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人物传记 > 颠覆者:周鸿祎自传 > 第八章 初入职场 创造飞扬

第八章 初入职场 创造飞扬

事实证明,胡欢的家庭背景确实比我的好得多。我后来才知道,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而我听说,我们是在水木清华上成的第一对。

说起来有趣,从必胜客出来以后天色已晚,我们出门各自打车回家。我一伸手打了一辆黄色面的,一块二一公里。胡欢一伸手打了一辆富康,一块六一公里。我心想:妈呀,很奢侈。

一个新的任务:初步接触电子邮件

互联网的浪潮只是刚刚露出一点端倪,分配的工作又给了我深入接触互联网的机会。但是,有关互联网的工作并不是主流的工作。当时在方正公司里,大家热衷于研究IP层下层的东西,还有组网,以为这些东西是做系统集成的法宝。这些也是最容易出成绩的工作。但有一些活大家就不屑于去干,比如做培训,教政府部门的人如何使用邮件系统。这在当时看来都是很边缘化的工作,没有前途。

对于谈恋爱,我并不是很在行,我很少会讨好地说一些甜言蜜语去"撩妹",一般只是讲述自己的事儿。那个时候我还是个落魄的小工程师,每个月的收入只有1000块,没单独的地方住,每天在北大食堂蹭饭吃,外表看上去毫不起眼。在胡欢面前,我喜欢讲自己过去创业的经历,大谈特谈自己的梦想、未来自己想做的事,我讲到我会怎么用一个软件或者程序去改变世界,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样子。一般女孩看到我这样的人,会觉得我有点不切实际,或者是个神经病,但是胡欢没有这样认为。她一直坚信我说的是真的,并且后来也一直用行动在支持着我。

看似"边角料"的一件事,我主动把它接了过来。自从经历了刚进公司遭遇的那些打击之后,我变得脚踏实地起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就算是"边角料"的事情,我也要认真去做。

后来,我终于发出了线下的邀请,邀请她到中关村路口的必胜客去坐一坐。对于当时我们这样收入的理工男,必胜客还是挺奢侈的一个去处。我们没有吃东西,就着一杯红茶天南海北地聊天。

当时北大方正交给我的任务是教政府部门的人怎样用cc:Mail,一个很难用的局域网邮件系统。这给了我一个仔细研究电子邮件系统的机会。我翻了翻cc:Mail的说明书,认为这个事情太简单了。我又跑了一趟海淀图书城,把能找到的相关的书都看了一遍,我像发现宝藏一样,发现这是个好东西。虽然这在当时可能也就是个秘书才会用到的东西,但是我隐隐觉得这个东西前途广大。从这时候开始,我意识到了互联网的光明前途。

当时北大方正的办公室是大开间,每个开间100多个人,每个部门也很小。很多的电脑终端都是我设置的,我可以查看他们的静态IP。所以,我一上网就知道在论坛上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在网络里,我如鱼得水,完全可以敞开了胡说八道,也可以去追求我喜欢的人。在水木清华BBS上,我找到了胡欢的ID,每天都和她天南海北地聊,非常投缘。有意思的是,我知道她是谁,她却不知道我是谁。直到有一天,我看到老板正在向她的背后走过去,赶紧打了句话过去:"你老板在你背后呢。"直到这时,她才知道每天在网上和她海聊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和她同在屋檐下的同事----我。

在教授政府部门的人如何使用邮件系统的过程中,我如同大学期间在外打工一样,成了一个培训师,手把手地教授政府部门的职员怎么使用这个并不复杂的电子邮件系统。但是,和大学时类似的情况又一次发生了。我发现,我认为简单的技术,对于不熟悉计算机的人来说,还是发憷的。我无数次耐心地讲解,普通小白用户还是会感到抓狂。我又一次体会到,计算机和互联网只是极客眼中的天堂,却是普通用户心中另一片陌生的大陆。技术,对于他们来说,太难了。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下,我正是通过BBS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胡欢的。她当时也在北大方正工作,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我从一见面就开始和她搭讪了,当然,生活中的我非常羞涩,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追求。而她对我所有的了解就是:这就是那个名声在外的周鸿祎,一个一进公司就总是给公司惹麻烦的刺儿头,不怎么受领导待见。

