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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的出生和当上清朝末代皇帝的经过2

慈禧虽然是由一个皇贵妃"母以子贵"地和慈安并肩当上了太后,但她却没有以此为满足,尤其是对肃顺等的独断专行,一切政事都不向太后请示,更是感到了愤懑。于是她就对慈安谈起了肃顺等的坏话。慈安那样的老实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垂帘听政"的念头,不过是在慈禧的这种危言耸听之下,也对肃顺等起了疑心,认为他们确实是要图谋不轨。

而在热河这一方面呢?固然是以载垣、端华、肃顺为首的新政治机构已告成立,新皇帝也爬上了"宝座",这一切一切在表面上似乎都是"风平浪静",可是,在那避暑山庄的幽静离宫内,却正在酝酿着并生长着一股跃跃欲试的潜流和暗潮,那就是刚刚当了太后的慈禧的满怀政治野心。

当然到了这样的时候,像慈安那样的忠厚老实的宫廷妇女,是不会有办法可想的。可是慈禧却崭露头角变成了当时离宫中的一个"诸葛亮"。她不但强调要把奕找来,还拟定了宣召恭亲王的太后"懿旨";并解决了利用咸丰的图章----"同道堂印"的图章,来代替太后尚没有制造出来的玉玺问题;同时还巧妙地套用了三国时代"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把她的心腹太监安德海痛打了一顿,并声言把他押回北京并关进"慎刑司" 监狱里去。于是安德海就在"押送"之下,脱出了热河,到了北京。

这时在北京正负责与英法议和并从事留守的王公大臣,是以恭亲王奕为首的。据说奕在当时听到怡、郑二王和肃顺掌握了朝廷实际政权,心中便觉得老大不痛快,于是就在北京王公大臣的会议席上,对于当时的政界新局势,透露了一些不满之意。在这帮留守的王公大臣之中,有不少人是和肃顺素有意见的,也有一些人则是看穿奕的心情,所以就一齐对奕说出了不少带有挑拨性的言辞,而这些话就成了鼓舞奕向肃顺等实行进攻的思想准备,这是在北京方面当时的情势。

安德海到了北京,立即跑到恭王府和奕密谈了半日,奕就发出了请求要到热河奔丧的奏折。

于是肃顺等三人就以"顾命王大臣"的身份,使皇太子载淳即位当了皇帝,拟定了新年号"祺祥",并尊称咸丰的皇后钮祜禄氏和新皇帝的生身之母叶赫那拉氏皇贵妃同为皇太后,然后肃顺等更以"参赞政务王大臣"的名义,先颁布了新皇帝即位的所谓"喜诏",跟着又颁布了咸丰死去的所谓"哀诏"。

肃顺等接到了奕的奏折后,当然也知道奕的来意不善,于是也就拿"京师重地"并且"留守责任重大,毋庸前来奔丧"等的大帽子来扣奕。同时在热河也忽然有个叫董元醇的御史,提出了请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的意见来。肃顺等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太后干政,于是也立即抬出了"祖制所无"四个字的回马枪,把董御史的意见给驳得体无完肤。末后他们又把"太后垂帘"的这道大门,给紧紧地关上说:"嗣后如再有这样胡说八道的人,当按律治以应得之罪!"当然不用说,使董御史敢放这第一炮的,是有其政治势力背景的。至于主使他的人是谁?我想谁也不会说是慈安,而一定要说是慈禧干的。

在这里不能不表示一下,载垣和端华固是两个当时的亲王,他们八个人,虽然同时受到了咸丰的"托孤",但是肃顺却成为他们之中的主宰和灵魂,还有一样,就是他们八个人在反对太后干预政治的这一点上,确是一致的,把这种情形交代明白之后,跟着再叙说一下咸丰死后当时的情况。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肃顺等才把董元醇的炸弹式的提议捂盖下去,跟着奕就星夜兼程地来到了热河。他们见了面之后,当然会有一场针锋相对的"寒暄"了,结果是肃顺等人多口众,同时他们又把"叔嫂不通问"的儒家旧礼法的最后法宝祭了出来,迫使奕只能是祭拜一下咸丰的灵柩,而不能去见两个太后。

