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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没有说‘我能告诉谁呢?’!”

我冲他皱眉:“我讨厌别人这样——你说这个秘密别告诉别人,他们不说答应不答应,而是说‘我能告诉谁呢?’”

“你就说答应不答应,说实话。别说带条件的。”

“我怎么跟她说话啊?我们分手了,不记得了吗?”

“我不会告诉玛格特的。”他说,“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我保证。好吧?”

我迅速地转头,快到头发都打在了我的脸上:“玛格特不会知道这件事的,你也不许说一个字!”

“好的。”我说。我们安静下来,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有冷气从出风口吹出来的声音。

“嗯……你知道玛格特会杀了你的,对吧?”

我一想到要怎么告诉爸爸,胃里就一阵翻滚。也许我应该泪眼盈盈地跟他讲,那样他就会心疼我。或者,我可以说,我有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没事,一点也没受伤;坏消息是,车撞毁了。也许“撞毁了”也不是合适的词。

乔什打了电话,然后我们一起坐在他车里,开了空调等着。我差点去后座,然后突然想起来,玛格特已经不在这儿了。我坐过他的车很多次,可我好像从没坐过副驾驶的位置。

我还在考虑我的词汇选择,乔什开口了:“所以,就因为玛格特跟我分手了,你也不打算跟我说话了?”乔什的语气是开玩笑式的伤心,或者说伤心地开玩笑,如果这种形容存在的话。

“没有。你能帮我打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别傻了。我当然还会跟你说话,只不过不会在公众场合说。”这就是我在他面前的角色,有些烦人的妹妹的角色。好像我跟凯蒂一样,好像我跟玛格特不是只差了两岁。乔什没有微笑,他看起来还是闷闷不乐。于是我用额头撞了撞他的额头:“开玩笑的啦,傻瓜!”

“不,你说的肯定是8109。你刚刚怎么不接电话?”乔什下了车,看到我的车,他张大了嘴,“我的天哪!你打保险电话了没?”

“她有没有提前告诉你她要跟我分手?我是说,她一直是这么计划的吗?”

我自信地说:“不是,我说的肯定是8901。”

我犹豫了。

“你跟我说的是8109。这明明是8901!”

他说:“拜托。我知道她什么事都告诉你。”

乔什大概一分钟后就出现了,我正在给克丽丝发短信,告诉她我去不了商场了。我站起来:“你还真是快!”

“没有,这次没有。说实话,乔什,我真的毫不知情。我发誓。”我画了个十字架。

***

乔什思考着,然后他咬着下唇说:“也许她会回心转意的。这是有可能的,对吧?”

他是我的初吻对象。现在想起来很奇怪,感觉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实际上才过去四年而已。

我不知道说“是”,或者“不是”哪个更加无情,因为不论怎样,他都会伤心的。因为我99.99999%确定她会跟他和好的,可还是有很小的可能性,她不会。我不想给他期待,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他的长相像某个年代的“英俊男孩”。他像个风流倜傥的一战战士,英俊到一个女孩愿意等很多年,等他回来,可以等一辈子。他会穿着红色的运动夹克,开着科尔维特,敞篷打开,一只手握方向盘,去接他的女孩参加短袜舞会。皮特的帅气很“健康”,看起来有年代感。他就是有种女生喜欢的特质。

他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动了动:“不,你想得没错。玛格特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心转意。”

“那就好。”他说。

拜托,拜托,拜托不要哭。

我点点头。我真的感觉好些了。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说:“你说不准的,乔什。”

皮特咧嘴笑起来:“你感觉好点了没?”我还记得他这一点——他喜欢别人夸他。

乔什盯着前方,一只松鼠在院子里迅速地爬上一棵大橡树,向上,向下,再向上。

“不,不用了。”我说,“不过谢谢你停下来。这么做很善良。”

我们两个都看着它。

皮特呼了口气,但还是马上站了起来。我在想,对一个男生有这样的控制权,是怎样的感觉。我觉得我不想要这种权力,这是一份很大的责任,把另一个人的心抓在自己的手中。他上了车,突然想起来,扭头问我:“你想让我帮你给汽车协会打电话吗?”

“她什么时候落地?”

“那你快走吧,”我说,“你要是迟到了,吉纳维芙会生气的。”

“还要好几个小时呢。”

“去吉娜家。”

“她……她感恩节会回家吗?”