在培训的过程当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让这个系统变得好用起来。就是在这个时期,我对人性化的人机界面有了一些天马行空的思考。而沉淀在身体里的很多东西又开始神奇地发挥作用了。我想到了,为什么不把一个复杂的使用,用一个简化的游戏界面来取代,这样,我甚至都不需要进行复杂的介绍,人们就知道怎么使用这个系统了。这个想法,真的让我自己都为之一震。这个灵感来源于我对游戏软件界面的观察。我想到,游戏软件通常都没有说明书,或者大家从来都不看说明书,但是用起来很容易上手,就连满大街的小孩也会玩。1995年,微软开发了一款拟人化界面Microsoft Bob,被定为Windows 3.1的下一代界面,其中的思路就是互动性更强的自然界面,动画和卡通图形的使用让人耳目一新。这些在产业内的观察再次启发了我的思路:现在我只要给cc:Mail加一个外壳,让这些界面变得拟人化,是不是邮件就变得人人可用了呢?

和很多技术男一样,当时我也自然而然地成了"论坛爱好者",水木清华里很单纯,虽然大家从未谋面,但是少数的精英人物在里面玩,气氛非常民主、自由、开放。

这样的灵光一现,让我极为兴奋。

和很多当时刚刚开始接触互联网的年轻人一样,我们都是从玩BBS开始的。在邮箱出现之前,一些极客在BBS上收站内信,也有很多人沉醉在MUD(一种游戏)里面,我对于游戏天然没有兴趣,所以没有玩,但是互联网的世界还是带给我无数的惊喜。其中一个最大的惊喜就是----免费。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读网景公司和微软公司的故事。我的直觉是网景公司一定打不过微软,因为微软不仅免费还开源。我当时对Delphi很感兴趣,因为这比可视化编程更近了一步。我当时到处去狂下这些插件,去网上搜集这些软件。这是互联网最初带给我的震撼。我曾经花过6000元巨款收集盗版软件,现在呢,一夜之间仿佛什么都不要钱了。

我决定,干脆做一个新的图形界面,调用它的命令行,把它的图形界面藏起来。这样,我可以让电子邮件的使用过程变得和玩游戏一样简单。我把这个游戏做成了生活场景,就算小白用户也可以从使用邮件的过程中找到乐趣了。

是王志东还是张朝阳?这样的问题在1996年之后成为报纸、电视最热衷讨论的话题。这样的两个人,其实截然不同,但是互联网的大浪把他们淘成了公众人物和产业偶像。

经过一段时间的潜心编程,我把这个想法实现了。我把使用电子邮件的界面做成了一个模拟女秘书来帮你服务的过程,打开邮件系统,界面上有一个办公女秘书站在那里,她的前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信封,信封上有收件人。你可以点击这个信封阅读邮件。阅读完毕,女秘书退出办公室,你就退出了邮箱系统。就这样,我把难用的邮件系统变成了一个操作很简单的动画。

事实证明,1996年除了《数字化生存》让普通民众开始认识互联网,很多关键的事情也在这一年发生了。张朝阳的融资之旅是1996年7月开始的,王志东从1996年1月开始正式聘请公司开始融资。

这个创意和设计,是我作为程序员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突破。这奠定了我后来十几年在互联网产品经理的道路上,把用户体验放在首位的基础。从这个时候开始,这种做产品的思路一直延续了下来,让我做任何产品的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用户。因此,这个产品对我来说,具有一定的开创性。尤其重要的是,这里面大多数的设计是我独立完成的。因为没有美工帮助我,界面中所有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画的。我甚至还用上了在创业时汉化过的装修类软件,界面里的办公室场景就是我用装修软件建立的。女秘书,我是在国外的一个图库里找的。后来很多人说,那个女秘书有点像施瓦辛格。

《数字化生存》一开始的市场表现并不好,这与当时中国互联网还只停留在大学和技术爱好者圈子有关。策划这个图书的编辑叫蓝峰,这是个头脑灵活、思维敏捷的图书策划人。他想来想去,想去找国务院信息办的高红冰。想把这本书通过政府机构进行推广。蓝峰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折腾,不仅成就了《数字化生存》这本畅销书,还推动了一个产业在中国的落地生根。

东西做出来了,我拿给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的秘书们用,反响果然不同,大家纷纷赞叹这个系统让人耳目一新。

这一年的7月,当时《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胡泳,受海南出版社委托挑选外版书。在版权公司密密麻麻的巨大书架前,胡泳不经意间抽出了一本黑白封面的书。这本书是美国未来学家、麻省理工学院数字媒体的主任尼葛洛庞帝写的《数字化生存》,在美国《纽约时报》的图书排行榜上连续几周都是第一。一翻之下,胡泳立即建议海南出版社出版此书,之后胡泳和妻子范海燕只花20天就完成了翻译工作,将译稿交给了海南出版社进行出版。

这个产品又让我的名字流传在公司里,但是这一次不是负面的,而是关于我研发的邮件系统多么有创意。我的老板周宁看了我开发的产品,说出了一句击中我心灵的话:"这是一个非常创新的想法,也许它能成为下一个WPS !"