四、肃顺

自从咸丰十年,英法联军攻陷了我国大沽口,逼近了北京,迫使咸丰带领着百余名宫眷于八月八日逃往热河承德起,一直到他得病和死为止,仅仅才有十个月的工夫。据说在咸丰十一年六月当他病势危笃时,曾把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协办大学士并户部尚书肃顺和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五个"军机"叫到避暑山庄的离宫内受了"顾命",立他的六岁儿子载淳为皇太子。过了一天咸丰就死去了。

但是那个曾经被"押送"到北京"治罪"的安德海,此时早在大家"求情"的转圜下,又得到了西太后的"赦宥",而回到热河照旧供职了。于是就在他的传风报信下,奕就装扮成了一个宫中的"萨满"(满族祭祖时的巫婆)模样,利用夜暗,就在当日的夜间,混进了避暑山庄的离宫,见到了东西两太后。第二天早晨八九点钟,他就跑到了灵前哭奠了一番,并到怡亲王等处辞了行,然后才悠然不迫地回到北京去了。

请想一想能够忍心把自己的儿媳活活给饿死的西太后,对于她的当前政敌慈安,谁敢保证说她不会下毒手呢?

在奕走了之后,慈安和慈禧的态度,就陡然强硬起来,传出了即日奉"梓宫"回京的命令,肃顺等三人就到离宫去陈述应稍从缓的意见,于是在太后和这帮参赞政务王大臣之间,就展开了一场不能妥协的争论。结果还是决定了在九月随同咸丰的灵柩一同返回北京。

当同治病死后,西太后便把痛悼儿子的心,化成为逼死儿媳的借口。她借口同治的病本来不至于死,就是因为受了嘉顺皇后的"引诱",致使病情恶化,所以才丧了命的。于是就在她严厉吩咐之下,不得给嘉顺皇后送饭吃。这时嘉顺的父亲崇绮(也是当时一个在京官吏,职位不详)闻知此事,进宫去见他的女儿。在父女两人相向痛哭之下,最后崇绮不能不忍心地对他自己的亲生女儿说了一句:"请皇后'尽节'升天吧!"说完就掩面而去。而这位不幸的同治皇后便终于活活饿死,这便是在当时被宣传为"同治皇后殉夫美谈"的一个内幕。

慈禧等先灵柩一步回到北京(照例是送灵柩的人须先到一步以便在京迎接灵柩)之后,第一步便命恭亲王奕和大学士桂良、周祖培等率人逮捕了护送着太后的载垣、端华等;更以新皇帝的名义,免去了他们八个人的职务;跟着就命令睿亲王仁寿、醇郡王奕去逮捕护送灵柩尚未到京的肃顺。结果是载垣和端华是"赐帛"自尽,肃顺被砍了头;景寿、穆荫、匡源、杜翰和焦佑瀛等都分别罚的罚,免的免。

如果想知道她是怎样"殉夫"的,请听我再介绍介绍她的惨死情形。

还有一件事情,不能轻易看过的,就是肃顺等在热河所拟定的"祺祥"年号,在处死了肃顺以后,立即由两宫太后下令,使王公大臣另拟新的年号。这时,那帮惯于逢迎取宠的王公大臣,都揣摩着两个太后的意旨,共同拟定了"同治"两个字的新年号。这"同治"的意义就是意味着两个太后一同来治理国政的意思。当然这个应时而生的新年号,立即被采用了。

至于他是由于天花丧了命,或是由于梅毒而死,抑或是在病中被他的母亲给吓死的,因为这与本问题无关,并且我的手中也没有什么可靠的材料,我认为现在可以不必去研究它。现在我想要做介绍的,就是那位二十一岁就当上了"寡妇皇后"的可怜女人,她不但是当了青年寡妇,就是当寡妇的时间也并没有多久,不久她"殉夫"了!

