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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许

“蹁跹……”随着喃喃轻语,指尖慢慢划过漆黑的眉睫,犹如触抚着一件无价珍宝。“……这一次,我捉住你了。”

她愣了一下,横梗的意气忽然消失,默默垂下了眼。

婚期渐近,要准备的事务越来越多,某个无聊男子借办事之机流连在侧,几乎形影不离,骂也无用,赶又赶不走,霜镜无可奈何,唯有视而不见。忙了竟日两眼发花,还得挑选成山的衣料首饰裙衫的式样,一旁的碧隼翘着腿胡乱翻看图册,闲得几欲要打呵欠,看得人心头火起。

“蹁跹。”勾起秀小的颔,他突然轻唤一声。“我喜欢这个名字,比迦夜更适合你。”

觉察出神气不对,碧隼咳了下。“忙完了?实在辛苦,或者我请姑娘去酒楼喝茶暂憩片刻?”

“我才不像你那样……”俊颜无赖十足,她不知该选择什么字眼。

“不必。”一味笑脸相对,霜镜无法发作,又抑不住脾气。“阁下何不去随三公子身畔。”

“能欺负你的机会不多。”带着饱饕后的满足,他坏笑的承认。“或者下次换你?”

“我看还是姑娘需要帮忙。”笑嘻嘻话语全无诚意。

“你就是仗着我没力气。”她气得捶他,可惜不管如何用力都是软绵绵拳头,落在胸膛反而像游戏。

“那这些就劳烦阁下。”霜镜毫不客气的将厚厚的一堆图册丢到碧隼面前。

“可我爱看你失控。”他强把她转过来吻了吻,欢悦促狭。“这样敏感的身体,真好。”

“这……”碧隼尴尬的笑笑,瞅了眼凌乱一地的布样,又扫了下满室琳琅的饰品。“其实这种挑法太麻烦,我随便说说即可。”

“我讨厌这种手段。”怒气冲冲的话像是迸出来。

“你什么意思。”霜镜气结。

“只是想你唤我。”他软语致歉。“那么动听的声音,一次也好。谁让你从来不叫我。”

无视她难看的脸色,碧隼摊开一匹色泽繁丽的织锦,对着一群匠师侃侃而谈,“各位也知道君谢联姻是何等大事,拿出来的自然是上等货色,但人各不同,有些东西未必适合,比如这等布料,固然华美雍容,但过于厚重,完全不利行动。”随手又扯起一方软缎,“又比如这种细碎出挑的纹样,夺目有余雅致不足,更不合主上喜好;主上惯穿素淡轻浅的衣物,讨厌过于繁复的饰物,这类一走三晃的步摇她根本不爱用,倒不如简洁精巧的发簪;赤金珠冠架势十足,可惜分量也太足,别说主上羸弱,压在任一个姑娘头上都会受累,拿来压箱底倒正好,至于这号称风行的袒胸襦裙,不管多少贵妇淑媛日常穿着,此地提也别提,除非你们想被谢三公子扭断脖子,再有这……”

纤细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背对。

碧隼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长串,最后干脆利落的命令。c

“很生气?”他眉目含笑。

“但请照我说的挑拣,两日后把样子呈上来,再弄一堆东西浪费时间,便是不想作生意了,在场的都是长安顶级的店铺,不至于这点事还须客人劳神吧。”

他欣然轻笑,俯首亲吻她的唇,匀健的身躯终于放纵起来,野马一般狂肆的冲撞,释放苦苦压抑的欲望。她在极乐的欢愉中忘却了一切,一次又一次迎合,直到筋疲力尽……

众人俱是看惯场面的人,很快收起各色样件退了下去,一地狼籍的房间突然变得齐整敞亮,霜镜看得直发怔。

“……谢云书!”挟着怒气连名带姓的尖叫出来,指尖狠狠切入他的背。

“这样可以省一点事。”碧隼用册子扇了扇风,神色轻松,“主上极挑,但懒得把心思放在无关痛痒的小地方,挑错了也不会责怪,只到底不喜罢了,她人虽聪慧却不会打点自己,全仗身边的人留意,细说起来可是相当麻烦。”

只说了一个字,她摇摇头试图推开他,却换来更刺激的撩拨,再也抵不住。

霜镜的目光多了几分佩服,“你怎么知道这些。”

“云……”

“我当然……”卖弄的效果十分理想,碧隼正要夸口,银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打断。

渴望逼得她丧失了理智,樱唇微微颤动。

“当然是听老大说的。”银鹄搭着同伴的肩毫不留情的嘲笑。“这家伙哪有如此细心。”

“云书。”他低哑的笑了一声。“我想听你叫我。”

被揭了底,碧隼狼狈的转开话题。“你突然跳出来做什么?交待的事办完了?”