在《沸腾十五年》里,把1995年叫作基础建设年,而1996年叫作BBS狂欢年。也可以说,有关互联网的全民启蒙就是在这一年开始的。书里这样描述1996年----

成为下一个WPS !可以想见,这句话对我来说是多大的一个鼓励。我到北大方正工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不就是为了成为下一个求伯君吗?

互联网刚开始时让我看不懂,一旦读懂,我便沉迷其中。我在北大方正的工作方向,也伴随着这个时代的节奏,开始向互联网迈进了。

"飞扬"为什么没有真的飞扬起来

通过给cc:Mail加外壳,我开始阅读大量有关互联网的资料,体会着互联网种种呼之欲出的理念,又思考着怎么让普通用户也觉得电脑是好用的。当时我们用的邮箱是Nestcape Mail,后来高通公司的Eudora邮箱以及中国的Foxmail都是模仿它做的。

因为我搬离了中关村,上班的路程自然变远了。当时我每天要骑车十公里上下班,夏天还好,在北京的冬天干这个事还是挺疯狂的,我经常从冰天雪地中走进办公室,脸被冻得通红。但是,物质的匮乏与生活的清贫在我走进办公室半个小时之后就被我抛到了脑后。1996年,全民互联网时代已经悄然到来了。我要开始拥抱这个时代了。

"也许它能成为下一个WPS"----这句对我的肯定直接戳中了我的内心。在北大方正工作,我内心一直在上下求索,我不就是想成为下一个求伯君吗?我不但想成为求伯君,更想超越求伯君,我要把我的产品演化成一个真正有影响力的产品。现在,机会似乎在隐隐约约地向我招手了----中国没有一套面向普通人的互联网邮件系统,为什么我不能把这个现成的产品改造成面向普通用户、人人可用的邮件系统呢?

虽然方正当时给我们的条件比较差,很多方正的员工聚在一起的时候也喜欢发牢骚,但是我当时已经发现了不抱怨生活的妙处。我清晰地知道我来方正的目的是学习如何创业,如何创立一个软件公司。如果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只要我的核心需求能被满足就好,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忽略。我现在也会对很多年轻人说同样的话,找工作的时候不要太看重外在的东西,因为那个不代表你的身价。今天的辛苦,就是明天的财富。

想到这个,我兴奋不已。

我们当时没有钱,大家还会一起合伙做饭吃。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练就了掌勺做饭的能力。我会安排大家去买菜,然后进行各种搭配组合,以满足大家的食欲。在长期的买菜过程中,我总结了很多省钱的方法。比如有一种不错的大棒骨,一块钱两斤,营养又实惠,我就定期买回来,煮成味道鲜美的肉汤。这道美味深得年轻"草根"的心,成了我们打牙祭时的最爱。

我对周宁表明了这个想法。周宁表示无法让这个项目纳入公司的总体规划,但是他给了我两个支持:第一,允许我不去公司上班了,而是给我们出钱租了一套房子,让我和几个同事,包括谭晓生和李钊,住在里面,这样一来我时间自由,可以充分利用时间去做这个事情;第二,应允我把两个师弟招进公司帮我进行项目开发。

后来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在北京的一个研究单位上班,他在位于安华桥的单位有一套两居室,我借着这个机会搬离了大通间,搬到大学同学那里去住,和五六个人挤在一起。从大学期间的创业开始,我就租民房和几个创始人在一起住,我习惯了在那样的房子里搞封闭开发。物质生活的清贫从来对我构不成任何挑战。我对起居条件的要求很低,只要能睡觉,能有一个空地放我的电脑就行。

我为这个产品起了一个名字----飞扬,来自杜甫的诗《赠李白》中的诗句:"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我希望我的"飞扬"能超过那已经没落的"信心",能真正在中国市场里飞扬一把。

1996----初步拥抱互联网时代

令人梦想的城市和令人欣慰的工作,我都得到了,听着都让人精神振奋。但是,我当时的生活条件是怎样的呢?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现实的情况是:我每个月拿800元工资,住在一个地下室里,过的是特别"草根"的生活。北大方正的新入职员工被分配在一个仓库里面住着,那是一个大通间,里面用隔板隔开。白天凌乱不堪,一到晚上,大通间里就上演"疯狂老鼠"的一幕。老鼠弟兄们会夜间出动,不仅乱叫乱嚷,还到处乱跑乱咬。