总之,从这种事情中,也可以清楚看到,封建统治者内部的钩心斗角争夺统治权的丑态。慈禧的政治野心自不用说了,就是肃顺等人,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而在组织着小集团;就是奕等人又何尝不是由于嫉妒肃顺等的权位在自己之上,才和慈禧站在一条战线上去的。

同治在十七岁时,和比他大两岁的嘉顺皇后结了婚。他还娶了一个比他小三岁的慧妃,后来又娶了瑜嫔、珣嫔和瑨贵人。他在十九岁(一八七四年)时,因为患了"天花",共病了二十五天就死了。还有一种传说,说他是私到宫外冶游,致染了梅毒而死。更有一种说法,说他患了天花之后,受到西太后的突然惊吓,致"痘内陷"而死。

所以从这里面,不但可以充分看出封建制度下的"君臣"关系,同时也可看出那种社会里的龌龊黑暗来。因此,我对此得出了以下的结论:在蓝靛缸中是找不出一块白布来的!

有一天,慈安患了一点小病,慈禧就令人给她送了一服药去,于是慈安就死了。也有人说是放毒在糕点里毒死的。此外还有一个传说,就是在慈安暴死那一天早晨,她还坐朝听政,到了傍晚的时候,忽由宫中传出了慈安暴死的消息。王公大臣急忙进宫以后,慈安已经小殓完毕。按照惯例:当后、妃死时,须使其亲属入宫亲视小殓。而这次却未曾沿用旧例,所以人们就越发疑窦横生起来。于是一般人就传说慈安是被慈禧给毒死的。我虽对于此事,也只是从传说中听来的,但我可以引用另外一个事例,来作为对此的旁证。

我小的时候曾听人家说:我祖父奕很以这次捉拿肃顺之"功"自豪,有一天在王府里演剧,当演《铡美案》的时候,我六叔载洵因为年岁很小,看到陈世美被包拯用席子卷起放入铡刀口下血淋淋地一铡时,便吓得他跌坐在地,放声大哭起来。我祖父看到这种情形,便声色俱厉地喝道:"太不像话,想我二十几岁时,就亲手拿过肃顺。像你这样,将来还能担当得起国家大事吗?"

不过是,慈禧的平素为人,却是不肯得罢手时便罢手的。如果不把慈安这个眼中钉除掉,她是不会甘心的。于是就又有了这样的传说。

我在这里,并不想来分析我祖父所说的这篇话的思想意识内容如何,只是想借他这篇话来证明他和杀肃顺的关系而已。

这时,在慈禧说来,现在慈安太后已经自动解除了她自己的武装,是没有丝毫可怕的地方了。从此她对慈安的亲热,也就逐渐冷了下来。

在这里,我还想把肃顺在当时是个什么角色,借一个旁敲侧击的例子,来旁证一下。

据说慈安终于上了她的当,认为慈禧确实真正对自己有好心肠,于是有一次便情不自禁地把咸丰在临死时给她的遗言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老老实实说了出来。慈禧虽认为目的已经达到,但她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遂又更进一步地做出了假惺惺的感激涕零的样子来。以忠厚出名的慈安,当然更架不住她这一套,索性做好人做到底罢,于是就把藏在箱底的咸丰遗言拿了出来,还说:"现在咱们这样的姊妹,还用得着这个?"于是就在慈禧面前,把这个唯一可以降得住慈禧的有力武器,用火焚化了。

据我所知,那个曾国藩就曾在肃顺那里做过幕府,很得到肃顺的赏识。后来曾国藩之所以能够在清廷那样信任下,彻底对太平天国起义做了血腥的镇压,都是由于有肃顺在北京替他做奥援的关系。从这里可以知道肃顺在当时也是一个曾经替清朝反动统治拼命镇压过人民起义的凶恶刽子手。咸丰向他托孤寄寡,我认为或许就是这个缘故。