“你……”如水黑眸汪着□和怒意,要命的媚惑。

“还用说?幸好我记忆奇佳,否则再跑一趟南越那鬼地方就太要命了。”

“叫我的名字,嗯。”他坚持诱哄,忍得同样辛苦。

“东西呢?我先看看。”碧隼无限好奇。

她没有出声,呼吸紊乱,鼻尖渗出了细汗。

“匠师已经送过去了,想看自己找老大吧。”

“叫我。”他俯在耳边喘息着诱惑,修长的手指邪恶的捻动。

“你真没义气。”碧隼一听即知无望,悻悻然指责。1

醉了的他与平日很不相同,仿佛极喜爱捉弄她的感觉,不紧不慢的挑动,直到她不受控制的颤抖,玉颜晕红如火。

“你有义气?”丢下朋友只顾跟着女人转,这句银鹄留面子没说出口,纯以眼神鄙视。

“比如……你是怎样离开扬州。”慢吞吞的话语吊着好奇,醉亮的眼眸充盈着欲望,抚弄着温软的胴体,气息越来越重。“还有……”他忽然挺身侵入,深深顶进了她的身体,猝然的举动打断了静听,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碧隼识相的不再争嘴,摸摸鼻子干笑。d

“什么……不知道。”她咬牙捺住悸动,极想拍开不安份的手,身体却已然有了反应。

“你们说的是什么东西?”霜镜在一旁禁不住好奇。

“你知道的不知道的,我都听说了。” 酒意上涌,他显然没什么耐心,竟然开始撕扯,和一个醉了的人计较无异于对牛弹琴,她无奈的听凭衣裳化成了碎帛,火热的身体熨贴上微凉的肌肤,他舒服的叹息,享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

“那个嘛……”银鹄卖关子。

“正经点。”美眸怨嗔的瞪他。

“其实是……”碧隼殷勤的解惑。

“当然还有很多。”他轻佻的揶揄,成功的剥下了外衣。“你想听?”

“嫁衣?”

“他和你说了这些?”

指尖轻轻拂过柔滑微凉的衣,看着铜镜中的影像。

浓重的酒气醺人,她有些昏然。

雪白的宽袖镶着美丽的边,纤腰紧束,下摆以银线密绣出流苏般的花,如花蔓绕身盛放,裙上垂着一方压裾的玉,玉下缀一束雪绒结成的缨穂,一旁的黑漆盘上摆着银质的额链手镯,样式奇特,古雅非常。

“我要了,你给了,所以你是我的。”炽热的手抚过粉嫩的颊,白皙的颈,停在起伏的胸口,热力透过了衣衫,烫得心跳加速。“你的心,更是我的。”

“这是南越的嫁衣。”谢云书取过银镯套上细腕,对尺寸很满意。“银鹄按苍梧国残留壁画上的样式绘了图样,请巧匠制成,虽无十分,应该也有八九分像了。”

不敢对上得意的笑,她羞窘的转开眼。“那是你要过去的。”

退开几步打量,俊颜泛起微笑。“非常美,果然很适合你。” 3

他从衣内扯出一根丝绳,坠着的青葱碧玉仿佛在流动。“这个是证明。”

迥异于中原的样式愈显神秘,突出了清冷高华的气质,另有一番异域的风情。

她的脸渐渐红起来。

她久久凝望铜镜,他自身后替她系上额链,繁复精致的银链绕上乌发,碎铃轻响,链坠饰在眉心,漆黑的双瞳深楚动人,犹如诱惑心神的天女。

“不是么?”不容逃遁的抵住香肩,眼底尽是缱绻柔情。“酒也喝过了,定情信物也给了,人也是我的,还想装傻?”

“这个是……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窘迫的想推开他。“放开,我去端醒酒汤。”

镜中人眨了下眼,仿佛窥到多年前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赤足在碧台春草间曼舞,纯白的裙据拂过每一朵芳花。

“原来你早把自己许给我了。”他自顾自道,或许因着醉,话比平日更多。“我还追着你要承诺,真是笨到极点。”

微微的叹息,她恍惚的触摸镜面,原来母亲曾是这个模样,这样恣意而耀眼,无可匹敌的青春光华。

她僵了一下,没有说话。

“翩跹。”拢住了涣散的魂魄,他柔声低唤。“这是你。”

“君家的酒不错,我刚发现。”他睐了睐眼睛。“或许你也该尝一尝,虽然不及那坛二十四年的女儿红。”

她默默不语,铜镜中映出一双相拥的人。1

“我讨厌醉鬼。”她嫌恶的撇开脸,却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六月的嫁娶是给外人看的,此时仅有你和我。”谢云书望着镜中俪影。“今日是你着婚服嫁给我。”