平时我们还是轮流买菜做饭,偶尔熬一熬棒骨汤,我负责带着两个师弟编程序,优化我的项目。在这期间,我又变成了一个封闭开发的程序员,一个"我为产品狂"的科学怪人。我没日没夜地工作,累了就蜷缩在桌子一角打个盹儿。我两次累到心动过缓,最后被拉到医院去输液。

在被发配到边疆一年之后,我终于回到了北京。

我的那两个师弟,一个很聪明,但是程序编得比较粗糙,另一个不太聪明,但是比较踏实。除了之前的不成熟的创业经验,这是我第一次做项目管理这样的事儿。也就是说,除了编程序,我还要管理别人,带着别人一起把事情做出来。我至今记得有个师弟特别喜欢玩游戏,要我苦口婆心地劝他把主要精力放到工作上。很多个晚上,我已经睡觉了,他蹑手蹑脚地起来,坐到电脑前打游戏,等我起来,他还在睡觉。后来,我半夜起来,悄悄溜到他的电脑前,发现他游戏打得正在激烈处,抓了一现行。他回过头说:"哎呀,我编程已经编完了。"

最后,我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妙处。之前经历过山寨平面系统的失败,我意识到我再也不想投机取巧了。有了这样的认识,在工作中对于即使是"边角料"的事情,我也会认真去做。深入简单事情的底层,你会发现一个更复杂、更精彩的世界。

我就是这样疯狂地做着我的"飞扬"。我在摸索着产品怎么样才能更吸引人。我知道,这将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无比重要的产品。我想尽快到达那个通过一款产品改变很多人的生活的彼岸。对于成功的极度渴望让我忘记了一切辛苦。但是,做产品的人往往都会经历这个过程,把自己的主观感受无限放大,把自己的需求误认为是所有人的需求。这个时候,我们就忘记了用户。另外,在设计产品功能时,我们不懂得简单就是美的道理,喜欢把很多功能做在一起,反而让用户不知所措。

我还发现了生活中一个重要的真谛----无论你做什么,所有不经意的努力都不会白费。比如,我研究生毕业设计使用的是Visual C++,我上大学时研究的Unix,为了这些程序,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到了不吃不睡的程度。而这些积累给了我爆发的机会,让我可以在新疆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这些系统主要是我一个人在做,从策划到编程,到对大型系统的分析和把握。我之前的疯狂,最后得到了有益的回馈。

当时的我们,正在犯这几个错误。不专注的问题在做这一款产品时又出现了。我们开始在邮件上附加了很多功能,比如日历、时钟,甚至还想做一些其他的延展到办公方面的功能。这个时候就出现了人力不够的情况,导致该做好的事情反而做不好。另外,我们开始接到一些用户的反馈,说需要邮件的加密功能,我们把个别用户的需求变成了普通用户的需求,就开始研究邮件加密,把加密系统做得特别复杂。其实到今天,邮件加密也没有被大家重视。

我发现,当时在新疆和我一起工作的一些年轻人,他们认为自己被发配到边疆,干的事情不太主流,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就喜欢在那里混日子。但是,我当时是知耻而后勇,沉下心来做事情,没有发牢骚。有了这样的态度,最后我们把不起眼的事情做出了不同的结果。

除此之外,我还犯下了一个重大的错误:过于重视游戏界面,从而忽略了功能性。当游戏界面刚刚出现时,人们往往会觉得很新奇,但是时间一久,人们未免会对游戏界面审美疲劳,尤其是当人们每天处理很多事情的时候,游戏界面的弊端就暴露出来了,而邮件三栏式界面的优点就表现出来了,但是当时我们没有去做一套类似于outlook的界面。现在看来,我们应该做两套邮件系统,一套游戏界面的,一套三栏式界面的。

回想在新疆潜伏的整个过程,这段人生经历对我有很大的启发。

当时,我一边自己开发飞扬邮件系统,一边渴望着产品能够进入第二个阶段----我想和求伯君一样,把想法贡献给公司,利用公司的平台去推广这个产品。我甚至为这个产品思考出了商业模式:很多企业当时都希望利用邮件系统来办公,这样我可以在互联网上把邮件面向大众免费,再从企业用户处收费。

