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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李沁红向自己的吉普车走去。

李沁红:“怎么你今天不陪你的小美女了?我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你别叫你的小美女成天到司令部门口来找你,一不留神被缺德的司令长官看上了,你可就惨了。”

杨慕次:“组座,我也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

杨慕次故作关切的表情。

李沁红上车。

李沁红点头:“重要约会。”

杨慕次接着说:“你应该学着穿穿旗袍、做做头发、喷点浪漫的法国香水,我保证男人会像苍蝇一样围着你团团转。”

杨慕次:“有约会?”

李沁红:“你认为我只是男人早餐桌上的一个鸡蛋?”

李沁红:“今天不行。我还有事。”

杨慕次:“我正在让你变成晚餐后的甜点。”

杨慕次略有所思,看看手表:“我们去喝一杯吧?隔壁新开了一家‘云端’酒吧,我请客。”

李沁红:“谢谢。男性化也是一种女人的魅力。”她摇下车窗:“你应该回去问问你的父亲,你是否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兄弟。平白无故来了个分家产的,你得有所准备,千万不要坐以待毙。”

李沁红:“苏联。”

杨慕次:“你认为,我会为了家产而选择骨肉相残?”

杨慕次:“东北?”

李沁红:“我很乐意看一出骨肉团圆的喜剧。”

李沁红:“皮毛而已,似乎跟远东战局有关。”

杨慕次点点头:“也许。”他背对着李沁红的车招了招手,示意再会。

杨慕次突袭似地问:“你对‘雷霆计划’知道多少?”

※汽车上。

李沁红:“我不像作战部那帮混蛋,只会纸上谈兵,我是搞行动的,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

阿初和荣华坐在狭小的空间里,阿初悄悄窥视荣华的神态,荣华心无旁骛地开着车。她的脸上很平静,看不出对阿初有什么情绪。阿初渐渐放心,安静地坐在车子里。

杨慕次:“原来你早就调查过他?”

汽车飞驰前进,一路树影掠过,黄昏的光忽明忽灭地映照在阿初脸上,汽车穿过一排漂亮的花园住宅区。

李沁红:“对。”

荣华:“你还好吧?”

杨慕次:“所以这个流浪的孤儿就成了身份特殊的家奴。”

话来得太突然,暗淡的光影下,阿初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

李沁红:“荣家四太太原来有个儿子,平白无故地失踪了,这女人丢了心肝宝贝就变得疯疯癫癫,二十年前在大街上捡回来个孩子,硬说是自己的。你说,荣家能答应她吗?”

阿初:“大小姐,对不起。刚回国就给您添麻烦了。”

杨慕次诧异:“家奴?”他有些隐隐不舒服,这个与自己面貌一般无二的人,竟然是荣家的家奴。

荣华语气平淡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沁红:“说得好听点他是荣家的养子,其实他在荣家身份卑微,怎么说呢,他是一个身份特殊,受到良好教育的家奴。”

阿初:“说实话,我也一头雾水。”

杨慕次:“养子也应该有一定的家族地位。”

荣华:“今天中午在火车站,情势异常凶险,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明目张胆地劫杀你,我们都替你捏了一把汗。”

听他问出这句话,李沁红释然:“这不奇怪,他只是荣家的养子。”

阿初垂下头:“对不起。”

杨慕次:“有一件事情,向你请教一下。我看了荣家的档案,奇怪的是,家族档案里没有荣初的名字。”

荣华淡淡一笑:“还是这么谨小慎微,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惹祸上身的主。”车子开向僻静的马路,荣华继续问:“你真的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吗?”

杨慕次的表情很复杂,眼里闪出一丝敏锐的光泽来。李沁红刚有些察觉,杨慕次却做出一副很认真的请教面孔。

阿初摇头:“不知道。”

李沁红忍不住一抹笑意挂上嘴角:“希望我们放下的鱼饵,能为我们钓来大鱼。”

荣华循循善诱地问:“你在英国皇家医学院是否从事了某种高科技的科学研究?”

杨慕次:“共产党。荣初也许是开启传说中的‘雷霆计划’的一把钥匙,所以,大家都想分一杯羹。”

阿初:“我就是帮着自己的导师,做一般的病理分析,谈不上高科技。”

李沁红:“你说的两股势力,是指日本人?还有……”

荣华口气淡淡地问:“是吗?”

杨慕次:“这个荣初是个危险人物,火车站台上,至少有两股势力想绑架他,或者控制住他。”

汽车前行,开向繁华热闹的市区。

李沁红:“嗯,说说看。”

荣华突袭似地务实直问:“你在‘雷霆计划’中负责哪部分工作?”

杨慕次:“不简单。”

阿初:“我负责、雷霆?”

李沁红问杨慕次:“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

荣华的车突然“刹住”,阿初的身子一个踉跄,荣华侧过脸来认真地看阿初,阿初讶然她所问之事与侦缉处审讯官的口吻如出一辙。

※侦缉处的红墙下。

阿初的脸上出现极为复杂的表情。

汽车从杨慕次的视线中划过,阿初和阿次的眼神再次交汇在一起,好奇、寻根的本能击败了彼此伪装的心情。

阿初:“您在审讯我?”

荣华发动汽车,刘云普在台阶上笑着向荣华挥手致意。荣华的注意力却依旧集中在阿次的脸上。

荣华不回答,两个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她并不期待就此得到答案,她转过头去,重新发动汽车。

阿初上车。

阿初从内心深处扩散出犹疑、谜团、惊惶,甚至害怕。

刘云普已经替他们放好了行李。

一个片段的记忆闪进阿初的脑海里……

阿初看见荣华对自己绷着一张脸,立即回身,敏捷且顺从的个性体现了出来,他微微躬身,伸手替荣华打开车门,等荣华坐好,替她关上车门。

※荣升与阿初的寓所。

荣华:“劳烦您了。”荣华的目光与杨慕次交织,荣华惊异于他的长相与阿初如此酷似。不过,荣华同时也注意到阿初对阿次挑衅的目光,她生怕节外生枝,口气不善地喊了声:“阿初,还不走。”

◆字幕◆:1936年,春末,英国伦敦

刘云普殷勤地替荣华把阿初的行李拎了出来。荣华跟刘云普客气了几句。

(闪回)赫尔曼教授在阿初的陪伴下走进荣升的画室,看见一张照片和一幅没有完成的少妇油画,赫尔曼眼中露出一丝奇异的光泽。

李沁红低声对慕次说:“看来不止你一人介意。”

赫尔曼:“这画上的少妇是谁?”

阿初从杨慕次和李沁红的身边走过,阿初和阿次都不约而同地转身相望。阿初的目光冷飕飕的,像一根刺,扎进慕次眼睛里。

阿初解释:“是我家大少奶奶。”

此刻,阿初从阴沉沉的大楼里面走出来,夕阳西下,他用手遮了遮光线。

赫尔曼:“你画的?”