我们可以先不必去研究它可靠或不可靠,反正慈禧确实是用了假亲热的诡计欺骗了老实的慈安。

五、戊戌政变中的袁世凯和荣禄

提起袁世凯 和荣禄的关系来,就像是上节中所说的曾国藩和肃顺的关系一个样。袁世凯是给荣禄做过幕客的,而荣禄和西太后的关系,那就是荣禄曾在清宫中当过"护军"(当时的皇宫警察),在咸丰逃往热河时,他曾担任警卫的任务。据说肃顺等打算在从热河回北京的途中杀害慈禧,赖荣禄警卫森严才幸免于难。又加上他善于逢迎拉拢,像是李莲英(事见后)和安德海之流,便都成为他献殷勤的对象。在那个旧社会里,这种善于钻营的人,又怎能不升官发财呢?荣禄就是这样当上了北京的九门提督并当上了直隶总督和军机大臣的。

有人说,慈禧为了要买得慈安的欢心,有一次慈安得了病,慈禧便演了一出"假割肉计"来欺骗她。但不知这种传说是否可靠。

而袁世凯的钻营拍马、投机取巧的能力,更是比荣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荣禄既是这样地官运亨通,袁世凯又怎能被他落下呢,当然也是"三级跳"似的大红大紫了起来。像是他在小站的练兵,不就是由于荣禄的力量吗?他后来能够成为北洋军阀的"开山祖师",不也都是荣禄给他打下的基础吗?

鸟过尚且有影,又哪里有永远不透风的墙呢?当然这件事,结果是入到西太后的耳中。这次又由于在东陵的这条导火线,西太后便打定了主意,要来一个一劳永逸、斩草除根的办法。想那富于心机的西太后,是不肯鲁莽从事的。她就想:"不把那份可怕的东西(指咸丰的那道遗旨)先弄到手中,终究是不妥的。可是又怎能和她(指东太后)提到此事呢?有了,唯有如此如此,才能达到目的。"于是西太后从第二天起,便向东太后表示了亲热无比的态度。

在戊戌政变 中,正是十足表现了袁世凯和荣禄、荣禄和慈禧的"连锁关系"。同时也可以看出,这种改良主义的自上而下的改革,虽然在当时和那腐朽、反动透顶的守旧势力相比较,它是有着某种程度的革新气味,但因为它根本不能代表当时全国人民的利益和意志,仍然脱离不了替封建专制统治阶级服务,所以它根本不会得到人民群众的支持,只不过像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似的,在那黑暗的社会中,放出微弱的火花,结果仍是被那根深蒂固的守旧势力压倒而已。

且说咸丰由于卧床不起,自知万无好转希望的时候,有一天,就秘密地把他的皇后钮祜禄氏叫到病床旁边,悲痛地向她说:"我这次的病,是好不了的了......连累了你也陪着我逃到了这个地方......"钮祜禄氏,就连忙阻止道:"不要想这个想那个的,请千万好好养病吧!一两天后一定会好的......"咸丰连忙摇手说:"你不用安慰我,自己的病自己还不知道吗?好是不容易的了!"钮祜禄氏正要用话安慰时,咸丰就有气无力地说:"我......我有要紧的话对你说,你不要拿......空话来安慰我。你......好好地听我说。"于是咸丰就把叶赫那拉氏(西太后)"母以子贵"的缘故说给皇后听,更说:"我知道你为人过于老实,而她(指西太后)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我恐怕她将来会闹出大事,而你制不了她,所以我把我写成的遗言交给你。如果她能够安分守己便罢,如果不然你就可以把我这道谕旨向王公大臣发表出来,立即令她自尽,以除后患!"钮祜禄氏就哭着把这份遗言接了过来,秘密藏好。

即使这种自上而下的改良主义,在那次政变中一时成了功,尽管它能比以前有些进步,充其量也不过是把当时的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勉强给结合在一起,依然是脱离不了那反动统治的真面目,即使能让清朝在当时的摇摇欲坠的统治势力,稍能延命于一时,结果仍然必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车轮之下被轧得粉碎。

提起这件事来,不用一段倒插笔是说不明白的。那么就回过头来,再从咸丰由于英法联军占领了北京,火烧了圆明园,从北京逃到了热河,后来在热河得了重病的时候说起吧。

现在谈一谈戊戌政变的前因后果。

也许有人要问,慈禧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呢?并且那个"最大的把柄"又是什么呢?