不过,这件事情改变了公司老板对我的看法,也让我在北大方正的路越走越顺了。

但是,通过我和公司高层的交流,我很快就发现,北大方正并不认可我这个想法,当时传统出版印刷还是主流,没有人懂互联网,领导人的个人见识制约了整个公司的见识。

当产品终于做好的时候,建行内部轰动了。大家认为这是一个很独到的思路。如果方正当时对产品比较敏锐,应该是做一个基于字符终端可视化的产品。银行的开发人员虽然是专业出身,却并不擅长做这套系统,而当时很多公司做系统集成都是靠打单,未必是靠实力。所以,系统的成功,也成了一次性的成功。

我找过不同层级的领导谈过这件事,我提出了建议:方正能不能以飞扬为契机建立方正的互联网战略,让邮件产品免费,让这个产品去获得用户。另外,方正可以出一款文字处理软件,让普通人使用文字处理时更加方便。

这得益于我大学时期数据库理论学得比较好,而且又使用了我做研究生毕业设计时所得的知识。当时这个项目我做了大半年,以我为主,李钊后来也帮我一起做。

但是,领导们要不就是听不懂我说的东西,要不就是不以为然。更有很多普通员工,以中国特色的方式对于我的行为做出了判断。他们认为,对于邮件这个产品,是我自己想扬名立万,利用公司的平台让自己出名。对于文字处理软件,当时的方正不想做这么便宜的一个软件,方正的生意都是几十万上百万的,他们想不出做这么一个收费很少的软件对于整体的利润率有什么贡献。所以,这个想法也被否决了。

简而言之,所有的查询我都把它给自动化了。所有的查询你只要开始,我就可以根据表之间的关系,在表之间建立链接,把数据显示出来。

现在回想,我当时已经用免费的思维来考虑互联网的问题了。在当时,我已经思考到了,互联网的精髓在于获取海量的用户。有了用户,就可以在平台上思考多种其他的战略。现在看来,这种思想是比较超前的,也是今天很多互联网公司创立时采用的策略。但是在90年代的中国,你很难让别人理解免费的神奇功效。

我把所有带格式化的域在建立窗口表格的时候都做好,一旦输入的域不对,系统就不让你输下一个。这样一来,同事只需要按照需求填函数体就行了。但这也只是做客户端界面,和数据存储方面还是没有结合起来,这样使得他们输入数据后还要自动往表里插,涉及几十种库、上万个标段,很复杂。我趁热打铁,做了一个数据字典翻译器。也就是说,我编了一个能够理解这个数据字典的程序,在内存中建一个知识库,包括很多数据库定义。

我当时感觉自己在公司很孤独。

接下来,我在新疆又花了半年的时间做了一件事情,就是给建设银行做可视化编程,包括所有的对话盒、按钮、对话框,基本上Windows里的这些控件,我都实现了。

没有公司层面的支持,"飞扬"几乎处于半瘫痪的状态,但是还在勉强地运行着,其实用户最后也发展到一二十万。但是,它命运结束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这种脚踏实地的工作态度,很快就获得了积极的反馈。大家纷纷感叹我的工作速度是这么快。我通过第一件事情证明了我不仅仅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我也可以做事。从这个时候开始,同事对我的态度开始转变了,他们都开始支持我了,而我也通过第一个项目建立了信心。我正在进行着很多人在社会化的过程中进行的事情,首先是碰壁,然后知晓,最后是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修正。

有一天,周宁走进办公室对我说:"你在新疆那个项目,可能需要改造一下,现在业务增长了,需要有人去一下,这是一个大客户,几千万的合同,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这个单子就要丢掉了。"

有了之前的种种积累,我自告奋勇地对同事说:"我可以先给建设银行的这套东西做一个菜单系统。"同事纷纷表示不太相信。但是我很快开始了没日没夜地封闭开发的过程,和大学期间做数字电路检测一样,我用一个引擎,把配置文件读了出来,再根据菜单来读不同的程序。仅仅花了一个星期,我就真的做出了这个菜单系统。

我看着周宁问:"意思是,要我回新疆吗?"

我的研究生毕业设计用的就是Visual C++,最令人惊讶的是,它有微软基础类库(MFC),它有一套自动化编程的东西,让你所见即所得地拖拽一个界面,帮你自动生成消息循环。

周宁接着说了一个让我心碎的决定:"'飞扬'你就不要做了!"