李沁红恢复了笑颜,友善地拍了拍慕次的肩膀。

阿初:“不,我家少爷画的……八年前,我家大少奶奶在一家天主教堂附近神秘失踪,后来在教堂后花园的池塘里,发现了她的鞋子。我家少爷与少奶奶十分恩爱,经此劫难,少爷也是一病不起,这幅画,不怕您见笑,少爷几年前就开始动笔了,画到半途,总是以泪洗面,至今仍是残卷。”

杨慕次:“我当时在想,你要真开枪打他,我会不会死?”

赫尔曼灵机一动:“初,如果你不反对,我想替你家少爷完成这幅画。”

李沁红脸上的笑意渐淡。

阿初有点惊讶。

杨慕次:“我介意。”

(闪回)一副活灵活现、美丽神秘的少妇油画像呈现在阿初面前。

李沁红:“你不会介意刚才我开枪……”

阿初惊叹于赫尔曼的杰作。

杨慕次轻描淡写地说:“还行。”

阿初情不自禁地赞叹:“真是一副杰作。”

李沁红:“你怎么样?”

赫尔曼:“你还记得医学院里那个得了干燥症的女孩吗?”

杨慕次和李沁红一起从里面走出来。

阿初:“记得,罕见的病例。只要不见阳光,她还有三年的生命。”

四周红墙高立,门口站着两名持枪的卫兵。

赫尔曼:“她已经不在了。”阿初一震。

※侦缉处大楼。

赫尔曼:“她死在阳光下,对于她来说,阳光等同于她的生命。对于这幅画来说,阳光下有罪恶,也有生命和希望。这是我唯一存世的作品,希望你好好收藏。”

荣华以华贵的姿态出现在门口。

※市中心十字街口,黄昏。

刘云普笑容可掬地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荣华驾驶的汽车猛地一个急转弯。

李沁红:“请进。”

阿初的回忆被彻底打断。

此刻,刘云普推门进来:“组座,有一位小姐来替荣初先生具保。”

原来,和雅淑坐着一辆黄包车从一条路口斜插出来,险些撞上。

杨慕次:“没有。”

和雅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杨慕次”和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在一起,酸溜溜的心情一下就挂在了脸上,她大声喊着:“阿次!”

李沁红:“他们说荣家已经通融到市长办公室了,上面的意思是,既属无辜被捕,理应无罪释放。”她看了看慕次,问阿次:“有分歧吗?”

荣华的车没有停留,加速前进,从和雅淑眼前掠过,飞驰而去。

杨慕次关心地问:“作战部怎么说?”

和雅淑又气又急,坐在黄包车上跺脚生气。

李沁红接电话:“是,长官。我是李沁红。我们已经在火车站成功抓捕了荣初,不过,据我们调查,有两点可能,第一,此人在英国皇家医学院从事的学术研究级别很低,他不可能了解赫尔曼教授所掌握的核心数据。第二,特情处给我们提供的情报有误,此事件与他毫不相干。前者,他纵使参与了‘雷霆计划’,但是他无法知道下一步的研究步骤,或许,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不要说,为我们提供细节和帮助了……是,是长官。”她挂了电话。

※荣公馆门口。

杨慕次推门而进,李沁红正在看特情处提供的资料。此刻,电话铃声响起,杨慕次接电话:“喂,是。”他立正的姿势把电话递给李沁红:“组座,警备司令部作战部总参谋长电话。”

阿初拎着两个皮箱下车。

※李沁红办公室。

荣华下车,主动向阿初伸手拿皮箱:“给我一个吧。”

老余一个“扑腾”重新泡进水池里,他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阿次抓阿初”的情景,他百思不得其解。

阿初有些抵触情绪,说:“不敢。”他向前走,荣华跟上。

荣华掐灭了香烟,起身出门。

荣华:“生气了?”

老余:“越快越好。”

阿初停住脚步,心里缓解了,却依旧绷着脸,假装生气。

荣华:“我的家人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在保他。一会我就亲自去侦缉处具保,想办法接他出来。”

荣华:“真生气了?”

老余惊诧:“是吗?难怪今天在火车站看到你,你能尽快把他保出来吗?”

阿初心底忍着笑意,依旧不说话。

荣华:“此人是我家四太太的养子,叫荣初。”

荣华:“你大老远从英国回来就是为了给我脸色看的吗,荣初博士?”

老余:“中午在火车站被抓的人,对我们很重要。此人直接与‘雷霆计划’的科学研究有关,事关数万中国人的生死和苏联战场上的‘苏、日’对决,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人从侦缉处里弄出来。”

阿初把一只皮箱递给荣华,荣华接手的一瞬间,阿初故意把箱子往下一放,荣华差点没接住,阿初忍不住了,开心地笑起来。荣华的心一下就松开了。

澡堂的休息室,荣华靠着半扇花玻璃坐下,她点燃一支烟。老余穿着宽大的浴袍和木屐背靠那半扇花玻璃坐下。

荣华:“好啊,你,学会骗人了。”

一个身影跟上了荣华。

荣华作势要打,阿初欢快地向前跑去。

几个日本浪人穿着木屐从荣华身边走过。

荣华看着阿初的背影,眼光落在手里的皮箱上。

荣华走进一个男女错开的日式冲凉澡堂,三教九流汇聚于此,荣华隔着雾气朦胧的花玻璃,看见有人在传递着某种信息,水蒸气上升,荣华穿过澡堂的走廊。

※荣家华丽的大厅里。

荣华走进一个狭长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有一家“日式冲凉澡堂”。荣华左右观察,确定无人跟踪,推门走了进去。

流线型的彩灯高照,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荣家大太太坐着主位,荣升、荣华和两房姨太太分坐两侧。丫鬟、仆人分列两厢,井然有序地为各自的主人服务。

※一条小巷。

阿初站在荣升身后,伺候荣升进晚餐。

李沁红很难得地替阿初拍了拍西服上沾染的灰尘。李沁红:“行,你行啊,够狠,够爷们。你够绅士!”她回头看阿次,阿次一下松弦了,他坐下去,把钢笔扔到一张空白纸笺上。

阿初拿了两瓶葡萄酒和白酒轻声征询荣升的意见,然后取了条白色的毛巾垫在葡萄酒的瓶颈上,瓶口朝上,很有仪态地将红色的酒汁倒入荣升桌面前白色的玻璃酒杯里。

李沁红由衷地感到佩服。

荣华一直在关注阿初,她看阿初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阿初依然屹立在墙角,骨子里透着高贵,眼睛里透着不屈的光芒。

四太太看阿初的神情,充满了慈爱和关怀。

枪响了。子弹打在阿初头顶的墙上,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

大太太边吃边问荣华:“侦缉处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沁红:“我看是我的子弹硬还是你的嘴硬。”

荣华说:“侦缉处原是要抓一名日本籍学生,误抓了阿初。”

阿初血性迸发,愤然抗议:“你们滥杀无辜!”