自从光绪到了十八岁结婚以后,慈禧自然不得不把掌握多年的政权交给光绪。在当时,这种政权的移交,叫作"撤帘归政"。不过是这种"归政",也是一种形式,一切重要的政令,仍须报告慈禧认可后才能实行。特别是光绪的皇后,就是慈禧的侄女,并且在光绪身旁的太监之中也有不少人是经常给慈禧通风报信的。所以光绪虽然是亲了政,其实仍然是脱离不了慈禧的明中暗中种种的监督。

当慈禧把近年来的千怨万恨,统统归结到慈安身上时,她又转念一想:慈安的一切,在政治上都比自己要优越得多。尤其是最使慈禧害怕的,就是她有一个最大的把柄,确确实实地掌握在慈安的手里。如果不先把这一危险的"武器"夺过来,对自己真是一个危险万状的事情。于是就在这样的深思熟虑之后,她便想起了一条又阴险又恶毒的计策来。

这时清朝的政治,腐败已达极点,像卖官鬻爵、贿赂公行、结党营私、上下争利等,已成为普遍现象。对外则是自从鸦片战争起到现在,真是办一回交涉就失去不少主权,打一回仗,就多一次割地赔款。最显著的例如台湾、澎湖列岛的归于日本帝国主义之手;帝俄霸占了旅顺、大连;德帝国主义侵占了胶州湾;英帝国主义强据了威海卫;法帝国主义夺去了广州湾......真是疆土日蹙,门户尽失。因之全国人民越发看穿了清朝封建统治的腐败无能。就是在当时的官吏之中,如曾经给光绪当过老师,后来又在军机处办事的翁同龢等,也渐渐觉得长此以往,真是不堪设想,非变法革新,就无路可走。于是,在这种情势之下,他们首先就参劾了同在军机处办事的孙毓汶等。因此,在当时的政府中央机构中无形中就形成了维新和守旧的两派对立。结果是维新派(以翁同龢为中心)就拥护光绪,而守旧派(以李鸿藻等为中心)就趋附着西太后。在当时的社会中,有着"李党""翁党"的称呼。后来又把他们唤作"后党"和"帝党",甚至有人把"后党"叫作"老母班",而把"帝党"叫作"小孩班"。到了光绪二十三年,守旧派的李鸿藻死去,该党的党羽,因核心已失,遂去结交慈禧手下得意人物,如刚毅和荣禄等。于是守旧派的势力反而更加巩固起来了。一方面翁同龢等也不肯示弱,便把在当时以维新自命的康有为荐给光绪。这时康仅是工部里的一个主事,由于他献策积极主张施行新政变法图强,得到光绪的宠信,新党越发得了势。在光绪二十四年四月,光绪就下了一个决心变法的诏书,并把康有为所荐举的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四人都拔擢在军机处办事(当时名为"军机章京上行走")。因此,在朝中守旧的人员都纷纷表示不平。再加上在当时所谓的"新政",都是和清朝历代祖制不相符合的。所以每当改革一个政令,变更一个制度,都必须经过当时的礼部核议,才能施行。在礼部里有个当尚书的怀塔布,他是慈禧的一个表亲,还有一个许应骙,也是慈禧所信任的人物。自然他们是不满意新政的了。于是一切新政,一到了礼部衙门,就经常被搁置起来。宋伯鲁、杨深秀便上书光绪参劾许应骙阻挠新政。光绪本想严办许,因碍于慈禧的面子,只严命他"明白回奏"(即令他写检讨书)。许遂逐项做了辩解,并参劾康有为"妄逞横议,勾结朋党,摇惑人心,混淆国事",并请把他"立即斥逐回籍"。光绪看到这个,越发不满,过了几天,有个叫文悌的御史,便参劾宋伯鲁、杨深秀二人,说他们"欺君罔上,若非立加罢斥,必启两宫嫌隙"。光绪大怒,立即革去了他的职务。文悌忙求怀塔布向慈禧求援,慈禧总佯做不理睬的样子,但却一针见血地迫令光绪罢斥翁同龢。光绪无奈只得忍痛照办,第二天,慈禧更特下命令,使光绪任荣禄为直隶总督,裕禄在军机处行走。光绪不得不从。但光绪也深知这纯粹是由于怀塔布,便下令把怀塔布、许应骙等六人免了职。于是守旧派大为恐慌,都希望慈禧重理朝政。正在这时,又有一个叫王照的人,连次上书,先是请求剪去辫发,后又请求光绪偕慈禧游历日本。这更如火上浇油一般触怒了守旧派,认为这乃是绝对岂有此理的奏章。特别是这些维新派所主张的"要行新政必须驱逐太监"的说法,更是触犯了慈禧的大忌讳。于是慈禧便和李莲英(慈禧的心腹太监)密议,授荣禄一条密计。荣禄随即上书请光绪偕慈禧赴天津阅兵。慈禧遂使光绪定于九月初五日启程赴津阅操。光绪虽然怵于威势,不得不答应,但也在事后犯了狐疑,遂召集康有为等计议此事。康认为此去恐怕凶多吉少,于是就定出了先把荣禄杀死在天津,然后调一万部队火速来京,在兵围颐和园之后,就把慈禧劫入城内幽禁在西苑到她老死为止的计划。光绪认为当时"京畿"一带的兵权,都操在荣禄的手里,非先物色一个有胆有识的人,使之夺去荣禄的兵权不可。恰好直隶按察使袁世凯来见,光绪因为素日听说他有才能,便在见他时,故意问他新政是否适宜于今日。袁遂极力赞扬新政。光绪更向他试问:"如果使你管理军队,你肯诚心为我尽忠吗?"袁的回答光绪很满意,于是第二天便下令擢升他为侍郎,并责成他专办练兵事务。