我吸了吸鼻子:“你去哪儿?”

“不会。他们没有感恩节假期。那是苏格兰,乔什,人家不过美国的节日!”我又在开玩笑了,但是我的玩笑开得心不在焉。

他的手机振动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我得走了。”

“对哦。”他说。

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我跟吉纳维芙、皮特都不是。所以,跟他一起坐在别人家门口的路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变,真的很奇怪。

我说:“不过她圣诞节会回家的。”

皮特·凯文斯基和我曾经是朋友,那时候他还不是凯文斯基,是皮特·K.。我们初中的时候有一群朋友:男孩有皮特·凯文斯基、约翰·艾莫布罗斯·麦克莱伦,还有特雷弗·派克;女孩有我、吉纳维芙,还有住在隔壁街区的艾丽·费尔德曼,有时候克丽丝也跟我们一起。小时候,吉纳维芙家跟我家只隔两条街。整个童年的友谊基本都取决于谁离谁近,想想真是有趣。你最好的朋友是谁,很大程度上是看你们家有多近;音乐课上你们坐得有多近,全看你们名字的首字母有多近。真是碰运气。八年级的时候,吉纳维芙搬家到别的街区了,我们还坚持做了一段时间朋友。她会回到原来的街区跟我们玩,可情况就是不一样了。到了高中,吉纳维芙已经跟我们疏远了。她跟几个男孩还是朋友,可女孩们的小团体结束了。艾丽和我还一直是朋友,直到去年她也搬家了,但是我们两人的友谊总有些丢脸的感觉,好像我们是一条吐司面包剩下的头尾两片,我们凑在一起就是一个干巴巴的没馅三明治。

我们俩一起叹气。

我扭头,又擦了擦脸:“我没哭。”

“我还是能跟你们一起玩的吧?”乔什问我。

皮特在我旁边坐下:“你一个人坐这儿哭多久了?”

“我和凯蒂吗?”

“没有。不过有人来接我了。”

“还有你爸。”

“那你给他们打电话了吗?”

“我们哪儿也不去。”我向他保证道。

我点点头。

乔什看起来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如果连你们也失去了,我会很难过的。”

“你有汽车协会的保险吗?”

他的话一出口,我的心跳就暂停了一下,我忘记了呼吸;就那么一秒钟,我有些晕乎乎的。

“没有,他的车没事。”我徒劳地用手臂擦擦脸颊,“是我的错。”

然后,跟开始时一样迅速,那一瞬间的感觉过去了,那种胸膛里奇怪的颤动,消失了,拖车也来了。

我点点头,然后摇了一下头,示意他离开就好。他把窗子关上了,我以为他要开走了,可接着,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他下车,检查了我的车。“你这撞得不轻啊。”他说,“你记下对方的保险信息了吗?”

我们开进我家的车道时,他说:“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告诉你爸吗?”

我不知道坐在那儿哭了多久,才有一辆车在我面前停下来。我抬头一看,是皮特·凯文斯基的黑色奥迪,车窗贴着防窥贴膜,一扇车窗摇下来:“拉拉·琴?你没事吧?”

我先是高兴了起来,可之后又想起玛格特说的话,家里现在归我管了。我很确定,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是负责任的一部分。

“不用了。”我挂掉电话,开始哭。

***

“我马上就过去。你想让我保持通话吗?”

爸爸并没有生我的气。我按照之前想的,用了“好消息坏消息”的办法。他只是叹了口气,说:“你没事就好。”

我扭头看看。“福尔斯通。”我说,然后找了找最近的信箱,“我在福尔斯通路8109号。”

车的修理需要一个特殊零件,要从印第安纳州还是爱达荷州空运过来,我记不得是哪个州了。等零件来的这段时间,我要跟爸爸分享一辆车,或者坐公交去上学,或者请乔什帮忙载我;我计划找乔什帮忙。

“你能看到什么街道指示牌?周围有什么商店?”