大太太随即念了一声佛。

李沁红无比凶悍地说:“再不说实话,我一枪毙了你!”

荣华:“幸亏侦缉处的李组长是一个明白人,解释清楚后,立即就放人了。将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

阿次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

四太太听到此处,从忧伤的内心深处扩散出无边的疼痛来,她的泪、她的恨在心中涌动,她的手有些颤抖,银色的汤匙不停地在青花瓷碗里来回搅动。阿初关切地抬头。

门“砰”的一声被踢开,李沁红像风一样卷进来,她二话不说,把阿初从凳子上拎起来,逼到墙角,“唰”地拔出佩枪,子弹上膛,指向阿初的脑门。阿初顿时面色惨白。

三太太笑起来:“四妹,你算是苦尽甘来了,虽说阿初是个假儿子,也替你挣足了面子,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杨慕次厉声说:“你放老实一点,不要想隐瞒真相,也别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像你这样的读书人,我见多了,早说早好……”

四太太勉力赔笑。

阿初一脸迷茫:“所谓的‘细菌学’科学实验?是什么意思?”

荣升注视着四太太,回头吩咐阿初:“你离家日久,四姨娘心里一直惦着你呢,你今晚与她好好聚聚,不用伺候我了。”

杨慕次:“‘雷霆计划’,就是你参与研究的一项所谓的‘细菌学’科学实验。”

阿初俯首称“是”。

阿初懵懂地说:“‘雷霆’?什么计划?”

四太太与阿初对视一眼,阿初安慰的眼光中带着笑,四太太笑里含了泪,大太太很欣慰,三太太撇撇嘴。

杨慕次“啪”的一声,手按在报纸上,问:“你知道‘雷霆计划’?”

阿初在精致的银盘里替荣升和荣华分餐,他手腕上的名表“百达翡丽”在耀眼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三太太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初的手表看,终于忍不住冒出一句话来:“阿初,你手上这块表,真货?假货?”

阿初淡然一笑,面有得意,笑含苦涩:“不用这么夸张吧?”

阿初分餐的手停顿在半空中。阿初微笑着,并没有马上回答。

阿初看报,上面写着:“医学博士荣初在欧洲荣获‘细菌学’领域成果大奖”及“亚洲学子的骄傲——荣初博士”。

荣华却再也吃不下去了,她瞪着三太太,喊了声:“妈!”

杨慕次出示一张报纸,问:“就是这个吗?”

三太太愕然。三太太回顾四太太:“我问问不行啊……”

阿初:“细菌的病理研究。”

大太太蔑笑。

杨慕次:“什么课题?”

荣升:“这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大家先一愣,然后安静下来。

阿初:“在英国皇家医学院,我跟赫尔曼教授在同一个实验室里工作,他是我所尊敬的导师,我们研究同一个课题。”

※杨公馆徐玉真的卧室。

杨慕次:“你跟他什么关系?”

日本军部“梅机关”最高指挥官徐玉真披着黑纱站在窗前。黑衣人等环立在侧,房间里鸦雀无声。徐玉真正在听取陈浩山对“绑架”事件失败的汇报。

阿初缓过劲来,回答:“德国籍教授赫尔曼。”

陈浩山:“我怀疑在包厢里和我交手的人,是共产党。他们行踪诡异,也想染指‘雷霆’。”

惨白的灯光下,映照着一张很大的黑白照片。杨慕次指着照片,问阿初:“这人是谁?”

徐玉真:“几个共党,不足为虑。”

※刑讯室。

陈浩山:“是,我们的人本可以得手,可是,侦缉处的人突然出现了……”

李沁红:“那也要看怎么个扔法。”她把枪拔出来。

徐玉真抬起头,有些诧异:“阿次?阿次在场?他看见你了吗?”

刘云普:“当然。我说,像荣初这种烫手山芋,能扔就扔了。”

陈浩山:“没有,我特意避开了少爷,侦缉处是有备而来。还有……”

李沁红:“留着的?”

徐玉真:“什么?”

刘云普:“组座,您也别抱怨,这么大个侦缉处还真就找不出来比您强的,咱们侦缉处处长的位置悬而待定,说不准就是给您留着的。”

陈浩山:“那个姓荣的,跟少爷长得一模一样。”

李沁红:“得尽快给他下个结论,荣家是上海名门,刚才我已经接了几个工商联合会、警察局打来的催问电话了,24小时以内,没有结果,必须放人……现在处里是非常时期,自从熊处长调任军政部,我们侦缉处就没了领头羊。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全搁在我一个人身上……”

徐玉真一怔。

刘云普:“没有。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画和一台百代留声机、几张评弹唱片、几本看不懂的外国书。”

陈浩山:“真的是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李沁红问刘云普:“他的行李里有什么新发现吗?”

徐玉真突然尖声怪笑起来,她的脸靠近了陈浩山,她的气息在陈浩山面颊上游走,陈浩山大气也不敢喘。

刘云普:“冷眼对待一个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心里是什么感受?阿次到现在还没有能力消化这个事实。”

徐玉真的脸始终是僵着的,没有表情。

李沁红看着杨慕次的表情,说:“阿次今天状态不对啊。”

徐玉真:“其实,最重要的不是绑架失败,而是,我们到现在也不清楚这个人真正的底细。他到底是‘雷霆计划’的最后执行者,还是破坏者?我们不得而知。有趣的是,他居然跟阿次长得一模一样。你还记得吗?二十年前的那个孩子。”她阴森森地说:“那孩子,冤魂不散。”

刘云普:“组座,他很紧张,一脸无辜,他的眼睛很纯净,不像在撒谎。”

陈浩山很紧张:“您是说,那孩子还活着?”

刘云普吓得赶紧把裸体画卷起来。

徐玉真:“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面貌相似而又没有血缘的人。他们就像地沟里的老鼠,一直潜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等待时机,浮出水面。”

李沁红一巴掌拍到西洋画上,厉声地说:“我问你里面怎么样了?”

陈浩山请示:“我们的下一步计划?”

刘云普一门心思地研究着一张西洋裸体画:“有点朦胧,看不出是哪国的?”

徐玉真:“猎物已经出现,不要急于狩猎,想办法紧紧拴牢他,才是高明的做法。”

李沁红走了进来,问:“怎么样了?看出什么苗头了吗?”

陈浩山:“嗨!”

侦缉处少校副官刘云普一边通过监视室里的大玻璃隔离镜仔细观察着阿初的表情,一边在搜检阿初的行李,满箱子的画稿,有欧洲的风景、有静物图,有“蝴蝶”的图案,也有西洋的裸体画。刘云普看得津津有味。

※杨公馆,夜。

※监视室里。

杨慕次停好车,还没进门,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些飞檐走壁的黑影从眼角掠过,杨慕次习惯性地身体贴住了墙根,他看见二楼窗户上母亲模糊的影子,他警觉地掏出枪来,猫腰走到门口,门开了。

阿初一脸无辜。

杨羽桦站在门口。

杨慕次一拍桌子:“你知道!你刚从英国回来就有人要绑架你,你在英国做了什么啊?”他凶悍地一脚踩上刑凳:“你好好想想!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杨羽桦看见一只乌黑的枪口,吓得举起双手。

阿初:“我不知道。”

阿次赶紧把枪往回收。阿次:“爸,您怎么站这啊?”