以上就是关于安德海被杀的两种传说。

守旧派看到了这样情形,便越发疑惧起来,遂赶紧向慈禧处报信,因此,慈禧在袁世凯来到颐和园谢恩时,便立即召见了他,并做了耐人寻味的慰抚。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当奕把丁宝桢的奏章拿进宫中时,恰巧慈禧正在看戏,于是奕就劝慈安不如趁慈禧未在眼前,迅速下令丁宝桢,命其就地捕杀安德海,以维祖制而振肃朝廷的纲纪,慈安对此颇有难色。但在奕的"祖制""纲纪"不绝于口的劝说下,并在奕所说的"如果西太后有异议时,王公大臣当据理力争"的鼓舞下,慈安终于听从了不告慈禧而处理安德海的意见。

袁世凯临行时,光绪更召见了袁,把一切密谋都告诉了他;并令他到天津立即扑杀荣禄,然后到京包围慈禧;并说如事成之后,就使他继荣禄之后而为直隶总督;更与他小箭一支作为凭证。

据说,慈安还在"祖制"这一有力法宝下,得理不让人地申斥了慈禧,并说这个守正不阿的丁宝桢应该嘉奖。慈禧在这种境况下,只能是笑在脸上,恨在心里罢了。

袁辞去后立即搭乘该日第一次的列车赴津,把光绪的一切密谋都告诉了荣禄。荣禄于是就在该日的下午五时乘专车来到北京,连忙把此事报告于慈禧。

谁知安德海从同治八年六月出京之后,便坐了两只大船,彩旗高悬,张灯结彩,并大吃大喝地闹得乌烟瘴气,还携带着戏班娼妓多人,笙管笛箫,深夜不绝。一路上真是说不尽的招摇和数不尽的勒索、纳贿,弄得人人侧目,敢怒而不敢言。出了当时的直隶省境以后,他的胆子就愈闹愈大,因之他的勒索骚扰也就越发厉害起来。当他走进山东境内之后,当时的山东巡抚丁宝桢,在忍无可忍之下,就把这种情形,写成奏章,命人送到北京奕处,求其代为转告两个太后。慈禧还想以安德海是奉自己的口头命令出京,想为他解脱,但在慈安的"祖制"铁帽子之下,她也没有办法,只得狠着心,下令丁宝桢,允许他逮捕安德海就地"正法"。