到了新疆,大家的主要任务是给银行编系统,用的平台是Sco Unix,惠普的小型机,典型的云结构,所有的终端都会挂在上面。我对银行的业务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他们也要开发界面,做人机交互。我一看这个立刻来了精神,毕竟我疯狂地游走过深圳科技市场,并走火入魔般地研究过上百种软件。对于人机界面交互,我是非常擅长的。

就这样,"飞扬"项目被迫停了下来。这对于我的打击简直是致命的,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把"飞扬"这个项目当成我的孩子一样呵护。现在,我的孩子却突然夭折了,为此我恸哭了一场。

但是,我永远也不会接受一个被"包养"的结局。

离开方正----抛弃稳定、待遇和头衔

我潜心研究"飞扬"的时候,中国互联网的新鲜事物开始层出不穷了。而我作为一个了解互联网的年轻人,并没有天然地显示出对很多新事物的敏感。

因为之前的种种传闻,我被分到了一个边缘组,组长陈铭新是个不错的人,我俩竟然还挺对脾气。他知道我在总部的种种出挑的行为,对我说:"你只要不捣乱,业务方面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言下之意,只要我在新疆不惹是生非,他愿意把我供在组里。

当时聊天室和即时通信已经开始在互联网行业里展露峥嵘了。这些都是新兴的、正要蓬勃发展的领域,也是当时的一片蓝海。有一个软件已经出来了,叫ICQ,但是我不怎么用。李钊跟我说,他的女朋友去美国,他们就通过这个联系的,这个东西特别好用、特别方便。我并没有意识到即时通信软件的大好前景,对这个领域没有做过多的思考。

我沉了下来,蓄势待发地准备做事了。

而网络聊天室,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而且就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当时"飞扬"的团队有十几个人,在公司内部慢慢孵化着。我们为了让用户可以在网上下载"飞扬"系统,做了一个论坛,开了用户建议等几个版块。我招来的一个小孩是做美工的,他自作主张在论坛上开了几个版块,有谈天说地、谈电影等,后来这个版块流量涨得很快。其实这就是当时聊天室的雏形。但是,我没有意识到聊天室的价值,下命令让小孩把这些东西关掉。直到四通利方的出现,让大家在聊天室里聊明星、聊体育、谈电影,我才意识到是我自己的眼界不够宽。

基于这种心态,那个狂妄自大的年轻人的形象到新疆之后就消失了。到新疆之前,我把惹祸的笔记本电脑退了,自己在北京的中关村重新攒了一台电脑:奔腾的处理器、16M的"超大内存"、17英寸的大屏幕,还有CD-ROM,能播放VCD。当时Windows 95刚刚发布,这个配置已经是超级豪华的配置了。我不但自己掏腰包购买了这套装备,还自己扛着电脑坐飞机到了新疆,这让同事大为诧异。为什么一个人来上班,还要自己带办公设备呢?

高瞻远瞩不是天生的,每个人的见识都是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我也"短视"过很多次。

封闭开发----一个程序员的本我状态

去新疆之前,关于我的传闻就先于我本人抵达了北大方正的新疆分公司。大家都知道这里要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目中无人的年轻人。我去新疆报到的时候,已经能够感觉到这种严阵以待的气场,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我蓄势待发的情绪。在到达新疆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我一定要争取做一点实事,来证明自己。

我当时思考的,是互联网中的另一个问题。

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了去新疆的派遣。

做"飞扬"时,我已经是北大方正的一个部门经理,"飞扬"结束之后,我又去新疆待了一年,在这一年当中,我对于互联网的浸润越来越深。我发掘互联网的妙处,也开始到处教别人上网,几乎变成了一个互联网的传教士。

当时北大方正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业务,但是没有人愿意去新疆。大家都把去新疆视作一种流放。但是我想到我的师兄李钊正好就在新疆,他是一个很好的技术人员,也许我可以和他一起合作,做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当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开始上网时,有一个疑问始终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着:互联网是美国的舶来品,英文是很多人上网的障碍,为什么域名里要有点?为什么要打向左的斜线而不是向右的斜线?既然上网对普通人那么痛苦,要打那么多英文字母,能不能用中文取代英文去上网呢?假如做一个中文网址软件,想去什么网站就直接敲击中文名,那些不懂"http""www"的人上网岂不是容易了很多?但是这个想法过于简单,简单到我自己都怀疑,这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别人没有想到呢?