杨慕次:“那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看我能不能帮你?”

杨羽桦嘴里叼着烟斗,满面笑容地向阿次招手:“阿次,我听见你的汽车声了,等你好久了。快进来。你都两天没回家了。”父亲亲昵地拉着儿子走进门,杨慕次的手枪别在了后腰。

阿初:“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阿次的眼睛依旧盯着楼上的窗户。

杨慕次:“他们袭击的目标很明确,时间、地点、你!每一个环节都对。你对他们很重要啊,荣先生?”

阿次一进门,就看见母亲徐玉真从二楼走廊走下来,阿次很是纳罕。

阿初:“不知道。”

阿次站在楼梯口,恭敬地扶了徐玉真一把:“妈,您怎么下楼了?身体好些了吗?”

杨慕次:“是什么人要绑架你?”

徐玉真有些虚弱地笑:“好多了。最近我换了一家中医院的大夫,吃了他的药,好像比从前好些。”

阿初有些激动:“我,我装什么装?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羽桦坐到沙发上,说:“你母亲的病,是最磨人的,每到换季,总是气喘不停,大夫说了,除了静养,还要随时随地保持良好心情。我劝她出国去疗养疗养,她总也不肯听。”

杨慕次:“别装糊涂!”

徐玉真:“我倒是想去国外走走,可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国外也不安宁,我要真一个人在外面,你们父子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阿初心跳加速:“您让我说什么?”

杨羽桦口气幽默地说:“阿次,你知道吗?在这个家里,无论做任何事,你父亲都是提倡有余,实行无力。”他大笑起来,笑声中掩饰着内心的轩然大波。

杨慕次:“这里是上海沪中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刑讯室。凡是被我们请到这里的人,没有不开口的。”这是赤裸裸的、充满敌意的威胁。

徐玉真的嘴角掠过一抹得意的笑意。杨慕次始终与母亲保持一定的距离,出于礼貌地陪坐在侧。

阿初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摇了摇头。

徐玉真问阿次:“阿次,听说你这两天很辛苦,很少回家,是吗?”

杨慕次显然对他的旅途陈述不感兴趣,截住他的话,质问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杨慕次点头:“是,最近都有大案子。”

阿初:“英国。”他很惶惑,补充一句:“上个月从英国启程,坐海轮到的天津……”

徐玉真:“再忙,也要记得保养身体,千万别像妈妈一样,落得一身都是病,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杨慕次:“从哪来?”

杨慕次心里再复杂,此时此刻也觉得暖烘烘的。他说:“妈,您别老是这样忧郁,您还年轻呢。”

杨慕次的心振动了一下,虽然他表面很镇定。

仆人过来,恭请主人用餐。

阿初:“25。”

※荣公馆小厨房。

杨慕次:“年龄?”

“干杯!”四个大茶杯碰在一起,“叮当咣当”地作响。阿初、杏儿、红儿围坐在小饭桌上吃“团聚”饭。小厨房里一片欢腾,喜气洋洋,比起大厅里主人家冷清平静的家宴来,这里更像是一个愉快热闹的家园。

阿初:“荣初。”

厨子阿春围着围裙,带着厨师帽子,双手高高的端着菜往桌子中间放,嘴里大声吆喝:“西湖醋鱼。”

杨慕次:“姓名?”

满桌子家常菜,一点也不逊色豪华宴席,四双筷子一起开动。丫鬟们热情地给阿初碗里夹菜。阿初的碗里热气腾腾,油香几乎要渗透到他的衣领了。

杨慕次吼起来:“我问你呢!”阿初一颤,回过神来。

阿春:“阿初少爷,您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保管你吃好喝好。”

阿初喃喃地说:“你是?”

阿初:“谢谢,谢谢,大哥贵姓?”

阿初呆呆地盯着阿次的脸,完全没有反应。

杏儿:“这是我大表哥王阿春,刚从苏州来。”

杨慕次冷冰冰地问:“姓名?”

阿初点头,招呼阿春:“拿双筷子,一起吃。”

惨白的灯光下,阿初又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内心感到震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春:“不了,我跟阿福哥在外面喝点小酒。”

※刑讯室。

阿春走出门,他身后传来阿初和丫鬟们肆无忌惮的划拳声、笑语声……

李沁红朝监视室走去。

※杨公馆。

几名队员赶紧灰溜溜地跑下。

和雅淑提着一个镶满珍珠的皮包,气哼哼地走了进来:“阿次,阿次……”

大伙儿刚要哄笑,李沁红一脚踹在阿成身上,火爆爆地说:“很有趣吗?他妈的干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上心?有时间在这胡说八道,滚蛋。”

杨慕次正和父母亲一起用晚餐,看见雅淑生着气冲进来,阿次问:“你又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小丁:“得问他爹——”

和雅淑堵着气:“你,就你!”

阿成暧昧地说:“这得回去问他妈。”

徐玉真笑着招呼雅淑:“我的小公主,你不是去天津玩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快,过来陪我坐坐。告诉我,阿次怎么得罪你了?”

小丁:“你们说,这人会不会是杨副官的……亲戚?”他见没人反对,大着胆子说:“兄弟?”

和雅淑撒娇地说:“干妈,阿次他欺负我,干爹、干妈可要替我做主。”

李沁红从楼上下来。

杨羽桦淡淡地笑着。

阿成:“我看见都吓了一跳,这杨副官还真稳得住,换了我……”他摇摇头。

徐玉真:“你又耍小孩子脾气了吧,你的性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小丁:“真他妈,太像了。”

和雅淑:“干妈你不准护短。”她坐在阿次与徐玉真的中间,脸冲着阿次,问:“我今天在站台上看见你了,你都不理我。枪林弹雨的,你从我身边蹿出去,根本就不管我的安全。”

几名侦缉队员在窃窃私语。

杨慕次继续吃饭:“什么就枪林弹雨啊,夸张。”

※侦缉处过道。

和雅淑着急地说:“怎么不是枪林弹雨,漫天汽水瓶子,‘咣当咣当’地乱砸……”

刑讯室里阴暗、潮湿,有一股股刺鼻的血腥味。阿初心中十分恐惧。

杨羽桦和徐玉真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

阿初被扔进了刑讯室。

徐玉真:“阿次,你们去火车站抓什么人啊?共产党?”