“说了很多,想听哪一段。”闷声低笑,他故意在耳边吹了口气。“讨厌我喝酒?上次你可不是这样。”

喉间哽了一下,转身环抱住他的腰,抵在胸膛好一阵。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死死拉住襟领不让他扯散,她很想骂人。

“衣裳我很喜欢。”

“心情好自然多喝了些。”他避重就轻。

“嗯。”佳人在怀,心融化一般甜。

她费力的躲着酒气。“怎么喝了这么多。”

“我曾听娘提过苍梧婚俗,描述的服饰和这件一模一样。”她轻轻咬了下唇。“今天也是个好日子。”

“嗯。”他吻上玉色的颈。“以后别这样,本来身体就虚,很容易着凉。”

“嗯。”线条优美的唇无法抑制的上扬。

“你……醒了?”

“所以,我愿娶你。”

恍惚了一瞬,她才发现自己被移到了床上,与他盖着同一张锦被。

“嗯……呃?”几乎一路应下去,谢云书突然觉出不对。9

深遂的双眼犹有醉意,带着酒气戏谑。“你的警惕性差了很多,不过我喜欢。”

“你不知道?苍梧国的公主是不出嫁的,按例招青俊入赘以袭王位。”她一派无辜的回望,眼底的笑几乎溢出来。“君才貌俱佳又这般主动,正合吾心。”

朦胧中脖子有些痒,她想拍开,反被一只火热的手握住,一下子清醒过来。

瞪着又爱又恨的娇颜半晌无语,谢云书扣住纤腰狠狠的吻了下去,吻得佳人瘫软窒息,再吐不出半个字。

回到寝居,霜镜退出去掩上了房门,坐在床边还可闻到浓浓的酒气,俊颜醉红烫热,她用冰凉的帕子轻拭,见他睡得不甚安稳,每隔一阵即换上敷帕,折腾了几个时辰,渐渐困了,不知不觉的偎在床边睡去。

过了许久,房间里又有了声音。

那边一径沉睡,近侍喂过了醒酒的汤药,服侍得相当周到。她望着收拢的一堆空坛发愣,弄不懂两个男人怎么会灌下如此多的酒。

“谢……”偎在他怀里,她迟疑的道了一个字。7

“随玉怎样了?扶我过去看看。”

“谢什么。”雪白的嫁衣散了一地,低哑的声音轻笑,他懒懒的拥着她,渐渐从激情中平复。“谢我肯嫁给你?”

“回小姐,无人知晓,公子摒退了所有人。听说喝得极多,不单是三公子醉了。”霜镜将醒酒汤放入热水中温着,亦是一脸诧色。“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公子醉酒。”

“谢谢你。”她犹豫了一刻,不自在的别开视线。“云书。”

“他们谈了什么?”绞了条布巾替他擦脸,当然不是指望沉醉的人回答。

他停了一瞬,勾起微笑。“你叫我什么?” 1

再过一日就要离开西京,他却喝得醉烂如泥,被人抬回了房间。若不是知道他与君随玉夜谈,真个会有些气闷。

她的脸忽然红起来。

“怎么会喝成这样。”她低声埋怨。

“再说一遍?”翻身压住她,他盯住羞窘的清眸。

一场嫁娶因两个举足轻重的家族而倍受瞩目,提供如此丰富的谈资,上至名流显贵,下至江湖市井无不疯魔,随着婚期趋近愈演愈烈。

“云书。”@

婚嫁所用之物无一不是悉心雕琢,华美万方,一反君家往日的低调极尽铺陈。成箱的南海明珠,数尺高的珊瑚宝树,传说中的无暇璧、却尘珠,玳瑁床、云母屏,数不尽的绫罗丝绮……足以让人说得口沫横飞的一说再说。

“再说一遍。”

据说新郎一早被扣在君家以免婚事不成,谢家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求亲;也有人对君小姐的嫁妆津津乐道,据称君随玉挑选了数不尽的珍器秘藏,足有君家半府奇珍,势可倾国。

“云书。”的

于是关于婚嫁的传闻又有了新内容,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再说一遍。”4

聘礼极重,但对象是豪阔天下的君王府也就不足惊奇。君随玉待之上宾,种种繁琐的礼仪进行极其顺利,交换了庚贴,订下吉日良辰,这桩震动四方的婚娶已是板上订钉,再无可议之处。

“……”

谢家长子携重聘复回西京,以隆重的礼节至君王府提亲。不管内心如何作想,表现出的皆是诚意十足,无可挑剔的彰显出谢家对联姻的郑重。

他怎么也听不够,一遍又一遍的要求。e

冗长而繁杂的事务终究尘埃落定。

她闭上了嘴,懊恼把头埋进了锦被。