我一听,那果真是最艰苦的地方。

在新疆工作期间,我白天干活,晚上就自己琢磨:怎么才能实现中文上网的想法。一个客户端,放到浏览器里,你往里面敲中文,把URL查出来,交给服务器,再去访问。我自己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着这个设想。我也自己开始做实验,询问身边的人这个想法可行不可行,我问一些技术人员,也问普通的电脑使用者。凡是技术人员都对我这个想法不以为然,认为这不就是目录服务嘛。已经有大公司做目录服务了,你还有必要去做吗。而普通用户的反响却非常好,他们认为自己有这个中文上网的需求,这个想法不错。通过每天晚上在头脑中沙盘推演,逐渐地,我把中文上网的商业模式、产品和用户基本上想清楚了。我认为技术实现并不困难,只要花点工夫就能做好,关键是这事到底做还是不做呢,我的心里没有底。

我主动找到了周宁,对他说:"你对我挺好的,我现在已经想好了,就想去公司最艰苦的地方,公司哪里苦,哪里有最难啃的骨头,你就派我去哪里吧。"周宁点了点头,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就去新疆如何?"

我开始在网上查了海量的资料,看了很多关于域名的内容,想到在DOS系统下,没有联想的汉卡,电脑在中国就用不起来。王选搞中国的出版系统,引发了出版界的一场革命,后来微软也有了中文版,为什么在互联网世界,域名就一定是英文的呢?我越想心里越澎湃,觉得中文上网,应该是一个划时代的想法。很多互联网的成功其实都不是技术的成功,而是商业模式和理念的成功。在互联网上进行创新,没人附和并不说明不可以做。慢慢地,我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想法。

刚到方正没几天,关于我的种种负面评价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毕竟是有自知之明的,于是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感觉这时的我已经没有了做反病毒卡和平面创意系统的那种单点突破踏踏实实的劲头了,说的全是宏观战略。这样下去,对我来说不会有任何好处。我明白我该做些自我调整了。

和过往一样,我的直接想法是,给公司高层做个报告,把这一想法贡献给公司。希望这一次公司能够领情,把这个产品纳入公司的产品规划,再由我来领头开发。在周宁的安排下,我见到了方正公司的一些高层领导。我兴致勃勃地对他们描绘着心中的远景:"以后企业就不需要英文域名了,直接注册成中文就可以了。用户直接在浏览器里输入中文,就可以到达想要的网站。"

今天,我的公司也会遇到很多这样的热血年轻人,我仿佛依稀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有了我自己的经历,我会尽量将他们澎湃的演说听完。但是我依然还是会劝这些年轻人,任何伟大的想法都要从一个点开始,你没有在一个点上取得突破,又怎能证明这些点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事儿呢。

我这边说得兴高采烈,领导们的脸上却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上班没有多久,我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特点就已经显示出来了。也许很多年轻人刚进入社会都要经历这种现实的磨砺和洗礼。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性格有些浮躁,我知道,我必须做出一些事情,才可能去评论别人做的事情,而不是什么都不做就到处评论。我犯了一些年轻人刚进入一个公司的大忌:一进去就指点江山,而不是虚心学习。虽然我说的方向也许是对的,但是我并不了解实际情况,难免让人觉得我说的那些东西大而无当。另外,我完全没有想如何去处理人际关系这件事儿,情商建设基本为零。当时的我是个心直口快、没有坏心的年轻人,却被别人误认为是个不好好做事、想一步登天的狂妄分子。

从领导的办公室走出来,秘书同情地看着我,对我说:"领导们还都不用互联网呢,所有的邮件都是根据国企的办法,由秘书打印出来,然后领导批示、处理,写上同意和不同意。你怎么指望领导现在能明白你这个所谓用中文上网的想法呢?"我心想,这个汇报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毫无疑问,我的种种张扬行为在公司引起了一些不好的反响。据说某一天有个公司副总和周宁喝酒,喝到高处,他对周宁说:"你太放纵周鸿祎了,这种人是害群之马,你一定要把他开掉才好。"

当互联网在中国开始蓬勃发展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方正依然还沉迷于照排、出版印刷系统的开发,依然还在做着很多曲高和寡的东西,有些和市场脱节。

没有想到,周宁还真给我批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但就是因为这个特批,在一个传统的单位引发了很多议论。各种谣言和中伤像一股小飓风一样此起彼伏地登陆。虽然说那个笔记本很烂,但是笔记本电脑代表着你在公司地位的尊卑。在90年代中期,笔记本就和大哥大一样,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标志。而在一个如此传统的国有企业,遵守秩序和应有的阶梯观念,是每个人应该自觉知晓的纪律和潜规则,违反这些观念是新人的禁区。而像我这样一个完全不把世俗观念放在眼里的小年青,刚刚进入工作单位就要求工作条件,无疑立刻被别人贴上了狂妄的标签。