※刑讯室。

杨慕次:“妈,我做的工作是保密的。”

侦缉队的汽车在荣家人眼底开走了,一缕烟尘中,四太太昏倒在地。荣家的人一片大乱。

杨羽桦:“你什么工作,成天价杀人放火的,我就不乐意。你啊,趁早别干了。你大哥死得早,我的银行、公司、工厂将来都指望着你了。好好的生意不做……做什么军统特务。”

李沁红上车,关上车门,吩咐阿次:“开车!”

杨慕次低头。

阿初点头。

杨羽桦:“不吭气是怎么着?你有什么想法也尽可以说,但凡我能满足你的……”

两个皮箱被扔上了车,李沁红拍着车窗问阿初:“看看,这两箱东西,是不是你的?”

徐玉真截住他的话:“好好地吃顿饭,干吗让儿子不开心。”杨羽桦冷哼了一声,不再讲话。

李沁红吩咐特务们:“带走他的所有行李。”

和雅淑用胳膊肘抵了抵阿次,问:“阿次,今天跟你同车的女人是谁?”

大太太叫三太太,荣华拦着四太太,荣升想往前去,被大太太拦住。

杨慕次低声地说:“哪来的女人,看见鬼了吧。”

阿初试图回头安慰四太太,被阿次强行按低头。

和雅淑高声地说:“我明明看见你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难道我眼睛瞎了,把你都能看错了?”

四太太心胆俱裂,大声喊着:“阿初,阿初!”

杨慕次意味深长地说:“也许你没有看错。因为我今天……”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父母说:“也看见了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杨慕次此时此刻回过神来,赶紧跟上李沁红的步伐。他从李沁红手中拽过阿初,态度粗暴、动作野蛮地塞进侦缉队的汽车里。

杨羽桦手中的筷子落地。

李沁红看初、次二人的神态都有些诧异,吼了一嗓子:“还愣着干吗?走。”她一拎阿初的衣领,将阿初从阿次面前拎走。

杨慕次异常敏感地问:“爸爸,您没事吧?”

黑衣人寡不敌众,被侦缉队员们打散。老余、雪狼等撤退。荣华在人流中看见了老余、雪狼。阿次从黑衣人手上救下阿初,阿初惊魂未定,他看着杨慕次,紧张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这世上居然有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杨慕次看着阿初,心中莫名的一阵慌,原来真有这么一个人,如此酷似自己。

杨羽桦摇摇手,仆人赶紧给他换了双筷子,杨羽桦趁势拿起餐巾揩了揩嘴。

阿英看看人群,掩饰了一下眼底的慌乱:“走,小姐,我们赶紧回家。”她拉着雅淑跑出站台。雅淑犹自回头看杨慕次,一个空瓶子飞过来,险些砸了她的头。

徐玉真看见杨慕次目光含有疑问,赶紧打岔,对雅淑说:“我的小公主,你吃了我们家阿次的醋,喝了我们家的茶,你什么时候嫁过来,给我们家做儿媳妇啊?”

和雅淑:“阿英,你怎么来了?”

和雅淑害起羞来,拍了拍桌子:“干妈——”

阿英:“小姐,当心,别摔着。”

杨羽桦此刻缓过精神来,他对阿次说:“我对你们年轻人在感情上的事情是很支持、赞成的,老实说,年轻的时候,我和你母亲也喜欢打情骂俏,我喜欢看到你们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样子,好像自己也跟你们一样变得年轻了。”

和雅淑看见阿次冲锋在前,尤为担心,她一面尖叫避开纷乱的汽水瓶子,一面喊着:“阿次……”赶来接站的佣人阿英发现了雅淑,赶紧跑过去,拉住了和雅淑。

杨慕次的眼光依旧很尖锐,只是他不答话而已。

荣升和荣家的太太们、荣华大惊失色,鱼贯成形的旅客被拦腰截断,小贩们的摊子被掀翻,仿佛一场群殴,分不清谁是谁,到处都是惊叫声、喊杀声,满地的汽水瓶子和酸梅汁。

杨羽桦的书桌上就摆着一张当天的报纸,上面清晰地印着荣初的照片。

陈浩山见杨慕次杀出,大为吃惊,他躲进黑衣人的后面,避免了和杨慕次正面交锋。李沁红率侦缉队队员们围攻黑衣人等。众人施展拳脚,大打出手,一片混战。霎时间,站台乱成一团,一场惊心动魄的罪恶杀戮在刺目的阳光下展开。

※弄堂交叉路口。

突然,两个黑衣人冲上来,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住阿初就跑。和雅淑吓得大叫起来,她手里的箱子也落了地。阿初大声呼救,雪狼冲上去抢夺行李,陈浩山拼命阻拦。老余和地下党一组组长方致同冲上去接应雪狼,黑衣人一拥而上,杨慕次、李沁红直冲上去,开枪示警,拦截阿初。老余一看,赶紧与方致同使了个眼色,二人拉着雪狼迅速逃离。

李沁红和自己的“内线”阿英见面了。阿英穿着灰色的西服,戴着一个黑色礼帽,礼帽压得很低,在弄堂口的槐树下,很好地遮挡了阿英的面貌。

和雅淑此刻才发觉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李沁红:“知道今天早上的事吗?”

阿初紧跟了过去。

阿英:“刚知道,四组有人负责调查行动。听说是和‘雷霆计划’有关,远东情报局很可能插手这件事。”

荣华看见了他,欣喜地喊:“大哥!”她回头叫三位太太:“他们出来了。”

李沁红:“有线索吗?”

荣升走出站台。他看见了荣家的人。他向荣华招手。

阿英:“四组对情报来源封锁得很严密。暂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不过……”

和雅淑一怔,赶紧追着他:“阿次,你搞什么啊?阿次……”

李沁红:“什么?”

阿初知道她认错人了,赶紧分辩一句:“对不起……小姐,您认错人了。”他欠身往前去。

阿英:“四组决定启用备用电台,所以他们的旧电台会暂时弃用,被弃用的人员会暂时停止和上下线的所有联络,这是一个极好的抓捕机会,你有时间和空间让他开口,然后把他放回原处,这样一来,一旦四组重新启用旧电台,你就可以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和雅淑:“阿次,我就知道你跟我打埋伏,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吧?”

李沁红:“好主意。”

阿初:“你是?”他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阿英:“抓住了四组的组长,你就会顺利地揭开‘雷霆’的面纱。”

阿初乍一看见她,有些错愕,感觉似曾相识,又恍然隔世,只觉得她非常面善。

李沁红拍了拍阿英肩头,说:“我志不在‘雷霆’,我只杀共党。‘雷霆’只是一个幌子,一颗捕杀共党的烟雾弹。”

和雅淑穿着时髦的洋装,拎着一个精致的小皮箱从人群中走来,眼尖的雅淑一下看见了阿初,她误认为是杨慕次,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快步跑了过去:“阿次,阿次……你不是说,你有任务,不来接我了吗?”

