坐着,已经死了。”

“凶手的运气不光这些。我还去凶手买钢笔的东友百货公司调查了,没有一个店员记得买了那支钢笔的人。”

拓也装出一脸好奇的神情,加入到聚集在一起谈论桥本死亡的职员圈子里。

“真的?和寄邮包不同,买钢笔的人不会多到店员完全想不起来啊。”

“死因是什么?”

“您说得不错,没有那么多人买,所以才更容易忘记。比如,涩谷的东友百货公司卖出一支那种钢笔,据说还是在两周前。因为是记在账单上的,肯定不会错。好像也去别的分店调查了,都是在那个日期以前。所以,店员想不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拓也想知道桥本究竟出了什么事,便没有去实验楼,一直坐在写字台前工作。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跳起来。如此一来,知道秘密的人又少了一个,实在太好了。他的心情别提有多痛快。

“那样说来,凶手两周前就已经着手准备了?”

桥本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传出这一消息大约是当天下午两点。

“不错。是在仁科直树被杀之前吧。”

他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铃木是股长的姓。

“奇怪。”

“铃木,你帮我准备一下。”

“是很奇怪。”

他的脑子里似乎塞满了这一念头:怎么在高层领导面前说明桥本那些难懂的研究内容。

“如果那时就准备用氰化氢行凶,先用这个办法杀死仁科直树不才是合情合理的吗?”

科长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流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他轻声说:“桥本的父母住在千叶吧?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下午的意见征询会了。”

“是啊。会不会杀直树和桥本的不是同一个凶手?”

“病倒了?不会吧。”

“不会,应该是同一个凶手。也许桥本和直树被害案有关系,所以才会被杀。这难道是凶手一开始就有的计划吗……”

后面这句话故意说得很含糊。

不明白,佐山挠着脑袋。怎么都难圆其说,似乎什么地方搞错了。

“他说会请管理员开门,说不定在房间里病倒了……”

“佐山警官,”新堂又开口了,“我想去仁科直树的老家看一下。”

“不是没人吗?”科长说。

“老家?”

挂断电话后,股长说。

“老家这种说法是有点奇怪。应该是直树十五岁时被带到仁科家之前生活的那个家。他母亲的老家。”

“桥本的父亲说要去他的住处看看。”

“嗯,什么地方?”

接到指示后,股长查了一下桥本父母家的电话号码,赶紧拨打。电话好像接通了,股长结结巴巴地说明桥本缺勤的情况,随后问对方有没有线索。从股长的表情来看,桥本的家人似乎也不知道桥本不来上班的原因。

“爱知县的丰桥。他舅舅应该还住在那里。我还想再了解一下直树的情况。对于他的家人,我老觉得不是了解得很透彻。”

科长指示股长,他似乎已经忍不下去了。科长的说话声太大,惊动了其他科室的人,那些人用好奇的目光朝一科办公区张望。

对于这一点,佐山也有同感。

“没办法,给他父母家打个电话。”

“很好啊,只要谷口警部同意。”

科长露出了满意的神态。拓也也产生了一丝钦佩。虽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举动,但对这个股长来说已经很出人意料了。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您能不能帮我和头儿说一下?您说的话头儿一定会听。”

“明白了……”

“没那回事。不过,我会和他说的。你也想找到突破口。”

“邮箱里塞着星期六晚上和其后的报纸,但没有星期六的晨报。”

说着,佐山的注意力又集中到高速公路图上。他自己也想要找到突破口。虽然对凶手杀直树的动机很感兴趣,但首先要弄清楚眼前这些问题。

“星期六?你怎么知道?”

“那张发票,找到合理解释了吗?”

“大概是星期六下午。”

新堂问,从对面凑过脸来看地图。

科长的表情很焦急。

“难啊。那张发票肯定和案子有关系,但就是搞不清楚。现在能想到的应该是从厚木到东京的区间。”

“不在?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告诉新堂为什么这么想。新堂认真地听完后说:

“昨天我回家时顺道去了他的住处,应该不在家。我按了门铃,没有任何反应。”股长解释道。

“厚木到东京这个区间的可能性不一定那么大吧?”

第二天,桥本仍然没有出现。一大早股长和科长就在桥本的办公桌边转来转去。下午一个高层意见征询会好像桥本应该参加。他要在高层领导面前报告研究内容,就连这点事,桥本的上司,即股长和科长都没法代替。

他的语气中带着怀疑。

拓也不由得心里一紧。

“为什么?其他区间的话需要下两次高速公路。”

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我明白,但发现尸体的地点有点奇怪啊。是在直树的住宅小区里吧,也就是狛江。”

拓也跑到走廊上,有人正从楼梯往下跑。能听见响亮的脚步声,但已不见了人影。

“知道知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拓也离开机器人,向出声的地方走去。他看见一个黑色身影从器械之间的空隙中穿过,向门口跑去。

“狛江的话,从东名川崎下高速不是比东京下更快吗?”