在想法极度受限之下,我的内心对公司非常失望。而这一次,我萌生了离开方正的想法。

更搞笑的是,我还对老板要求了一些本不该属于我的待遇。我刚到公司的时候,公司还没有给我配电脑,主流的程序员用的都是台式机,优秀的主流程序员是4兆内存,普通的程序员是2兆内存。当时我发现公司有一批库存的笔记本,很旧,黑白屏幕,档次也很低,就对上司提了一个不合理的要求,问能不能也给我一台笔记本电脑。我对周宁说:"有了这个,我回家也可以工作了!"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高中时期熟读李商隐的诗歌,而这两句来自《庄子·秋水》的典故颇能代表我当时的心态。战国时惠施任梁国相,庄子准备去探望他。有人对惠施说:庄子是想来谋夺你的相位。惠施于是百般防范。庄子听到这事后,就对惠施说:南方有一种叫鹓雏的神鸟,从南海飞往北海。一路上非梧桐树不歇,非竹实不吃,非甘泉不饮。有只猫头鹰刚获得一只死老鼠,看到鹓雏飞过,怀疑它要来抢食,就仰头向它发出"吓吓"的怒叫声。庄子用这个故事表明自己根本无意于名利。

除了和部门领导聊宏观想法,我还到各个其他部门去串门儿,因为我特别想学习所有的东西。我去其他的部门打听他们所做的事情,看到好多部门在做不同的系统集成,我就开始大放厥词,指指点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是一个25岁的小毛孩。我认为自己有过很多社会上打拼得到的经验,看到一些东西做得和我想的出入很大,就和人家的部门经理说,你这里做得不对,那里做得不对,你应该怎样怎样。没过几天,公司里就传开了,说公司里来了一个狂妄自大的年轻人。

我觉得自己也应该"非梧桐不止,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我决定离开方正了。我放弃的将是稳定的工作、可观的工资,以及未来晋升的可能。我当时的职位已经是事业部总经理,也是方正系统集成公司研发中心的常务副总,高层的一些会议可以让我列席,但是,7000元一个月的工资、一个所谓的职位,跟我的理想相比算什么呢?我的内心还是倾心于做一个划时代的产品。

我经常找周宁聊一些宏观想法,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只是谈到朦朦胧胧的方向。刚开始,周宁也听不懂我想做什么,但还是耐心地在听。到后来他就急了,对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我递交了辞职信。一种看似稳定的职业生涯,就这样被我亲手终结了。

进入北大方正,我成为底层的一名程序员。我觉得我的老板周宁很喜欢我,加上我自己又有一定的实践经验,看到什么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更好,于是,忍不住开始指点江山了。

在方正的经历让我又获得很多关于人生的收获。我完成了从单纯做程序员、开发软件到接触互联网的全部过程,在这里我积累了很多管理经验,也结识了很多优秀的同行。

就是以这样有点搞笑的方式,我开始了在北大方正的日子。我的研究生师兄李钊和我一个部门----方正软件部。就职之前他对我的那番善意警告,比如让我不要太爱说话之类的,此时已经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像进入任何一所学校时那样,在相对稳定的环境当中,我马上变成了一个无厘头的活跃分子,完全无视外部环境对我的影响。

事实证明,我在方正的一些经历,都在不经意间对我今后的创业起了非常大的作用。自从在方正接触互联网后,我在网上逗留的时间非常多,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看底层的标准和基础性的东西,组建搭起了基础知识构架。在这个过程中,我对互联网的认识开始形成了。而"飞扬"是我互联网生涯中的重要角色。这个时候我有了一个最起码的想法:"飞扬"是为谁做的?"飞扬"有明确的定位,不是给专家的,不是给发烧友的,而是给中国大众的。就是在做"飞扬"的过程中,我开始考虑商业模式了。"飞扬"就是为推动大众上网而做的,所以"飞扬"做得特别"傻",却特别好用。这也是延续到今天,我在互联网做事的一个基本出发点。

北大方正----放逐新疆

1995年7月20日,我走在北大的未名湖畔,夏日炎炎,树叶都已经打蔫了。我走到这里迷路了,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大太阳下,我向一名女生问路,小姑娘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同学,你是来报到的吧,你来得也太早了!"她以为我是来报到的大一学生,我告诉她,我是北大的老师,是研究生分配过来的,我现在在北大方正上班,占的是北大教师的编制。

后来我无数次听乔布斯在斯坦福大学的演讲,对演讲中提到的那句话极为认同,这也印证了我的很多体验----"我凭借好奇心和直觉所做的这些事情,有许多后来被证明是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