阿英:“富凯森路二十八号,四组原电台旧址。”

站台广播里不停地播放:“从天津到上海的K次列车已经到站,从天津到上海的K次列车已经到站——”

李沁红掏出一串钥匙交给阿英:“江东路九号,花园洋楼。”

他径直向前走去,阿初低头拎行李,准备跟上。

阿英:“什么意思?”

荣升:“走吧,大太太一定在门口等着咱们呢。”

李沁红:“归你了。”

阿初:“少爷。”

阿英:“你不知道那地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阿初在等荣升。荣升下车了。

李沁红:“34年破获的共党三组机关所在地,你和我的杰作,那里有你的回忆,意味着迷航的小鸟正式‘归队’。”

※上海火车站站台。

阿英冷笑:“意味着迷航的小鸟永远失去航向,永远堕落,永无超生。”她一把打掉李沁红递过来的钥匙,转身就走:“我建议你今夜请求支援。”

雪狼和陈浩山同时反应过来,二人放弃缠斗,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包厢。

李沁红:“如果你情报可靠,我一人就足以胜任。”

陈浩山和雪狼几乎同时窜进011包厢。房间里空荡荡的,一无所获。

阿英:“小心驶得万年船。”

雪狼和陈浩山从隔壁012号包厢中杀出。

李沁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捡起被她打落在地的钥匙。

荣升打开包厢的门,走廊上很安静,空无一人。荣升走出走廊。

李沁红拨通了侦缉队的值班电话:“通知所有外勤值班人员,紧急行动,富凯森路二十八号。”

雪狼礼貌地关上门,关上门的瞬间,雪狼感觉脖子上一抹冰凉。陈浩山拿刀站在他身后。“雪狼”和“侍者”打了起来,两个人都打得很“内行”。近距离生死格斗,没有大动静,却是刀光剑影、处处险象环生。

※荣公馆小厨房里。

荣升正在整装,他回头看看列车员,说:“不用了,行李已经拿下去了。”

晚餐还在继续。满桌子的菜历经扫荡、反扫荡,已经所剩无几了。

雪狼冷静地走到011号包厢门口,他敲了敲门,然后再推开门,他殷勤地问:“先生需要帮忙拿行李吗?”

杏儿问阿初:“阿初少爷,你在国外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

几名侍者和旅客纷纷走出房间,穿过走廊,阿初戴着一顶很低的帽子,拎着行李箱跟雪狼擦肩而过。

阿初眨了眨眼睛:“有啊,我告诉你们啊,追我的女孩子从医学院大门一直排到我研究室门口。”

◆字幕◆:雪狼,上海地下党第四组行动员。

红儿好奇地问:“女孩子倒追男孩子?”

雪狼扮作列车员,进入头等车厢的走廊,他在走廊里寻找着“目标”。

阿初:“这在国外一点也不新鲜,女孩子也有主动追求爱情的权利啊。”

※头等包厢走廊。

红儿:“阿初少爷,你们是怎么追……追求这个……爱啊情的?”她说完,情不自禁地脸发烫。

陈浩山脱掉衣服,穿上侍者的服装。

阿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送花啊。”

开水瓶子倾斜在地,水瓶塞子滚在衣柜角,水瓶里的水汩汩地往外冒。侍者的尸体被扔进衣柜。他脖子上的血窟窿往外渗着血。他的眼睛圆睁着,充满了恐惧。

杏儿:“送花?送什么花?”

陈浩山从背后一把搂住一个侍者的脖子,麻利地一刀割破了侍者的喉咙。

阿初答:“红玫瑰。”他站起来,用一只筷子插了一个鱼丸,当成一朵玫瑰来演示。

※头等包厢侍者间。

阿初对杏儿说:“嫁给我吧,收下我的玫瑰,我给你一个永恒。”众人欢天喜地笑起来。阿初一口吃掉鱼丸,说:“就这么简单。”杏儿笑得几乎岔了气。

杨慕次:“你想试试?”

红儿联想起另外一桩事,一边笑一边说:“你们还不知道呢,我们府上刚出了一个送礼的笑话。”

李沁红:“你害怕了?”

众人催问:“什么笑话?快说出来,听听。”

杨慕次感慨地说:“那滋味,就像过了一生一世。”

红儿压低声音说:“家里的阿福哥暗恋隔壁的豆腐西施,前儿个,买了香糕用纸给包好了要送给情人,谁知那天四太太叫他去药店拿药膏,药铺老板也给包好了,两包东西的纸是一样的,结果糊涂的阿福把药膏送给了情人,把香糕送给四太太。”

李沁红笑起来,喝完一杯冷饮,用手揩了揩嘴。

大家笑做一团。

杨慕次:“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自己给打死了。”

红儿:“这表面包装是一样的,东西可不是你想的。”

李沁红:“怎么?昨夜没合眼?”

阿初笑过,他脑海里却反应出赫尔曼教授画完那幅油画时,神情里露出的深邃的体解和忧伤。到底是什么呢?

李沁红向阿次走来,随手扔给阿次一包香烟。二人背靠着汽车说话。

※荣升的房间,夜。

貌似悠闲的杨慕次密切注视着来往人流。

荣升小心翼翼地把赫尔曼教授完成的那幅油画摆在了桌子上,那是他“失踪”了八年、“生死不知”的妻子肖像。

李沁红在买酸梅汤喝。

(闪回)一个貌似“和雅淑”的美丽少妇的回眸笑靥。

大太太:“八年都等下来了,不差这一会,估计也应该快了。”

(闪回)荣升与妻子甜蜜地拥抱。

三太太:“哎呀,大太太,这两个少爷怎么还不出来呀?”

(闪回)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扑到荣升怀里。她的手指向墙上一幅“蝴蝶”油画,她喃喃地说着什么,荣升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地叫着:“小蝶——”

荣家的太太们和荣华聚集在月台,等待荣家的大少爷荣升和荣家养子阿初回国。三太太明显等得有些不耐烦。大太太和四太太眼里充满了期待。

此刻,敲门声骤起,瞬间把荣升的神志拉了回来。

几名黑衣人挎着腰刀,肆无忌惮地向月台走来。

门外是荣华的声音:“大哥。”

老余压低帽檐,隐藏在人流里……

荣升说了声:“请进。”荣华推门走进荣升的房间。

月台边,有小贩在卖汽水、酸梅汤、刨冰以及香烟和报纸。

荣升摆弄着一架老式手摇唱机,唱机里发出阵阵雅柔绵长的苏州评弹,一种莫名的悲凉情绪笼罩着整个阴郁的房间,幽暗的壁灯下,淡淡地溢出忧伤的色彩。

月台上行人来往穿梭。

荣华看着大嫂的肖像,对荣升说:“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大哥你还不能释怀吗?”

上海火车站站台,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荣升眼神游离地说:“儒家讲杀身成仁,墨家的价值取向是义可赴死,法家认为生死有定,你说,你嫂子到底是为什么离我而去?为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抑或是她爱的男人?”