“谁?”

说着,新堂打开旁边的公路地图。佐山看着地图“啊”地叫出声来,原来如此。驶往狛江方向,从川崎下高速的话更近一些。

突然,他听见“哐当”一声。声音来自器械背后。

“我疏忽了啊。”

拓也走到布鲁特斯身边,伸手去触摸它的金属身。它是拓也在这世上唯一能够容忍的对象。与它对视,拓也甚至忘却了时间,会心地笑出声来。那笑声来自心中的平静,没有任何理由。世上亲情的感觉是不是这样呢?他想象着自己从未感受过的世界。

佐山情不自禁地嘟囔道。

它们做的事不会超出期待,总是十分忠实于程序。机器人做出错误的举动,原因肯定在编制程序的人一方。

“也许是凶手搞错了?”

机器人不会背叛。

新堂说。佐山摇了摇头。

这就是他研究机器人的最大动机。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会心生背叛。对人期待越大就越失望。

“不像是考虑周到的凶手特意绕远。就像你说的那样,下高速公路的话还是川崎近。那张发票到底是哪个区间的呢?”

而且,你们不会背叛——看着站在跟前的机器人,拓也心中暗道。

9

机器人终究超不过人——拓也最讨厌说这种话的人。说这种话的净是些没什么能力的人,这让拓也更加不痛快。人能够干什么?什么都干不了。只会撒谎、偷懒、胆小、忌妒。能干出些漂亮事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大部分人只会跟着别人的指挥棒转。当听不到指令时,就会不安,变得不知所措。单是按某个固定程序干活儿的话,毫无疑问,机器人比人优秀得多。

整理完直树的房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在仁科公馆用过餐后洗了澡,回到自己的住处时还是感到了疲惫。要讨好那个既任性又傲慢的公主真是件辛苦的差事。

每当想象这台机器人投入到生产第一线那天的情景,拓也便会兴奋不已。其他人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他想。

拓也取出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下。到此为止是无意识的行为。就在他转动门把手的同时,他猛然想起了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布鲁特斯并不是万能的。但在一定条件范围内,它的能力超过了人。它远比现场那些只会发牢骚的工人更能迅速地完成高精度的工作。

他将门打开一条缝,用鼻子嗅了嗅,没有气体的味道。伸手开灯,眼前没有人。他终于进了室内,关上门,上锁,并挂上防盗链。接着,他抽出一把雨伞拿在右手上,脱下鞋子。

太完美了,拓也点着头,喝了一口咖啡。这台机器人取名叫布鲁特斯。拓也进公司后一直从事机器人设计工作,布鲁特斯是他最成功的作品。

窗户关得很严实。拓也随即检查了隔壁的房间、浴室、厕所和壁橱。当他发现没有人藏在屋里时,才将雨伞放回原处。

机器人长长的手腕能以微米的精准度摆动,手指既能轻轻抓起小鸟,也能捏碎砖头。由于导入了模糊理论,它们甚至可以完好无损地抓起硬度不同的豆腐。而且,它们的眼睛还能立体地辨别物体的形状。

拓也检查了邮箱,今天没有收到任何东西。接着检查了冰箱,罐头、真空的包装袋都没有问题。要下毒的话,目标应该是人造黄油和开了口的纸盒牛奶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还是全部扔掉为好,拓也想。反正带着这种情绪也不可能吃那些东西。

拓也手拿装满速溶咖啡的纸杯,抬头望着眼前那些由金属堆建的家伙。

确认完没有任何人进入屋内之后,拓也才在带厨房的客厅的椅子上坐下。他松开领带,脱下袜子。

拓也去了实验楼。那是公司为了实验特意建的。拓也等人使用的是三楼,房间里摆满了新设计的机器人、实验器械等。

受不了了,他重重地吐了口气。每天都要这么做怎么受得了。

到了下午,桥本还是没有出现。

必须一桩一桩去收拾,他想。活下去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在目前的情况下,活下去这个词不单纯是个比方了。

如果真是那样倒是如我所愿,拓也想。眼下,那人只是块绊脚石。不过,死了当然好,千万别留什么遗书啊。

首先是康子。

“自杀”——这是想不开后可以选择的办法。

拓也站起来,拿起放在写字台上的钢笔。这就是会产生氰化氢的可怕的礼物。

再等等吧,拓也开始思考其他可能性。胆小的男人,比起逃跑不是还有更直接的办法吗?

不能就这么用这支钢笔。毫无疑问,康子就是杀桥本的凶手,即使不是,她也一定知道桥本是被这个凶器杀死的。

拓也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桥本是不是逃走了?他既没有杀人的勇气,也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会不会想不开玩起了失踪?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吧,拓也想。

但是,装在这支钢笔里的氰化钾不应该轻易扔掉。要用它杀了康子,造成她自杀的假象。因为用的是相同的毒药,警察一定会判断,杀桥本的凶手自杀了。

那家伙在干吗呢?拓也也这样想着。遇到什么事了吗?