慈禧立即召集了王公大臣,并把守旧党的首领等也都破格叫了来,遂命荣禄把他带来的数千名亲兵(卫队)留下捉拿康有为等,更命荣禄火速回津堵截康党,不要走脱一人。然后她坐轿赶回宫中,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光绪幽禁在"瀛台"之中了。据说慈禧回宫见到光绪时,因在愤怒之下,曾亲手打了光绪几个耳光,然后才把他拘在"瀛台"的。

后来在同治快要结婚的时候,安德海便怂恿慈禧派他赴江南一带督制新郎皇帝的"龙衣"。慈禧也知道在清代"祖制"中有不许太监无故出京四十里的惯例,但禁不住安德海的巧言诱惑,尤其是他所说的"江南一带舶来珍物很多,趁此也可以多买些带回来"等话,终于打动了追求奢侈豪华的慈禧的心,于是便在口头上准许他去,但仍嘱他须要沿途谨慎,不要惹出事来。

当然,这个戊戌政变的结果,是以慈禧为首的守旧派势力得到了胜利,以光绪的被幽禁,康有为的逃走和杨深秀、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第、康广仁(康有为之弟)六人的被杀而告终。这就是前后仅达一百天的维新变政的经过。

小安子很善于揣摩、逢迎慈禧的意旨。例如,慈禧平素喜欢看戏,他就竭力替她网罗著名的演员充作"内廷供奉",同时组织太监排戏,以讨西太后的欢心。从此,西太后就经常沉溺于观剧的光阴中。据说,当时有个叫贾铎的御史,因为听说小安子有擅权胡为、逢迎西太后看戏的癖好,每演一天戏,所费就达千金之多,于是就奏上了一本。但在这篇奏文中,他并没有敢直接说到慈禧,只是含沙射影地写了一些太监近日胆大妄为,应严加禁止等语。慈禧看到这篇奏章,也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遂装模作样地下了一道"懿旨"说:责成总管太监认真查究,如果发现有不法情事,便应由该总管太监揭发,否则定将该总管太监革除治罪,等等。她的这道口是心非、假装好人的"懿旨"想不到居然赢得了当时王公大臣的称赞,并歌颂她能"从谏如流"。而慈禧呢,只不过拿这番话来作为沽名钓誉的工具而已。在宫中她每日仍然是照旧看戏。

此外,我还打算借几个袁世凯和荣禄、荣禄和西太后的内幕事例,作为我对戊戌政变的侧面说明。

安德海是慈禧最得意的心腹太监。在慈禧等杀载垣、端华和肃顺的时候,安德海确实出过一些力气(详见下项)。所以在两个太后"垂帘听政"的局面形成之后,他在宫中的权力就一天大似一天。据说在当时宫中,除了两个太后,就没有一个人敢来违反他的意思,连同治还得遇事让他三分哩。所以在当时,不论在宫内或是宫外,人们都给他起了一个"爱称"----"小安子"。

甲、我母亲瓜尔佳氏口中的袁世凯

在这里先得补叙一下太监安德海被杀的前后概略经过。

我听说我母亲有一个翡翠的扳指儿,我弟弟溥杰小时曾和她要,她说:"这是袁世凯送给你老爷(满族呼外祖父为老爷)的。这是你老爷的'遗念品'(亲人死后遗留的纪念品),现在给你怕你弄坏了,等你长大了我再给你。"又说这是袁世凯花了几千两银子买来的。"你老爷不好意思要,是我逼着他才留下的。"