杨慕次手上拿着一份展开的报纸,大标题:“医学博士荣初在欧洲荣获‘细菌学’领域成果大奖”。(从阿次的视角拉开镜头)

荣华无法回答。

※上海火车站站台。

荣升淡淡地说:“她走的时候,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来。”

(特写,报纸上移)另有一大版排山倒海般介绍荣初的文字和图片:“医学博士荣初在欧洲荣获‘细菌学’领域成果大奖”及“亚洲学子的骄傲——荣初博士”。

荣华:“她不说,你还能猜想,她要说了,岂不是连念想也没了。”

(特写)报纸上一行可见的标题:“荣氏企业掌门人荣升海外归来”。

荣升抬起雾蒙蒙的双眸:“你是这样认为的?”他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很难过。

荣升把手中的报纸一放,从心底笑出声来。

荣华靠近荣升坐下:“逝者决意撒手尘寰,生者为什么还不肯放下?大哥,荣家需要你振作起来。你看,阿初,从一个懵懂的孩子,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受人尊重的医学博士,报纸、杂志上也都有他的新闻呢。”

阿初调皮地笑起来:“我当着大太太的照片说。”

荣升依旧淡淡地说:“是吗?你来,是为了跟我谈他的吗?”

荣升:“嗯?”

荣华:“不全是。”

阿初:“当然敢。”

荣升笑笑:“那就是了。”

荣升:“这句话,你敢回家当着大太太说吗?”

荣华:“大哥,你知道阿初在医学院从事的是哪方面的研究吗?”

阿初挑唆般地说:“世界上最没有道理的事,就是子承父业。”

荣升:“不知道,不过隐约听他自己说过,是有关细菌病理学的研究,你知道,我向来对科学研究不感兴趣。”

荣升不满:“满口胡言。你要知道,荣氏企业需要一个管理者,你不做,我就得做。”他站起来,把一块画板塞到阿初手上。

荣华用手拨弄着留声机,留声机发出嘶哑、沧桑的声音。

阿初:“我的职业,自己选择。我认为,阿初就像荣家投资的一项廉价成本,荣家的收益在于利用成本,而不是降低成本。”

荣升一语双关地问:“你什么时候对医学研究感兴趣了?还是,对研究医学的人感兴趣?”

荣升:“答应你什么?”

荣华关掉留声机,调皮地笑笑:“两方面都有兴趣。”她看见荣升木然的脸上终究有了笑容,于是想帮阿初说几句。

荣升看着阿初。阿初有些心怯,不过嘴上很坚定:“少爷在英国答应过我的。”

荣华:“大哥,咱们家阿初到底也是一个博士了,难道还叫他像从前一样站在客厅里伺候人?我觉得很伤他的自尊。”

阿初截住他的话:“我已经决定了要做一个纯粹的医生。”

荣升不以为然:“人的自尊是树立在道德品质上,而不是站在社会地位上。”他来回踱步想了想,接着说:“不过,你还是提醒了我,他也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了,等他找到工作,安定下来,我马上叫他搬出去。”

荣升展开报纸,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阿初,说:“阿初,我们可是说好了——”

荣华大吃一惊:“搬出去?不行!”荣华看见荣升奇怪地看着自己,慢吞吞地说:“至少、现在不行。”

阿初站起来拿行李。

※富凯森路二十八号门口,夜。

阿初:“少爷总是这样,出门在外,该多说些吉祥话。”

小楼里亮着灯,一男一女的剪影在窗边若隐若现。李沁红潜伏在富凯森路的墙根下,看着手表。

荣升看着报,没有抬头,淡淡地说:“从天津卫一出来,你就一路兴奋得不得了。小心乐极生悲——”

不一会,侦缉处外勤人员纷纷赶到。

阿初:“到家了,终于可以看到干娘和大小姐了。”

李沁红给他们布置抓捕任务:“你们从墙上翻进去,你们负责前后门,其余的跟着我进入主卧室,秘密抓捕,千万不要开枪,一定要抓活的,明白吗?”

荣升穿着西服,揣着一块老古董式的怀表,正在读报。阿初穿着欧洲流行款式的三粒袖扣黑色西装,手腕上带着“百达翡丽”名表。他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站台,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队员们:“明白。”

两个气质高贵、风度翩翩的男子坐在包厢里。

李沁红:“行动。”

※(列车的鸣笛声渐入)列车头等包厢。

特务小丁翻进高墙,打开院门。

李沁红:“我们明天的抓捕目标。对‘雷霆计划’具有知情者嫌疑的英国皇家医学院博士荣初。”

李沁红手枪上膛,亲率特务等人上楼。

杨慕次:“那他是……?”

卧室里,男报务员在看杂志,他怀孕的妻子坐在床边打毛线,灯光很温暖,两个人都很享受这种安宁的幸福时光。

李沁红:“刚拿到照片,我还真以为是你。”

门被撞开了。

◆字幕◆:杨慕次,国民党沪中警备司令部侦缉处少校副官。

李沁红带领几名特务冲了进来,一下包围了二人,男报务员愣了一下,瞬间明了,他说:“请不要为难我的妻子,我跟你们走。”

杨慕次的表情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蜇了一下,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惊疑。

李沁红看了看他怀孕的妻子,说:“你要能主动配合,就再好不过了。”

◆字幕◆:李沁红,国民党沪中警备司令部侦缉处行动组中校组长。

他妻子很愤怒地站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丈夫?”

李沁红拿着照片的手在瞬间挪开,杨慕次就站在她的对面,照片里的人与杨慕次宛如一人。照片“啪”的一声被李沁红掷在桌面上。

小丁粗暴地推搡她:“侦缉队办公,老实点。”

一张“荣初”的西装照挡住了镜头。

男报务员:“别碰她!”两名特务上前摁住他的双肩。

※侦缉处李沁红办公室,夜。

李沁红:“我们不碰她,只要你合作。她的生死取决于你的态度。”她瞬间将枪口顶在了他妻子的肚子上。

老余点燃一根火柴,将丛锋的照片焚毁。

男报务员:“我马上跟你走。”

荣华:“是。”

李沁红:“不,我改主意了。我不喜欢呆在刑讯室里跟你磨牙,我现在给你机会选择,告诉我你上线的名字,马上换取你妻子和孩子的性命。我保证。”

老余:“他很快就会抵达上海,你要担负起他的保卫工作,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男报务员很激动:“她是无辜的!”