那天晚上玛格特打来了电话。凯蒂和我正在看电视,我大声喊爸爸赶快过来。我们坐在沙发上,轮流跟她说话。

“没有,我没事。我只是——”我要是再说一个字,就会哭出来了。

“玛格特,猜猜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凯蒂喊道。

“你受伤了吗?”他问道。

我着急地冲她摇头。“别告诉她车的事。”我用口型说。我向她投去警告的眼神。

“我刚刚出车祸了。我不知道我在哪儿。你能来接我吗?”还是颤颤巍巍。

“拉拉·琴今天……”凯蒂刻意停顿一下,挑逗我,“跟爸爸吵架了。她欺负我,爸爸跟她说别那样,他们就吵起来了。”

他当然听出来了,因为他是乔什。他立刻紧张起来,说:“出什么事了?”

我从她手里夺过电话:“我们没吵架,格格。凯蒂就是在淘气。”

我掏出手机给乔什打了电话。他接起电话,我说:“乔什,能帮我个忙……忙吗?”我的声音颤颤巍巍,我觉得好丢脸。

“你们晚餐吃的什么?你做了我昨晚解冻的鸡肉吗?”玛格特问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我在路边坐下,盯着玛格特的车看。我刚刚开了两个小时,就把它撞坏了。我把头搭在腿上,蜷成一团坐着。我的脖子开始痛,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爸爸会不开心的,玛格特也会不开心的,他们俩大概会一致认为我不能再开车了。也许他们这样认为没错,开车是很大的一份责任。也许我还没准备好,也许我永远都没办法准备好。也许等我长大了,还得靠姐姐、妹妹和爸爸开车载我,因为我就是这么没用。

我调高了电话音量:“是啊,不过你不用管这些了。你的宿舍怎么样,安顿好了吗?房间大不大?室友怎么样?”

他一走,我才意识到,也许我应该在他没走之前报警。不论怎样,出车祸了不就应该报警吗?我很确定驾照培训课上是这么说的。我又犯了一个错。

“室友挺好的。她叫佩内洛普·圣乔治·狄克松,是伦敦人,口音可高级了。”

于是他开车走了。

“天哪!她的名字听起来都好高级。”我说,“那房间呢?”

“不用了,谢谢。”他要是连环杀手或者恋童癖可怎么办?我不想跟这个陌生男人单独相处。

“房间跟我在弗吉尼亚大学看到的宿舍差不多,只是更老旧。”

他咕哝了一声。“你应该打电话叫人来接你,”他说,“你想让我在这儿等会儿吗?”

“你那儿现在是几点?”

我感觉嗓子眼堵得更厉害了:“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先生。”

“快凌晨了。我们这里时间早五个小时,记得吗?”

“你们这些孩子,就得多当心。”他自说自话,好像没听到我的话。

“我们这里时间早五个小时”!她说得好像已经把苏格兰当成她的家了,可她才走了一天,都不到一整天!

我又点点头。“真的太抱歉了。”我说。

“我们已经开始想你了。”我说。

他似乎感觉到了。他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好吧,我的车看起来没事,”他不乐意地说,“你还好吗?”

“我也想你们。”

我摇摇头,我的嗓子都肿起来了。我不想哭。我只要不哭……

***

我走下车的时候,双腿都在颤抖。另一辆车的司机已经下车,双臂抱胸,正在检查他的车。他年纪挺大,比我爸爸大,有灰发,他穿着一条印着红色龙虾图案的短裤。他的车没事,我的则有一侧被撞了个大坑。“你没看到停车标志吗?”他咄咄逼人地问,“你是在边开车边发短信吗?”

晚餐之后,我给克丽丝发短信,问她想不想来我家,可她没有回复。她可能是跟她最近在约的男生出去玩了。这没什么。我也该赶赶我的剪贴簿进度了。

我大声尖叫起来。我感觉嘴里有铁锈的味道。我在流血吗?我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吗?我摸了一下,确认它还在。我的心嗵嗵直跳,整个身体都黏糊糊的。我试着深呼吸,但似乎找不到空气。

我本来希望能在玛格特去上大学之前给她做好剪贴簿,可是做过剪贴簿的人都知道,“罗马可不是一日建成的”。完成一本剪贴簿可能要花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前面有个四向停车标志。我没看到有其他车,于是接着向前开。我都没看到我的右侧有辆车开过来,我之前都没看到。

我放着摩城女子组合的音乐,把素材在我周围摆成半圆形:我的心形打孔器、一页一页的剪贴簿纸、从杂志里剪下来的图片、胶枪、胶带切割器——它上面固定着我的各种彩色图案胶带;各种纪念品,比如我们在纽约看《魔法坏女巫》时的票根、收据、照片;还有彩带、扣子、贴纸和小挂件。一本好的剪贴簿需要质感,要很厚、很大,不能完全合住。