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慈禧对慈安是让步了。可是她心中的怨气却没有消。她想来想去,又想起安德海被杀的事情来了。

还有,在辛亥革命以后,醇亲王府中无论大人和小孩没有一个人不恨袁世凯的,有时看到了袁世凯的相片,我的弟弟们就用小手指头把袁世凯的眼睛挖了去。可是我母亲就不然了。我并不是说我母亲同情辛亥革命,而是说她对于袁世凯的看法。据说每当大家都在咬牙切齿来骂袁时,我母亲经常爱说:"这不怨袁世凯,全怪孙文不好。"

又听说在光绪六年,赴东陵致祭时,东西两个太后自然是要一同来致祭的,不过,慈安这时,在心中却对慈禧有了一种感想:平日在宫中倒还没有什么,今天是在祭祖先,她过去本是由"贵人" 一步一步升起来的人,怎能和自己一模一样地站在一起呢?于是就在这种不可遏止的冲动下,慈安小声告诉慈禧往后退一些,慈禧当然不肯答应的了。因此险些就发生了两个太后的争吵。但是慈禧毕竟是很乖巧的,虽然她非常恼怒,却还能冷静地抑制住自己,于是就在心里想,在皇陵旁边争吵,太不像话,或许还会招来王公大臣的非笑。想到这里,她遂强忍下这口怒气而向后退了一些。

乙、慈禧当了媒人

据说同治在小的时候,因为慈安待人和善,他对慈安的感情,有时比对自己的母亲慈禧还要亲密些,所以慈禧就感到很不满意。她不肯反省自己的一贯态度和作风不好,反倒暗恨起慈安来。后来光绪在小的时候,也是和同治小时一样,总是对慈安觉得更亲近些。这更加使慈禧对慈安不满了。

我父亲载沣和我母亲瓜尔佳氏的结婚,是由慈禧给当的媒人,当时把皇帝或太后所命令的结婚叫作"指婚"。据说在和我母亲订婚之前,我父亲已订好了一个人家的女儿,由于慈禧的"指婚",所以这门婚姻便以"拉吹"完事。在当时慈禧是很重视醇亲王的,同时荣禄又是她的心腹重臣,使这两家结成亲属,这是在当时政治上的一种新的作用。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慈禧的政治拉拢手段是怎样厉害的了。同时在这里,我还要附带说一下,慈禧对于醇贤亲王既是如此极尽拉拢怀柔的能事,那么对恭忠亲王等,当然更是没有放过。例如,把恭忠亲王的女儿,认为自己的义女,封以"荣寿固伦公主"的称号,以及把庆亲王奕劻的三女儿、四女儿(当时呼作三格格、四格格)经常接入宫中,等等,都是慈禧在当时政治上的一种拉拢手腕。还有,关于荣禄和西太后的关系,如何密切也可以从下面的一段传说中,得到一些证明。有人说,西太后有一天曾对荣禄这样说过:"你的女儿(指我的母亲)很顽皮,无论对于谁,她都不放在眼里,真是连我也不怕。"从这段谈话中看来,我们不但可以看出慈禧对我母亲的疼爱,同时还可以看出慈禧与荣禄的亲密关系程度。像那为了满足自己的政治野心不择手段的西太后,是不会把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放在眼里的,我母亲当然也不能例外。

三、慈安太后的死之谜

就像在上项中所介绍的那样,自从同治当了皇帝,杀了肃顺等之后,慈安和慈禧就以东西两太后的资格,"垂帘"听起政来。固然这时的慈安和慈禧,不论是在宫中的地位上,还是在当时政治的作用上,她们二人都是一样,并没有什么上下。但在当时社会习惯上,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总是觉得慈安比慈禧的资格和声望都高得多。这在从来就不甘久居人下的慈禧说来,当然是一种难堪的事情,所以,在当时的宫中日常生活里,她和慈安之间的摩擦矛盾,自然是免不了的。现在择其中最明显的几项感情冲动的实例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