问题是让她服毒的方法。只要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将氰化钾掺进果汁之类的饮料中让她喝下就行了。好像没有这种机会。更重要的是,说不定康子就是两起杀人案的凶手,她没准也在考虑怎么杀了他。

“那小子干吗来着呢……”科长嘀咕了一句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在康子面前出现但能让她服毒——需要想出这样的方法。

“没人接。”股长回答。

拓也将钢笔放回原处后,从柜子里取出玻璃杯和芝华士酒瓶。他往杯子里倒入三厘米左右深的琥珀色液体,将杯子端在手里,靠在床上,喝了一口。突然,他发现自己完全放松了警惕。芝华士的瓶口是已经打开了的,凶手完全有可能在酒里下毒,也可以将毒涂在玻璃杯的内壁上。

“没人接?”科长问。

拓也握着酒杯一动不动,保持了差不多一分钟。他要确认有没有痛苦袭来。但除了腋下淌了些汗水之外,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他吐了口气,又喝了一口。

那个股长正在打电话。他拿着电话,好像没人接。过了一会儿,他死心似的放下电话。

奇怪的是,计划杀人的自己却反过来被人盯上了。细想一下,这次的凶杀案,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计划杀康子的直树反而被人杀了。

拓也站起来,装作找资料,向桥本的座位走去。装有资料和实验数据的文件夹放在靠墙的书橱里,因此拓也走到一科的办公区也没有什么不自然。

凶手究竟想干什么?

过了片刻,一科科长走到桥本办公桌前,对着股长用手指在办公桌上敲了几下,意思是“这个人哪儿去了”。人人皆知的那个无能股长,手搭着脖子,歪了歪脑袋。科长指示他立刻打电话。

拓也想起在直树房间里发现的扑克牌魔术书。事实上,自从那天发现了魔术书之后,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件事。

这种时候还请假休息?拓也有点生气。他不希望桥本现在做出什么受人关注的事。如果是生病,那就没办法了。

提到扑克牌,拓也想起直树告诉他和桥本杀康子计划时的情景。杀人计划中有A、B、C三个分工。实际下手的是A,这个活是谁都不想干的。

那家伙在干吗呢?拓也向旁边研发一科的办公区望了一眼。上班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多分钟了,桥本却还没有出现。桌上干干净净的,外出记事板上也是空白一片。

所以他们用扑克牌来决定分工。牌被洗了多次之后,三个人各抽了一张。抽到大牌的人先挑选自己想承担的任务。

想到康子在警察面前惊慌失措的样子,拓也心里就七上八下,觉得有点坐不住了。现在若是康子被警察盯上,从各种角度来说都将对他很不利。康子被人关注,应该是在她的尸体被发现后,这才是自己最初的计划。

这时,拓也产生了第一个疑问:直树为什么要用扑克牌来决定三人的分工?当时,拓也只是觉得直树是在装模作样,现在看来他别有用意。擅长扑克牌魔术的直树,可以发挥他的特长。

如果没有胡说什么倒还罢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直树应该设法让自己避开A才对啊,而事实上并非如此。抽到老K的拓也选了B、抽到4的桥本选了C。因此,承担唯一剩下的A任务的人,就是抽到2的直树。

挂断电话后,拓也装作写报告,脑子里却一直在思考。既然警察用了整体排查的方法,那么康子也一定被问到了。那天她也休息。她对警察说了什么呢?

可以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直树一开始就决定自己承担A的任务,并因此采用了扑克牌比大小的方法。

这么点人,哪怕是整体排查对警察来说恐怕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拓也想。当然,凶手并不限于公司职员。

A是直接动手杀康子的人。他为什么要承担这个任务?难道他想亲手杀了她?不会有那种事,拓也立刻否定了这一想法。仁科直树不是那种人。他如果真的希望那样,说实话,不需要用扑克牌魔术的方法,拓也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杀人的任务让给他。

“整个公司不会少于几百人吧,但也不到一千人。总部这里大概两百人左右。”

“他究竟想干什么?”

“嗯,整体排查法吧。不知那天有多少人休息。”

拓也嘟囔着。在谋杀康子这件事上,仁科直树一定对自己和桥本隐瞒了什么。

朋友用对警察很不屑的口吻说。

因此,他本人被杀了。

“说实话,我连企划室的仁科主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听我这样说,那个警察解释说那天公司里休假的人都找过了。”

恐怕也因为这个缘故,桥本被杀了,现在拓也的命也已被人盯上。

拓也致电生产资料部的朋友。说完正事后,朋友说了一件让拓也很感兴趣的事,有关警察调查仁科直树被杀一案。那个朋友十号请了带薪假,被警察追问了老半天,诸如去了哪里、几点外出、几点回家等,即所谓不在场证据的调查。

注释

十一月十六日,星期一。

[1]日本昭和天皇在位期间使用的年号,时间为1926年到198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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