你可以做到的,你可以做到的。

我现在做的是“乔什和玛格特”的一页。我不在乎玛格特怎么说。他们肯定会和好的,我就是知道。即使他们不和好,不马上和好,玛格特也不能直接把他从她的记忆里抹除啊。他是她最后一年高中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她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我能做的妥协就是:不用我之前攒着留到这页用的心形图案胶带,换成普通的格子图案。可是我把格子胶带放在照片旁边比画一下,发现颜色不太配。

一切都很顺利,我抄了小道,没有走高速。我穿过路旁的居民区的时候,其实心里在问:这会不会是个馊主意?几分钟后,周围的一切看起来就不太熟悉了,我意识到我刚刚拐错了弯,应该向左转,我却向右转了。我努力压下正在发酵的恐慌,试着往回走。

于是我还是用了心形图案。然后,我跟着音乐摇晃着,用一个心形模具剪切了他们俩在毕业舞会上的一张照片。玛格特肯定会爱这个的。

我这样做是为了假装自信,不是说做不到就先假装,装着装着就觉得像真的了吗?

我小心地把一片干玫瑰花瓣粘在上面,这是从玛格特舞会时戴的手环花上摘下来的。这时爸爸敲了敲门。“你今晚打算干吗?”他问我。

但是今天,目前为止一切都好。我听着收音机,跟着音乐摇晃,甚至敢用一只手握方向盘了。

“做这个。”我说着,又粘了一片玫瑰花瓣,“如果照这个速度做下去,圣诞节可能就完工了。”

我可以用GPS导航,可我觉得去一个已经去过一百万次的商场还要用导航也太傻了。这应该是本能的轻松事啊,我应该想都不用想。可我却每一次转弯都要担心,每一次过高速路口都要怀疑:是北还是南?我在这里就右转还是下一个路口才转?我以前根本不用注意这些。

“啊?”爸爸没懂,他只是站在门廊里,看着我做,“好吧,我要看一会儿肯·伯恩斯的新纪录片,你要是想看就一起来。”

但最可怕的是,我经常迷路。我能准确开过去的地方,只有学校和超市。我一直不认识去商场的路,因为我们去商场都是玛格特开车。可现在我必须得提高,以后我得开车送凯蒂。不过说实话,凯蒂比我方向感强,她认识去很多地方的路。可我不想听她告诉我怎么去哪儿。我想有个姐姐的样子,我想让她放松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知道拉拉·琴能带她去她要去的地方,就像从前玛格特对我一样。

“也许吧。”我说,只是为了礼貌。把我的所有素材都拿到楼下去,然后再拿回来,实在是太麻烦了。我已经找到节奏了。“你先去看吧。”我说。

于是我照做了:我要开着玛格特的车去商场。我确实有驾照,但我不是很自信。爸爸带我练习了很多次,玛格特也带我练过,他们坐在车里,我开得其实还好,但我一个人开车就会紧张。我害怕换车道。我不喜欢不看眼前东西的感觉,即使只是一秒钟。而且我也不喜欢开得太快。

“好吧。那我就不缠着你了。”爸爸下了楼梯。

我问她可不可以就给我发张照片,但克丽丝太了解我了。她说:“不行。你立马给我过来,拉拉·琴。你如果不咬牙坚持,就永远没法提高开车技术。”

我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最终做完了“乔什和玛格特”的页面,做得很不错。下一页是姐妹页。这一页我要用印花纸做背景,贴上一张我们三人很久以前的照片。这张照片还是妈妈拍的:我们站在房前的橡树下,穿着去教堂的衣服;我们都穿着白裙子,头上也扎着一样的粉色发带。最棒的是,玛格特和我都在甜甜地微笑,而凯蒂在抠鼻子。

那天下午,克丽丝打电话让我在商场跟她会合,她想买一件皮夹克,让我帮忙参谋。要知道完整的效果,我必须亲眼看到。她问我在打扮方面的建议,我很自豪,而且出门暂时放下伤心,对我来说也好。可我自己开车去商场会紧张,我(或者说所有人)觉得我开车一惊一乍。

我自顾自地微笑起来。凯蒂看到这一页肯定会发脾气的,我真是等不及看到那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