老余:“延安来电,上级领导下达了一项绝密命令:找到毒巢,一举歼灭‘雷霆计划’。共产国际委派了一名‘雷霆’特使到上海,协助我们完成破获‘雷霆’的任务。”他从信封里取出一张照片,荣华将目光投向照片,照片上是穿着西装的一名男子(丛锋)。

李沁红:“给你一分钟,59、58、57……”

老余和荣华在谈话。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妻子瞬间出手摁住了李沁红的手枪,飞脚踹到李沁红的肚子,李沁红吃痛,手枪脱手,他妻子用毛线紧紧套出了李沁红的脖子,所有的一切,来得太快,李沁红猝不及防,被人死死勒住了喉咙,尖叫起来。

※地下酒窖,夜。

与此同时,男报务员借机发力,与特务搏斗,屋子里一片混乱。

◆字幕◆:杜旅宁,国民党沪中警备司令部侦缉处少将处长。

李沁红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不停地响起阿英的声音(OS):“小心驶得万年船。”她狠命地拉住毛线,大力一甩,孕妇终因力竭,被她甩翻在地。

杜旅宁立正:“是,局座。属下定当不辱使命,全力清剿日谍与共匪,摧毁‘雷霆计划’。”

楼下的特务阿成冲进来,对准孕妇就是两枪。

一双手使劲地敲击着一摞厚厚的档案,一个男人威力十足地吼着(OS):“日本人想利用‘雷霆计划’,制造一场灭绝人性的战争惨案。而共产党和苏联人对‘雷霆计划’同样虎视眈眈,我们绝不能让共产党和苏联人乘虚而入,‘雷霆计划’如果落到共党手里,后果不堪想象。我命令你马上行动,立即去上海沪中警备司令部侦缉处赴任少将处长一职,不遗余力,施展雷霆手段,打击‘雷霆计划’!”

男报务员眼见妻子倒在血泊中,惨叫一声,返身用力一跃而下。

◆字幕◆:南京军统局

“嘭”的一声闷响。

※戴笠办公室,夜。

李沁红冲向窗前,看见楼下一摊血水,男报务员头部着地,气绝身亡。

老余:“对,据悉,这种武器会导致中毒者全身溃烂,而且传染性很强,毒素会在几分钟内控制大脑的神经中枢。一名士兵中毒会导致全军溃败,简直骇人听闻。日本人意图用这种绝密武器来打垮我们中国人,打击远东,称霸亚洲。”

李沁红懊恼无比,回头看见那个开枪的特务阿成,甩手就是一记耳光。

荣华:“细菌武器?在上海?”

※荣公馆大厅,夜。

老余:“我们刚刚接到共产国际提供的最新情报,日本人正在上海研究一种新型‘细菌’武器,日本军部称之为战无不胜、无坚不摧的‘雷霆计划’。其破坏力之大、杀伤力之猛,实为罕见,目标直指远东战场。”

红儿跟阿初在大厅里窃窃私语。

荣华:“我接到你发出的紧急信号,立即就赶来了。”

红儿掩着嘴在笑。

◆字幕◆:老余,中共上海地下党第四组组长。

大厅拐角处,阿春用一双恶毒的眼睛盯着阿初的背影。

门开了,酒窖里亮着灯,老余在里面等她。

荣华看见阿初和红儿走过大厅,她迅疾出动,很快从走廊上穿到客房。一个黑影一闪,荣华有些恍惚,回头看看,身后无人,于是推门进入阿初的房间。

◆字幕◆:荣华,中共上海地下党第四组情报员。

荣华在阿初房间里搜查阿初的行李,她的动作非常小心,生怕惊动了人,荣华查找了阿初皮箱里的医学书籍、论文等。

荣华走进黝黑的酒窖,按动了机关。

荣华一无所得。

◆字幕◆:中共上海地下党第四组机关

荣华离开阿初的房间,带好门。

※地下酒窖,夜。

一个黑影从天花板上窜下,阿春手法熟练地搜查阿初的行李。

走廊上,年轻的侍从脚步慌乱。墙上是他斜长的倒影。

红儿秀丽的身影从阿初窗边掠过。黑影扑在地上。

一名年轻的侍从接到一份紧急电文,转身离去。

荣华匆匆出门,开车离去。

※南京总统府侍从室,深夜。

※富凯森路二十八号。

刀光一闪,男子倒在血泊中,鲜血汩汩地流淌开。

李沁红在搜检男报务员家里所有的东西,很快特务们发现了楼板上的夹层,取出了已经拆散的发报机。

◆字幕◆:国民党军统“特情处”情报员。

李沁红:“他们果然要启用备用电台了,也许就在今夜。”

男子自豪地说:“中国人。”

小丁:“组座?”

◆字幕◆:陈浩山(山本浩二),日本间谍,日本军部“梅机关”情报官。

李沁红:“马上赶回侦缉处,通知电讯科,密切关注一切异常的电波。”

陈浩山:“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丁:“是。”

男子浑身是血,冷哼了一声:“别枉费心机了,都是军人,给我一个痛快的。”

※荣四太太房间里。

陈浩山:“说,‘雷霆计划’的文件在哪里?”

一声关门的声音。

翻越围栏的男子已经跑得筋疲力尽。黑衣人陈浩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刀背将男子打翻在地,一把雪亮的钢刀架在了男子脖子上。男子清晰地感觉到刀刃的锋芒,寒气直逼脑门。

坐在梳妆台前的四太太倏然起身。

一名穿着长大衣、竖起高领的男子从公寓门口走出来。他四顾无人,直接从邮筒里取出信件,裹在大衣里,很快消逝在茫茫夜色中。

阿初站在四太太面前,他自豪地、微笑着、阳光地走向四太太:“干娘!”

※公寓门口。

四太太眼含热泪,抱住了阿初,她呼唤着亲人:“阿初——”她的爱、她的恨、她的希望、她的恐惧无可隐藏地流露出来。

几名黑衣男子锲而不舍地冲过来,跟着翻越高高的围栏。

四太太:“阿初,你终于回来了,八年了,整整八年。”

男子穿街过巷,带着刀伤翻越一个高高的围栏……里面是天主教堂的后花园。

阿初用温婉的目光极力抚慰着四太太,虽然他觉得四太太的情绪有些失控,绝非要闲话家常的情形,但是,他还是努力让四太太安静下来。

一名黑衣人把一把钢刀甩向奔跑的男子,男子闪避不及,肩膀中刀,所幸刀没有插进,而是被男子撞飞。男子负伤流血,依旧拼命往前跑。

阿初:“干娘……阿初不会再离开您了,干娘。”

男子一边奔跑,一边观察,在奔跑的途中,将手中一份文件塞进了一个公寓的邮筒,他的整个动作在瞬间完成,并且,一步不停地往前冲刺。他刚刚转过一个巷口,几名黑衣人几乎蜂拥而至。

四太太一把推开阿初,她的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芒,她已经被剩下的最后一点亲情驱迫到生死断崖边上,她一字一句地告诉阿初:“我不是你干娘,我是你亲姐姐!”

一个男子在灰蒙蒙的夜色下一路狂奔,快步生风,犹如野马脱缰。突然冒出几名手持钢刀的黑衣男子跟在奔跑的男子身后,紧追不舍。

四太太的话彻底震慑了阿初。

※上海,193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